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坐在副驾,韩默言的车她不是第一次坐,单从外形看这辆车实在不出众,没有保时捷流畅漂亮的车身线条,也没有兰博基尼华贵嚣张的外形,但是性能绝对好的没话说,速度平稳,设施完善,韩默言开了它三年,无论车内车外都焕然如新。

比起其他换车如流水的老总,韩默言…很恋旧。

车子拐上大道,岔到了另一条路上。

陆染忙说:“错了,林婧家不在这条路上。”

“医院在这条路上。”

“…”

还是一样的…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动摇。

手臂确实很痛,她也没有争辩的力气,陆染把头转向一侧。

等不到陆染的回答,韩默言略侧头,抿唇道:“你的伤口不小,尽快处理的好。”

陆染诧异的扭头看向韩默言,他这是…在解释?

路灯飞快闪过,投射在韩默言的面容上,是斑斓的光斑,明明灭灭间,她看不清韩默言的表情。

就如她一直看不清这个男人…

十六章

医院里只剩下急诊,韩默言替陆染挂号,忙前忙后登记。

医生拆开纱布,因为血液凝固,纱布黏在肌肤上,撕开的时候扯动伤口,顿时痛得陆染紧紧咬住下唇。

“这纱布是谁缠的?”

陆染刚想说是她自己,但医生已经下意识把视线转向韩默言,带点困意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是你吧。你知不知道伤口要先消毒,这纱布一股味道都不知道放了多久,还有纱布是这样裹的么?”刷刷写好病例单,递给韩默言,“先去带你女朋友打一针破伤风,然后我来清洗一下伤口看要不要缝合。”

医生的态度让陆染难免有些尴尬,她刚想解释,韩默言只说了声“好”,就托着她的手臂起身去药房。

没有生气的样子,也没有解释。

陆染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过很快,复杂的情绪便被疼痛代替。

因为看不到,所以也没有太担心,但是真清洗的时候才发现那盘横在手臂上狰狞的伤痕的确很可怕,尽管医生的动作已经尽量小心,但陆染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韩默言站在她身边,她疼得厉害,忍不住就伸手想抓点什么。

见状,韩默言下意识抓住陆染挥舞的手掌,未料被她顺势握住了手臂,似乎是要分散痛苦,陆染手指用力,抓得很紧。

韩默言没有抽出,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好在她不养指甲,即使紧攥也不算太痛。

直到清洗完,陆染才放开了韩默言的手臂,想说声谢谢,却又实在别扭说不出口。

医生收拾着器具说:“其实你这个伤口缝合不缝合都行,不过不缝合的话可能会好的慢一点,而且一旦手臂再受伤就很麻烦了,缝合了可能会留疤不过一劳永逸,但你毕竟是女的…这个,陆小姐,你自己看这办…不过,缝合这个我现在可能处理不了,你要缝合最好七八点钟再过来,不过不要超过七个小时,不然伤口就不好缝合了。”

陆染想了想,斩钉截铁道:“缝合。”

留疤又能如何,皮相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喜不喜欢和一条伤疤其实没什么关系。

重新坐上韩默言的车,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婧在后座睡得香甜,对发生的一切好无所觉,陆染很是嫉妒。

送林婧回家后,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陆染终于还是斟酌着对韩默言说:“今晚麻烦你了,我很感谢。你送我去医院就可以走了,今早你还要上班吧,缝合好我自己可以回去。”

沉默了一会,韩默言问:“要不要通知你男朋友?”

