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心学?”钟乐岑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你暴殄天物的模样。

邵靖不说话了,半天才冷冷地说:“我从来不想学这些。那菩提珠本就是你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道术学得一向不怎么样。在他心里,他本来不应该有这些天赋的,尤其是佛家,那根本就是从沈墨白那里偷来的。他开始恶补还是在认识了小麦之后,看见小麦也是一副你暴殄天物的谴责神情,他就偷偷去天师网学习去了,但是大鹏明王咒--他现在还没有补习到。

钟乐岑愣了一下,没话可说了。两人沉默了半天,邵靖干咳了一声:“你要大鹏明王咒做什么?我现在学,来得及么?”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沈墨白,难得向他提出点什么要求,他总要尽力做到才行。

“那,你到我们家来吧。”

邵靖为那句“我们家”噎了一下。这句话让他再次意识到,沈墨白已经不是他的沈墨白了,他现在是别人的钟乐岑。这种感觉像根小刺,也说不上疼,但扎在那里就有点难受。他跟着钟乐岑走了几步,手机忽然响了,是归籽儿打来的。邵靖不太耐烦地接起来:“小归?什么事?”他现在心情很不好,除了小麦,最好别有人打电话来。

归籽儿的声音很急:“张少,好像不太对劲啊!麦子跟的那个旅游团,好像出事了!”

“什么?”邵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新闻上刚刚演的,滨海市的一个旅游团,在丽江被什么越狱的贩毒分子劫持了,好像是要出境还是什么的。”

“新闻上演了?”邵靖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确实的?”滨海有那么多旅游团,去丽江的也不止一个吧?怎么就那么巧会是小麦参加的那个?

“确实的!”归籽儿都带点哭腔了,“麦子跟我说过他那个旅行社的名字,我听得很清楚,就是这个旅行社!”

“行了,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钟乐岑一直在听着,这时候连忙说:“你有事?那就赶紧回去吧,明王咒的事明天再说。”

邵靖胡乱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明天恐怕也不可能来说明王咒的事了。他看了钟乐岑一眼,想问问他要明王咒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任什么明王咒,也没有小麦的命重要了。那可是贩毒分子,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来,一般人难以想像。

邵靖闯了三个红灯直蹿西点店,归籽儿已经关了店门,正急得团团转,看邵靖进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张少,怎么办?”

“你怎么听的新闻?”

“新闻我听得很清楚,确实没错。你看,网上也有了--”

邵靖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是六个越狱的贩毒分子持枪劫持了一个滨海去丽江的旅游团,团里有游客二十五人,加上两名导游和两名司机共二十九人,目前警方已经发现了一名导游的尸体,贩毒分子要求出境,挟持着二十八名人质,正与警方对峙。但人质的名单现在还没有出来,只知道是绿岛旅行社的旅游团。

“怎么办?”归籽儿眼巴巴地看着邵靖。邵靖不假思索:“我马上去丽江。”

“你现在去来得及吗?”

“不然怎么办!”邵靖吼了一声,扔下归籽儿飞奔出店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订机票。最近的一班飞机是晚上8点起飞,凌晨将近一点的时候到昆明,然后他要在昆明等7个小时,再坐大巴去丽江。旅游团也是走的这个路线。

邵靖略一沉吟,订下机票,打电话给周琦:“帮我在昆明联系辆车,我下了飞机就要去丽江。”

“这没问题。不过,据说警方现在已经封锁了公路,你过去有用吗?”

邵靖暴躁:“没用也要去!你让我在这等着我更得急死!总之你别管了,赶紧帮我联系辆车。”

“行。你先别着急,警方已经封锁了公路,跑不了的。”

“我就怕他们跑不了!万一急了枪杀人质怎么办!”邵靖几乎是在吼了。

周琦也没话说了,那是持枪的贩毒分子,不是幼儿园老师,逼急了枪杀人质是很可能的。

“行,我给你准备车。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邵靖冷静了一点:“兄弟,谢谢你。不过我还是自己去,你那身体不行。”周琦是天生不足,小时候差点都养不活,在城市里开个车到处逛逛或者上个健身房在跑步机上意思半个小时没问题,真要连轴转地坐车找人甚至必要时候还要弃车爬山,他就不行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给你多准备点东西?”

