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姓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出结论,倪姑娘可能是想写话本子,所以才利用酒楼生意,给自己补充足够素材。

红缨没能成功打包“食不忘”酒楼的菜,他提着空食盒在姬慎景跟前汇报,“主子,想吃上倪姑娘的手艺实在太难了,得提前预订,还得会说故事,按眼下预定的人数,咱们起码得等到一月之后。”

姬慎景,“……”

**

宋府。

“囡囡!我儿别走!我的囡囡……”

宋老夫人睁开眼,泪都流干了,梦魇醒来,双眼干涩,她的手伸在了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

怅然若失。

婆子惊醒,立刻拢了衣裳上前,“老夫人可是又梦魇了?老奴这就去煮茶。”

宋老夫人坐起身,神情绝望,叫住了她,“不用了,这都好些日子没梦见二丫头了,我心里想得慌,方才又梦见了她小时候。”

嬷嬷叹了口气。

二姑娘是宋老夫人的心头肉,当年二姑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她的长姐,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比起二姑娘还要逊色她分呢。

可谁知当年救了那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物,最后把她自己也搭进去了。

宋老夫人明明在梦里还能记得女儿的模样,可一醒来,女儿的样子就模糊了,她心中憋闷,悠悠道:“过几日我大寿,把倪裳那丫头也请来,记住了,要发帖子去请,就说是我老婆子亲口说的。”

嬷嬷顿住,“老夫人,可……倪姑娘与大公子才取消婚事不久,她若是来府上,只怕会叫旁人诟病啊。”

宋老夫人却说,“行的正坐得直,还怕什么?宋家本就对不起她,长信侯府不管她了,我这个老婆子还不能对她好点?”

嬷嬷哑然。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待倪裳不同。

还不都是因为倪裳有几分像当年的二姑娘么。

**

次日,倪裳就收到了宋府送来的请帖,送贴子的人是宋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

嬷嬷担心倪裳会拒绝,届时让老夫人又空欢喜一场,就十分郑重道:“倪姑娘,我家老夫人亲自吩咐了我过来,务必要将帖子交到你手上,也让你务必参加老夫人的寿宴。”

见倪裳似没甚兴趣,嬷嬷担心她会一口回绝,又道:“老夫人生辰那日,宋府形形色色的达官贵人都会捧场,姑娘若是去了,对你酒楼的生意也有好处。”

只要宋老太太一声,酒楼还怕没有客人?

只是……

倪裳并不愁没有食客,她只知十六年前,她是城外十里坡附近被抱回来的,也就是说她的亲人极有可能是京城人士,又或是那阵子正好路经京城。

想到参加宋老夫人寿宴的人诸多,倪裳就应下了,“好,三日后定登门给老夫人贺寿。”

嬷嬷这才放心离开。

蔷薇怒着嘴,不悦道:“姑娘,咱们若是去了宋家,保不成会被嘲讽。”

倪裳不在意这些,“我还没立女户,但如今也算是独立门户了,是得多多走动。”

蔷薇唇角一抽,她怎么觉得姑娘不打算嫁人,以后还想干出一番天地出来?!

京城什么都不缺,就是没有女富商,瞧着这两日账上的银钱,蔷薇隐隐期盼,“姑娘,您还真别说,银子这种东西真叫人开心,婢子日后如有足够的银两,婢子也不想嫁人。”

倪裳也笑了,的确如此,银子是好东西。

康嬷嬷脸都黑了,“蔷薇,你少说两句!”

若姑娘日后当真不嫁人,那可如何是好!

**

红缨很快就将宋府给倪裳送了请帖的事,告之了姬慎景。

姬慎景也收到了帖子,但以他不近人情的性子,必然不会参加,可倪裳若是去了,那就不一样了。

小和尚“失宠”后,红缨更殷勤,“主子,贺礼我已备好,只等三日后直接登门宋府。”

姬慎景面不改色,他并不喜欢被人看穿心思,但他一人无法应对倪裳,不可能不动用手下人,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嗯。”

圣僧淡淡应了声。

**

三日后,宋府。

长廊上,宋夫人突然叫住了一个端着汤盅的婢女,“酒馈在西园,你往哪儿走?”