“男朋友?”陆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姓向。”

陆染这才想起,韩默言指的是向衍…也难怪,那次电影院偶遇时她算是默认了。

那时是因为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未免太可悲,现在想来,要靠这个来挽回面子又何尝不可悲,轻声笑了笑,陆染低声道:“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只顿了顿,韩默言接着道:“我家在附近,你先睡到七点,等送你去医院缝合好,我再去上班。”

“不用了,太打扰了。”

要去韩默言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染第一个想法就是拒绝,呆在韩默言身边她没法保证自己清醒,这次不小心打给韩默言她已经隐约有些后悔,当时情形太急,她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潜意识的举动,时至今日陆染还是必须承认…韩默言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人,只要他在身边,似乎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年多前,陆染的工作刚刚上手,算是得到了韩默言的认可,沾沾自喜的后果是在上报统计数据的时候出了错,险些酿成大祸,得到消息的时候陆染生平第一次觉得惊惶,但是越急越是找不出错误,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忙碌的韩默言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一次机会”,便陪她通宵,从海量的数据中大海捞针般找到了错误项。

也许只是韩默言无心的举动,积少成多,一点一点汇成了陆染的情根深种。

“没关系。”

韩默言很快开进别墅区,一套套独门独户的别墅飞快退后。

陆染失笑,果然,韩默言刚才说的根本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干干净净的别墅像是被才打扫过,纤尘不染,黑白的色调透着没有人烟的孤寂,扑面而来是清清冷冷的气息,和韩默言身上的很像。

别墅里没有女人的痕迹,也难怪…韩默言交的女朋友都是千金大小姐,家教甚严,结婚前父母自然不会允许那些大小姐和男人同居的。

“二楼右拐第二间是客房,去掉床罩就可以睡了。我去洗澡。”

丢下一句,韩默言就去了一楼的浴室。

陆染上楼,找到了那间客房,整个房间都是黑白的,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床单和被子,黑白相间的家具…手臂隐隐觉得疼痛,方才涌起的困意瞬息淡去,陆染下了楼,客厅里摆着背投,打开电视,调了几个台,停在重播无数次的武侠电视剧,可有可无的看。

韩默言换上睡袍从浴室出来,正看见陆染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裹满医用纱布的手臂横在腰间,模样很可怜。

看见他出来,陆染抬头,眨了两下眼睛才说:“我不困,声音会不会吵到你?”

韩默言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陆染算是当中少有的例外,虽然如今见面她多是口齿伶俐的冷冷辩驳,但是在那之前,更多的时候,陆染都显得很温和,没有企图和侵占性,安然的就像…现在。

电光火石间,韩默言难得用他纯机械的大脑思考了另外一件事。

他问陆染:“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染的脑子当机了一瞬间。

明明刚才还只是平淡到毫无营养的对话,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但看韩默言的模样不像开玩笑——或者说,韩默言会开玩笑么?

清醒过来,陆染苦笑,她该感谢韩默言现在开窍么?

韩默言没有继续说话,显然是在等她的回答。

思绪飞快闪过,陆染看向韩默言,他的眼睛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无法判断他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还是不说,陆染犹豫片刻。

忽而一笑,启唇:“是。”

再犹豫也骗不过自己,说了这么多次要躲开这个男人,实际上…还是喜欢的。

闻言,韩默言似乎斟酌了一下,才低沉着声音说:“那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可以回来工作么?”

霍然抬头,陆染紧紧盯着韩默言,不可置信的表情渐渐蜕变成了冷笑:“韩默言,你以为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么?”

“为什么不行?”韩默言理所应当道:“你不是想做我的女朋友么?”

陆染气结。

接着涌上来的是巨大的荒谬感,她努力了多少年,结果居然…居然就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手上的伤,她真恨不得现在就给韩默言一拳,好好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哪里少根筋!

“你不愿意?”

韩默言抱臂,一手抬起撑着鼻梁,似乎在思忖。

“韩默言,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你会提出这个意见的原因是因为你不舍得放弃一个已经磨合合拍的助理,而不是因为对象是我。”

“不都是你,有差别?”

