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一弦没吃中饭,匆匆回了医院。韩槿葵已经被转入特护病房了,韩靖远给她安排了三个护工。

再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去静养了。

韩槿葵注意到穆一弦还背了一个大大的画板,疑惑地问:“这是?”

他随手搬了个椅子坐下来,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配合警方的工作。”

说起这个,韩槿葵正色道:“你离开后没多久,有人来给我做笔录。”

“嗯,”穆一弦把画板摘下来,放在膝盖上,“我拜托父亲给你请了一位金牌律师,他以后会代替你出面。”

虽然自己面对警方也没什么,但她还是觉得能不出面最好。

动容地看着他,眼波似水:“谢谢你为了做了这么多。”

穆一弦揉揉她头,浅浅呢喃:“傻丫头。”我觉得太少太少。

韩槿葵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娇娇地推他的手:“干嘛说我傻。”

他很快改口,宠溺地道:“我们小葵最聪明。那么现在,聪明的小葵可不可以回想下,昨天晚上围堵你的那些人,都长什么样子呢?”

拿出画板,备好纸笔,准备速写。

上次他给韩槿葵画《小王子》中的插图,就很生动形象,她有预感,他的人像也会画的很好。

果不其然,在她的形容下,他飞快落笔,问清楚细节,又修改了几番,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就极为相像了。

多亏了她记性好,那些围堵她的人也没有蒙面。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他将她记得比较清楚的脸,全部都画下来了。

警方从詹泽身上调查不出来什么东西,也在怀疑“幕后之人”是他编造的。如果能找到其他参与打架事件的人,从他们身上下手,或许会有转机。

但这些,穆一弦并没有告诉她,希望她能安心养伤。

之后几天,他一直忙忙碌碌,韩槿葵问起他在忙什么,他也不说。

确定可以出院后,她就随护工回了别墅那边。韩靖远和季雁没有再来看过她,但打过两个电话。

她这个身体状态,肯定是没办法参加暑假的补习班了,和老师打电话请假时,她隐去了受伤的缘由。

老师在得知她骨折,不仅这段时间要在家中静养,就算是开学后,恐怕还得坐一段时间的轮椅,既心疼又惋惜。

九月初就是初赛,她本来想直接退赛的,但老师连连相劝,说是参赛的名额会给她保留,课上的习题和资料,就让穆一弦帮她送过去。

她可以让穆一弦帮忙讲解课上的内容,再请另外一位老师在家中补习。

韩槿葵想了想,反正她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出门,便同意了。

补课班开始后,穆一弦更忙了,她每天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

白天的时候怕影响他上课,也不怎么给他发消息。

渐渐地,韩槿葵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回消息很慢,和她一起学习,也总是心不在焉。

做好了今日的竞赛题后,韩槿葵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柔和地问:“一弦,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的皮肤是很白的,以前完全看不到瑕疵,这次靠近后,竟然发现他连黑眼圈都有了。

她伸出指尖,在他的眼下碰了碰:“你晚上不睡觉吗?”

穆一弦还故作轻松地捏着她的手指,揉了揉:“我每天睡眠时间都是足够的。”

问也问不出什么,韩槿葵只能认真地道:“累了就歇歇,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和我讲。”

穆一弦望着韩槿葵,鼻子忽然有点酸。怕她看出他眼底汹涌的情绪,他低头,轻轻触碰她腿上的石膏:“还痛吗?”

“不怎么痛,有点痒。”她笑着说,“我身体好着呢。”

穆一弦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怨恨蒋易吗?怎么还能……”如此心平静气地和我讲话。

她搅了搅嫩白的手指:“当然恨啊,但是我对他的恨,又不是从腿断了之后才开始的。”

眼中带着揶揄的笑,脸颊有浅浅的小梨涡:“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既不咒骂,也不歇斯底里的?”

穆一弦愣了下,见她笑得更明媚,只是这笑容是不是直通心底,他也不清楚。

“多年之前我就知道,咒骂和歇斯底里,除了把负能量带给其他人之外,于事无补。”她目光幽深,语调凉薄,“蒋家那些大人,和我父母总觉得,我和蒋易就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可我知道,不是的。有些伤痕,并不会因为时间就消融,我和他往后,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只是那时,不再是互殴这么简单,家族势力,会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刃。

穆一弦看着坐在轮椅上,清瘦纤细的小姑娘,居然很想伸手抱抱她。

到底要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才能让一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女生,摆出不死不休的态度?

