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感情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容瑕身边的小厮回了这么一句后,忽然想起以前的某些事,吓得立刻噤声。

“姐,你刚才撒的谎一点都不高明,”班恒哼哼道,“身为京城有名的纨绔,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有本事你去,”班婳接过女护卫递给她的帕子擦干净脸,“我长这么大,还未没这么丢人过。”

班恒小声嘀咕道:“那你也不能让我背这个黑锅啊。”

“听说过拿人钱财手短这句话吗?”班婳见班恒不高兴的样子,把帕子翻了一个面,擦去他脸上的泥印,低声哄道,“好啦,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怀疑我们动机。”

班恒拿过帕子,粗鲁地在脸上擦了几下:“这大早上的,他跑到山林里去干什么,看风景?”

“像这些风雅君子难免有些怪癖,也许人家晚上想待在山上看星星看月亮顺便作一作诗词歌赋呢,”班婳瞪了班恒一眼,“你管他干什么?”

班恒看了眼四周,在班婳耳边小声道:“你说梦里的新帝长得好,又不姓蒋,会不会就是成安伯?”

“怎么可能,”班婳摇了摇头,“这种翩翩公子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为他风度翩翩就排除嫌疑,”班恒哼哼一声,“宫里那些贵妃娘娘,谁不是温柔小意,千娇百媚,但本性是怎么样,可能连她们自个儿都忘了。”

“谁能装这么多年的君子,那还不得憋疯?”班婳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不大,“宫里那些美人儿温柔小意也只是在陛下面前装一装,成安伯的文采风度,可不是装样子就能有的。”

“那倒也是,”班恒点头,“如果让我这么绷着,不出三天我就要受不了。”

姐弟俩骑马并肩前行,城门口很多人在排着队等待进城。像班婳这样身份的贵族,是不用这么排队的,她骑在马背上,隐隐听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粗布的年轻女子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脸上满是焦急,可是孩子怎么也哄不好,她急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班婳扬起的鞭子又放了下去,她轻哼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女人面前:“你的孩子怎么了?”

年轻女子见眼前的少女做少年郎打扮,身上穿着锦袍,脚上的靴子绣着凤纹,上面还嵌着珍珠,猜出对方身份尊贵,以为是自己孩子哭得太厉害吵到了她,连连致歉道:“对不起,吵到了您,我现在就把他哄好。”

班婳见她怀里的孩子脸颊通红,嘴唇颜色也不太正常,便道:“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神情有些憔悴的女子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却不敢掉下来。

班婳看了眼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伸手摸了一下小孩的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你跟我来,”班婳见女人犹犹豫豫不敢动的样子提高了音量,“快点过来。”

女人不敢再反抗,抱紧手里的孩子,胆怯地跟在班婳后面。她听村里人说过,城里有些贵女脾气很不好,若是有人不长眼睛开罪了她们,用鞭子抽两下是轻的,被扔进大牢里关上一段时间也是有的。

她不怕被惩罚,可是孩子怎么办?

就在女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班婳把自己的腰牌递给了城门守卫,守卫朝她行了一个礼,看也不看抱着孩子的女人,便让他们一行人通过了。

“行了,你自己带孩子去看大夫。”班婳骑上马背,一拍马屁股,马儿便小跑着追上了班恒。

女人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只是遇到好心的贵人了,她低头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贵人都来帮忙,她的孩子一定能够活下去。

“姐,你刚才干嘛去了?”班恒见她追了上来,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稀罕事儿都没有。

“去做好人好事了。”班婳说完这句话,就见班恒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好人好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班恒对自家姐姐那是非常了解的,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穿,吃的是最精致的,穿的是最讲究的,平时出门炫耀自己新衣服新首饰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做好事?

班婳朝翻了个白眼,但是美人即使翻白眼那也是美的,所以这个粗鲁的动作她做起来,就是娇憨可爱。

只不过这一幕落在沈钰眼里,就不是那么可爱了。他想趁着姐弟两人没发现他躲到一边,哪知道班恒率先叫住了他。

“沈钰!”班恒用手指着沈钰,“你给小爷我站住!”

“下官见过班世子,”沈钰看了眼马背上的班婳,“见过班乡君。”

“哟,今天不是休沐,沈探花怎么没有当值啊?”班恒甩着马鞭,瞥了眼他身边的女子,冷笑道,“我当是个什么美人呢,啧。”

“女子之美,在骨不在皮,班世子与下官眼光不同,在下无话可说。”沈钰往旁边退了一步,“二位请。”

班恒就算脑子不算聪明,也听出他这话是在骂他姐只是皮相好看的意思,当下气得脸都变了。

“啪!”一条鞭子抽在沈钰的身上,沈钰痛得闷哼出声,他身边的女子更是吓得尖叫起来。

“我平生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男人,”班婳又是一鞭子抽下去,沈钰一介文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鞭子就又落在了他身上,“你若是指着本姑娘说,你这个女人除了样貌好看,便一无是处,我还能敬你是个爷们。这会儿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

“班乡君,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当街鞭笞下官,也太过了些。”沈钰看了眼四周瞧热闹的百姓,面上有些挂不住。

“哼,”班婳微抬下巴,“本乡君就是这么任性,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这泼辣悍妇……”

“啪!”

