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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迷茫:“哪日?”

她心里想这是要跟她算哪天的账呢?她最近很乖啊!除了逼着他看奏折,想让他当个明君,她也没做什么啊。

皇帝微微一笑。

白呦看得一怔,有些恍惚。

因他的笑容温柔秀美,羞赧多情,她进宫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他总是冷淡的,倦怠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

皇帝垂目,睫毛卷浓而翘,他手抚摸她的面容,慢慢说:“你还记得你送我的河灯么?”

白呦怔愣。

她一时迷惘。

然后脑子轰然一下如炸烟花。

记忆穿梭时光长流,将她带回了五年前。

而现在的皇帝,他维持着五年前他才会出现的那个状态。他手指颤抖,勾在她腕上的手从指节开始抖。他拽着她袖子,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有一句话,我憋了太久了……”

他轻声:“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白呦大脑空白,看着握着她手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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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在皇帝和白呦偷偷亲过嘴儿之后,在皇帝和白呦因为二皇子的情书闹过误会之后,在皇帝误以为白呦写的婚书是戏弄勒索他之后,在白呦离京前一日偷偷去他寝宫偷吻他之前……其实三皇子和白呦还有过一次交集。

严格说,那是白呦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状态的三皇子。在那次之后,白呦就听说他病了。三皇子一病不起,宫中不让人去看他。

那次交集,是因宫中放年长的宫女出宫。宫女们泪眼汪汪拜别昔日的主子,离开皇宫前,宫女们有个传统。

她们会在宫中湖中放灯,让灯顺水而流,沿着河道流出宫或流在宫中。不过是一个念想,想寻到自己的有缘夫君。

年少的六公主拉着白呦,一起穿梭在宫女中。白呦被六公主教,和公主一起学其他的宫女,将代表她们的河灯郑重地放入水中。为怕人寻错,河灯上自然会给出她们芳名的提示。

六公主与白呦一起跪在水边,看着被灯火包围的河灯飘向远方。六公主侧头看白呦低头许愿的虔诚模样,公主揶揄笑道:“你是不是许愿这灯能落到我三哥手里?”

白呦说:“没有啊,我是许愿我家人平安,一生顺遂。”

白呦侧头,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抱怨道:“我哪敢许愿你三哥?别人家皇子都站在河道边等着收娘子们的灯。”

白呦向斜对面河道边站着的皇子们努努嘴。

她不高兴道:“可是三皇子殿下就不来。他眼界高,瞧不上我们呗。”

六公主笑嘻嘻:“那你还喜欢他?”

白呦想了想,自己也噗嗤乐了。她根本不指望自己的灯能落到三皇子手中,她上次故意写婚书暗示他,他都没反应,白呦对他简直不抱希望。

然而虽然这么想,当白呦看到自己的灯顺水飘下,一阵风拐来,将她的灯拐入旁边小道时,她还是着急了。

寄托她愿望的河灯,可千万别被风吹坏了啊!

白呦立时提着裙裾跑了起来,抛弃身后的六公主,去追自己的灯了。一众皇子中,二皇子看到了她,目中微微噙笑,想她总是这么活泼。

二皇子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找她时,白呦闪身进了人群,已经不见了。

白呦一路沿着宫中河道追她的灯。道路越来越偏,景致越来越荒凉,白呦拐一个弯,突然被一道宫门所拦。

白呦定睛一看,见这宫竟是没有牌匾的。她愣一下,想起来这可能是冷宫。

冷宫向来是禁止任何人乱入的。

可是……白呦的灯顺水飘进去了。

白呦一咬牙,想反正冷宫荒僻常年无人,她找到她的灯再偷偷出来便是。

然而冷宫大门被锁,无人能进去。白呦于是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开始爬墙。

三皇子从冷宫的一个狗洞钻入,他小心避开这里巡逻的人。将自己的宫人留在外面,三皇子独自潜入冷宫,寻找自己母妃跑丢了的那只猫。

他在冷宫找到了这只猫,一边小心捂住猫的胡须嘴儿,一边揣着猫离开这里。

他忽然看到冷宫的河道上,晃悠悠,飘来了一只莲花形的河灯。三皇子诧异,心想这里哪来的灯。

估计是有人不守规矩,竟敢在冷宫放灯,定是学外面的宫女那样祈福有缘人。身在冷宫,还敢祈福有缘人?若是被人发现,少不了要被惩罚。

三皇子好心弯腰,他一手抱着猫,一手去捡那水中的灯。芦花飞扬,河水浸湿他的袍袖。当他捡到那盏灯后,三皇子松了口气。

而他抱着灯,突然听到头顶有窸窣树叶声。

三皇子仰头,他怀里的猫也仰头,手中的灯烛火摇落,照耀一方天地。而墙头,攀墙而坐一个少女。

那少女袖子裤腿都卷起,长裙繁琐绕在腰间,她扬着袖子,在月光下露出莹白的肌肤。

不知检点。

坐在墙头的白呦,和墙下站着的三皇子四目相对。

白呦:“……”

白呦被他出现在冷宫给吓了一跳,看到自己的灯在他怀里,更是被吓到。她惶恐之下,身体不平衡,一个倒栽葱就向下摔去。三皇子一怔,他一下子扔掉河灯和怀里的猫,上前去接掉下来的白呦。

怀里被扔出去的猫:“……?”

