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弘据说因为边境的摩擦现在在边境属地星系直接指挥,林笺又不想回到战舰上,便只能随处走在前端要塞可以出入的区域。

手里拎着军装外套,林笺漫无目的的走在前端要塞的某个大区里。当年在这里实习的时候,还真没来过这个距离军港实际上非常近的大区,这是个军民混合居住的大区,可以自由出入,并没有戒严的军岗。

夜晚刚刚来临,充满着烟火味道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路人,不少都是些懒散套着军装的士兵,也有些低阶的军官,就像林笺当初在民用航道巡逻处看到的情景。看到穿着军装衬衫的林笺,那些年轻的士兵们甚至会远远的打个招呼,然后便激起一阵夹杂着口哨声的哄笑。林笺并不为意,偶尔回报一个微笑,便能看到更加生动的笑容。没有镶嵌着将星的肩章,他们也只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女兵,一个跟他们一样年纪的可以随意打个招呼的人。

不甚明亮的橘色路灯,有些甚至忽明忽暗,映出一片影影重重。

路边的高台上,有老兵在摇动着枝桠的树下吹着一个小小的乐器,那乐器方方正正,不过一个手掌大小,有些像她那个时代也少见了的口琴。

乐声十分悠扬动听,引得不少人驻足聆听,粗鄙的乐器因为吹奏者内心的情感而演绎出打动人心的曲调。林笺随意坐在路边一个破角的台阶上,托腮听得入迷。直到感觉到夜风渐渐变冷乐声中止,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听到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女孩正在小声细细的啜泣。

“这是谁呀?”

“这不就是战机航道那里的赛罗。”回答的人显然对这个正在吹着曲子的士兵很了解,“从去年冬天开始,他每隔几天都会在这里吹这首曲子,纪念他在西纳德拉纳会战中死去的兄弟。”

有人为女孩解答了疑惑,而这回答也让林笺身体一僵,那位演奏者此时已经从树下站起,将乐器塞进宽大的士兵作训服裤袋中,晃着离开了林笺的视线。林笺怔怔的看他离开,心中突然有种想将他叫住问问他那战死的兄弟在那场会战中是隶属于哪支舰队的,只是看着那已经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一霎时冲入脑海中的冲动却渐渐冷却。

“怎么坐在这里?”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林笺感觉到意外,她回头看去,竟然真的是艾丽温德,此时她穿了一条军装的作训裤而上身只穿了一件灰色军装背心,胸口低的甚至可以看到那个视窗的一角。火爆的身材加上暴露的衣着,引来周围无数流连的目光,而她却半点都不在意,显然是对这种目光早已习惯。

“你怎么出来的?”林笺觉得今晚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木,看着艾丽温德耸肩后坐在自己身边,并扔给她一罐泡发酒。

“犯人也得有放风的时候嘛。何况我如今也算是半个犯人了吧。”说话的同时,艾丽温德拉起裤脚,作训裤的裤脚里露出了抑制环。“你那位英俊的护卫可不会随意放我出来。”

看着艾丽温德指了指某个方向,林笺偏头看去,果然看到莫里斯远远的也坐在路边的一个台阶上,手里还拿着与她们手中一样的酒罐。

“你的姐姐说过,这个地方很可怕,只要一不注意,便会被目之所及深深吸引,进而会爱上这里,会忍不住想要融进这片熙攘的却看不真切的世界里,然后这种急不可耐便会化作刀鞘掩尽你心中利刃的光芒。”艾丽温德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看向林笺,似乎是在仔细打量面前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在第一次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也许因为我从小到大这种杂乱的角落见得多了。不过看到你刚才的神情,我就突然想起她当时的这番话,觉得真是挺有道理。”

“艾丽温德。”林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出了令她讶异的话:“瑟里曼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林弘之所以脱离家族,瑟里曼虽然不是全部原因,但是绝对是主要原因之一。可是如今呢?林弘担着这前端要塞的责任,内心沉寂在这影影重重的世界中,而瑟里曼却带着脱去枷锁的身躯与魂灵不知身在何方。

林弘求的到底是什么?

“瑟里曼?”艾丽温德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愿想起他,“那个人…怎么说呢?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那些曾经想要照亮他的人最终都会被这片黑暗吞没。”

“那林弘…?”