“行。”邵靖挂断电话,开车直奔机场。小麦,好好等着,我马上就到。

第49章 劫持

小麦万万想不到,出来旅个游也能被劫持。

雨在不停地下,窗外一片黑暗,借着车内微黄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近处的山影。他们停在这里将近一天了,游客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被六个歹徒收了去,现在个个又渴又饿。

小麦趴在玻璃上向外张望了一会,失望地靠回椅背上。外头看不见半个人影,警察应该还在盘山公路下边,双方仍在僵持。歹徒在公路拐弯处锯倒了山坡上一棵大树,完全截断了公路,警车是上不来的。刚才他听到了一声爆炸声,可能是歹徒在公路上还安了炸药。

小麦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连著名的纳西古城都还没见着,就被车拉到了这荒郊野岭里。带队的当地导游已经被打死并弃尸,为的是“给警察提个醒儿”,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这六个人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小麦背后坐着一个女人忽然站了起来,立刻招来一声呵斥和枪支打开保险的声音:“干什么!坐下!想死了!”

女人应声微微弯下腰,但并没坐下:“我丈夫身体不好,麻烦你们给他一杯水喝行吗?”

六名歹徒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不耐烦地说:“没有。坐下!”

女人固执地站着:“我丈夫有心脏病,求求你们,给他一杯水,要不然他撑不住了。”

小麦回头看了一眼她旁边坐着的男人。其实从滨海出发的时候他就注意过这夫妻俩了,还说过几句话。妻子长得很漂亮,那种带点少数民族风格的野性的漂亮,很吸引人的目光。不过小麦更注意的是她的丈夫,男人看上去长得敦厚温和,红润的脸上总是带点微笑,可是小麦总觉得他的呼吸声不对劲,时断时续,有时候甚至给人气若游丝的感觉,好像随时会断气,可是他上车下车却很灵活,完全是个健康人,要不是喝过灵芝露,小麦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可是他现在回头一看,却吓了他一跳--男人的脸在灯光下是一片蜡黄,完全没有半点血色,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映的,乍一看跟死人似的。

横肉更不耐烦了。在这里耗了整整一天,歹徒们也是焦躁不安的,横肉嘴里骂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过来:“臭娘们,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跟老子啰嗦!”

女人的丈夫坐在外面的位子,赶紧把妻子拉着坐下来:“没事,我,咳咳--不渴,咳咳--”他说了这么几个字,已经咳嗽起来,胸腔里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听在小麦耳朵里像没上油的齿轮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横肉看了一眼,骂骂咧咧又坐下了。女人坐下来,拉着丈夫的手,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哽咽:“不能再拖了…就是你不渴,他们也要喝水啊…”

小麦不明白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但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去考虑。他也很渴,差不多都有将近一天没喝水了,乘客们都渴得厉害,只是没人敢说话。现在女人开了个头,就有几个男乘客大着胆子嘀咕起来:“至少给点水喝啊…”

“就是。这是要把人渴死啊。”

横肉一瞪眼:“吵什么吵,都不想活了!”他还没说完,旁边一个歹徒忽然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环视一下车里的人,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谁要喝水?”

这人在六个歹徒里长相是最斯文的一个,手里也没拿枪,要不是在这车上,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劫匪。自从劫了车,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始终都是他们叫做老大的一个男人在发号施令,但老大在下命令之前却时常会低声跟他说几句话,显然,这算是个军师类的角色。

刚才说话的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先开口的那个硬着头皮说:“我们已经一天没喝水了,这车上有女人有孩子,受不了的。你们不是也需要人质吗?至少一人给一口水喝吧。”

军师又笑了笑,很和气地指了指车外:“外面有雨水,如果要喝,你可以去接。”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一个小声说:“雨水怎么喝…”

