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他性子古怪,不好捉摸,阿珑不在乎。男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揣摩的。他在她身边就够了。

“我一直想学游泳,听我爸爸说你很厉害是不是?他说你会教我的!”阿珑面对泳池,终于找到了最好的话题。

刚才饭桌上老秦和三叔唱的那一套双簧又浮现在眼前,周瓒停顿了一会才说:“没问题,你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好了!”阿珑笑逐颜开,她光想象着周瓒换上泳裤的样子就心跳又期待,“你什么时候才有空?”

周瓒侧头想了想,脸上的笑意让她看不透。他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有空得很。”

“但是我没有…”

“来吧!”周瓒笑盈盈地在阿珑背上推了一把,站在泳池边缘的她“扑通”掉进水里。她尖叫一声,扑腾着带出大量水花。

“周瓒,我不会游泳!”阿珑慌了。

周瓒看过了池畔的标记,1.5米的水深,站稳了没事,越慌乱越麻烦。他蹲在池边笑道:“不会才要学。你爸不是让我教你吗,没喝过水怎么学游泳?”

说话间阿珑已经呛了两口水,“你快下来,下来啊…”

“我得去换条泳裤,车上就有。你等会啊,乖!”

“快拉我上去,周瓒,你浑蛋。啊…救命!”

五十米开外的主厅,百日宴才刚开席,那边的热闹喧哗更衬托出泳池边的冷清。泳池管理员趁四下无人也不知跑哪去了,水面上只有孩子玩剩下的几个气球在阿珑的扑腾下飘飘荡荡。她现在知道他浑蛋了。不是说她爸妈都拗不过她吗?她喜欢,他们借机撮合;要是她厌恶,他们还会不会赶鸭子上架?周瓒好奇得很。

老头子刚才赶他走,面上凶狠,然而周瓒也就此看出他爸对于这桩联姻的态度是消极的。老头子尚且顾及他的感受,没有贸贸然把他当筹码推出去,周瓒也不愿看着他左右为难。解铃还需系铃人,做坏人他更得心应手。

“阿瓒,你干什么?”子歉的低呼声传来。

周瓒离席时面色难看,周启秀心里也不好受,子歉看在眼里,陪坐了一会,借口上洗手间追出来想劝他几句,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哪知一走近泳池就看到有人在里面慌乱挣扎,周瓒蹲在一旁一动不动。

子歉上前,骇然发现水里的人竟是秦珑,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喊声,眼看水就要没过头顶了。

“你是不是疯了!”子歉朝周瓒吼了一句,顾不上别的,衣服没脱就投入水里,三两下游到阿珑身边,把她托出水面。

周瓒觉得没劲透了,他手边就是泳池配备的救生圈,不过是喝几口水而已,死不了人。他本来已打算去把阿珑捞上来了,谁知道竟有人跳出来代劳。

阿珑吓坏了,子歉的出现如同救命浮木,她四肢都缠绕在他身上,唯恐再在水里失去依仗。

子歉被抱得太紧,手脚难以施展,好在他自幼在河里嬉戏,水性极佳,一边安抚着阿珑,一边艰难地将她带上岸。阿珑坐在池畔瑟瑟发抖,即使脱离了险境,仍牢牢抓着子歉胸口的衣服不肯放手,整个人都缩在他的胸前。子歉浑身湿透,也难免有些狼狈,他用极不赞同的目光看了一眼周瓒,转而继续在阿珑耳边劝慰。

“已经没事了。你先把手松开,我去给你找条浴巾。”无论子歉怎么说,阿珑都听不进去,一半魂魄依然在溺水的恐惧中无法抽离。

周瓒从躺椅上抽了两条浴巾,扔过去罩在阿珑和子歉身上。阿珑眼眸的余光扫到他,不禁又流露出几分恐惧和痛恨,在子歉的怀里“哇”地哭出声来。

“周瓒,你等着,等着!”