“她此时没有照亮他,但也没被吞没而已。”艾丽温德嗤笑一声,仿佛并不觉得林弘有多了不起,“不过我觉得瑟里曼想明白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见多了,就会发现自己的曾经觉得深入骨髓的痛恨其实比起很多人来说,也没那么了不起。这世上比他不幸的人多的事。他只是看不清而已。心之所向,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心境不同,环境不同,有时候会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有道理。”林笺点点头,仰头将酒罐中剩下的酒喝光,这才站起身来笑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看着林笺走远的身影,艾丽温德还没反应过来,她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林笺等人在前端要塞只驻扎了一个晚上,在将能源及食物补给完毕后,又连夜将那艘被他们劫持的联邦民用船送至联邦边境。第二天,他们便踏上了返回帝国的路途。

而自前端要塞返回首都星阿斯切特星的这段时间中,林笺的心情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平静。如果说在前端要塞林默没有见她也许只是个意外,也许他真的无法脱身,但是当她在帕西法尔号上接通林默的通讯而出现在画面上的依旧是费舍尔时,林笺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林默的身上。

她甚至怀疑,林默是不是已经遭到暗杀,身受重伤,怕她担心从而避而不见。亦或者,他根本已经…林笺不敢想下去,只能一味的将内心雨后杂草般疯狂滋长的念头压下去。

而在两次被林默避而不见之后,林笺心底的傲气也被激起,她也不再与首都星联系,只是偶尔接到布兰特等人的报告,也从不提起林默。

直到在八月六日林笺等人已经穿越织女星系,距离首都星系已经相当近的时候,布兰特与她通话时提起了林默。八月五日,在首都星阿斯切特星果然发生了高官遇刺的事件,不过被刺的高官并不是林默而是帝国另一位元帅——白兰蒂诺元帅。老元帅在自宫廷宴会回宅邸的路上遇到了肩扛式粒子束炮的袭击。因为提前从林笺那里得到的情报,上了那份暗杀名单的帝国高官出入都十分小心,警力保卫措施也很严格,但是即便如此,白兰蒂诺元帅也付出了右臂骨折的代价,同时还有两名护卫身亡。

而在同一晚,代替林默出席司法大臣格里菲斯伯爵家中晚宴的费舍尔同样遭到了袭击,因为防范得到,并没有人伤亡。

在听到布兰特的报告后,林笺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林默元帅这段时间没什么状况吧?”

布兰特一愣,不知道林笺这话从何而来,一句话没过脑子便溜出了口:“难道这么久,你都没有跟林默元帅通话?”而在看到林笺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时,布兰特心中虽然惊讶,但是也立刻明白此话题不宜继续下去,“林默元帅并未亲身受到攻击,目前他好像十分忙碌,两天前我代替你去参加军部会议的时候,他也是只出席了半场会议就离开了。”同时布兰特也提起,林默这段时间似乎心情很差,脸色总是很差,搞得军部上下人心惶惶,说话都份外小心,怕一不小心踩了这位年轻元帅的雷。

布兰特的话让林笺十分的意外,林默这个人向来不怎么将喜怒形于色,更别说随意迁怒这种事,一定是有什么很棘手的事情,让他失去了最为自傲的冷静。

而在八月十二日,当深蓝色的巨大战舰终于停泊在帝国首都星阿斯切特星军港的时候,疑惑了一路的林笺终于明白了林默这段时间失常的原因。

看着自自己一走下旗舰便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枪口,林笺明白了,原来原因出自于她的身上。

“林笺少将,奉林默元帅之名批捕你,请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右臂上挂着元帅府的袖标并出示了林默亲自签署的批捕令。不是宪兵,而是元帅府的亲兵,林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林默要抓她?为什么?

压抑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波澜,林笺朝着身后已经对着元帅府亲兵怒目而视的自己的属下轻轻的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看着林笺被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带走,简薇几乎要哭出来,站在她身边的金恩脸色也有些白,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一路上如此拼命的赶回来,迎接他们的就是这样?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指挥官被带走?

