凉安居于凉山东南角下,它虽也带了个凉字,但并没有山腰处的行宫那么舒适,热意只比京城要稍微好上一点点。

啁啁走了几步就停住了,不知是喧闹的人群还是空中几乎化为实质的热流让它不耐,用鹰喙拱了阿宓两下后就一声长鸣,腾飞上天。

阿宓抬首望了望,知道它会在附近守着,倒不紧张,只有些羡慕,如果她也会飞就好了。

“阿宓姑娘。”领路人跟着留侯称呼她,“您喜欢楼上还是楼下,单独的楼阁怕是没了,剩下的都留给了陛下侯爷…”

“没事。”阿宓面对陌生人有分拘谨,“随意哪一间都好。”

虽是这么说,这人也小心给她挑了间上房,交待其余人伺候,便回身办其他事了。

阿宓在原地呆站了会儿,恍然记起该梳洗更衣。也无需她吩咐,不出一刻房内已添了桶热水并一碗姜汤,摆了好些她喜欢的小点心。

大人他们在哪儿呢?阿宓支起窗柩,垂望街道百姓川流不息。这条街上的叫卖声明显少许多,盖因周围几间客栈都被重兵把守,护着入住的达官贵人。

抬头望了望,阿宓试图寻找啁啁的身影,然而空中轻淡无云,只余微风,它大概是去哪玩儿了。

“叩叩”有人敲门,阿宓应声去看,婢女低眸用双手呈来衣物,并道:“姑娘可需奴婢伺候沐浴?”

“不用。”阿宓带上门前还细声道了句,“谢谢。”

衣裳都是轻软舒适的料子,分上襦和下裙,阿宓仔细瞧了瞧,觉得相比那些精致飘逸的衣裙,这套好像格外可爱些,边角处悬着类似羽毛的东西,闪着些许光泽。

不过都好看,她并不挑,只在瞥见里面藏着的月事带时微微脸红,准备得太周全了。

一番收拾,阿宓浑身清清爽爽,连隐隐的酸痛也好了许多。姜汤下肚暖融融的直沁脾胃,让她自头发丝儿到脚尖都处在一种懒洋洋惬意的状态,差点又躺上榻睡个回笼觉。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定了定心,阿宓让候在房外的婢女带自己去寻留侯。

来往人多口杂,尤其是在去往留侯独立小楼的路上,阿宓引来不少探究的视线。

留侯一直没歇息,在任清清服侍自己洗漱的同时听属下汇报。

阿宓不在身边的他恢复以往温和疏离的模样,唇边噙笑却让人捉摸不透,至少此刻汇报的人永远也猜不出主子这一刻的心情是好是坏。

清清递上蜜茶,他俯首轻啜了口,再接过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手,“我从不追究过程如何,你们用何种手段都好,我这儿只要结果和人,知道吗?”

“属下懂得,可是侯爷…”

留侯抬手,轻轻道:“没有可是。”

属下汗水滴落,感觉头顶覆上重石。侯爷不为这次被刺杀降罪他们,并非是体恤下属,而是还需要他们去办事。假如连人都查不清抓不到,接下来恐怕连这种浮于表面的笑也得不到,

掀帘而入的人解救了他,凑在留侯身边耳语,“侯爷,阿宓姑娘求见。”

“哦?”即使留侯有意收敛,也止不住瞬间翘起细小弧度的唇和眉眼中透出的轻快。

他扫了眼仍半跪的人,“先去吧,十日内给我结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日,已经很长了。属下喜出望外,退出时还忍不住悄悄递给阿宓感激的目光,虽不知这姑娘是谁,总之在侯爷那儿分量不轻就是。

清清正半俯身为留侯细细擦药,在有人推门而入后就被一股力道按住肩膀。她看见留侯儒雅的眉眼,仿若雨后青山般清隽柔和,让心存敬畏的她也不禁为之一怔。

“去为阿宓倒茶。”留侯的话唤回她思绪,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名字让清清心头一抖,经历的阴影也随之而来。

她默不作声地去净手倒茶,也忘了思考为何留侯对阿宓的称呼变得如此亲昵,默默侯在旁边。

“有什么事吗?”传入耳中的男声尤其平和,仿佛含了无限耐心。

阿宓坐在他对面,先望了圈周围,轻声软语,“我想问问大人和翠姨,侯爷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这…”留侯顿默,“大约还在行宫吧,阿宓也知我与他们失散,受伤昏在山中,如今刚回,也不知太多情况…”

其实刚才已经通过属下的口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还轻淡驳回了属下立马派人去通知行宫的提议。

阿宓有些失望地抿唇,手揪了揪膝上的裙子,“这样吗…”

意识到她的低落,留侯不动声色,“阿宓想知道,我立刻遣人去查,有了消息马上告诉你,可好?”