“别哭了,他跟你开玩笑呢。水不深,你只是太害怕了。”子歉再度抽身无果。他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阿珑颤抖的背,“先把身上的水擦干。”

“你不许走。”阿珑拱在子歉身上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回家。”

周瓒越看越发现有趣之处,也不恼子歉多事了。他原来只想金蝉脱壳,谁想到那脱下的壳竟有可能成为新的饵子,还不知道往后能钓出什么新奇的事物。

子歉见周瓒坐在椅子上袖手旁观,心知是指望不上他了,阿珑这副模样让里面的人看到也不好,他只能用浴巾包裹着她,说:“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祁善走出来,远远看到子歉和阿珑相依离去的背影。

“这是唱的哪出?”她问周瓒。

周瓒和子歉前后脚地离席,祁善猜到多半出了事,也没心思留在全是陌生人的那张桌子上吃饭。

周瓒独自坐在泳池边,池畔还有一大摊水和凌乱的脚印。他好心向她解释:“秦珑掉进水里了,你的五好男友英雄救美。”

祁善狐疑地瞪了周瓒一眼,“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水里,别又是你干的好事!”

“你还真了解我。”周瓒轻描淡写地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干吗那副表情?她家人和我爸要找麻烦也是冲我来。你男朋友担了美名,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祁善的耐心也被他磨光,操起手里的包砸向他不可理喻的脑袋,骂道:“我看你脑子才进水了!”

“他们想我娶秦珑,官商联姻好事一桩。她也说喜欢我。”周瓒轻巧避开,顺手抓着祁善包包的带子,没心没肺地笑,“我要是脑袋进水,说不定就娶了她。你也觉得好?”

祁善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说:“关我什么事?”

“也是,你称心如意了,何必为我操闲心。等你和周子歉成了一家子,巴不得一起看我的笑话!”

听到这种混账话,祁善气过头反而平静得很,她扭头要走,周瓒还拖着她的包,懒洋洋问:“上哪去啊?”

“我去看看子歉用不用帮忙。”

“少煞风景,那里没你的事。”

祁善用力抽回自己的包,周瓒抓着不放,她气得踹了他一脚,“滚。你什么意思?!”

“你脑袋被书塞坏了。秦珑现在肯定感觉很糟糕,都是女孩子,你去了她不尴尬才怪。”周瓒说了个祁善能接受的理由,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脸上是他招牌式的笑,“啧啧啧,精心打扮过了,难怪周子歉走了你要失望。”

祁善别扭地用指节蹭了蹭下唇,她明明只涂了很薄的一层口红。周瓒才不会告诉她,她喝过的白瓷茶杯上有浅浅的口红印,说不定后来还有些蹭到了他的嘴上。

“这样就对了。收拾一下你也是能见人的。”周瓒点评道。

他明着夸她,实际上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前天在祁善家,她没想到周瓒招呼都不打就跑到她房间,红着脸把妈妈放在床头的内衣裤收进衣柜。周瓒笑她多余,A罩杯和一点也不性感的纯棉内裤有什么值得躲躲藏藏,又没有欣赏价值。他还奚落祁善对于打扮太不上心,内衣连钢圈都没有,过安检都不会“滴滴”响。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周子歉会看上一个穿得像拖把一样的文艺女青年,心里多半有鬼。

祁善当时骂他庸俗,生了一会闷气却又问他认为衣柜里哪一件才好,看来是真的在乎周子歉的看法。周瓒从衣柜取了条宝蓝色连衣裙扔给祁善。这还是几个月前他怂恿她买的,祁善总觉得裙摆太短,胸开得又太低,一次也没穿出去。口红也是她在化妆品柜台被店员忽悠得头晕眼花时,周瓒在身后默默替她抽出的那一支。

祁善平时偏爱天然材质、舒适随性的打扮,那真的很像“拖把”吗?她不敢想。今天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硬着头皮把那条连衣裙穿上身,还化了淡妆,结果还没出门她妈妈就说她今天开窍了。到了酒席上,她先后得到了隆兄和周子翼的好评,陈洁洁也夸她的气色很好。如果说这些都是客气话,子歉什么都没说,但他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深意。祁善沮丧地发现,周瓒竟然是对的。

“不谢谢我?承认我眼光比你好很难吗?”周瓒眼神不留痕迹地在她胸前掠过,果然挤挤总会有沟的。

祁善不情不愿地说:“谁让你阅人无数呢。”