强烈的保护欲充斥着他的心房,却不再有血液翻涌的感觉,他比曾今时候都认真、冷静。

单膝跪在她面前,他虔诚地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吻。

就像是骑士在为心爱的公主起誓,他郑重地说:“我也是你的利刃。”

韩槿葵目光灼灼,半晌嘴角勾了起来。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的感情,给了她多大的力量。

牵他的手,等他站起来后,韩槿葵疑惑地问了句:“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怎么从来看不到你穿短裤短袖?”

屋里可以开空调,但是他每天学校和韩家别墅来回跑,怎么还捂得这么严。

穆一弦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扯了扯两边的袖口,回答:“我不喜欢穿短袖。”

“是吗?”韩槿葵挑眉。她去年十月份转到的师大附高,当时天气都转凉了,他还总是穿着短袖的。

“嗯。”反正穆一弦就是不承认。

韩槿葵想推着轮椅靠近他,他却说,时间不早,要回家了。

腿脚不方便的她,肯定是撵不上他的。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被埋下,接下来只要试探就好了。

第二天穆一弦过来的时候,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警方抓到了围殴她的其中几个人,顺藤摸瓜,已经把蒋易叫走问询了。

韩槿葵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当初在送医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伤情鉴定,够他们负刑事责任了,现在詹泽还被关着呢。

穆一弦也很高兴,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并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穆一弦做出了多少努力。从画像到律师,积极配合警方的取证,比韩靖远和季雁都要上心。

至于韩槿葵的父母,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和蒋家周旋上了。如今风水轮流转,蒋易被带走,蒋家人得向韩靖远和季雁低头了。

这两个奸商,势必会从蒋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蒋家就算是能把蒋易捞出来,肯定也会狠狠地惩治他一番。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见到这个疯子了。

至于他的道歉,她不想听,也不可能接受。都在森城争资源,以后交锋的机会还多着。

现在她关心的,是数学竞赛、高考,以及她的小男朋友。

推着轮椅往前走,她腰上忽然一个用力,假装没保持住平衡,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穆一弦就在她身后几步远,见状马上狂奔而来,扶起了她。

韩槿葵嘴角浮起坏笑,冷不丁抓着他的胳膊,心想,总算是被我逮到了。

穆一弦在察觉到不对,想要退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手力气很大地攥着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把他的袖子给撩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猛地冷下脸,她阴森地问:“这是怎么弄的?蒋易也来找你麻烦了?”

穆一弦先把她轮椅扶好,又拦腰抱起她,给她放在上面,随后低头解释着:“没有,这是我自己弄的。”

韩槿葵倒吸一口冷气:“你竟然自残?”

“不是!”他有些哭笑不得,再不解释清楚,她估计会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我报了个散打班。”

韩槿葵这次被打,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打架太弱了。

他仔细想过,就算围攻那天他在场,也改变不了什么,顶多是帮她多挨点揍。

为了改变现状,他特地选了一个散打班,跟着老师学习。

他这么一说,韩槿葵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怪不得白天给他发消息,他总是不回,竞赛课在上午,下午他怕是去学散打了。晚上给自己补习完,他回去还要做作业,难怪会有黑眼圈。

看他身上那么多伤,老师必定非常严格。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他才一直穿着长袖和长裤。

韩槿葵无声地仰望着他,慢慢的,眼圈就红了。

正是因为清楚,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她才觉得对不起他。

明明他们这个年纪,只要努力学习就好了,他却因为她,卷入了一个又一个漩涡中。

韩槿葵心说,我何德何能啊,拥有这样一个你。

那些试图让我放弃你的,眼睛该是有多瞎,才看不到你的好。

穆一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通红的眼,蹲下来,心疼到极点地哄她:“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小葵,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嗯……”她含泪重重点头,抱着他的脖子,扑进他的怀中。

她说:“你就算是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穆一弦越是感受到她的深情和依赖,越明白他肩头的责任有多重。

他想,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第五十七章 57朵葵花

蒋家为了把蒋易捞出来, 不知道疏通了多少层关系。最终蒋易的一个手下入狱, 他则是被蒋家遣送去了国外, 对外宣称是要交换留学两年。

据说这段时间,蒋家的老爷子被气住院两次,差点没抢救过来。

以往韩靖远和季雁在蒋家面前都得低着头做人, 这次蒋家的几个长辈,却亲自登门给他们以及韩槿葵道歉。

伴着元辰医疗和宝利地产估价飙升, 蒋家的股票一跌再跌, 危急时刻, 还是蒋易的那位小叔叔站了出来,力挽狂澜。

但蒋易事件给蒋家造成的元气大伤, 没个几年怕是缓不过来了。

看热闹、等着捡漏的众多家族都以为韩靖远和季雁是主导,却不知道,背后还有穆城和穆一弦的推波助澜在。没有他们父子两个,单凭韩靖远和季雁, 是没办法让蒋家吃这么大的亏的。