阿宓先点点脑袋,又摇摇头,“侯爷受伤了,不能操劳太多,还是先休息吧。”

“不碍事。”对她笑了笑,留侯将点心递去,“方才的姜汤喝了吗?在山间歇了一夜,虽是夏日,也不要染了风寒。这儿的枣泥糕最是别致,别处的枣子还未熟,这儿已经可以制成各式点心了。”

他几时这样对人好过,就算上次愿意给阿宓分享点心,也不过是推过去随君品尝的态度,此时却如此卖力地推荐,便是清清在想旁的事也忍不住抬头悄望了几次。

侯爷对她这么好…难道是看上了她?清清自认确实没有阿宓长得好,可单凭一张脸有什么用,到底不过是个干巴巴的小姑娘,没什么意思。

再者,清清多少了解男子,她看得出留侯对阿宓的视线中,并没有栖息独属于男子那种狎昵放肆的光,反倒是…一种更为珍视、爱重的眼神。

珍视?清清心中一个激灵,直觉自己想错了。像留侯这种人物,怎么会有珍视的东西?

如果真要有,那也该是权势、富贵一类,怎么会是眼前这个除了脸和运气外一无是处的讨厌鬼。

认真注意了下,清清觉得肯定是自己太敏感、思虑太多了,侯爷待她特殊,大概只是因她有个好主子又生得漂亮的缘故。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毫无疑问,清清在阿宓这儿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是以接下来在阿宓面前的小动作特别多。譬如给留侯捏肩,趁阿宓望来时故作亲昵地喂茶,声音也变得尤其温柔细腻。

可惜这些“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在这种境况下,阿宓哪有心思去注意留侯的婢女。思绪都是漂浮的,恐怕就算清清当着她的面和留侯亲热她也一时反应不了。

留侯并非木头,清清这样努力表现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阿宓离开后,他唇角仍挂着笑,“清清今日是怎么了?”

细纱拂动,明光下他温雅的仪容格外动人心弦,叫人全然想不起他的可怕之处。

清清停下动作,声音娇柔中带着丝丝委屈,“侯爷…是不是喜欢阿宓姑娘?”

面前的人似乎因她的问话怔了一怔,随即笑意更大,“阿宓乖巧可人,我自然喜爱。”

答得并无半分暧昧,清清大着胆子将脸贴在他膝上,跪在地面身姿半挺,用一种乞怜的姿态道:“清清和楚楚会好好服侍侯爷的,侯爷…不要再看其他人好不好?”

他人道留侯府中多美婢,清清进府时觉得确实多,可好像大都是寻常服侍之用。且在她和楚楚到了侯府后,就迅速跻身向上,侯爷都不大叫其他人了。

虽然其中吃了不少苦楚,但这在清清看来,无疑是她们在侯爷心中地位特殊的证明。

侯爷…确实可怕,可有时温柔起来,也叫人完全招架不住,恨不得时刻被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至少在此刻,清清就完全忘了留侯不能人道一事,用一种迷恋的视线抬眸看去。

“我记得…”留侯随意捋过清清长发,“前阵子,清清还在暗地劝阿宓,想让她来我身边服侍。”

“那是清清不懂事。”清清忙辩解,“如今清清懂了,再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侯爷不要记在心上。”

留侯含笑不语,半晌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眼眸微敛。

这便是被欲|望驱使的人,已经完全跪倒在了权势富贵之下。也许清清自己都不了解,她此时看的,到底是他这个留侯本人,还是他背后代表的滔天富贵。

他此生已看过许多这样的人,再不会因此称奇,心中亦掀不起任何波澜。

“清清不必不安。”留侯一手将她扶起,清清便好似失了力气的柔蔓,缠上他手臂,他恍若不觉,“只要你乖乖的,我自不会丢弃你。”

