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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沉默时,皇后仍温柔而期待地看着他。

皇后出主意:“陛下旧爱在心中,也许害羞,不如妹妹主动出击?若是妹妹得了陛下的宠,本宫和宫中姐妹们都会祝贺的。”

白呦保持着沉默。

她想她若是说出自己不是陛下的爱……那上等的笔墨、胭脂、水粉……大概再也没了。娘娘们不再对自己友善,自己在宫中生存要宫斗,自己再没有漂亮的衣服、伶俐的宫女、迎合自己的好姐妹……

想到此,白呦心中感觉到一丝危机。人由奢入俭难,她受不了这种委屈。

于是,她硬着头皮道:“不错,我确实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我当年与陛下,也是有过一段情的。”

皇后露出“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类似的欣喜目光。

又继续充满期待地看着白呦。

白呦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皇后等不及了,直接道:“择日不如撞日,本宫知道陛下现在在哪里,妹妹不如今日就去与陛下重逢,给陛下一个惊喜吧。”

白呦立刻:“这也不必这么急,妾身总要准备准备……”

皇后:“妹妹要准备什么,本宫帮你。”

白呦:“……”

准备逃跑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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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盯得太紧,白呦找不出拒绝的借口,她哭丧着脸说自己总要有个借口亲近陛下吧,陛下性情变了很多,不可能一见自己就和当初一样“爱得火热”。

不错。

白呦给自己和暴君的旧情,在皇后娘娘的逼迫下,定了个“爱得火热”的基础调调。

皇后娘娘认为白呦说的有道理,于是她让小厨房最好的厨娘做了陛下也许最爱吃的几道菜,就撺掇着白呦去找陛下了。白呦恋恋不舍地被打发出皇后宫舍门,她回头,皇后还派宫女一路跟着她,让她想中途逃跑都不可能。

白呦一路惆怅着,被皇后的宫女、厨娘押着去御花园和暴君偶遇了。因为皇后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帝就爱白呦这扮丑的样子,竟没提醒白呦换装;而白呦心事重重、起起伏伏,竟也忘了自己现在形象不佳。

她不确定那暴君是不是真的暗恋过她……皇后说得那么真,白呦只能祈盼自己真的是榆木脑袋,当年年龄太小,她竟然没有注意到皇帝陛下那时候一颗纤细敏感的少年心。

就这般惆怅着,白呦被皇后宫中人带去了御花园一处湖水边,真的看到了皇帝陛下的背影。

其实她进宫后,只在定位分那天见过这皇帝一次。

这次再看,只见皇帝一身宽松黑袍,背影萧肃,坐在湖水边。风吹衣袂,他衣袍轻扬,正百无聊赖地喂鱼。身边战战兢兢,站了一众内宦。端看背影,皇帝陛下是十分不错的。

白呦踟蹰中,旁边宫女已经向那边通报:“陛下,白才人来了。”

那边陪着陛下的内宦立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向这边看来——白呦从他们眼睛中看到的神色是:真乃勇士。

皇帝陛下一顿,转了身,向这边看来。

他转过脸来了!一张脸干净俊朗,看着神色平静,没什么危险!

白呦硬着头皮上。她特意撩了下发,挤出一个自己最美丽的笑容。她腰肢款摆,神色从容,娇滴滴地迎上皇帝陛下:“陛下……”

她才说了两个字,没准备好戏怎么唱,就看皇帝顶着一张俊俏小白脸,懒懒地觑她一眼,说:“这人谁?”

白呦:“……”

皇帝下一句:“这么丑,杀了。”

白呦石化:“……”

不是……说好的真爱呢?

等等……这么丑?!