想到这里,金恩立刻回头,很容易的便在不多的护卫兵中见到了表情凝重的莫里斯。他忍不住低声道:“少校?司令官阁下她…”

“元帅阁下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将她带走,而且出动的并不是宪兵,那应该就不会是纪律上的问题。”虽然心中也十分不满,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学会了不再意气用事。“我立刻回舰队驻地去找布兰特上校,你们不用太担心。”

而此时,位于帝国科技省大厦内部一个壁垒森严的实验室中,林默一脸铁青的站在监控室内?而站在他身边的一向平和文雅的格兰夏尔此时却十分愤怒:“你真的要这么做?林默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你尽可以离开!”面对好友少见的激动情绪,林默却显得十分冷硬,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好友一眼,冷声道:“这本来也不是你的研究范围。”

而此时站在监控室内因为那两位对峙而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方哲,脸色也绿了,他现在万分痛恨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嘴。都怪自己得意忘形,说到也许精神控制冲击波可以测试出当初法莱宁口中所谓的“第二体”。他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但是万万没想到林默元帅竟然真的要对林笺少将使用这种宪兵处用来逼供的手段…

在听到林默元帅决意要使用这种手段后,方哲一开始还不相信,应该说直到现在已经站在精神控制冲击波实验室的监控室内,他依旧不敢相信。他现在就期望身为元帅好友的诺兰医生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林默,你要想清楚,一旦你这么做了,你会失去什么!即便你对她有怀疑,但也不能用这种不顾一切的方式!”格兰夏尔觉得自己要被这位相识近二十年的好友气死了,而看着林默依旧面色铁青,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如同覆盖着极地冰盖般的寒冷时,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种心灰的感觉,“林默,你一定会后悔的…”

在预言一般的叹息后,格兰夏尔也不说话了,只是走到监控室的角落里,像是没有力气一般依靠在角落的墙壁上,透过广角屏幕,看着目前还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你如何能理解我的感受,这两个月的时间,每当我想到林笺可能早就已经死去,我的心脏就像被生生撕开一般!一想到林笺可能是死于某种阴谋,我就恨不得将那见不得光的家伙碎尸万段。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期待什么,期待林笺还是我的妹妹,还是在期待能亲手抓到害死她的凶手!我知道,这么做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无法再回到当初。但是,格兰夏尔,我不能因为林笺是我的妹妹就对她心软,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这是有可能会危及到人类安全的大事。”

林默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背影依旧挺拔,言语却不再冷硬。他循循的说着,竟似一位和善的老师在教导自己毫无耐心的学生一般。

格兰夏尔久久不语,终是看着那显得孤寂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而站在另一个角落的方哲,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潮湿了起来。以现在的科技手段来说,可以冲击所谓第二体的技术就只有精神冲击波,他不希望林默元帅使用这种手段的原因只是怕事后被林笺少将打击报复,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也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手段。而此时看来,面对着林默元帅的高大伟岸,他愈加觉得自己十分的渺小。

而在此时,被蒙住双眼的林笺被带进了实验室。

175一场胜利

眼前是一片密实的黑暗,林笺被带着向前走。双手被拷在背后,完全是一种任人宰割的情势之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不可能不产生恐惧感。林笺将心中的恐惧牢牢的压抑住,却依旧忍不住有些惧怕将要迎接她的未知。

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隐约的有所察觉,问题已经出于那个被她深埋于心底的秘密。她想不到也想不通,她不过离开帝国几个月时间,林默怎么就发现了她最大的秘密。

迷茫和惶然紧紧的将她心脏捏紧,似乎就连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无法流动。实在是得意忘形了,在被枪口对准的那一段时间里,居然半点都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不再向前走了,前方传来电子锁开门的声音,林笺知道自己被带进了某个房间中。眼睛上的遮挡被摘了下来,在适应了那扑面而来的光亮之后,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二十平尺大小的房间,四周皆是光亮如镜子般的金属墙壁。

押解她的士兵其中一个在给她打开将她的手腕牵制在身后的抑制装置,另一个则满目警惕的端着粒子枪如临大敌一般。

抑制装置的连接处发出一声微弱的“咔哒”声,仿若火石相击点燃了那根紧绷的弦。恢复自由的双手还在背后,顺着姿势,林笺侧身一闪,右臂立刻弯屈,士兵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林笺的右手就如同蓄满力度突然攻击的蛇一般,钳住了那士兵的脖子。

攻击的力度在接触到对方的皮肤后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不断的加大。而受到突然的攻击,那士兵在惊惧的一瞬间,生理上的条件反射让他直觉的想要通过后仰的姿态来躲避攻击。林笺借着他后仰的力道,一手摁着他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将这个身材不甚强壮的士兵掼向另一个士兵的身上。