如今,宋府执掌中馈之人就是宋夫人,那婢女惧怕宋夫人,低着脑袋,不敢扯谎,“回夫人,老夫人有位贵客,现下就在前面桃园,老夫人让婢子给贵客送燕窝。”

宋夫人面色一冷。

什么贵客!

就是个被宋家退婚的孤女!

她真是想不通,老太太是老糊涂了么,宋家姑娘那么多,她偏要宠一个外面的野丫头!

宋夫人的目光瞥在了大黑漆面托盘的燕窝上,道:“去取盐块来!”

婢女一惊,更不敢多话了。

不多时,婢女哆哆嗦嗦的端着燕窝去了桃园,脑中回荡着宋夫人方才交代的话,“想要活命,管好自己的嘴!”

婢女终于颤颤巍巍的到了桃园,将燕窝端到了倪裳跟前,就立刻退了下去。

酒馈还没开始,今日登门的宾客会陆陆续续过来给宋老夫人请安,她是皇后娘娘的母亲,皇太子的外祖母,身份尊贵逾常。

倪裳被宋老夫人拉到身边说话,她意识到姬慎景、太子等人此时也在桃园。

“丫头太清瘦了些,近日累了吧?我让厨房顿了燕窝,你好生补补。”宋老夫人温和的笑,瞧着倪裳越发像她的囡囡。

倪裳莞尔,恭敬不如从命,她现在孤家寡人,的确更惜命。

同一时间,姬慎景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倪裳身上,见她在吃些什么,却是突然呕吐了起来。

圣僧失了控,手中端着的茶盏猛然一晃,茶水倒在了他身侧太子的锦缎长袍---恰好是下腹的地方。

太子不可描述的地方顿时一热,“……”

作者有话要说:姬慎景:我很慌,别问我为什么。

小和尚:今天的师叔,一脸慈父相。

太子: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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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今天的第七更奉上,咱们继续。

第32章

姬慎景没有直接看向倪裳。

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忍不住关注着。

倪裳吐了。

她吐了。

吐了……

算着日子, 离着那夜也有些时日了,若是有了孩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姬慎景完全没有留意到他方才给太子“灌溉”了一下,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桌案,余光还是瞥向了他处。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下腹, 慢慢侧过脸看着姬慎景。

他今日为什么这样想不开,与姬慎靖坐在了一块?!

他会被烫坏了么?

太子很焦虑, 恨不能立刻赶回东宫试试他不可描述的地方还中不中用。

“皇兄!”

太子沉声喊了声, 今日之仇,他一定要报。

姬慎景仿佛没听见, 太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腰肢往下的地方。

姬慎景比他年长一些,比他高大威猛,身手功夫更是不必说了,太子瞅了几眼那地方,莫名嫉妒。

“皇兄!”

太子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姬慎景终于回过神来, 对上太子怒视的脸,姬胜景俊美的面颊微微泛红, 平生第一次慌了, 但显然不是因为浇了太子一身,“嗯?太子有事?”

太子气炸了。

他是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太子今日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 腰身下面一湿,就呈现淡蓝色,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姬慎景留意到了,如若无事的放下手中茶盏, 面色改色,但内心的烦躁无以言表,他无心与太子周旋,不再看他,只道:“我并非有意。”

太子,“……!!!”

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

太子不服气,兀自到了被热茶,也想给姬慎景一点颜色看看,可谁知他刚要朝着姬慎景身上泼茶,就被姬慎景一掌劈开手腕,滚烫的茶水溅了太子一身。

姬慎景侧面对着他,深沉道:“太子闹够了没有?”

太子,“……!!!”

他闹?

是他在闹么?!

皇长子了不起了?手握兵权也了不起?!长的好看,武功又高就了不起?!

竟敢对太子不敬,这就是欲要图谋不轨的最好证据!

