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就叫先发制人。”

班婳抬了抬下巴,“当年我们家砸忠平伯府,也是这么干的。”

杜九张开的嘴巴又合了上去,班家这手段还真是简单粗暴,但是……格外的解气。

班婳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浣花阁的人。几个手持棍棒的壮年男子冲了出来,训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班婳的亲卫蒙头一顿乱打,班婳带来的亲卫多,这几个壮汉不管是简单的龟公,还是装成龟公的杀手,在这一顿乱袭之下也毫无还手之力。

“哎哟,哎呦,这位贵人,奴家这厢有礼,”一个穿着紫色裙袍的妇人走了出来,她虽然是徐娘半老,但是从眉眼间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美的女人,“不知奴家这小院如何开罪了贵人,让您如此生气。”

“我瞧你们这家楼子不顺眼,必须要人砸一砸才能解气,”班婳抬手,“继续,不要停。”

紫衣妇人面上的笑差点绷不住:“贵人,您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班婳推开妇人,“你别挡着我,离我远些。”

紫衣妇人被班婳这傲慢的态度气得银牙半咬:“贵人虽然身份贵重,但也不该如此仗势欺人,若是您再闹下去,奴家就只能报官了。”

“你尽管报,我看谁敢管我,”班婳一脸猖狂得意,“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夫君是谁吗?便是京兆伊来了,也得乖乖给我下跪。”

妇人在风月场上什么人没见过,像这种满口我爹我兄弟我舅舅是谁谁的人,大多不受家里重视。真正有身份的人,大多都低调,哪会像这个女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紫衣妇人脸色更加难看:“贵人身为女子,在我们这种风月场子上闹事,您的相公是体面人,若是知道您来找我们这些风尘可怜人的麻烦,只怕脸上也不太好看。”

“那可真对不住,我的夫君对我千依百顺,别说我砸了你们的楼,便是一把火烧了,他也会帮我兜着。”班婳做足了不讲理纨绔的瘾,跟老鸨兴致勃勃地吵了一番后,让手下砸得更厉害了。

站在门外的容瑕转头看杜九:“这里是……”

烟花柳巷?

杜九尴尬着点头。

楼子里不时有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出,还有女子的尖叫声,热闹非凡。

附近的几家妓院听到动静,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见浣花阁外面围着不少人,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肯定是那个男人没守住自己下半身,结果被性格彪悍的娘子逮住了,现在带着护卫来妓院找麻烦了。砸,砸得好,砸得再狠一些,少一家楼子,也少一个竞争对手。

紫衣妇人见班婳在他们楼里如入无人之境,实在忍无可忍,怒道:“贵人,你欺人太甚,别怪奴家不客气了。”

她话音一落,就从楼里冲出十几个持刀壮汉,这些人身带杀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个小小的妓院,竟然敢非法佩刀,”班婳冷笑,“你们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来人,把这栋楼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是。”

紫衣妇人发现,楼里扫地的大爷,厨房里做饭的婆子,种花的粗仆,都站了出来。这些人一扫之前的胆小老实,变得气势逼人。

见到这个情况,她心中暗叫不好,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这些婆子大爷都是半年前招进来的,半年前这个女人就在他们楼里安插人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紫衣妇人知道她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唯有放手一搏。

听到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容瑕面色一沉,翻身下马道:“全都进去保护娘娘。”

“是。”

杜九觉得,这个时候,完全不用担心娘娘的安危,娘娘那些亲卫,身手绝对算得上一流,就凭这个楼里的这几个杀手,根本连娘娘的身都近不得。

杜九想得没错,等他们冲进楼里后,看到的就是娘娘亲卫压着杀手打,而且凭借着人多势众,这些一流高手两三个打一个,打得杀手毫无还手之力。

他回头看了眼陛下的表情,扬手示意手下们全都扑上去,只留一半人在陛下身边保护。

不到两刻钟时间,杀手全都被抓了起来,就连楼里那些风尘女子也被带了出来,按高矮胖瘦排好。

“京城有名的杀手组织,竟然藏身在这烟花柳巷中,”班婳绕着这些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杀手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拿拍子拍他们的脑袋,“什么生意都敢接,什么人都敢杀,你们的后台都倒了,还想留在京城里蒙混过关,你们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么?”

可怜这些杀手们各个自诩冷血无情,这个时候像狗一样,被班婳打来拍去,连反抗都不能,内心有多憋屈,几乎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班婳往椅子上一坐:“说吧,当年戾王与长青王勾结,谁安排的人去刺杀成安侯。”

听到成安侯三个字,紫衣妇人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你来说,”班婳指着紫衣妇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老鸨,而是杀手楼的楼主,你跟长青王是什么关系?”

