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咬咬牙,突然笑了。

“我有病?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吧?外表看起来倒是蛮清纯,跟我处了一个月了连手都不让我碰!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你和别的男人的过去是不是就要瞒我一辈子?然后让我在死过人的房子里度过余生?”

那是她第一次领教,一个人,如何用没有一个脏字的话语将你千刀万剐。

沈木星闭了闭眼,只觉得大脑缺氧,面门一阵发麻。

她气得发颤,她臊得发狂。

不是为这个人,而是因为严熙光就坐在那里。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和自尊全部被这个男人吸干了。

“先生小姐,你们的红酒。”服务员没有察觉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对峙,走了过来。

红酒在酒杯里掀起一湾浪,犹豫这霓虹闪烁的深圳湾。

“滚。”沈木星今天被对方逼得骂了两次人。

小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扔在了桌子上,迅速的抓起外套离去了。

“车钥匙。”沈木星提醒他。

他又折返回来,把他的钥匙抓走了。

只是拿钥匙的时候,小郑无意间瞟了一眼沈木星的脸,她的嘴唇是绛紫色的,微微颤抖着,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是真的气坏了。

小郑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低声说:“都不容易,对不起。”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木星望向窗外的夜色。

落地窗下,是霓虹闪烁的深圳湾。

这座城市里的人,每个人都被标签化,优质男、优质女、绿茶婊、烂女人、公子哥、富二代……

她被贴上一张标签,一张病例单就足以说明一切。

没有人有时间去体味你,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去捉摸爱与恨。

是啊,都不容易。

109

沈木星此刻的心情,不是失恋不是难过。

她很平静的坐在那里,两只手交叉着,堵在嘴上,目光无神的散落在桌面上,双眼失去了焦距。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邻桌走过来,他拽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沈木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她没有看他,只不过拿出一只手在桌上的塑料杯垫上画着道道,一脸苦笑还不忘自黑。

她说:“求沈木星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呵呵……”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目光中的心疼太浓,让沈木星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不敢看。

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掌伸过来,覆盖住了她乱涂乱画的手,攥住,攥紧。

“木星,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么?给我个机会。”

沈木星没有抽回手,低下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的嘴唇褶皱颤抖,像是一个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桌面上,声音清晰可闻。

她无声的抱紧所有情绪,不让它们肆意。

真倒霉,最衰的时候总能被他碰见。

严熙光的喉咙吞咽了一声,温暖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摸了摸:“是我不好。”

她摇了摇头,眼泪越来越多。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小的啜泣声渐渐稀疏。

严熙光始终攥着她的那只手,不放开,沈木星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了。

他说……

重新在一起……

他的请求似乎并不算是一个请求,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在等她答复。

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自然,他们会在一起,就像是日升月会落,春去秋会来。

“您好。”严熙光叫了一声服务员,却还攥着她的那只手。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女朋友饿了,点餐。”

沈木星讶异地抬头看着他。

服务员把餐牌拿过来,严熙光餐牌递到她眼下去,声音温柔得让人感到温暖。

“看看,想吃什么?吵了一架是不是饿了?”

沈木星还是说不出话,喉咙被眼泪堵住了,看着菜单。

“不是想吃鹅肝?鹅肝想吃么?”他问。

沈木星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我们要一份法式鹅肝。”

“好的先生,还要别的吗?”

“还想吃什么?嗯?”他又问。

沈木星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菜谱的一道菜上轻轻的摸了摸……

“她还要俄式……焖……焖罐牛肉。”

“好的先生。”

沈木星鼻音浓重的问:“那你呢……你吃啥?”

严熙光看看菜单,抬头对服务员说:“她点的都给我来一份。”

“好的先生,还有别的吗?”

“红酒给我撤了。”

“不好意思先生,红酒已经开了是不可以退的。”

“帮我倒掉,谢谢。”

第40章 故事

110

过年前的最后一项活动,就是集团的新年答谢酒会。

酒会占用了一天的新年假期,让许多着急回家过年的同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酒会的目的是自然不是答谢员工搞什么三句半表演踩气球游戏,而是邀请集团的新老客户和一起联欢,对于集团的员工来说,就是多加了一天的班。

沈木星过年不用回家,自然也不急,能揽到身上的活,她一点也没推脱。

阿敏倒是愁眉苦脸了好几天,总监骂她的声音,整个办公室都听到了。

沈木星正在写年度计划总结书,阿敏就哭着脸在对面坐下了。

“怎么了?又挨骂了?”沈木星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的总监办公室的门,问。

阿敏又委屈又生气,窝火极了:“两个部门沟通不顺,怎么能都怪在我的身上呢?明明是公司制度不完善!揪住这个事儿骂了我好几次了!今天她还告诉我说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我看地球要是少了她这个老变态,雾霾都不会有了!”

