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歉满脸吃不消,他当然也不会说起阿珑在泳池里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爬的细节,只吐了口气道:“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方。”

祁善极少看到子歉这样抓狂,被逗得抿嘴偷乐。

隆兄已经在餐厅陪着陈洁洁夫妇有说有笑,看来心结已消。他招手让子歉和祁善也过来坐。祁善在陈洁洁身边逗孩子,子歉和周子翼聊着周启秀公司的近况。

有服务生过来为他们倒茶。子歉面前的杯子被满上,他正在和堂哥说起公司最近新拿下的一块地,忽听到有人在身旁说:“请喝茶。”那声音熟悉得叫人心惊。子歉顾不得失态猛然抬头,一声礼貌性的道谢也哽在喉间。

“没看到客人在说话吗?连倒茶都不会,是谁负责培训你们的?”隆兄只当服务生惊扰了子歉,不悦地呵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青溪也不辩解,态度恭顺谦卑。

子歉回神,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我光顾着说话,没留心身边有人。”

“他啊,一提起工作的事,我跟他说话都未必听得进去。”祁善本不想多事,可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把一个服务生牵扯了进来?她主动把自己的空杯递到服务生捧着的茶壶旁,说:“这茶闻起来不错。”

“对对对,快尝尝这茶,山庄自己种,自己炒的。”隆兄果然把话题转到了茶叶上。

青溪立刻给祁善倒茶,滚烫的茶汤从壶口缓缓注入祁善的杯中,子歉目光片刻未敢松懈,唯恐那只执壶的手稍有偏移,祁善就遭了殃。

“小心茶烫!”他不允许有这种意外发生,那句话既是提醒祁善,也是提醒另一个人。

陈洁洁对周子翼笑道:“你以前还说子歉太木讷,怕他不会讨女孩子开心。瞧瞧,人家可比你体贴多了。”

“我对你不够好?你想喝我喂你都行。”周子翼哄老婆开心。

祁善对倒茶完毕的服务生微笑道谢,对方弯腰示意,转身走开。隆兄又说道:“现在山庄缺人手,我叫人从各个店里挑了几个机灵的员工暂时上山先顶着。要是还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可一定要指出来。”

正说着,推车里的小家伙哇哇地哭了起来,陈洁洁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宝贝你饿了是不是?妈妈这就给你热奶。”保姆在房间陪着她大儿子午休,陈洁洁对周子翼说:“叫人给我拿点热水。”

周子翼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一时无人响应。隆兄的急脾气又上来了,骂道:“这帮吃闲饭的尽给我丢人现眼。”

祁善怕孩子饿着,说:“热水是吧,我去拿。”

她刚站起来,子歉一把按住她仍搁在桌沿的手,皱眉道:“我去!”

祁善笑了:“你知道热奶的水需要多少度吗?”

祁善刚离桌几步,已有服务员匆匆赶了过来。她没让隆兄骂人,手里拿了水正要帮陈洁洁热奶,几个隆兄的朋友从外面陆续走进了餐厅,其中有一个人指着祁善笑了:“咦,你不是瓒哥上次带出来的那个小妞吗?我们又见面了。我是阿标啊!”

祁善也认出了这人。周瓒有时怕祁善“闷坏了”,会强拉着她参加各种三教九流的聚会。祁善不热衷,可周瓒催得紧,她若有空也会去。周瓒玩他的,祁善喜欢在旁看别人玩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在心里揣摩其中的门道,并不会觉得无聊。有一回在周瓒的酒吧,阿标不认识祁善,见她安分静坐,有心逗弄,非要和她猜拳。只要祁善不喝酒,周瓒也不拦着。按照五局三胜制,周瓒承诺只要祁善输了,他就当众钻桌子,对方若输了,就喝一瓶酒。阿标那天连灌了三瓶酒,当场吐了,才打死都忘不了祁善这张脸。

他过来和隆兄、周子翼都打了招呼,左顾右盼,问:“瓒哥呢?”听到隆兄说周瓒等会就过来,阿标笑嘻嘻地坐下,又对祁善道:“难怪瓒哥现在都不爱跟我们玩了,原来是像翼哥一样被人管着。距离我上次见你都一年多了,你们还在一块呢!以前可没见过他那么长情!”