又是一鞭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指着我鼻子骂会显得你很爷们,但我还是要抽你。堂堂探花,竟然当街辱骂女子,这便是你读书人的风度么?”

作者有话要说:班婳:我作死,我乐意,敌人全都是空气。

第7章 郡君

沈钰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被人当街像狗一样的鞭笞。

“沈探花端方如玉,不想竟也是出口伤人的粗鄙之人,”班婳骑在马背上,嘲讽几乎刻在了脸上,“罢了,只当本乡君当初瞎了眼,竟然在你死缠烂打之下,答应了你的求亲。谁知你竟是个过河拆桥的无耻之徒,一朝得中探花,便原形毕露,让我看尽了你的小人之态。”

沈钰此时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他面色潮红的看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硬生生忍下了心头的怒意,朝班婳作揖道:“班乡君,请你适可而止。”

班婳这是疯了吗?她一个乡君竟然敢鞭笞皇上钦点的探花,她还要不要名声,还要不要嫁人了“哦,对了,”班婳忽然道,“你刚才说我当街鞭笞朝廷命官,做得太过了?”

看着班婳骑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姿态,沈钰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放心吧,很快你就不是朝廷命官了。”班婳看着沈钰那副又惊又怕的模样,畅快地笑出声来,一抖缰绳,马儿便迈开了步子。

“班乡君!”

“班乡君!”

沈钰想要追上去,跟在班婳后面的班恒突然转头瞪向他,扬起手里的鞭子,“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沈钰想起刚才被鞭笞的痛楚,不敢再往前,心里又急又恨,班家的人都是疯子吗?

第二天一早,朝堂上就有御史参了班婳一本,说她身为皇家亲封的乡君,竟然对官员用私刑,实在是太不讲规矩了。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可是从御史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件大事,皇帝还没开口,几个御史便自己先吵了起来。

幸而近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大家便围绕着乡君鞭打探花一事吵开了。

“陛下,”就在大家越吵越来劲的时候,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开口了,“对此事微臣有个看法,不知诸位打人可否听在下一言?”

几位御史一看说话的是成安伯,都闭上了嘴。

“在微臣看来,这不是乡君鞭笞当朝官员,而是被退婚女子痛打无情郎,”容瑕朝众人拱了拱手,“微臣听闻沈探花还未中举前,多次到静亭侯府求亲,静亭侯见其痴情,也不嫌弃他身份配不上班乡君,答应了他的求亲。”

“未婚夫一朝中举,便迫不及待的退婚,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容瑕不疾不徐道,“诸位大人家中也有女眷,不如将心比心?”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半晌后有一个御史道:“班乡君刁蛮任性,奢靡无度,天下又有几个男子受得了?成安伯如此讲道义,不如你去娶了她。”

“御史大人,”容瑕声音一冷,“你读书几十载,如今站在金銮殿上,就是为了拿女子嗤笑,拿女子闺誉来斗嘴的吗?”

“如果这便是御史大人的君子风度,”容瑕朝坐在上面的皇帝拱了拱手,“陛下,微臣耻于与这种人站在一处!”

“陛下,微臣觉得成安伯所言有理。”

“臣附议!”

这个被容瑕训斥的御史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不用抬头他都知道四周的同僚在用什么眼神看他。

容瑕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君子,自己成了他耻与为伍的对象,日后京城的人,都会怎么看他?

完了,全完了。

而容瑕却看了不看他,只是朝皇帝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回去,安安静静站在原本的位置上。

一个翩翩如玉身姿挺拔,一个脸色苍白心神恍惚,顿时高下立现。

朝会结束以后,皇帝刚回到宫里,宫女就来报,大长公主求见。

皇帝对大长公主十分有感情,他母后不得宠,父皇偏宠贵妃之子,若不是姑妈一直支持他,他的太子之位早就被贵妃之子夺走了。加上大长公主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所以这些年,大长公主在皇帝面前一直很得敬重。

现在一听大长公主要见他,他当下便让身边得用的太监去请大长公主进来。

“见过陛下,”德宁大长公主一进内殿,便屈膝向皇帝拜去,吓得皇帝忙伸手扶住了他,“姑母,您这是做什么。你我姑侄之间,何须行这般大礼?”