不想,那个看似紧张的士兵却在面临突发状况的时候却展现出很高的临变素养,时间充裕,他躲过了被林笺当做武器的同伴,反而趁着林笺出击的姿势还未得到调整之时做出反击。

枪口压在了身上,林笺停止了动作,双手垂下,不再继续。

“阁下,还是不要继续无谓的反抗了。”那端着枪的士兵示意自己正抚着喉咙剧烈咳嗽的同伴去开门。

林笺看着那两人走出这钢铁铸就的房间,门被关上。没办法,她打不出去。赤手空拳面对两名荷枪实弹训练有素的男性士兵,林笺也没有想着自己能有多大作为,不过发泄怒气和舒缓紧张的情绪而已。果然,在这一番动作之后,心中的紧张感已经被释放一些,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了。情势不利,但是还是要分清楚轻重点。就如此时,她面临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是否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

在这次被批捕事件发生之前,林笺是会向承认这一方倾向的。但是现在,她已然开始犹豫了。

而林笺刚才在这一瞬间的表现也让监控室内的三人一阵沉默。

“开始吧。”林默暗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也让方哲陡然觉得心惊,但是无奈却只得按照林默的要求去做。

方哲打开了监控室与实验室间的通讯:“林笺少将!科技省因为一份详尽的实验数据而对您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得到军部林默元帅的认可之后,请您来配合调查。”

林笺站在实验室的中央,却并未回答方哲的问题,她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一点,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一番话。

“少将阁下!请您务必配合。”看到这种情况,方哲心中大急,如果林笺就如这样一直油盐不进,那么迟早要使用技术手段了。“阁下曾与天箭座外星人交谈过一段时间,过程再现显示其中有一段处于锁定自毁状态,我们想知道,那一段空缺的部分,你们谈了些什么?是够跟阁下您的真实身份有关系?我们已经自技术层面掌握了某些可以怀疑您身份的证据,所以一味的单纯否认是没有用的,您不需要立刻回答,请仔细想清楚再回答。”

虽然林笺的表情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监控室一角的精神波动记录仪却已经显示出此时位于实验室的林笺在精神上产生了一些波动,这表示,方哲的这段话对于她是有影响的。

“不用想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笺昂起头:“我不学无术的名头早就传遍首都星,军校也不教这个。”

褪去少年将军的光环,仿若此时站在一墙之隔的人依旧是那个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叛逆少女。满脸的满不在乎,满心的光怪陆离。

看到这个样子的林笺,林默猛的自座位上站起来,他大步的走到足有两米宽的视窗前,看着此时站在实验室中的林笺,仔细的,眼睛不眨的看着。

方哲不明白林笺的自嘲式的回答,也不明白林默突然的动作,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本就只是个科技人员,审讯这种需要专业技巧的工作,真的不适合他啊…

“少将阁下,如果您依旧不配合,将会对您使用精神冲击波。我想作为军人,您应该知道精神冲击波是什么。我要说的是,即便是你的意志能抵抗住这酷刑,你的脑部频谱图也会揭露你的真是身份。科技省的实验就只差这一部分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那你还废什么话。”林笺嗤笑道,如果真的不需要她的承认就能将她定下这种罪名,何必大动干戈弄出这么大阵势。精神冲击波,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这个时代的人,大概也都是知道的。

人的大脑中有无数的神经元,有一部分的神经元用以反应疼痛,而所谓精神冲击波则是通过一种波段刺激这部分神经元造成意识中的疼痛。换句话说,身体并未受到伤害,但是却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现在大概是宪兵处和秘密**那里最喜欢使用的手段,不会给犯人造成实际上的伤害,但是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林默居然用这种手段对付她!虽然表现的十分强硬,但是林笺心中依旧不住的一阵阵发寒。

“元帅阁下。”方哲关上通讯回路,一脸难看的看着林默。

而林默站在侦测器画面前,铁青的脸色已经变得阴鹜,他知道站在实验室中的那个人有着一身的反骨,最恨别人的逼迫,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竟然能忍受她的不驯。是什么呢?是她开始展现能力并且变得愈加的值得信任时么?内战时,她是他们相当大的助力,在开始时他依旧会时时为她担心,而在看到她节节胜利之后,他才惊觉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得到正视需要被礼遇的将军。是不是就是从那时起,他已经把她当做同一层面上的人,潜意识里,她变成了一个需要他拉拢的力量。

三年荏苒,这过程就如温水煮青蛙,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开始吧。”林默沙哑的声音响起,格兰夏尔赌气一般狠狠的看着他,他倒要看看,林默如何直视这场面。