军师不紧不慢地说:“渴极了的时候什么也能喝的。要喝吗?要喝就下车。”

一车人都忍不住窗外看了看。雨下得大了,一滴滴雨水落在车窗玻璃上,流成一条条诱人的水线。军师不说,大家还没想到这事,现在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更觉得嘴里像烧了把火一样。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咽了口几乎不存在的唾沫,喃喃地说:“喝雨水--也没东西接啊…”

军师偏头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女人的背包:“雨衣不能接雨水么?”他看起来得有三十出头,做这种动作未免有点做作,小麦在后边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想打冷战。

开头说话的男人有点忍不住了。他长得胖,车厢里又有些闷热,出汗最多,也就最需要水份,于是硬着头皮说:“那你让我去接点雨水来。”

军师耸耸肩,示意旁边一个瘦得竹竿似的歹徒把车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也觉得这劫匪客气得诡异,但他实在是渴得受不了,于是试探着站起来往车门走。横肉动了一下,但看看老大不动,也就没吭声。男人慢慢走到车门处,见几个歹徒都没反对的意思,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向那个带着雨衣的女人说:“能把雨衣借我用一下吗?我接点雨水,大家都喝一口。”

那个女人也早渴得难受,看有人敢下车接水,赶紧把雨衣拿了出来。男人拿着雨衣下了车,站在车门口说:“麻烦你帮我拉着这一边,最好有个瓶子,能把水灌进去--”

他话还没说完,军师忽然一伸手,从横肉手里拿过手枪,对着男人的头就开了一枪。这一枪离得很近,男人的头整个被打开了花,血水和着脑浆喷射出来,借给他雨衣的女人刚刚伸手拉住雨衣的一边,男人的脑袋就在她眼前炸了开来,血水直喷到她脸上,女人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尖叫,直接晕了过去。

车上一阵混乱,女人们失声尖叫。军师掉转枪口,对着车顶又开了一枪,压住了尖叫声,然后吹了吹枪口,仍旧慢声慢气地说:“还有谁想喝水?”

这次哪还有人敢吭声。闷热的车厢里有种臊臭味散发开来,不止一个人吓尿了裤子。几个女人不能遏止地哭出声来,被男人揽在怀里,闷住了声音。还有两个孩子,吓得号啕大哭,母亲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住。军师眉头一皱,扶着椅子扶手像是全身没劲似地站起来,往那两个孩子坐的位置走了两步。

刚才他来了那么一下,满车的人已经都知道他可能是六个人里最阴最狠的,现在看他那架式,明显是已经不耐烦要杀人了。两个母亲拼命地安抚孩子,可是两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哪里能像大人一样懂事,吓得号啕大哭一时根本止不住。军师走了两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表情渐渐有点疯狂,眼看着就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满车的人都有点绝望。这六个歹徒劫了车之后杀掉司机弃尸在路上,就开着车跑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山旮旯里,似乎也并没有立刻就跟警察谈判的意思。开始车上的人还以为警察很快就会赶到,虽然歹徒手里有枪,但警察只要来了,总是有希望的。可是拖了一天,警察还没有出现在视野里,而这些歹徒越来越露出丧心病狂的模样,大规模枪杀人质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不枪杀,这样一口水都没有,渴也渴死了。

“等一下。”忽然有个声音,拦住了军师的动作。是刚才为丈夫要水的女人,她又站了起来,轻声地说:“我有个建议。”

军师眯起眼睛,把枪口转向女人,像是心不在焉地轻轻扣着扳机玩:“你有个建议?谁要听你的建议了?”

满车的人都为女人捏了一把冷汗,小麦却只顾着看她的丈夫。就这么一会的工夫,男人的脸色已经像死人一样了,而且呼吸极其明显的断断续续,胸腔里的杂音越来越大,听在小麦耳朵里跟拉风箱一样,可是,是那种拉也拉不动的风箱,每次费力地拉过去,就让人担心是不是还能拉得回来。

女人低头看看丈夫,眼神里带着关切和焦急,对近在眼前的枪口倒像是视而不见:“我这个建议你们一定愿意听。你们不就是想出境吗?我能带你们出去。”

军师眼神一阴,那边老大也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出境?”