大长公主顺势站直了身体,她虽年近花甲,但是身体还算不错,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皇室公主的端庄大气。

“今日来,我是代那不争气的孙女来向您告罪的,”大长公主摸出一块手帕,擦着眼角似有若无的眼泪,哽咽道,“当年我没有把她父亲教好,导致他现如今年纪一大把也没个正形,连带着两个孩子也随了他的性子。”

说到伤心处,大长公主已经泣不成声,只用手帕捂着脸,嘤嘤痛哭。

“姑母,请您切莫伤心。”皇帝心里清楚,姑母当年嫁给一个只懂行兵打仗的武将,是为了巩固父皇的帝位。也正因为有这层情分在,所以姑母后来才能护住他跟母后,让他成为高高在上的帝王。

表弟有现在这副纨绔模样,不是姑母的错,怪只怪静亭公那个粗俗莽汉没有教好儿子。想到姑母为了他们一家,付出了一辈子,临到晚年,竟还让一个小御史在朝堂上参她唯一的孙女,皇帝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姑母,这事跟表侄女无关,怪只怪那沈钰见异思迁,其身不正。”

“陛下不必安慰我,是我班家的家教不严,才让皇上您在朝堂上因她为难了。”

“表侄女是个好姑娘,宫里谁见到她不说一声好,朕也是很喜欢她的,是朕没护好她,才让她受了这等委屈。”

最后大长公主是皇帝亲手扶上马车的,姑侄两人感情有多深厚,整个皇宫的人都瞧在了心里。

德宁大长公主坐在马车里,擦去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生在皇家,她比谁都清楚,这座皇城里根本没有真感情,有的只有算计。就如同当年先帝算计她的丈夫,害得他后半身都生活在疼痛的折磨中。又比如她现在这个好侄儿,处处对她尊荣,也只是因为她识趣,而她的孩子也没有能力插手皇家的事情而已。

先帝算计了她的丈夫,她便让他心爱的儿子做不得皇帝,这也算公平。

御史参了班婳的第二天,一道圣旨就送到了静亭侯府。圣旨的大意就是朕的侄女很好,朕甚是喜爱,觉得乡君不太配得上她的身份,所以由乡君升为郡君,食邑七百户。

就在班婳升为郡君的同时,沈钰因为私德有亏被罢黜官职,就连那个参班婳的御史,也以“其身不正”的理由,被夺去了御史一职。

“姐,梦里面有这一段儿么?”班恒看着班婳手里的圣旨,“郡君还有食邑,这可是亲王嫡长孙女都不一定有的待遇,还是祖母厉害。”

前天他姐抽了沈钰以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大长公主府告状去了。

然后他姐不仅抱回一大匣子宝石,还捞了一个有食邑的郡君回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记得了,”班婳把圣旨塞到他手里,“你慢慢看。”

“聪慧贤德,蕙质兰心……”

班恒指着圣旨上的几句话,摇头晃脑道:“陛下也真不容易,睁眼说瞎话。”

班婳抢过圣旨,放到正堂上的祭台上,让这道圣旨与以往那些圣旨躺在了一起。

“陛下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班婳忽然想到,梦里似乎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事关她身份品级这种大事,她就算是做梦,也不会忘记的。

所以……因为她甩了沈钰鞭子,现实开始有变化了?

第8章 不对

“这事不太对。”

“我也觉得不太对。”

班家父子互相对看一眼,齐齐扭头看向阴氏,想在她这里得到答案。

“你们看着我作甚?”阴氏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只好对班婳道,“婳婳,你再仔细想想,梦里真的没有你被封为郡君这件事?”

“没有,”班婳很肯定的摇头,“真有这种好事,我不会忘的。”

“那……你这个梦会不会是假的?”班恒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谢启临那件事只是一个巧合,事实上没人早饭,咱们家也不会被抄家,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

做梦示警这种事,向来是人云亦云,真假难辨的。连他都知道,那些开国皇帝想要造反的时候,都爱跟神仙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包括他们大业朝的开国皇帝也玩的是这一手,是不是真有神仙,事实上大家都清楚,不过是忽悠老百姓的话而已。

被班恒这么一问,班婳也有些不确定了,她起身从多宝架上翻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叠纸,纸上的字体犹如鬼画符一般,大概除了班婳自己认识,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我那天怕时间太长把梦的内容忘了,所有把能记住的都写了下来,”班婳把这叠纸拍在桌上,“你们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巧合事件。一次两次算巧合,三次四次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班淮拿起纸看了好半晌,双眼呆滞地看着班婳:“闺女,你上面写的是什么?”

班婳把那张纸拿过来一看,“谢宛谕要嫁给二皇子,但是二皇子喜欢的却是石飞仙。”

“你怎么记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班恒知道自己认不出班婳那堆鬼画符,干脆看也不看,“有没有什么朝中大事发生?”

“我这么懒,怎么可能梦到朝政大事,”班婳回答得理直气壮,“再说了,梦里的我每天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关心那些无聊的政事?让你来,你也记不住啊。”

班恒认真想了想,如果是他来做这个梦,可能醒来就忘记了,肯定比他姐还不如。

“那你怎么把别人嫁谁记得这么清楚”这一点班恒有些想不明白。

“谁让她跟我不对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