猫一声凄厉惨叫,在三皇子接住掉下来的白呦时,猫儿控诉的叫声惊醒了所有巡逻宫人。

人往这里来:“谁?!”

到这时,白呦被三皇子放到地上,他快速抱起他的猫儿,而白呦机灵地一把捞过她的河灯,用袖子罩着灯火。白呦被三皇子牵住手,听他轻声:“跟我来。”

他自然比她熟悉宫廷。

满冷宫的人找他们时,三皇子已经找到一个被灌木树叶罩住的树洞,带着白呦躲进去了。白呦恋恋不舍地吹灭自己怀里抱着的灯,与三皇子一起待在黑暗中。

少年少女面对面而坐,猫儿乖巧地躲在三皇子的袖中。

三皇子轻声:“你放的河灯?”

白呦低头:“我没逼你娶我呀。你可别怪我,捡到河灯是你的问题。我又没让你捡。”

三皇子没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而白呦慢慢地抬头,看向他。

黑暗中,二人呼吸缠绕,面容尽在咫尺间。

距离太近了,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闻到对方身上的熏香。

三皇子:“上次婚书的事,我知道是你闹着玩的了,对不起,误会了你。”

白呦尴尬:“没事儿。”

静谧中,幽幽萤火在他们周围亮起,一闪一闪,如星河摇落。

突然间,白呦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

她紧张得呼吸不过来,脸一下子红透。

她问:“你做什么?”

他低声:“做点儿坏事。”

漆黑中,宫人四处巡逻的声音飘远,萤火萦绕在他们周身。

三皇子程疆伸出手,与白呦握住了手。

砰一下。

心炸成了烟火。

谁也不吭气,谁也不说话。

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她,她也没说过她喜欢他。

拉拉小手,在他们若有若无的牵绊中,已经是最高调的爱了。

第23章

时间回到五年后。

冷宫依旧,旧人已去。

白呦坐在床畔边,与皇帝对视,听到他说“我去你家提亲”。

弯月悬在天际,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而白呦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爱慕他的少女。他一个“提亲”,就让她转头过来看他。

心跳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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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少女白呦和少年皇子坐在树洞中。

他们在黑暗中牵手。

白呦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

她小声问他:“你没有话跟我说么?”

三皇子回答她:“有的。”

她抬目,与他垂下的眼睛对上。他似害羞,转了脸,轻声:“我以后再说。”

白呦偷偷笑一下。

她将自己怀中的河灯递出去。

她声音有点儿娇:“那你以后再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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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没有等到那个以后。

过了段时间,她父亲牵扯上一个全国贪污案,被皇帝处置。一家人贬去岭南。她走之前想再见三皇子一面,然而他高烧病重。她心中失落,以为那夜两人躲在树洞中、他偷偷牵她的手,不过是错觉。

他没有再找过她,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白呦初时怨他,后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三皇子从来就没有与她暧昧过,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喜欢他,才强加给两人的故事。这般一想,白呦又能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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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的现在。

白呦怔怔看着皇帝。

她眼中水波流动,清湖已溢。泪珠儿在眼中滚动,皇帝伸手来掬她的眼下泪。

白呦一把握住他的手,她问:“这句话,你当年为什么不说?你若是、若是……”

若是他说了向她提亲,他们说不定就不用分别五年之久。或者若她知道他是想过娶她的,那她一定会争取留在长安。

皇帝衣袍宽松,静静垂坐。他被白呦握住手,眼神仍带点儿醉酒后朦胧的意思。他似困惑地想了想,才说:“我没机会说。之后我父皇就要杀我,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也没能力保护你。”

白呦讶:“你父皇要杀你?是因为他发疯,放了那把火烧死所有皇子公主么?”

她只知道自己中了毒“鸠迷”,这和二皇子有关。她不知道先皇的事。

皇帝扯了扯嘴角,淡声:“他起初只想杀我,我自然不肯。之后更多人干涉进来,他杀不成了,就希望拉所有人死。我活了下来,但是其他人都死了。”

白呦眼中一滴泪落,心中骤然一揪。

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但若是真的轻描淡写,他又岂会性情就此大变?

白呦喃喃:“可是过了五年,我再进宫,你还要杀我……”

皇帝怔一下。

醉酒后的他没弄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只是被她提醒什么“入宫”,他思路便转去了新的方向。皇帝说:“我可以在宫里护一护你,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待日后我死了,你还是出宫去找二皇子吧。他喜爱你,身边必然会留给你一个位置。”

白呦含泪抬头:“你怎么会死?”