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你们是贩毒的。”

这一下,几个歹徒都愣了一下,横肉张口就说:“我操,这娘们怎么知道的?”

老大一摆手止住他,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贩毒的?”

女人露出有点轻蔑的笑:“你们身上一股鸦片味,不是贩毒的是干什么的?”

几个歹徒对看了一眼,竹竿还忍不住举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疑惑地说:“没有啊…”这要是贩毒的身上味都闻得出来,那缉毒警倒好干了。再说他们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就算有什么鸦片味,在监狱里几个月没挨过毒品,也不可能再有了。

老大阴着脸:“我们身上不可能有什么鸦片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女人低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我是本地人。我知道有条路,可以出境。”

横肉旁边的歹徒是个矮子,这一路上,他最着急,车停在这里大半天,他就跟针扎着屁股似的,没一个小时能坐得住。听了女人的话,他直接蹦了起来,脱口就说:“你真知道出境的路?带我们出去,我们--”

老大用力一挥手,矮子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不敢吭声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很急切。女人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一条出境的路。只要你们让我丈夫走,我可以带你们去。”

“等等。”老大阴沉着脸,“你想把我们带到边防上去?”他喀啦一声拉开长筒猎枪的保险,枪口对着女人的头,“信不信我一枪把你也打开花?二十来个人质本来就太多了,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女人毫不畏惧:“打死了我,你们绝对跑不出去。这里到处是山,就算警察追不上你们,在山里走不出来,你们也会死。”

老大眼神更凶狠了:“你敢威胁我?”

女人淡淡地说:“你们如果不想出去,我也没办法。”

老大的枪悬在半空中。矮子战战兢兢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老大,这女人可能真认识路…我们现在这样,走不出去啊…”

“滚!”老大踹了他一脚。其实他心里也跟矮子的想法一样,但被矮子说了出来,面子上就挂不住了,“谁知道这娘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指给我们一条死路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却拿眼睛去看军师,显然女人的建议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军师用枪口挠了挠头,又露出他刚才打死人时的微笑:“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们怎么相信你呢?”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丈夫:“我丈夫有心脏病,要是不快点去医院就危险了。现在你们放了车上的人,我带你们走那条路,让警察上来送我丈夫去医院。这样他们要救人,顾不上你们,我带着你们就能出境。再说,你们带着我也算是个人质,我还想回来跟我丈夫见面的,当然不会给你们乱带路。”

男人勉强抬起手来拉住女人的手:“不,宛儿,不行…”他说话极其吃力,脸已经憋得发紫,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确实很需要医生。女人低下头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决:“你得马上回去找他们,我肯定能回来见你的。”

男人拉着她的手还想说话,却大喘起来。女人轻轻压了压他肩膀,抬起头来看着老大:“怎么样?既然你在这里劫持客车,肯定也对这地方做过一番研究的吧?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条古道,可以一直通往境外?”

军师忽然说:“通往境外的路很多,但是无论哪一条都有边防吧?”

女人笑了笑:“我要带你们走的那条路,就是没有边防的路。”

军师也笑:“你骗谁呢?”

女人淡淡地说:“你要是愿意在这里等警察,就当我刚才的话都没说。”

军师和老大对看了一眼,老大拍了板:“行,你带我们出去,我们就放你男人去治病。这车上的人,带一半走!”

女人皱了皱眉:“我要带你们走的路在这山里,你们觉得带上十几个人,拖拖拉拉的能走得动吗?”

老大脸上阴晴不定,军师琢磨了一会,目光在车里四处游移,最后落在小麦身上:“你,跟我们走!”

小麦一惊,女人连忙说:“你们带人干什么?多一个人就多消耗一份食物和饮水,在山里食物很重要,你们不知道吗?”