连清清都轻易感受到了自己对阿宓特殊,留侯由她伺候时缓慢想着。他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假如方才在此地的是陛下或庭望,恐怕已经由此察觉到了什么。

他该,更谨慎些。

……

阿宓在客栈待了半日,期间留侯的人并没有带给她想要的消息,只送了几次点心膳食诸如此类的东西。她若想要出去,也无人阻止,但怎么都会有一人跟在身后,并道:“侯爷让奴才保护姑娘。”

好意或禁锢,阿宓还是能勉强分出,也并非真想出去闲逛,更多还是倚在窗边无意识地看着周遭人群,或去下面大堂坐着。

她引起了一人注意。

在发现有人径直缓慢走来并坐在自己身旁时,阿宓已经无法轻松离开了。

“好漂亮的小丫头。”来人如此说着,伸出一指轻轻抬起阿宓下颌,用欣赏的目光打量,顺道摩挲了两下那柔嫩的肌肤。

若是个男子,便难免下流。可出手的人偏生是个容貌也很是明艳的女子,似是二八年华,通身气势非凡。

也因出手之人的特殊,站在阿宓身后的人一时怔住,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阿宓正觉得这声音熟悉,抬眸就望见了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容颜,那是几乎成为梦魇的一张脸,更让她心生怯意,睫毛不住轻颤。

她小脸忽得变白,像是正在经受风雨摧折的娇贵花儿,见者怜惜。

蒋行云轻轻松开了手,笑道:“怎么如此怕我的模样?是我一时唐突,不过我可不是坏人。”

话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好笑,“你是哪府的?”

观其衣着,不像单纯的婢子。但也绝不是哪府的贵女,蒋行云这次被带来行宫的所有女眷,眼前人并不在其内。

阿宓不答话,蒋府嬷嬷斥道:“我们姑娘问话不回,怎如此不懂礼。”

阿宓飞快瞥去一眼,抿着唇起身就要走,被拦下,蒋行云奇道:“我会吃人不成?”

若换了其他女子,也不会不放人。可蒋行云的性格向来风风火火爱憎分明,她还不是前世那个嫁给了李琰一年深谙皇室生活之道的世子夫人。

不过在阿宓眼中,她无疑还是那个给自己强行灌下毒酒的人。

就像最初重遇公子时一般,最想做的是逃离。

蒋行云是个爱美之人,不仅自己爱美,身边的人也要漂亮,亲选的侍女无一不是各有千秋,或娇俏或温柔。

眼下她看中了阿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每日摆在面前欣赏,也足够令人惬意。如果身份和她所想的相差无几,她准备把人要过来。

她性格天生霸道,如果不是这样,前世就不会做出直接毒杀阿宓的事,今生也不可能因为一时脾气而直接对李琰出鞭导致婚约作废。

几番逗弄,阿宓差点要哭出来。她对蒋行云有天然的惧意,这是上辈子带来的,一时无法消除,且蒋家仆从都在周围看着,她也无从逃离。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模样也别有趣味,蒋行云对这样的美人总是有格外的耐心,伸手点过阿宓欲坠未坠的泪珠,莞尔一笑,“这样,告诉我你家主子是谁,就放你走,如何?”

“…”阿宓别过头,依旧不与她说话。

敢这样对自己甩脸色的人还是少。蒋行云暗自思忖阿宓身份,客栈前忽然传来不小动静。

齐齐的脚步声,还有突然停下的喧嚣,像是有官兵开道。蒋行云沉下脸,已然想到来人身份。

天光似都被遮挡了大半,客栈暗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前。

阿宓几乎瞬间望见稍微落后的那道,眼眸一亮,“大人”二字被按在唇齿间,起身飞快朝那儿奔去。

沈慎同样一眼注意到她的身影,神色微缓,已经做好了接住人的准备。正是此时,他身前闪电般突然窜出一人,阿宓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差点儿没把鼻子撞坏,泪水唰得一下流出。

拦住阿宓的少帝面露得意之色,觉得自己身手实在迅速,也因此终于享受到了妹妹投怀送抱的感受。

又小又软,比他想象中还更胜一筹。

沈慎“…”地望了一阵,五官以一种奇怪的趋势都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少帝懒洋洋撸着怀里小脑袋上的毛,“两日不见,这么想朕?”