阿敏和沈木星住在一个员工宿舍套间里,性格又合得来,所以无话不谈。

沈木星凑过去,悄悄地问:“你说实话,你到底哪里得罪那佛爷了?”

阿敏冷笑一声:“木星,你是最有希望当主管的,也就你把她当佛爷,我跟你说,领导也就是个打工的,大家都打一份工,我凭什么让她恶心着我,她要是再敢骂我一次,我立马把辞呈摔她脸上!”

“哎呀哎呀不至于,淡定,淡定。”沈木星安慰她。

阿敏刚要说什么,总监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小沈,酒会受邀客户联系了没有?”总监冰冷的面孔出现在门口。

沈木星露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正在弄。”

“动作快点!”

“是。”

门一关,沈木星说:“你看,佛爷这几天抽风,跟谁都这样。”

阿敏撇撇嘴:“估计要绝经了!”

沈木星打开邮件,将编辑好的邀请函挨个发给客户,在客户名单里,她看见了严熙光的名字。

邮件发出后,她就去吃中饭了,汉堡刚下肚,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办公室钻进了年度总结的word文档里。

临近下班时刻,手机突然响起,是严熙光打来的。

沈木星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从昨晚那个诡异的饭局之后,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他的顺理成章,变成了她的黯然默许。

昨晚吃过饭后,严熙光就叫车送她回到了住处,然后离去,一切都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两样。

后来回到家里,她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就喝了一点黄酒,细细的思考着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她不得不承认,严熙光说得没错,他们并没有分手,从始、至终。

在严熙光的心里是这样,在沈木星的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所以才会在他说在一起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力气反驳。

六年了,听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沈木星开始有点理解严熙光的那份信赖了,信赖着他走了五年六年她依然还是会爱着他。

这该死的信赖。

她接起电话,严熙光的声音在耳边做低空飞行。

“你们的年会要穿得很正式?”他问。

“当然,我们高端大气上档次着呢。”沈木星转着手里的笔,说。

严熙光似笑非笑:“这么高端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似笑非笑的语气,沈木星莫名的心情很好:“是啊,我们的答谢酒会可不是什么踩气球抽奖三句半,鸡尾酒冷餐酒会,懂?你来了可要穿得帅一点。”

严熙光说:“那你穿什么?”

“小礼服呗。”

严熙光默了默说:“我在福田的一家分店,你方便的话可以来找我。”

“你要给我做衣服?”

“嗯,我只知道你上学时候的尺码。”

“你还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

“那我现在的尺寸和我少女时代是一样一样的,你照着做就好了。”

“不一样的。”

“你知道我走在大街上人家都觉得我是大学生好吗?”

“胸围是有变化的。”

“严熙光……”

“你来吧,我在分店等你。”

111

沈木星下了班就到了福田的分店,y&s的高级服装定制专卖店装修得十分高大上,以黑色调为主,门口的橱窗里摆放着的西服都是mr.yan亲手做的,被标上了五位数的价格。五位数对于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大数目,但能不能够预约到这位裁缝大师亲自操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木星进了门,马上就有服务人员热情的接待她,到了前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前台经理很痛快的将她带到了楼上。

一楼有两三个穿着不凡的客人正在休息区等候,见到沈木星这么顺利的上了楼,难免会露出几分羡慕。

严熙光的工作室在二楼,房间的门把手是崭新的,一丝划痕都没有,显然他不经常来这家。

沈木星敲了敲门,他沉闷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

“进。”

推门而入,这个分店的工作室并不大,熟悉的布料混杂的味道传入鼻息,她有一瞬间的怔忪。

严熙光正站在木案前做着活,他今天穿了一条笔直的黑色西裤,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尖领衬衫,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颈间搭着棕色量身的皮尺,头发清爽黑亮,正在用点线器在领样上划线。

“坐地铁来的?”他手里还在干着活,状态很忙,语气却十分轻缓。

沈木星在他身旁停下,在这漂亮的料子上摸了摸,回答:“坐uber来的。你们这宣传力度搞得蛮狠的,每一个将客人送到你们这里的出租车司机都有五十元的人头费赚,这一路上司机卖力的帮你们吹嘘着你们店里的服务有多好,手艺有多棒,还说奥巴马来中国的时候在你们这儿订做了二十套西服,是真的吗?”

严熙光笑笑,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她:“没有的事,劳动人民很实在,拿了你的钱就要帮你吹牛。”

“对对对,还得吹到位,讲真,这点子是谁想出来的?”

严熙光看着她的眼睛,再看看她的嘴唇,说:“史磊去过一次东北,他们那里都是这样卖皮草的。市内每个司机拉着客户来店里,都有人头费赚。”

“嗯,不错,消费者听腻了广告,更信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