紫衣妇人咬牙道:“贵人说的是什么,奴家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反正长青王就被关在天牢里,我闲着无聊就去折腾他,你觉得如何?”

紫衣妇人眼睑微颤,面上神情仍旧没有变化:“这个人奴家不认识,贵人想要做什么,不必告诉奴家。”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眉眼与长青王有几分相似。”

“奴婢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如何与长青王殿下相比?”

“当然能够比,他现在也只是个卑贱之人,”班婳拨弄着自己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手指甲,“他暗杀当今陛下,死罪也不为过。不过我与这位长青王有几分交情,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让陛下饶他一命,只让他落入贱籍,留在后宫里当差。”

留在后宫当茶的贱籍男子,只有一种,那就是太监。

紫衣女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瞪着班婳:“你究竟是谁?!”

“我?”班婳挑眉,微笑道:“你的儿子叫我……”

“谁在闹事?!”赵东安带着属下冲进浣花阁,见里面的大堂里一群人或跪或站,四周还围着一堆看不出身份的人,到了嘴边的训斥又吞了下去。

作为京城里一个八品县尉,他懂得一个道理,满京城都是爷,他轻易得罪不起。

“你是?”杜九看了眼赵东安身上的官服,“县尉?”

“下官京城县尉赵东安,请问诸位是何人,为何在此处闹事?”赵东安对杜九抱了一拳,“有什么问题可以报官,我等一定为会尽力为大家调解,请不要私自动刀剑。按照京城条例,百姓不可私自佩刀,情节轻罚银一两,重则关押进牢中,还请诸位把刀收起来。”

杜九见这个县尉说话时肩膀都还在发抖,但仍旧把这些话说了出来,便道:“赵大人放心,我们是奉命办事,绝对不违反京城管理条例。”

不违反京城条例,说明他们身份不普通,而且是允许带刀的。赵东升偷偷看了眼坐着的男女,男人相貌俊美,女子身穿华丽骑装,容貌更是美得让人不敢看第二眼,他心中暗自惊疑,这个女子瞧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赵东升见过班恒,甚至在两年前,班恒因为有人晕倒在他马前,最后晕倒的人被身份不明的人带走,还特意找到赵东升这个县尉报案。

“你就是京城的县尉?”班婳转头看向赵东升,对他点了点头,“两年前,舍弟到你这报案,回来后说你十分尽职尽责,看来他所言非虚。”

赵东升不敢看班婳:“不知令弟是?”

“静亭公府的世子。”

哦,原来是静亭公府那位纨绔世子啊。

不对,静亭公只有一子一女,这位女子说她的弟弟是班世子,那她岂不是……

噗通一声,赵东升给班婳跪下了。

“看到没有,”班婳笑眯眯地看着紫衣妇人,娇憨可爱至极,“我就说过,我的父亲与丈夫很厉害,这下你信了?”

容瑕:……

杜九:……

赵东升:……

“是你,竟然是你。”紫衣妇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她害怕班婳说出那些秘密,也不敢让长青王知道哪些陈年旧事。

班婳见她这样,觉得这个女人又可怜又可恨,她摇了摇头:“你放心,只要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不敢说的话,我不会说出来。”

紫衣妇人沉默了片刻,把她如何建的杀手楼,如何培养杀手,帮着哪些人杀过人,解决过恩怨都说了出来。

为了能让班婳保守秘密,她甚至把名册都拿了出来。

班婳让亲卫把这些杀手全都押入大牢,至于那些不知情的风尘女子,愿意从良的就让他们从良,愿意重操旧业也没有管他。

不少风尘女子觉得,不管她们以后怎么过活,但是自己以前待的楼子竟然是杀手楼,并且还见过皇后娘娘这件事,已经足够她们跟其他人吹嘘一辈子了。

出了浣花阁,容瑕与班婳上了马背,班婳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赵东升,便道:“你自去吧。”

赵东升见班婳与身边那个俊美男人举止亲密,已经猜到了男人的身份,可是这里人来人往,他不敢泄露陛下的身份,只能把这份激动压在心底。

“婳婳,”回到宫里后,容瑕对班婳道,“那个杀手头子,是不是长青王的生母?”