白呦福至心灵,明白了问题症结。不等侍卫来押她,她“噗通”跪下。她跪得太利索,把皇帝都吓了一跳,他眼睛轻瞠了一下。

就见这丑得、黑得很有风格的女的跪在地上装可怜:“陛下,您也许不记得妾身了,妾以前和陛下一起读过书的。事到如今,妾身要求陛下一件事了……”

皇帝心烦,心想又要求他不要杀了。他就奇怪了,明知他是暴君,这些女的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女的说:“求陛下容妾身换个装。”

自封暴君的皇帝,缓缓抬目,静静看这女的。

第3章

皇帝对这个求换装不求饶命的女的产生了点儿兴趣,恰好他今天刚杀过人,目前也没心情再造杀孽。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准许白呦去换装。

白呦被带去了湖边一阁楼,让人都退下,自己一个人默默打水洗脸,再饱含惆怅地给自己重新上妆——她原本还不想当皇帝的女人,现在为了自救,只能凑合着上。

现在白呦暗暗祈求皇帝真的对她有过好感,或者对她的美貌一见钟情。

淡扫峨眉,轻擦唇脂。镜中一张清丽脱俗的女子面容渐渐显露出来……白呦觉得差不多了,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毫无审美的衣饰也换一下。白呦这般想着,转身时,铜镜中光影一闪,她撞入了一个人怀里。

她趔趄后退时,那人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墙上。

白呦抬头微愕:“陛下?”

皇帝嫌吵:“闭嘴。”

白呦委屈地闭上了嘴。

皇帝目色沉沉,盯着这金翠满鬓的女郎。他本是等得不耐烦,进楼打算吓唬这女子,却不经意见到了她的真实模样。

她如一幅雅丽水墨画,铺陈在微光下。

看她的第一眼,皇帝微微怔住,为她美貌。他手轻拢她的纤腰一把,微微侧头,长睫微敛,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么。

她说两人一起读过书。而相貌出众的美人即使不说话,旁人也会对她印象深刻。

皇帝记忆中,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子。和众皇子公子整日在一起,那小娘子,正是豆蔻年华,一颦一笑都分外好看。本是娴雅如古画中的小美人,那小娘子的性格,却是……

白呦被扣在墙边,被男人虚抱着。二人呼吸距离太近,他的气息拂在她面上,他又一动不动,让白呦渐渐觉得古怪。

白呦心跳不自然地扭了下脸,想逃出这种尴尬。她才侧过脸,皇帝立刻重新向她看来。白呦对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见他目露回忆色,她略微生起一些希望。

听皇帝喃声:“长得还成。”

白呦得体微笑。

皇帝向后退了一步,他揉了下额头,也觉得两人站得太近了。皇帝漫不经心:“杀了。”

他拂袖转身。

白呦:“……?”

是她不够美,还是他的真爱太廉价?

眼看皇帝说一不二,就要扔下她,白呦这才真的急了。左右无人,白呦再次果断“噗通”跪下,并伸手拽住了皇帝袖子。皇帝脚步一顿,低下头。

白呦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看他居然不为美色所动,她镇定的:“陛下,您不记得妾身了么?妾曾与陛下一起在宫中读过书……”

皇帝目有嘲讽色:这话说过了。

白呦硬着头皮将话题硬生生转个方向:“……当然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但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妾向陛下求一件事。”

皇帝懒怠地:“又求?别杀你?”

白呦:“不,我不配。”

白呦心里慌面上从容:“妾不敢求陛下不杀妾,只想求陛下宽恕两日,两日后,陛下再说杀不杀妾如何?”

她想过了。

青梅竹马情并非皇后娘娘说得那么深重,什么陛下心里朱砂痣,看皇帝这样子,恐怕也是假的。不要问陛下为什么要杀她,暴君杀人需要理由么?

但是可以让皇帝冷静两天,两天后要么皇帝觉得没必要杀一个娇滴滴美人,要么她再想出新的法子来……

皇帝盯着白呦。

他慢悠悠:“你是不是觉得朕是个疯子,现在特别不冷静想杀人,你正好撞了过来,你太倒霉了。等朕冷静两天,说不定就不想杀你了?”

白呦慌:被说中了。

皇帝仍然看着她,目中带出了讥诮笑意:“你错了。朕现在就非常冷静,两天后朕还是这样。你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白呦:“……”

皇帝欣赏着她苍白的脸色,微笑:“朕最喜欢打破别人的希望。两日后朕再来杀你。”

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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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被关进牢里了。后宫跟着一片愁云惨淡。

原本宫中没有牢,听说皇帝陛下还吩咐人专门为她建了个“牢”。大内总管将皇帝对她的关照笑盈盈告诉她,被关在牢里的白呦看着大内总管,犹豫道:“……谢谢陛下对我的关心?”