阿宓捂着红通通的鼻子抬头,完全没想到是他,像小呆鹅一样傻在那儿。

第57章 衣衫

阿宓对少帝没有好印象, 当即就要松手离开, 却被暗中使力留下, 不得不“抱”着他,那点挣扎的力道对少帝来说和挠痒无异。

蒋行云捺下疑惑的神情,行了一礼后站在旁边没有上前, 也无人注意她。

少帝其实困得很,他和沈慎快两天没合眼了, 不止是因为在行宫安放火.药的刺客, 更因阿宓被掳走一事。他们期间接到过消息,道阿宓正是被同一批刺客带走, 只怕她会受到磋磨, 和沈慎连着数个时辰都在一起搜山。

山搜了大半人都没见着,反倒是回行宫没多久就收到山下的消息, 道留侯和阿宓一起出现在了客栈。

消息不是留侯的人透露,但少帝叮嘱了要注意的事, 自然有不少人暗中盯着。

既对留侯这恶劣之举咬牙切齿, 也觉得阿宓这小东西没良心, 就算不喜欢自己,庭望总是她天天挂在嘴边的大人吧?转眼就被留侯给忽悠跑了。

“陛下。”沈慎余光扫过周围,上前一步, “先进去吧。”

正是敏感时刻,谁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刺客混在里面, 这次摆明了有内鬼, 虽然已经揪出了不少, 但也绝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嗯。”少帝颔首,半拉着阿宓去了客栈后的另一栋小楼,期间阿宓就一直偏着脑袋望沈慎,眼巴巴的小眼神儿看得他心中好笑。

如果换在之前,沈慎还会为少帝这样的举动担忧,但现在阿宓已经是“公主”,不管这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少帝已经认定了,就不会再生出别的想法。

他想抬手摸摸那脑袋,却皱了皱眉,臂间传来剧烈痛意。

少帝毫不留情嗤笑出声,房内只留下几个伺候的人,“都受伤了还逞能,这手不想要了不成?”

转头又捏了把阿宓脸蛋,“就别想着你家大人给你什么抱抱举高了,胳膊腰腹都受了伤,想他废了还差不多。”

大人受伤了?阿宓怔住,目光对去,男子的眼神中满是安抚,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担忧。

沈慎惯会隐忍,无论哪方面,受伤于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致命伤,他都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方才一路下山,他硬是能不需任何人搀扶,一步步紧随少帝走了过来。

“宣李太医来——”

“陛下。”沈慎不赞同出声。

少帝知道他意思,可一点儿也不准备领情,“就算这儿真的还埋伏了刺客,你当自己有多大能耐?难道因为你安然无恙地在此,真正有贼心的人都不敢入内了?庭望,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朕身边不乏忠士,你还是先养好自己的伤再谈护驾吧。”

他这张嘴是一如既往的毒,因为阿宓在场,就难免多了些讥讽,果不其然引来小姑娘为她家大人暗暗不平的眼神。

再瞪也还是圆滚滚的,像只气呼呼的小兔子。少帝心忖,并不怕阿宓会因此更加讨厌自己。

论亲情,少帝和留侯对待的态度截然不同。留侯喜好润物细无声,在不动声色的温柔中让阿宓习惯自己的好,进而对自己生出好感。少帝却明显自我许多,他自小是被惯大的,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还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去屈尊委屈自己。

所以少帝对阿宓的好中带了不少自我,他想如何对她好便如何对她,领不领受是她的事,要不要这么做则全凭他高兴。好在他并非真正的残戾之人,再任性也有个度,不然他的好阿宓还真有些承受不住。

李太医见了这两人都很淡定,从容给少帝行礼,掀起沈慎衣裳看了伤口便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沈大人好耐力,怕是这儿要断了也不会吭一声吧。”

说着,力道不小地按上那臂上几乎能见骨的伤口,沈慎几乎霎时落下一滴汗。

“李太医…”阿宓着急地踮起了脚望,“你、你轻点儿。”

李太医还有空暇地扫她一眼,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刺激,“放心,沈大人皮厚着呢,不会疼的。”

阿宓也只有对少帝才敢偷偷地又瞪又凶,因为这人实在太恶劣了,待李太医是不会如此的,只能爬上榻跪坐在那儿,帮沈慎擦汗,问道:“大人疼不疼?”