太子又当场气成了河豚。

二皇子与其他几位皇子,眼观鼻鼻观心,对太子的遭遇甚感幸灾乐祸,与此同时,对姬慎景自然更是忌惮。

就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可见他的野心有多大啊!

**

宋老夫人对倪裳刮目相看,她本就知道今日让倪裳过来,有些强人所难,谁知她不仅来了,而且还落落大方,无半分拘谨。

相反的,倒是她自己的儿媳---宋夫人就连她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住,真正是一副市井小家子气。

今日这种场合,长信侯府的人自然也要露面。

倪老太太无颜见倪裳,但倪裳却是谦逊有礼的给她请了安,“祖母,您来了。”

她说过,无论她日后是谁,也无论她将来身处何地,祖母都是她的祖母。

倪老太太的心一下就化了,“哎!好孩子!你近日忙,可得仔细着身子。”

她派人打听了酒楼的状况,得知酒楼生意火爆,而且还得知倪裳在收集故事,就问,“丫头,你是不是想做女鸿儒?日后也卖书撰文,祖母倒是支持的。”

倪裳,“……”

外界对她的误解太大了。

她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解释。

坐在一旁的侯夫人脸色难看,倪裳向倪老太太请安,却是全程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她这个养母曾经苛待过她似的,而侯夫人当然放不下那个脸主动与倪裳说话。

今日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命妇,一个是皇后的母亲,另一个是良妃的母亲,她二人皆围绕着倪裳说话,使得轻视倪裳的那些贵女不敢造次。

与此同时,宋夫人也是脸色难看。她可是半点不后悔让自己儿子退了婚,现在不后悔,日后也必然不会后悔!

一穿着簇新蓝缎的管事疾步而来,今个儿是宋老夫人生辰,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穿上了新衣图个吉利。

“老夫人,庆王殿下与大公子来了。”管事靠近了宋老太太恭敬道。

他所说的大公子,指的就是宋司年。

倪裳捏着帕子的手一紧,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半点其他情绪。

原来,她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宋司年。

最起码,到了今日,她算是彻底放下了。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着一袭宝蓝色花团锦簇长袍的男子款步而来,他生的高大,已至中年,但眉宇间的戾气与威慑半分不少,容貌甚是俊朗,但与此同时,还带着一分孤高傲慢,一看就是一个狠角色。

那就是庆王。

令得整个大梁都颤栗的异性王。

倪裳上次被姬慎景带去茶楼,就见过一回了,讲道理,她看见这人,心里莫名发憷。

宋司年与庆王一道走了过来,他二人身后跟着一个一路小跑的公子,长的眉清目秀,骨架极小,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倪裳一眼认出了七公主。

待这三人一靠近,宋老夫人脸色骤然一冷,“呵……老身怎敢劳驾庆王殿下登门?”

庆王不以为意,手一挥,让他的人将贺礼奉上。

宋家大爷与宋夫人倒是热情招待了庆王。

倪裳知道,宋家虽然势大,但并没有实权,而令得宋家在大梁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庆王。

她不太明白,为何宋老太太似乎……很不待见庆王。

宋司年注意到了倪裳,对她笑了笑,倪裳回以一笑,无关乎其他,纯粹只是当做是寻常故人相待。

七公主留意到了他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喂!你这么来了?表哥已经退了婚,你怎么还好意思来?!”

原本,庆王没有留意在场任何人,七公主这一出声,庆王无意识抬头,慵懒散漫的目光不经意抬眼,就在这一瞬,他呼吸滞住,周遭一切声响仿佛刹那间消失,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旁人,视野之中,五感之内,只有那一张似曾相识的熟悉面孔。

庆王眯了眯眼,怔然未动。

倪裳莞尔一笑,“七公主,我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有何不妥?”

此前不招惹七公主,是为了息事宁人。

可如今……

倪裳只觉,还是顺着心意活着比较舒坦。

七公主还想继续胡搅难缠,宋老太太与宋司年几乎是异口同声,“够了!”