军师不耐烦地说:“你闭嘴!就带他,否则我把全车人都杀了!你,起来,背着包,跟我们走!”

小麦不得不站起来,军师扔给他一个大包,里头装着搜来的食物和水,六名歹徒倒是轻装上阵,只拿枪支。女人轻轻把丈夫的手掰开,弯下身子轻声说:“等警察上来,你一定让他们马上送你去古城客栈。我会回来的。”说完,她握着丈夫的手,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一瞬间,小麦觉得男人的眉心似乎闪过一星金光,不过立刻就消失了。

军师不耐烦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走!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坐在车上不准动,谁要是随便下车,我只要能看得见,就一枪打死他!走!”

小麦背起那个沉重的包,被夹在歹徒中间下了车。雨水冰凉地落在干燥的嘴唇上,他忍不住舔了舔。一走出汽车车灯的照耀范围,四周就伸手不见五指。女人走在最前头,竹竿紧跟着她,枪口顶在她背上。后面是横肉。小麦夹在中间,背后是六个歹徒里像哑巴一样一直没说过话的一个,再后头就是军师和老大,最后面是矮子,手里提着从车上找出来的一个充电应急灯,白色的灯光射出来,照亮了脚下一条几乎分辨不出来的小路。路上生满杂草,在雨水里发滑,加上烂泥,真是一步一滑。走了一会儿,小麦忍不住回头看看,远处汽车的车灯已经是极其微弱的一星,再走两步,连这一星灯光也消失了,后面是一片黑暗。他向前看,前面除了应急灯笼罩的小小一块范围之外,也是无尽的黑暗。

他们走进了连绵的群山里…

第50章 苗人

邵靖比警察先找到了那辆车。倒不是他本人多么英明神武,一来周琦帮他联系上的那个人是个本地山民,对这一带的公路熟悉犹如自己的掌纹;二来警察顾忌那一车的人质,生怕靠近了激怒歹徒枪杀人质,邵靖却没这顾忌,和那个本地山民一人带了一支枪,从公路旁边的山坡翻了过去。黑夜之中当然险而又险,但因为歹徒已经弃车走了,所以他们摸到车边的时候反而无比安全。那一车倒楣的游客,心惊胆战地坐了半天,看看没有动静,就渐渐乱起来。看见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夜色中,先是以为来了救星,然后看见两人手里的枪,又纷纷惊叫起来,乱作一团。

邵靖顾不上别人,把枪朝腰里一别,放声就喊:“小麦!小麦!麦乔!”

一片混乱,没人回答。邵靖在车厢里看了一圈,没看见小麦,随手揪住旁边一个人:“你们是滨海绿岛旅游社的吗?这车上有个年轻人,长得挺白净的,二十四五岁,一米七五的个头,瘦瘦的,有没有这么个人?”

这会儿游客们已经看出来他们并不是歹徒一伙的,也就安定了一点。被邵靖揪住的那个人还算清醒,想了一下说:“劫匪走的时候倒是带了个小伙子去。一米七五,瘦瘦的,也挺白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邵靖详细问了问穿着,立刻就确定那正是小麦,马上焦躁了:“劫匪为什么带他走了?往哪去了?”

那人苦着脸:“有个女的说能带那些劫匪出境,让他们放了我们,因为她丈夫有病需要去医院。那些劫匪找了那小伙子去背包,就带着走了。喏,那不就是那女人的丈夫?不过,看他身体可能挺不住了,警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啊!”

邵靖转头看过去,果然有个男人仰靠在椅背上,脸色已经发紫。旁边两个人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的手机都已经被歹徒收缴去扔了,又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根本没法救人。

邵靖甩手把手机扔给一起来的那人:“报警,让警察赶紧上来救人!”随即弯下腰细看那男人,“你怎么样?”

男人微微张开眼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话又没有力气。邵靖心里急得要死,转过头烦躁地问旁边人:“谁知道那些歹徒往哪条路走了?”