众目睽睽下,沈慎对上小姑娘心疼的目光,硬是从口中憋出了一句,“是有些。”

少帝&李太医:…不要脸!

果不其然,阿宓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她不知道这时能做什么来缓解大人的疼痛,就用双手帮忙稳住他手臂,抿着唇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伤,轻轻道:“那大人不要看,闭上眼很快就好的。”

沈慎臂上的伤是昨夜所受,当时一直没时间处理,还强撑着击退几个刺客,伤口与布料凝在一起,撕开时点点都是血肉。

阿宓忍着泪,双手按在那儿也不移开目光。便是李太医有几次都忍不住微微皱眉,她依然是抿直唇不说话。

平日不言不语时,阿宓的眼眸时常是水光潋滟,看上去格外精致漂亮。可她这般认真睁大了眼,便显得黑白分明清澈无比,犹如稚子。

李太医都觉得这姑娘的模样叫人好笑又心软,拿了药粉递去,“我年纪大了下手没轻重,你给沈大人敷吧。”

阿宓呆了一呆,顺手接过,“噢…”

反应过来后又道:“谢谢。”

还这么有礼。李太医最喜欢这样礼貌的年轻小辈,便在旁指点,“想要少疼,就用手按着这处——对,这儿是死肉,用力些不会痛的。药是有些刺激,沈大人手会下意识地动,先拿布绑住,别放慢速度,慢了受的罪更多,对…”

像教导自家小徒弟般,李太医难得这么有耐心。少帝在旁边看的不耐烦,这老头平日对着自己都没这么温柔过,该怎么让他疼就怎么疼,这还有区别对待?

心中不平,可一对上阿宓额头渗了汗水依然专注的神情,就忍不住歇了忿忿。同时不禁想道:若是朕受伤,她也会这么照顾吗?

少帝如此思索,在李太医刚指点好阿宓时招人前来,“朕也受伤了。”

李太医一顿,上下打量了遍少帝,怎么看都觉得陛下的精气神好得很,“陛下…伤了哪儿?”

“诺”少帝挽起袍角,指着膝上擦出一排带着血丝的伤口,“这儿。”

这…确实也是伤,还真不小呢。李太医嘴角抽了抽,君为大,他任劳任怨地又打开药箱。

少帝也是耐疼的,偏偏这次清洗伤口时就不停发出低嘶声,又正好让旁边那两人听见。

阿宓倒是如他所愿地望来一眼了,可望过后移回视线,照旧在那儿帮着她的大人,问都没问一句。

沈慎唇角微弯,已然想到少帝会有怎样的怒火,可不得不说这种怒火…叫人身心舒畅。

陛下至今都还没弄明白,阿宓吃软不吃硬,就算暗地待她再好,表面总一副凶巴巴不讨好的模样,也难得她欢心。

几番暗示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少帝黑着脸想发作,想了想又忍耐下来,干脆眼不见为净,出房溜达去了。

自此安前可真是对这位阿宓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能让陛下这样容忍憋屈还毫无所觉的人,当真是头一号了。

屋内静下,沈慎终于有时间问阿宓这两日发生的事,阿宓自然无有不答。

几句话后,沈慎迟疑,“…那人把你放在了何处?”

“凉山呀。”阿宓慢慢回忆,“啁啁把我救出来,也还是在凉山山上,不过…和大人之前带我去过的地方和行宫都不一样。”

她道:“那儿有好多小屋,周围的墙都和山壁很像,被很多树挡住了。”

光听这样的描述,就知道那儿定是极为隐蔽的地方。行宫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居所,只能是那些人自己所建,且按这规模,短时辰是不可能建好的,至少得一两月,再加上其他布置,用上小半年也不算多。

有一批刺客提前半年就埋伏进了凉山,且藏置了大批火.药,只等陛下前来避暑。

只消一回想,沈慎就忍不住寒毛竖起。这样的安排陛下和他就是死多少次都不冤,反倒是他们好端端站在这儿才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那些人只为吓唬陛下?这不可能。沈慎敛眸沉思,恐怕…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并非是陛下。

他招来秦书,“这几日,那几家有什么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