班婳沉默着点头,半晌道:“长青王府一堆烂摊子,只是他们捂得好,外面人都不知道罢了。”

本来连她也应该不知道的。

直到那日,祖母过世,她最后一次去大长公主府,在她与祖父平时喜欢藏“宝藏”的树洞里,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皇族秘闻。

这些东西,都是祖母特意留给她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祖母就给她说过,每个人都有弱点,若是遇到没有弱点的人,一定要离这种人远远的,因为这种人太危险。

祖母想要她自在的过日子,却不想她无知,这份写满皇室贵族们秘密的册子,到了最紧要关头,或许会成为她的救命宝典。

她不知道祖母以何种心情备下这个册子,也不想去考虑祖母是真的是救驾而亡,还是有意救驾而亡。

她只清楚,祖母临死都还在关心她。

祖母知道,她一定会回去看看大长公主,看一看那座给她带来欢乐的府邸。

也只有她,才能发现这本小册子。

这也是祖母,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133章

容瑕没有想到宫中还有这些秘闻,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德宁大长公主,是一位令人惊叹的奇女子,难怪当年京城中无数儿郎为她倾倒,并且称其为大业第一美人,容瑕以为,德宁大长公主担得起此誉。

“婳婳,”容瑕轻轻握住班婳的手,“我想,加赠祖母封号。”

班婳愣了片刻,笑着点头:“好呀。”

祖母不在乎这些死后的虚名,但是她在乎,她希望百年千年万年后的百姓都知道,在大业朝末年,曾出现了一位极其了不起的公主。

史书也是偏爱功成名就之人的。

“谢谢。”她靠进容瑕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地闭上眼。

容瑕轻轻拍着班婳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就像是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班婳在他的怀里动了动,没有说话。她心中有很多想说的,可是真要准备开口的时候,又觉得语言最是苍白无力。

或许他是懂她的。

两日后的封后大典,天还没有亮,班婳就起来了。

净面,梳妆。

每一件首饰都是举世难寻的珍宝,身上每一缕丝线,都是精挑细选而来,当正红绣龙凤长尾袍穿到班婳身上那一刻,在场的宫人无不惊叹。

他们都是宫里有脸面的下人,也是见过福平太后穿凤袍的样子,但是从未见过福平太后有过这般华贵美丽的凤袍。这种张扬奢华又贵气的美,若是在其他人身上,就有可能变得轻浮张扬。但是穿在皇后娘娘身上时候,这衣服就像是特意订做的一般。

难怪皇上会特意下令,让绣娘照着古籍上的描写,做出这样一件凤袍来,看来还是只有陛下最了解娘娘的美。

凤袍加身,却没有戴凤冠。班婳在八命妇的陪伴下,乘坐凤辇至昭阳殿。大殿之上,群臣命妇按品级排列,静候凤驾。

“皇后娘娘驾到!”

十二声传唱,一声又一声传到殿内,在班婳踏上殿内后,群臣命妇齐齐行跪拜大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八层红锦铺地,班婳的脚踩在锦缎上,就像是踩在了云端之上。

容瑕站在殿上最高处,班婳顺着红锦走过,在金阶前停下,对着容瑕徐徐一福:“妾见过陛下。”

容瑕走下台阶,伸手扶起班婳,当着群臣众命妇的面,开口道:“皇后于朕,是手,是足,是朕的一半,日后不可如此多礼。”

众人内心哗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抬举皇后娘娘,陛下这也太过了些。

容瑕可不管朝臣们怎么想,他费尽心思坐上帝位,不是为了特意讨好这些朝臣的。他转身从礼官高举的托盘中取出凤冠,亲手为班婳戴在了头顶。

凤冠,与帝王之冠一样,是身份的象征。一般而言,封后大典上,皇后的凤冠由德高望重的命妇佩戴,凤印宝册同样也是如此,若是皇后得太后亲眼,由太后来加冠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由皇帝亲自为皇后戴冠这种事,史书中还从未记载过。

故人曾云,男为天,女为地,天高于地,又怎么能让皇帝亲自为皇后戴冠,这太不符合体统了。

准备封后大典流程的官员们偷偷抹汗,他们没有想到陛下会有这样一出。转头看了眼他们请来的周夫人,为首的官员尴尬的笑道:“周夫人,您看这……”

“挺好,”周夫人笑道,“帝后和谐,龙凤呈祥,乃是我们嬴朝之幸。”

“周夫人说得对,龙凤呈祥,乃是大吉之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是吉兆那也必须是了。

凤印、宝册都由容瑕亲自交到班婳手中。班婳捧住手里的金册,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温和的男人,缓缓笑开。

“来。”容瑕把手伸到班婳面前。

班婳眨了眨眼,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容瑕拉着她站到了殿内最高处,这里设了龙凤双椅,夫妻二人牵着手双双坐下。

“跪!”

文武百官,命妇女眷,齐齐下跪,行三拜九叩之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