“懒得理你。”周瓒不想和她争辩。女孩子的门道他了解不少,这常被历任女友援引为他花心多情的凭证。可祁善也这么想,他不服气。其实周瓒对女人大部分的认知还是从祁善身上得来的,什么大姨妈的症状,扎头发的方式,女人表达情绪的习惯,甜食的花式…包括她们穿裙子有时还有安全裤的说法,哪些不是她让他见识到的。后来把这些经验用在女朋友身上只不过更得心应手。周瓒并不是那种会费心讨别人欢心的人,也不会去研究女人适合什么样的打扮。他给祁善挑的,不过是他自己喜欢的——露出腿和脖子的连衣裙,还有会让她皮肤看上去更白皙的宝石蓝和豆沙红…

这些一直存在于周瓒的想象,原来真的很好。虽然她的装扮并非为他。

第二十九章 另一片树叶

阿珑和子歉的消失并未及时被人觉察,因为酒席上爆发了一场更吸引人眼球的纠纷——喝多了几杯的隆兄和周子翼打了起来。

事情的根源并不复杂。隆兄和周子翼过去也是常常混在一块的狐朋狗友。近年来周子翼玩心渐有收敛,隆兄几次相邀他都推托了,要不然就是玩得好好的,家里的女人一个电话打来,他就要全场噤声,然后屁股像长了钉似的再也坐不住。隆兄深感扫兴,身为友人他实在不认为周子翼有必要如此惧内。今晚他没要到邻桌美女的电话,借道贺为由悻悻地找周子翼喝了几杯,还问有没有安排余兴节目。周子翼笑着说现在孩子太小,出去玩也无法尽兴。隆兄一听,借着酒劲嘲笑周子翼变得太婆妈,一个大男人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说出去笑死人了。周子翼起初并未动气,还拉着隆兄喝酒,直到隆兄把话题扯到了陈洁洁身上,说什么“那女人再好也是二手豪车,跟外面的野男人连孩子都生了,你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凭什么让她骑到你的头上。”周子翼面色铁青,要隆兄闭嘴。隆兄收不住话,被周子翼一拳打得唇角开裂,他气不过,两人扭打在一起。

祁善和周瓒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那时周子翼和隆兄已被双方的熟人拉开。主桌成了斗殴的重灾区,一片狼藉,几个长辈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祁善问身边的人:“你要不要去劝劝?”

周瓒不以为然,说:“打不起来了,我去凑什么热闹。隆兄那张破嘴太贱,等他酒醒什么事都没了。”他把手搭在祁善的肩上,建议道:“穿得那么漂亮别浪费了,我带你去转转?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安静,环境也好。”

祁善原本与子歉约好了酒席散场后两人一起去走走,为此她才花了工夫拾掇自己,没想到被横生出来的枝节打乱了计划,心中难免有些郁闷。她用手机把肩头上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挑了下去,回绝道:“不了。我回家,你不顺路,我打车好了。”

她一点退路都不留,周瓒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讽刺她几句,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累得慌,心累。他也不废话,静静看了她几秒之后掉头就走。祁善按亮手机,子歉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看来是被事情绊住了,按周瓒的说法她现在打过去也不合适。她不经意回头,远远地看到陈洁洁抱着小儿子站在花门一侧。从陈洁洁的角度,刚才隆兄和周子翼之间的摩擦应该逃不过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想法。

早在陈洁洁和周子翼谈恋爱的那几年,祁善已认识周瓒的这个堂嫂。她们偶有往来,对彼此印象都很不错。祁善想去安慰几句,又怕言语无力,让对方更不好受。

陈洁洁和周子翼过去的事祁善听说过一些。周子翼婚前花心浪荡,陈洁洁也有一个“污点”,她年纪很小的时候曾跟一个男孩私奔,后来那男孩出了事,她被父母带回家,两年后认识了周子翼,两人结了婚。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说陈洁洁当年和那个男孩还生了个女儿,只不过后来病死了。在祁善眼里,周瓒大堂哥夫妇俩始终是对感情不错的夫妻,她曾把他们当作弃尽前尘厮守终身的一段佳话。然而现在看来恰如嘉楠阿姨所说,假如心中不曾真正对瑕疵释怀,无论过了多少年,该介意的还是会介意。

周瓒对阿珑做的“好事”终究纸包不住火,第二天一早,他被周启秀叫到办公室。当着老秦夫妇的面,周启秀狠狠扇了周瓒两记耳光。周瓒没有反抗,也并未争辩,老老实实向老秦夫妇赔不是,说自己一时玩心太重,和阿珑开玩笑过了头。老秦面色阴郁,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