周围的人都摇摇头。谁知道啊,大家都是外地人呢。车出昆明没多远就被劫持了,歹徒要求司机把车开往南边,与丽江的方向完全相反,所以丽江的本地导游也糊涂着。何况在这种黑夜之中,鬼知道那些人往哪里走了!一个女孩子犹豫地说:“我听见她说有条古道还是什么的,能出境,没有边防。”

邵靖回头问一起来的山民:“你知道这个古道?”

山民思索了一会,脸色忽然一变,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脸色变化太大,邵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立刻紧追着问:“不对,你肯定知道!那古道在什么方向?现在赶紧去追还追得上!”

山民一个劲摇头。邵靖急了,把他扯到一边:“你要是嫌钱少,我现在卡里有三十万,全部给你!”

山民还是摇头,直到邵靖真暴躁了,他才操着本地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那地方不能去哇!”

邵靖最恨人说话说一半:“为什么不能去?”

山民仍旧是一个劲地摇着头:“那地方,我也只是听老辈人说起过,为什么不能去,没人能说明白,只知道去的人都是个死啊,没一个活着回来。而且那条道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哇!”

邵靖真是无名之火直往上蹿:“你不是对这一带的路都很熟悉么?”

山民脸上的气色到现在都没转过来,灯光下还是苍白的,竟然像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那条路,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更不是普通人能走的。不知道的人连入口都找不到,真要是进去了,就得死在里头。”

邵靖恼火地说:“可是那个女人不是带着他们走了吗?”

山民一直不停地摇着头,好像一听见古道两个字,摇头就成了他的本能反应:“那女人,一定是这山里的人,最神秘的那些。那条道是他们的,他们当然敢走一走,我们不行,进去就是个死。这我真的没有办法,帮不了你了。”

邵靖这时候哪能让他跑了,真跑了他到哪里去找小麦:“那这样,你想想这里有什么地方能出境而没有边防的,我们到边境上去堵他们!”

山民还是摇头:“不可能。边境线那么长,不知道那条路出口在哪里,怎么去堵?”

邵靖如同困兽一样在原地直打转:“那怎么办?你总得想个办法出来!”

山民苦笑:“真的没办法了哇。我是来挣钱的,有三十万为什么不挣?可是也要有命挣得到手,更得有命花出去。我劝你先生还是算了吧。如果那女人能出来,你朋友也就能出来,如果连那女人都出不来,那…”

邵靖当然不愿意听这话。他正准备再砸钱下去,忽然刚才说话那女孩子跑过来:“这位先生,那个,刚才那个男的找你,就是带路的那个女人的老公。”

邵靖跟着她过去,男人的情况看起来更坏了。邵靖见过死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色就跟死人没半点两样,刚才发紫,现在已经是死白。邵靖往他跟前一站,眉头就皱了起来--男人已经没有呼吸了,胸部连个起伏也没有,但眼睛却睁着--不呼吸的活人!邵靖眼睛眯了起来,俯下身问:“你找我?”手却按到了男人手腕上--没有脉搏,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人看邵靖的手去搭他的脉搏,也稍微怔了一下,随即无力地点了点头:“你也是懂行的人吧?”

邵靖还真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情况,但他看得出来这男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至少目前,他算是个活死人,但是这个活死人的状况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他还看不出来。不过他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只是含糊点了一下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男人的眼睛向四周看了一下,邵靖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对旁边的人说:“警察估计快要到了,你们其实可以到外边去想办法点个火,这样警察更容易找对地方。”

他这么一说,一车人都跑下去了,只剩他和男人还有两个孩子留在车上,邵靖这才又俯下身去:“现在没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男人虚弱地点了点头:“我要死了。”

邵靖微微怔了一下:“你--是怎么--”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维持的生命?现在为什么又不行了呢?

男人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最后吐了一口血出来。这口血完全是黑的,吐出来之后浸在他衣角上,血液被衣服吸收了,却留下一小滩黑色的东西,邵靖一眼看过去,那一小滩黑色的东西竟然是几十只小虫子,团团挤在一起,已经都死了,他脑子一动,脱口而出:“你是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