方哲摇摇头,不再去看实验室,而是做到了操作台前,轻轻的按下了一个按纽。

单方声道传来一声闷哼,画面上的林笺双手摁着光滑的墙壁,额头同样抵在墙壁上。她没有倒下,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将脸埋在双臂间,忍受着痛楚。

只有狂速波动的脑部频谱和明显颤抖的身体,能显示出她现在正在遭受极大的痛楚。

痛楚比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不过现在林笺根本没有半点意识去考虑这件事。痛楚来得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她只不过闷哼一声,声音便被堵在了嗓子眼中。那精神冲击波袭来时,就有如实质一般,仿若无数细针深深的扎入全身的皮肤。然后自每根细针处,每个痛点之处泛起灼烧感,而这份灼烧感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般迅速蔓延深入。然后林笺 便感觉到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让她半天无法喘息。窒息的感觉逼出了眼里的泪水,同时身体的机能也作出激烈的反应,冷汗在一霎时便已经渗出,额头的汗水甚至顺着脸侧开始流下。

不知道时间过得是快是缓,只是这个时刻恐怕即便是一秒钟也如一年般难捱。身上的痛楚仿若潮汐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她早已经站不住,即便是双手想要按住墙壁将自己支撑住,但是设计这实验室的人似乎早就意料到这一点,光滑的墙壁没有半点着力之处,林笺即便是使用浑身的力气也无法借力。

这是要将最狼狈的一面赤.裸.裸的展现在那些站在监控室里的人们面前吗?心底的愤怒如同巨浪一般铺面而来,林笺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砸在那金属的墙壁上,淋漓的鲜血霎时便四溅开来。

即便如此,手背传来的疼痛比起全身的痛楚显得十分微不足道,林笺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的倒在地上。只留下,银白色墙壁上,那绽开的红色血花,触目惊心。

她倒在地上,蜷缩着,受伤的手紧紧的攥着衣领,想要从那一阵阵痛楚造成的窒息中解脱出来。自始至终,除了在一开始的那声闷哼,她再没有发出一声。

好疼…如果能晕过去就好了。即便再坚强,林笺也终是流露出了软弱的意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精神冲击波,不仅仅刺激神经元同时也能让人体的保护机制无法启动。不管怎么痛,都是无法晕厥的。

意识渐渐的开始混乱,脑海中就像是幻灯片一样的流转过各个画面。她仿佛看到自己深夜站在皇宫外的广场上对瑟琳娜.冯.德博西安说:有能力破茧成蝶的人才有资格作茧自缚。又想起,在前端要塞民用航道巡逻处的矮楼上,听见喝醉了的布兰特说:习惯了依赖,人就会变得软弱。

想起蔷薇园中,林默遮蔽日光的身影。想起冬雨中她双膝跪地接住他摔倒的身体。惶惶中勉强睁开眼,头顶的光芒又让她想起忘记了在何处所见的星空。

不管是在这咫尺之间,亦或是万千星辉之中,她始终是独身一。

监控室内,格兰夏尔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摔门而去。方哲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偷偷的看向林默。他看不到林默的表情,只看到那个总是身躯挺拔的元帅,此时单手按在桌子上,力道十足,就好像,就好像站不住似的。

方哲将目光重新放到侦测器的画面上,心中却在叹息,他觉得里面那个兀自挣扎却绝不求饶的人,与站在监控室里神情已有些麻木的元帅大人,其实真的应该是一家人。都有着那样的铮铮铁骨。

不过点滴温情,便得意忘形起来。蜷缩在牢笼一角,却满心以为这是归属的壁垒。真是可笑!人生重来,她也不过就是个贪图温暖的凡人。还心心念念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觉得终是被捆缚了手脚。

当温情的泡沫破裂,当最在意的人反目。她认清了现状,明了了处境。

这个世界之中,除了自己,再没有可以完全信任完全依赖的人。

胸中一口气顶起,她扶着光滑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汗水自脸侧滑下,打湿了外衣,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竟也不是那么苍白。

这一次站起后,无论多少次精神冲击波迎面而来,她也没有再次倒下。

“阁下!已经可以了。”方哲看着脑部频谱的记录仪,上面杂乱而夸张的图形表现了被实验者这段时间脑部神经元受到的巨大冲击。然后他只看到元帅阁下状似艰难的点了点头,便飞奔至操作台将精神冲击波生成装置完全关闭。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虽然觉得身体万分沉重,林笺还是缓缓转头看去,脸颊边的发丝因为汗水的缘故打成缕黏在脸侧。门口伫立的身影是万年不变的挺拔,林笺使劲眨眨眼,将眼眶中的氤氲散去。她昂起头,脸上露出得胜的姿态,看着林默蹙的更加紧的眉头。