这种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感觉让陆染彻底无言了。

韩默言在找女朋友的时候,她也想过,为什么对象不能是她,可是当有一天这件事或许真的能实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人不是绝对理智的生物,韩默言提出这个提议的原因不是喜欢或者有好感,只是因为他不肯放弃她的工作能力。

在她几乎已经选择放手的时刻,这样的邀约显然…已经满足不了她。

人是贪得无厌的生物,或许以前只要站在韩默言身边就已经足够了,可是现在,只靠着这个…无法挽回她。

叹了口气,陆染扯起一边的嘴角:“再说吧,我先睡了。”

刚起身,她听着韩默言的声音:“我前两天见过你父亲。”。

陆染一顿,笑了笑:“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如果下次见到的话,记得帮我问声好。”

这话明明很别扭,可陆染却说的很自然。

抬起遥控器关上电视,陆染抱着受伤的手臂重又走上楼,她走的不快,韩默言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再看楼下的韩默言是什么反应。

十七章

清晨六点半,陆染定的手机闹铃响了,刚一动手,瞬间痛得钻心。

才意识到自己手臂上还负了伤,天色才蒙蒙亮,客房的窗口投射进晦暗的光,房间里显得不那么清晰,昨日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总带着点不真实。

陆染下楼的时候韩默言已经起来了,客厅里散发着一种馥郁的咖啡香。

背对着她,韩默言正在用咖啡机煮咖啡,身上搭了件灰色的外套,身姿笔挺。

“那个…”

韩默言闻声转过身,端着咖啡杯冲陆染点了点头,“早。”

场景很平和,多少冲淡了一点陆染的忐忑。

抽出烤好的吐司,摆进盘子里,加上滚烫的咖啡递到陆染面前。

用完好的右手吃饭,这过程一直很平静。

因为昨晚来过,早上再来很快就有医生给陆染打麻醉缝合,麻醉的效果很好,陆染只感觉到些微的麻痒,针线就已经快速缝合好。

重新裹好纱布,又交代了注意事项,陆染才拿了病例离开。

韩默言一直等着她,没有丝毫不耐烦。

直到送陆染回到了家,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临走前,韩默言终于开口:“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可以找我。”

他说的很客气,陆染也就客气应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继续补眠,昨晚她睡的实在不好。

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就接到电话要她去做笔录。

警察局里,昨晚那些还嚣张跋扈的小混混一个二个瑟缩在拘留室里,神情怏怏,耷拉着脑袋,找不到半分昨天的神采,陆染把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她身上负伤,还带了病例,很有说服性,当然,没有人会把那些小混混身上挂的彩和眼前这个白领联系在一起。

笔录结束,警官很认真地告诉她,她的伤势已经够得上起诉条件,她可以控告那些小混混刑事犯罪,让她最好快点找个律师来起草一下。

陆染觉得很麻烦,刚想谢绝,谁知警官先生声情并茂的对她描述了纵虎归山,任由恶人逍遥法外的危害,陆染失笑之下翻了翻手机,她认识的律师满打满算不超过五个,还都是专门打商业官司的金牌律师,让他们来处理这种小的刑事案件显然不大现实。

最终,光标停在了向衍的名字上。

她认识的,算起来比较熟悉的…应该只有向衍了。

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而自己又实在无意,再去联系对方,会不会有点过分…但,她真的有把向衍当朋友。

在警官的一再催促之下,陆染还是打电话给了向衍。

“陆、陆染?”向衍的声音里透着不确定。

“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可以过来么?”

“当然可以。”

陆染快速报了地址,不到十分钟向衍已经开车到了门口,小跑进门,首先看见的便是陆染裹满纱布的手臂。

向衍皱起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心。

“只是小事。”陆染简单的复述了一下,轻描淡写带过打斗的部分。

听完,向衍又向警官咨询了一些问题,陆染在一边靠着等。

不过一会,向衍笑着和警官握了手,又看了一眼里面关着的人,扬唇:“非常感谢。”

而后走到陆染面前,笑容渐渐变成认真的神色,说:“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手臂还疼么?”

陆染摇摇头。

“伤口有多大?还缝合了,很严重么?”

突如其来的问询让陆染一愣,好像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种问题。

向衍的脸上是不作伪的关切。

陆染心里涌上来的是说不出的滋味,语气仍旧平淡:“不严重,等拆了线就好了。”

“这样…”向衍话锋一转,“你吃晚饭了么?”

反应不及,陆染下意识答:“还没有…”

“我也没有,那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