阿标刚说完,隆兄往他后脑勺狠狠扇了一巴掌,“狗屁都不懂,胡说八道!”他又特意对子歉和祁善说,“这小子缺心眼,你们别往心里去。”

子歉并未介怀,只是笑笑。

阿标这才注意到子歉的手臂搭在祁善的椅背上,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子歉的来路,不由得窘了。

“我和周瓒是朋友。”祁善对阿标说。

阿标见他们都没有往心里去,松了口气,为化解尴尬,又对祁善开起了玩笑,“我说嘛,瓒哥给自己找个女博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不是博士,在读而已。”祁善较真的毛病又犯了,认真解释道。

“差不多啦!”阿标自封“拳圣”,在祁善手下连连惨败是他人生中的痛苦经历,这让他对祁善充满了好奇,想想又问道,“像你们这些女博士会在哪里高就?研究所,航空部门,还是做大教授?”

祁善说:“我在图书馆上班。”

“做图书管理员,就这样?”这个答案显然与阿标的想象有出入,他困惑道,“图书管理员一个月能有几个钱,那么多书不是白读了?”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他脑后推了一把,他愤然回头,发现是周瓒站在他身后。

“图书管理员怎么啦?你多读点书就会知道中国近代史是被图书管理员改变的。金庸小说里武功最高的扫地僧也是干这行的,懂吗?”周瓒鄙夷道,“跟你这种人说话简直对牛弹琴。”

阿标露出巴结的笑容,连连道:“是,是,还是瓒哥觉悟高。”

祁善差点就笑了出来。周瓒这几句话完全是照搬祁善的说辞。过去最爱奚落祁善图书管理员身份的人可不就是他。周瓒常说祁善是榆木脑袋,读了一辈子的书,最后去管理书,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请他吃顿饭,那些当年抄她作业的人哪一个混得不比她强?图书管理员也罢了,她还不思进取。她最大的理想也只是做一个“优秀的”图书管理员,别说成为馆长,她连当个科长都没有想过,入职以来的两次管理岗位竞聘她都没有参与。周瓒毫不怀疑祁善会在资深馆员的岗位上熬到退休,连他这样的人都难免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祁善倒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她热爱她的职业,这也是她的理想。单纯悠闲的工作环境、免费享有数不尽的精神食粮。工资不高,但她的钱够用。她也没有野心,不想融入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不操心闲事,更不想管理别人。做一辈子的图书管理员有什么不好呢?好笑的是周瓒自己嘲笑她是家常便饭,别人说同样的话,他听来却老大不高兴,仿佛被人剥夺了他欺负她的乐趣。

第三十一章 不可触碰的禁区

周瓒和朋友聊天,他身边跟着的女孩自觉地去找其他小姐妹去了。几个肤白胸大、打扮入时的漂亮女孩聚在一块,犹如餐厅里一个炽亮的聚焦点,男人们的眼睛都忍不住往那边瞄。周子翼因此被陈洁洁拧了大腿,痛得敢怒不敢言。

陈洁洁对于周瓒和那些女孩子混在一起也表现出不赞同,她批评道:“我说你越活越回头了。小孩同一种游戏玩久了也会腻,你连小孩子都不如。有什么意思!”

“嫂子,这你就不懂了。这事当然有意思,你没看到那小妞身材有多正?”阿标替周瓒说话,“瓒哥现在已经够修身养性了,要是以前…哎哟!”

隆兄又给阿标的脑袋来了一下,瞪眼道:“有你说话的份吗?”

阿标一脸委屈,周瓒也不理他,笑吟吟地看着挨着坐的两人,对祁善说:“总算不藏着掖着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要结婚?到时也给我发请帖,让我去凑凑热闹!”阿标出来拯救冷场的局面,反正他不说话闲得慌。他刚才偷偷问了隆兄,打听清楚了子歉的身份。他主动对周瓒揭自己的短:“瓒哥你没来之前我差点闹了笑话。我还以为你当真找了个女博士,想不到她是你未来的嫂子!”