她的脸色看起来疲惫至极,但是那双黑色的眸子却格外的亮,是因为氲着水汽的原因吗?竟然有着一种别样的光彩,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份外鲜活。只这一双眸子,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那么的陌生。林默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出于心境的变化或者说是一种错觉。现在的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以前怎么没有感觉到如此明显的变化!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两名士兵从林默身后走出来,林笺看了他们一眼,便朝着门口走去。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等待她的也许是长时间的禁锢。

只是林笺在走到林默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谢谢!”

林默被林笺这突如其来的冷声道歉狠狠的钉在地上,知道林笺在两名士兵的押解下走远,他才猛然转身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读者觉得不能认同这段时间的情节,我想为自己和林笺解释一下。

首先是我的问题,这本书可以算是我正经第一本原创,很多读者都知道我以前是写同人的,而在我看来,同人写起来比原创简单的方面就是时间轴以及主线是原著就给定好了,写同人的时候只需要顺着时间轴添加情节就够了,不需要在结构方面下大力气。(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见解,也许同人原本就比我所理解的更加复杂,比我认为的更加困难)

在第一篇原创就写大长篇,这确实是我的一个巨大的错误,虽然我一直在衡量大纲的结构是否有问题,一直在考虑每个角色的笔墨分布是否合理,但是不可避免的,我还是认为在这篇文里,在结构这个方面,我做的不及格。很多情节的穿插因为位置的错乱而有些弄巧成拙的感觉。但是请相信,我不会写一些没用的水剧情,每一个情节的背后都有其在整个故事中的伏笔哪怕是一丝一毫,我希望将人物塑造的更加丰满,人本就是复杂的,任何重大的决定背后都不可能出自一时冲动都应该是源自于点滴汇聚而成的背景海洋。

通过这篇文,我也深刻了解到了自己在写作方面的巨大不足。说到这里,我特别感谢一路跟随这篇文下来的读者亲们,真的,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支持着我,我可能早就无法度过那一个个的难关。写作是非常枯燥且艰难的事情,最初的热情随着日复一日的纠结和坚持中早已消磨殆尽,而所谓的完结成就感不过是在沙漠旅途中用以望梅止渴的海市蜃楼。大家的每一个鼓励都能让我在下班疲惫的晚上挑灯夜战。笑~,爱你们。

然后论到说到主角林笺。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意识到,林笺并不是一个十分全面的人。她的出色是出色在战术层面而非战略层面。也许在战术层面上她现在鲜有对手,但是在整体战略方面,她毫无疑问是个菜的不能再菜的菜鸟。因为这种东西,没有多年的培养与从培养之初便建立起来的坚固目标,很少有人能做到。我们说《银英》中的莱因哈特是战略天才,但是同样也应该看到,在最初的开始,他同样并不是一个处于主动位置的上手,他同样是处于下手位置进行见招拆招。时代位于上手,而他位于下手。招式不仅来自于帝国同样来自于**行星同盟。

就是在这一步步的对应下,他积累了经验以及自信,这得以让他最终成为这盘棋的上手并且赢下这场与时代的对弈。

林笺与莱因哈特不仅仅在天赋上有差距,同样的,在环境上的差别也是十分巨大。所以所走的路线也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莱因哈特与时代的对弈像是一盘攻杀战,那么时代给林笺布下的就是一盘宇宙流的大模样,林笺想要赢下来,就必须依靠治孤。我从一开始就说林笺这个人是个十分复杂的人,很多读者特别希望主角充满正能量,做任何事都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充满着欢声笑语一路奔向巅峰。但是我得说,如果这样的人能成为帝王,那这不是真实,不是小说,这是童话。

从新皇登基开始,一个情节接一个情节,很多都是林笺跟林默的互动,一方面是因为战争场面过后总要调节一下,但是更为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林笺始终在内心深处保留着自己的野心。一方面她在林默这个归属感中汲取能量,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她同样在期待着一个“理由”。不破不立,治孤只求剑走偏锋。

法皇曾经说过:“我负责赢得战争,你们负责为我找到战争的理由。”

林笺没有能力与地位说出这种话,她内心深处的被压制在亲情光环下的野心却依旧在寻找理由。林笺见过法莱宁之后,本是她最好的跟林默摊牌的时机,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一方面她不舍得这份情感,另一方面谁又能说她不是另有深意。

林笺在一步步的试探林默,而林默一招招的回应而已。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再多了就有剧透嫌疑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长期支持,爱你们!