大内总管神色古怪。

他回去将白呦的话回给皇帝,皇帝本来等着看她崩溃的样子,现在也非常失望。皇帝纳闷:“她怎么不鬼哭狼嚎?”

白呦不鬼哭狼嚎,是珍惜形象。

她这么一个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也太难看了。但是世事难料,白呦心中也唏嘘不已。她本来就是来宫里混日子的,没想到混成了一个才人,更没想到还没当两天才人,她就成了宫里娘娘们第一个被关进大牢的。

虽然白呦绞尽脑汁想过怎么讨饶求不死吧,但她智商也就一般,自己想得头痛想不出来,就决定顺其自然了。

只是太可怜了。

如她之前所想,由奢入俭难。她这段时间享受后宫娘娘的吹捧,整天穿金戴银、美味佳肴,现在关进大牢,突然粗茶淡饭、有一顿没一顿,白呦两眼昏昏,真有些不适应。

白呦这样挨了两天,忽有一晚,有人来给她送饭时,在关着她的铁栏上敲了一敲。白呦心情低落,没心思理会,从外面人手中接过一个馒头就要回到牢里。那人不放手,还又在铁栏上敲了敲。

恨铁不成钢。

白呦抬头,就着牢里昏昏灯火,诧异地看到这是个侍卫。

他长得很俊,却正瞪着她。

白呦茫然回望他,手里的馒头还是不能拽走。

侍卫压低声音:“你不记得我了?”

白呦:“……”

神展开的剧情让她脑子里浮起乱七八糟的猜想。和这个陌生侍卫争抢一个馒头的功夫,已经够白呦想象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了——毕竟她进宫前,落水失忆过。虽然舅舅说不重要,但她说不定就忘了什么呢?

白呦表情有些唏嘘,更有些感动。

虎落平阳被犬欺,却还有旧人这么关心她,偷偷来看她。

白呦试探着:“你……是我进宫前的情郎?”

侍卫脸猛地一僵,如被重拳打来。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正在这时,听到那边真正送饭人的脚步声过来,他没时间了,只把馒头从白呦手里抢过。

白呦心疼:“不是情郎就不是吧,你拿馒头撒什么气?”

侍卫拽住白呦手腕,露出她腕上一个色泽鲜妍的红点。他语气急促又剧烈:“我不是你情郎!你进宫来是传递消息,杀暴君的!如果不听话,就毒发身亡!没时间了,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害人害己!”

然后在真正送饭人到来前,他闪身消失了。

独白呦在原地迷茫地握着自己的手腕,心中惶惶:……她进宫,居然是有任务的?

完不成任务还毒发身亡?

什么人会这么有眼无珠,把什么任务交给她?她这刚进宫,自己就要死了啊?好像都等不到“毒发身亡”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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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个被暴君杀死,右一个毒发身亡,白呦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以至于晚上暴君来找她的时候,她神色恹恹,有气无力,让入座她小小牢房的皇帝,看了她好几眼。

皇帝看她苍白瘦弱的样子,欣赏她半天,又觉得无聊了。他开口:“白呦。”

白呦麻木抬头,然后盯他俊俏小白脸半天,觳觫一怔,目中有激动神色闪动。

皇帝奇怪看她。

白呦小心翼翼:“陛下,您知道妾名唤‘白呦’?”

皇帝表示不用奇怪:“朕当然知道。我们一起在宫里读过书,青梅竹马,朕又没有失忆,怎么会不记得?”

白呦心情复杂。

皇帝继续:“白呦,皇后替你跟太皇太后求了情,你若是不想死的话,也不是不行。你说几样对朕有用的事,说服了朕,朕就不杀你了。”

白呦低头思考,这一思考就很漫长。

等到最后,皇帝都不耐烦了,他难得心情好地给人送台阶:“会弹琴么?”