她一下子倾身,抱住他:“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去找什么二皇子!他都给我下毒了,他怎么会喜爱我?”

皇帝淡声:“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们两个私下商量过什么,他许你什么皇后位,你帮他杀我……”

白呦气红了脸。

她眼泪掉落:“绝不可能!我绝不会帮他杀你的!不管失忆还是没失忆,我都绝不会杀你……陛下,我、我……”

她闭上眼,大声:“我喜欢你呀——!”

终于说了出来,眼泪流得更多,心中大石落下。

她忍着羞耻说完心事,睁开眼,见他只是愣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

他说:“我知道。”

白呦:“……”

哦,她差点忘了,狗皇帝早就觉得她暗恋他,暗恋他暗恋到哭死哭活地要进宫来找他。

白呦忍:“那你是觉得我既爱二皇子,又爱你?我同时爱两个男人?”

皇帝淡漠道:“也许吧。一个是你的白月光,一个是你的朱砂痣,你取舍不得……”

白呦:“……”

这个狗皇帝!白呦气死了!女孩子忍着羞耻对他告白,他就是这么理解的?

还她那个温柔多情、安静端正的三皇子啊!

白呦:“我不管了。”

她大脑发热,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生气。白呦一下子搂住他,将他压下去。云袍落在地上,鞋履成双。后脑勺撞在木板上,皇帝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唔”声,便被更多的气音所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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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幔飞扬,月光被切割成一簇又一簇的短波,在帐中流动。

身影重在一起,在墙上又照出更多的光影来,带点儿灿金色。

鼻翼相擦,隔着漫长的时光,两人的手一点点地交握。

暗夜花开,于无人处,馥郁芬芳。

恍惚觉得是梦。

一瞬间看到的是五年前的少年,光是金色的;一瞬间又看到的是五年后的青年,光是灰暗的。

白呦心中的情无法诉说,便用行动证明自己。气息交拂,他躺在那里喘气凌乱,面容发红,我见犹怜,她大脑就空白,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剩冰肌玉骨,腕间一点朱砂鲜妍地盛开,颜色秾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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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白呦先茫然地披衣坐在帐中。

她回忆起了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后,脸色一变,转头低下视线,去看躺在身边的青年。她发着抖拉开褥子,看了下痕迹后,脸色发白,神色有点儿恍惚。

她深觉自己是禽兽,并且有点儿怕了。

昨晚再热情,清醒后她也发憷。

皇帝仍然在沉睡,蹙着眉,长发凌乱拂在面上。他露出被褥的手臂上,被抓了三四道红痕,看得白呦心中发抖。她知道其他地方肯定更多。她趁人之危,居然对一个醉酒的人下手了。

皇帝醒来就会生气吧!

他保留了这么多年的贞操坏在她手上,他会气疯吧!

想到皇帝醒后的模样,白呦就害怕。她害怕之下,悄悄地从床上爬起,不惊扰皇帝。

皇帝在冷宫宿了一晚,白贵人这边的宫人夜里听到了声音,早上醒来后,大家都喜不自胜,觉得自家娘娘必然要飞黄腾达了。但是几个宫女在廊下兴奋讨论着娘娘飞黄腾达的事,就见白呦心神恍惚、行走匆匆地从殿中出来了。

白呦还是美人,却是一个苍白又心虚的女人。

她问宫女:“陛下的人没来伺候吧?”

宫女笑:“没有呢。”

白呦放下心:“那你们好好伺候陛下,我出去躲躲。”

宫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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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想了想,满后宫,她大约可以去皇后娘娘的宫殿躲一躲。皇后和皇帝这对夫妻,貌不和,神格外的离。白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起码知道皇帝和皇后是没什么感情的,不光没感情,这二人平时都不交流。

皇帝不找皇后,皇后不见皇帝,两人各过各的。多亏后宫大,皇后若不想遇到皇帝,还真的是遇不到。

白呦来皇后宫殿做客,厚着脸皮说要在皇后这里坐一坐。

皇后以为皇帝赶白呦去冷宫住,白呦有些不习惯。皇后就大发善心地收留了白呦,但是白呦一早上都心神恍惚,皇后若有所思。

很快,皇后就知道白呦为什么这么慌了。

两个时辰后,从来不登皇后宫殿的皇帝,过来这里了。

皇后识时务,毫不犹豫地就将白呦交代了出去。

白呦正在皇后内殿后的小湖边喂鱼,她喂鱼喂得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眼皮一直在跳。突然,白呦听到撞珠帘声,白呦回头,隔着一道廊子,看到皇帝玄色长袍,修颀身形。

隔着小竹林,皇帝向她看来。白呦一个哆嗦,手里端着的鱼食一把全都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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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坐在高座上,刚喝了口茶。

白呦忐忑地站在他面前,他将茶盏一摔,白呦受惊,噗通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