176并无怨恨

看来那个“威胁”她的人说的没错,这次精神冲击波的使用并非单纯为了逼迫她招供,而主要在于要得到神经元得到全面刺激时的脑部频谱。林笺虽然并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技术居然能发现她的隐秘,但是想必那些人也不会认为她是那种能被诈出实情的人,所以说到底,他们必定是有了很过硬的证据,但是这种证据却因为技术的不成熟而有着严重的漏洞,或者说论证方法本身是有问题的。

如果证据不过硬,林默不会这么笃定的对她。如果证据天衣无缝,那么林默不会让她走出那间实验室。

林笺被押解士兵带到了科技省实验大厦的地下监牢中,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押解到别的监狱,而当她跟随士兵到达地下层后,才想起,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设置这种类似监牢的地方。

说不定,她的隔壁还是个来自外星的物种呢。林笺坐在床上,自嘲的笑了笑。这间牢房不大,除了一个小小的卫生套间外,就十坪而已。除了一张床之外,没有任何设施,甚至没有枕头。科技省的“牢房”自然比警备厅的牢房更“人性”。温度控制到小数点后两位,在“犯人”进入到牢房后,温控设备自动扫描其体温,然后将牢房温度随着人体体温的变化设置为最舒适的温度。

左手带着抑制环,林笺依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她全身没有半分力气,脑袋也十分的混乱,她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这件事情并且为将来做好每一步的打算。踏出实验室的第一步起,她的人生和路途都将变得万分艰难。

房间的穹顶上有着模拟自然阳光的设备,略带暖意的光芒洒在身上,如果闭上眼仿若置身公爵府的那座蔷薇园中。而睁开眼后目光所及之处则是泛着冷光的金属墙壁所围拢的逼仄空间。

房间门被打开了,林笺懒得睁眼,依旧如同睡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依靠着墙壁。

“别装睡了,你的右手要好好处理下。”

一句话带着字面无法传达的温柔自头顶响起,林笺顿了顿,缓缓的睁开了眼。格兰夏尔站在一侧,低头看着她,自然光打在他灿金色的发丝上,有些刺目却奇异的能牢牢抓住视线。

眼睛有些刺痛,林笺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在实验室狠狠的一击,右手的关节处已经完全绽开,骨头也裂了,血肉模糊间甚至能看到骨头的碎茬。即便是这么严重的伤口,在当时比起身上的剧痛不及十之一二。直到现在,被格兰夏尔提醒了,这才感觉到疼痛,开始只是灼烧的火辣感,然后便迅速加剧起来,短短时间里,就变成了剧痛,让林笺的额头又渗出冷汗,面色也变得白了些。

“好痛…”林笺扯出个苦笑,而这丝苦笑也在一瞬间便消失无踪。

“就算我不来,你早晚也会觉得很痛的。”格兰夏尔看着林笺苍白的脸色,心里觉得如同被大锤一下一下的敲打,那是一种钝痛,他勉强自己同样撤出笑容:“往里坐,给我个位置,我给你处理伤口。”

林笺顺从的向里挪了挪,看着格兰夏尔坐在床沿上,因为没有桌子,他将医药箱放在身侧,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些器具和药品。林笺在一边看着,这还是第一次正经看到他工作的样子,虽然这比起他的工作来说连小儿科都算不上。但是即便是这种小伤,他一丝不苟的态度就好像即将开始的是一个困难的大手术一般。

格兰夏尔将林笺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手有些凉,手背上狰狞的伤口此时依旧在渗着血液和淡黄色的血清。

局部麻醉的气雾剂喷在林笺的手上,疼痛感立刻开始减轻,不过十几秒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林笺这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精神也好了点,便看着格兰夏尔从她的伤口处将细碎的骨渣挑出来。在这项工作做完后,他便使用了另一种气雾剂。

“这是什么?”林笺问道。

“清洁剂,清洗伤口。”在听到林笺的问话后,格兰夏尔抬眼看了她一眼,“精神好点了?”

“休息了一会了,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