阿标呵呵呵的笑声像有魔力一般,神奇地终止了其他人说话的欲望。最后隆兄忍无可忍再度出手,吼道:“滚蛋!”

阿标莫名其妙地捂着脑袋。他到了晚上也没想清楚,到底他们是什么关系,以至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过了一会,陈洁洁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话:“早点结婚没什么不好。我看祁善也是喜欢孩子的人,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趁早生一个,到时候阿瓒你还得封个大红包,孩子可是要叫你叔叔的。”

周瓒单手转着面前的茶杯,半晌才说:“你不肯生孩子了,除非我哥出去找别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才叫我‘叔叔’。”

周子翼马上撇得一干二净,“你们说你们的,别把我扯进来。还没影的事,都少说两句!”

“什么事还没影呢?”阿珑背着手,笑嘻嘻地站在隆兄身后。隆兄后悔把他们找来了,他应该悄悄找个地方给周子翼和陈洁洁倒茶赔罪了结,现在正应了那句话:瞎子帮忙,越帮越忙。

阿珑看到周瓒在场,俏生生的一张脸耷拉了下来,可她非要摆出不怕他的样子,明明是他理亏。周瓒倒也洒脱,随手端了茶杯对阿珑说:“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正好有机会,我说‘对不起’了。”

阿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任周瓒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才夺过茶杯一口喝尽,大声道:“没关系,我还要谢谢你!”

既然阿珑打算坐在这一桌,周瓒也顺势去了美人堆里。酒过三巡,隆兄过来找周瓒,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边上带,问:“最近你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周瓒漫不经心道:“我也要混饭吃的好不好,上次那个小额融资公司刚起步,总不能让它一直赔着。”

“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卖力。”隆兄四下张望之后,掏心掏肺地说,“你老实跟哥说,是不是因为祁善。看她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有两下子,转头就和周子歉搞在一起。你上回让我安排在周子歉身边的那个服务员,我也给你弄山上来了。有需要哥的地方尽管说,急伤胃气伤肝,别憋着啊。”

周瓒哭笑不得,他往隆兄指的方位看过去,那个叫“魏青溪”的女孩被安排在餐厅吧台值班。他最近心烦,差点都把她给忘了。恰是这一眼,让周瓒瞧见祁善走到吧台边和魏青溪说了几句话。周瓒感到蹊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祁善的脸色不太好。莫非她知道了魏青溪和周子歉的关系?以周子歉的谨慎,应该不至于!周瓒又顺藤摸瓜地去看子歉的反应,阿珑正在他身边说个没完,他显然心不在焉,视线也不时投向吧台的方位。

“你别光看不动啊。想上就上,不上就晚了。”隆兄见周瓒晃神,替他干着急,“如果不是早知道你和她在三亚的时候就好上了,这么多年不容易,我都想劝你算了。要我说祁善也就那样,阿标话糙理不糙,女博士能顶什么用?难道还多出一个…”

周瓒赶在隆兄说出难听的话之前打断他:“说过多少次了,我和她以前没什么。”他见隆兄一副“你当我傻啊”的表情,苦笑道,“我欠了祁善的钱!融资公司里有她的嫁妆,不趁早回本还给她,我爸不撕了我才怪。”

隆兄自然还是不信的,周瓒也懒得再说。他确实是在忙着融资公司的事。亏谁的钱也不能亏祁善的,否则下次他再走投无路的时候找谁去?祁善是周瓒的退路,他的安身立命之地。可她如果真的嫁给了周子歉,她的嫁妆,她的人,她的全部生活都将属于周子歉,周瓒又该如何自处?

祁善从洗手间出来,心里正犯愁呢,头发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周瓒站在她身后,满心狐疑,“你干什么?”

这话难道不是该她来问吗?祁善说,“上厕所!”

“我问你为什么老往厕所跑?”

“我喝了太多水不行吗?”

周瓒失去了耐心,光他刚才看见的,半小时之内祁善已经第二回跑厕所了,脸色一次比一次糟糕,“别废话啊,快说你出了什么毛病!”

祁善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悄然多了一抹红,期期艾艾了一会,横下心说:“哎呀,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