今日这种场合,宋老夫人也不想当众斥责七公主,她对倪裳有种特殊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七公主是她的亲外孙女,又是皇帝的女儿,宋老夫人当然不会言辞过重。

七公主忍着气,又发现宋司年在看倪裳,当场跺脚,“表哥!我不管,我今日难得出宫,你得陪我!”

宋司年神色不悦。

宋老太太也蹙了眉,七公主只差了倪裳一岁多,两个人的性情却是千差万别,她若是能有一个像倪裳这样的外孙女,她睡着了都能高兴的笑出声来。

不过,宋老太太此刻已经无心去管七公主,她突然想起一桩事来,当即望向庆王,果然就发现庆王在盯着倪裳看。

宋老太太当即变了脸色,沉声低喝,“开席!”

酒馈处,男女席分开,宋老太太真是半点不想看见庆王那张可恶的脸。

就要开宴了,庆王作为整个大梁最为位高权重的一人,他若不入席,旁人也不便先去占座,故此,宋家大爷亲自上前邀请,“王爷,该入席了。”

庆王这种人,倪裳本能的排斥,她也没有去庆王一眼,起身去了女席处。却是总觉得有人视线尾随着自己,直至离开了桃园,那道视线才消失。

庆王这才起身,神色怪异,仿佛是游神在外。

这厢,太子等人也先后从桃园离开,前去筵席处。太子还在气头上,他一直等着姬慎景主动致歉,但这人却是全程沉着一张脸,就好像“受害者”是他自己一样。

太子行至半道,咳了一声,“咳咳,皇兄,孤知道,你一直嫉恨着孤,孤乃储君,即便你是皇长子,也居于孤之下……”

他正说着,姬慎景已经迈步跃过他的身子,径直往前走去,未看他一眼,独留一阵薄荷清风。

太子,“……!!!”

**

女席处,在场宾客多半都是老熟人,但除却宋老太太与倪老太太之外,多数人都不愿意与倪裳说话。

在她们看来,姑娘家开酒楼当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更何况,据她们所知,倪裳之所以开酒楼,就是为了收集成年旧事,为了写话本子,虽然妇人家会在暗地里悄悄偷看话本子,但对她们而言,撰写话本子什么的……太过有失体统。

而更重要的是……

她们也想写话本,但是腹中文墨有限,更是不可能抛开身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众贵女无意中瞄见倪裳,嘴里的吃食也变成酸味了。

倪裳用了些就酒菜就起身离开女席,她还是长信侯府嫡长女时,来过宋府数次,对宋家园子的地形还算清楚。

然而,倪裳刚离开女席没多远,就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又出现了。

府上的下人都在酒馈处帮忙,倪裳一离开女席就瞧不见几个仆从,她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男子朝着她走来。

不是倪裳自恋,即便隔着百丈之远,她也仿佛能对上对方的视线。

是庆王!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认出了她?

不可能呀,上回姬慎景带着她去茶楼,她全程皆是戴着幂篱的,庆王不可能看见她的脸。

倪裳可不敢招惹这般人物,更是不想在宋府闹出什么事,转头就往空旷处走,她提着裙摆,几乎是一路小跑。

庆王拧眉,“……”

以他的洞察力,自然是察觉到倪裳一瞧见他,拔腿就跑。

在他的印象中,他与倪裳今日才初次见面。

倪裳以为自己在回避风险,却不知,她越是跑,庆王越是察觉有端倪。

倪裳越走越快,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她就安全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身后的庆王是打算穷追不舍下去了。正拐过月门,倪裳迎面撞上一人,她惊呼声未喊出来,就被姬慎景一把捞住腰肢,一拉一带,被他抱入了一旁侧竹林……

温香软玉瞬间抱了个满怀,姬慎景心中可耻的舒坦了。

作者有话要说:姬慎景:说,你还想让我破几次戒?!

裳裳:嘤嘤嘤,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美人,我甚么都不知道!

庆王:???什么情况?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和尚:又是没有戏份的一天,我寂寞发如雪。

红缨:???你有发??

小和尚:你伤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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