作为当事人,韩靖远和季雁当然清楚前因后果,蒋易被送出国后,他们还约了穆城见面。只不过, 因为夫妻关系不合, 是分开约的。

穆城对这两个人的印象,只有同样的两个字:倨傲。

他们虽然表示了感谢, 但是眼中时不时会流露出轻视,看得穆城心中发笑。

他知道这夫妻两个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是想攀上他们这门亲家,才鼎力相助。

比起张扬傲气的季雁,韩靖远要更严肃些。饭局进行到后半段,他直接对穆城说,不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

“小葵是我们的继承人,等她长大,我们会选择一位门当户对的青年,和她订婚。所以,穆先生,你还是劝劝你的儿子吧。”

韩靖远等着看穆城是如何谄媚,试图说服他同意的。

没想到,穆城淡淡一笑:“我想韩先生误会了什么。这次我会帮忙,只是因为一弦答应我,会成为我的继承人。至于孩子们感情上的事,我不准备插手。”

韩靖远禁不住笑:“我问个问题,请穆先生不要介意。您如今的资产,也就是上亿?”这么小的规模,还谈什么继承不继承的。

穆城对此倒是很坦荡:“比你想的要多一点。在我手上是这个数,等到了一弦手上,就未必了。他是我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人,我坚信他有能力,完成我做不到的事。”

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还以为穆城会支持穆一弦的感情,没想到他只是把它当成谈判的筹码。

本来他是很坚决地要把穆一弦和韩槿葵拆散的,现在竟然有点同情起穆一弦来了。遇到这样的父亲,他得多么喜欢小葵,才能陪她走下去?

这世上,没人是能为了对方一直牺牲的,总有疲惫、怨愤、不甘的那天。

穆一弦把韩槿葵当成软肋,穆城就能用他的软肋去要挟他。

所以自己大可以像穆城一样,耐心地等着两个孩子互相厌恶、劳燕分飞的那天。

会面结束前,韩靖远站起来,主动和穆城握手,真心实意地道:“穆先生,你比我想象中更狠,我期待咱们以后能合作。”

穆城回握韩靖远的手,勾起商业式微笑:“我也同样期待。”

当天晚上,韩靖远和季雁说起和穆城会面的事,听的她连连发笑。

……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放了一个多月。八月的时候,师大附高就开学了。

韩槿葵的腿因为还没痊愈,只能坐轮椅上下学,这段时间也不能住寝室了。毕竟床在桌子上面,她爬上去都费劲。

当天穆一弦推着轮椅进教室,班上一片寂静。几秒后,有人急忙跑过来,担心地问:“葵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韩槿葵微笑着回答:“不小心伤到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这得在轮椅上坐多久啊?”

“疼不疼啊,要不要回家静养?”

“上下楼梯都很不容易吧?”

穆一弦站在韩槿葵身边,一个个地回答大家的问题,在他的耐心解释下,大家终于相信,韩槿葵的腿过两个月就好了。

预备铃声响起,穆一弦推着她到自己的座位边,然后扶着她从轮椅上站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好。

韩槿葵抓着他的胳膊,还有心思笑:“我从来都不知道,大家竟然这么关心我。”

老师那边,穆一弦早早就打过招呼了,上课之前,每科老师都对韩槿葵表示了关心。课上让她回答问题的时候,都不需要她站起来。

有女老师下课后,还单独叮嘱韩槿葵,如果需要去卫生间什么的,就举手示意,听的韩槿葵还有点不好意思。

高三不需要再上大课间,体育课也没了,所以倒是没出现同学们都在活动,只有她孤零零坐在班级里的场面。

去卫生间可以请班上的女同学帮忙推轮椅,但是上下楼就很麻烦了。

班上热心肠的男生很多,午休时,许多人都没着急去食堂抢饭,想等其他班级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再扶韩槿葵下楼。

穆一弦温和地说:“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送她去食堂。”

同学们担心他逞能,都道:“好几层楼呢,你一个人怎么行啊?”

然后,穆一弦就向大家证明了,他是真的行。

推着韩槿葵到楼梯口,等她站起来后,先把轮椅折叠,夹在臂弯中。然后背对着韩槿葵蹲下来,示意她趴到他的背上。

韩槿葵知道他体力不错,但自己也很重呢,尤其腿上打着石膏,又不能勾住他,他单臂能把自己托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