白呦羞愧:“不如张婕妤弹的好。”

皇帝又提醒:“女红呢?”

白呦黯然:“妾小时候被父亲母亲当男儿养,没学过女红。”

皇帝眼亮:“骑射总行吧?”

白呦脸红:“妾十岁时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就没练过了。”

皇帝不耐烦:“写诗作画总行吧?好歹以前和朕一起读过书。”

白呦摇头。

皇帝心烦:“那你会什么?你没用的话,朕就真的要杀你了。”

白呦低着头,认真地想。然后她忽然眼睛一亮,向前跪行两步,兴奋地扯了扯皇帝衣袖。

待皇帝挑剔目光落在她碰到他衣袖的手上,她才尴尬后缩,却仍兴致勃勃道:“陛下,妾长得好看啊。皇后娘娘夸妾是宫里娘娘中最好看的。”

皇帝回忆:“她吹的吧?”

白呦大震,并自我怀疑:“后宫好像没有比妾更好看的吧?”

皇帝想不起来,于是心不在焉道:“朕看女人,不看脸。”

白呦促狭道:“难道看品德?”

她多完嘴,才发现皇帝漠着脸,平静看她。

白呦讪讪低头:不好意思,跑题了。

既然不能扯着他追问“难道我不美么”,她只能心想便宜你这个大猪蹄子了。

她英勇道:“陛下可以睡妾身。”

皇帝对此没兴趣:“朕不喜欢睡女人。”

白呦神色几挣后,道:“妾也不是不能当男人。”

皇帝慢慢地抬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想书名寓意了,书名随便取的,因为想不出书名。也不用愁前置剧情为啥没有、男女主有没有记忆、是不是穿越,第一个故事不涉及任何故事以外的信息,大家先专注第一个故事本身好了。这篇文是有大框架在的,很多东西是慢慢浮起来的。

第4章

白呦觉得自己又悟了。

难怪皇帝让大家都以为他真爱她。想她和他认识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如今五年过去了,两人之间本来就稀薄的感情,早应该荡然无存。然白呦有个好处,是她不在长安。那么,皇帝为了掩盖自己的缺陷,告诉所有人说他的白月光是她,这就说得通了。

就是好奇怪。他不喜欢她,为什么皇后说他收藏她的旧物?

地牢中,白呦露出宽容体贴的微笑。她唯一忐忑的,是他觉得她撞见了他的秘密,都不给她做男人的机会,仍要杀她。

然而皇帝的神色很平静。

他一贯如此沉静。

他盯着白呦的脸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默默的,露出一丝笑——她竟然觉得他不喜欢睡女人,就是喜欢睡男人。

皇帝对过往的事情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白呦的出现,让他断断续续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皇帝此时就想着,不愧是白呦。和当年一样,是个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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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皇帝还是三皇子,他在宫中读书时,知道好几位皇子,都对六公主身边跟着的伴读女郎分外有兴趣。

不管旁的皇子什么心思,三皇子每日读书时,就是认真学习的。

有一日他读书时,见六公主来得早了,竟和她的伴读女郎白呦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三皇子中途出去更衣时,听到那两个小女子的话。左右不过是六公主觉得某个贵族郎君很好看,想要睡一睡。

三皇子听到此,就以为宫中女子大胆荒淫,他心里大为不耻,不想再听六公主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谁知他正打算走时,听到白呦开口:“可是丽妃娘娘盯公主盯得很紧啊。”

小女郎声悦如鹂,站在花廊外的三皇子微微一怔。少年郎侧头,隔着窗棂和葱郁草木,只模糊看到了小女郎散在窗栏上的衣料。他鬼使神差,非但没有走,还继续听了下去。

听白呦和六公主为难了半天后,白呦勉为其难地出主意:“不如,公主将我当成男的,亲一亲我好了。我觉得男女大约也没什么不同,我帮公主感受一下。”

躲在外面的三皇子:“……”

他袖中的书脱落,深深为之震撼。

他良久没听到妹妹开口,想必妹妹也被白呦的“惊世骇俗”给震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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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到这些,皇帝不禁唇角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