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我也没打算去见他家人。”

“这……原谅我有些古板,凌云,你们真的不像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那大嫂认为他在跟我掉花枪,做样子给别人看吗?”她清楚看到米晓岚的瞳孔瞬间缩小,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时甚至来不及摆出惯常的温柔笑意。她慢悠悠地接着说:“可是他要做给谁看呢?”

米晓岚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隔了一会儿才说:“他父母确实一直很希望他早些结婚安定下来的。”

“他没有把父母教训转达给我听,我也不打算过问他的家事。”

“就算你不介意他父母的想法,也不介意他的想法吗?”

“他讲,我会听,我只是不喜欢费心猜测。大嫂,”她认真地问,“你是过来人,依你看,正常的恋爱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米晓岚疑惑地看着她,思索一下,“当然是认真交往,肯定对方是自己的唯一,愿意负责任,愿意两个人的未来联系在一起。”

“所谓负责任,指的是求婚吧。”

“求婚肯定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付出的最大诚意。”

“看来大哥对大嫂真的是非常有诚意。”

米晓岚再度警觉,“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司凌云一脸诚恳表情地说:“大嫂,老实讲,我以前还不大理解大哥为什么不顾爸爸的反对娶你。我爸爸这个人,一向自说自话,非常刚愎自用。他对大哥这个长子很看重,也有很多安排,听说还给他介绍过一位政府要员的女儿,条件十分优越。可是大哥硬是没听他的话,坚持跟你结婚。那次我给你当伴娘,在他家听了不少议论,他可是顶住了不小的压力,才让我那老爸同意你们的婚事。”

米晓岚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司凌云微笑,“跟你熟了以后才发现,大嫂你不光长得漂亮,持家有道,还心地善良,对我都这么关心。我完全能理解我大哥的选择,他的眼光实在是很好。”

米晓岚勉强一笑,“你这个恭维太夸张了。”

“一点儿也不夸张啊,你们让我对婚姻多少恢复了些信任。”

“婚姻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米晓岚有些苦涩地说,“凌云,你一定觉得嫁给建宇这样的男人,我这全职太太当得太轻松自在,所以才无病呻吟。你知道我得付出多少忍耐吗?别的不说,我那位婆婆大概就是我见过最难相处的人,她一直生活在爸爸跟他离婚的阴影里,占有欲强,挑剔、专制、小心眼到了你想象不到的程度。偏偏建宇又是个大孝子,根本容不得对他母亲有任何非议。我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生下冬冬居然没得抑郁症简直是个奇迹。去年建宇终于听我的建议,在离她住处不远的地方买了别墅搬出来住,我才算解脱了。我装修房子,按自己的想法布置自己的家,整理院子,总算有了家的感觉。你不至于觉得我不孝吧。”

米晓岚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司凌云苦笑,“不会。我不打算结婚,不过也一向没把婚姻想得简单,掺杂进别的关系,肯定只会更复杂。不管怎么说,看到大哥大嫂,总觉得有共同价值观的人如果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也未始不是一种幸福,很值得双方珍惜。你说是吗,大嫂?”

米晓岚默然喝着汤,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凌云,你对爱情怎么看?”

司凌云打个哈哈,“这个问题太玄奥,大嫂你难住我了。”

“难道你从来没爱过谁,”她追问着,“包括轶则在内?”

“我理解的爱无非就是两情相悦,随缘聚散。”她敷衍地回答。

“随缘聚散,那只是露水情缘吧。凌云,我总觉得女孩子如果对感情不认真,也就别指望男人会认真了。”

“感情这件事,从来不遵循公平交易原则,认真挽回来的也不见得就是认真。大嫂把爱情看得这么郑重,听了我的回答难免会觉得我轻浮随便吧。”

米晓岚倒没办法继续批评她,想了一想,叹了口气,“唉,话说回来,随便也是需要有底气的。你家世好,含着金匙出生,没有经济上的压力,当然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难怪大嫂觉得大哥小时候吃的苦不算是苦。看来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想撒撒娇都没有人肯理。”她调侃地说,随即话锋一转,“其实这也更衬出我大哥的可贵。他对待感情和家庭跟工作一样认真,律己很严,我从来没看到他随心所欲任性胡来过。”

“你还真是爱你大哥,这样不停地夸他。”

“他确实有值得夸奖的地方嘛。我上班不到半年,听了不少本地商界名人的八卦。对他们这些人来讲,离婚是常事,出轨不稀奇,家家都有一本狗血烂账,像我爸爸这样几个儿女几个妈的情况也不算特例。没错,我爸把前妻都给安排了,可也只是安排而已,你婆婆、我妈妈恐怕都不满意身为下堂妻的生活,大哥、我,还有我弟弟,更是不可能感激父亲。所以我越发觉得大哥珍惜婚姻是非常可贵的。”

“凌云,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一直在敲打我吧。”

司凌云嫣然一笑,“大嫂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哪儿用得着我多事敲打。而且你看我像是爱搅家务事的小姑子吗?你首先是我的大嫂,其次是我侄子的妈妈,然后还是我男朋友的发小世交,对我又这么关心。我重视这几层关系,才额外多说一些废话。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罢了。来来来,吃甜品。”

米晓岚正要说话,司凌云手机响了,她说声对不起,拿起来接听,是傅轶则打来的,他问她:“吃完饭没有?”

“还没有。”

傅轶则笑道:“你真的不到老高的酒吧来吗?我本来想让你见见我公司的股东。”

“改天吧,我还有份文件今天晚上得看完,不过来了。”

她放下手机,继续吃着甜品,米晓岚突然问她:“是轶则打来的吗?”

“是啊。”

“陪我吃饭,耽误你们约会了吧,其实你可以吃完了过去的。”

“不算约会,他公司有个合伙人过来出差,晚上在酒吧喝红酒。我不喜欢喝红酒,而且有工作没做完。”

“他在什么地方?”米晓岚补充一句,“建宇对红酒也有点儿兴趣,告诉我位置,改天我带他去品品。”

“他朋友开的一间酒吧,在建设路顶头的工厂区内,叫Fly,那边红酒品种很多,气氛也很不错。”

“既然你还有工作,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我们走吧。”

司凌云觉得,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司建宇想要的信思,可是谈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尽了做妹妹的心意,很可以交差了。结账出来,她与米晓岚挥手道别,上了自己的车子,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谢谢你,小云,你跟晓岚谈过话第二天,她主动跟我谈了好久。”司建宇对司凌云说,“我们难得这样交流,看得出她情绪恢复了平静。”

司凌云原本预计她的话最多只能对米晓岚略有触动而已,这个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她十分意外。她看得出来,米晓岚并不爱司建宇,她多少有些为司建宇感到遗憾,不过那是司建宇的问题,而不是她的,她不打算跟司建宇就这个问题交流得更深,只笑道:“还是你们夫妻原本感情深厚,外人能帮多少忙呢。”

“对了,她让我把这份合同给你,说是你答应帮她看看的。”

司凌云回办公室后,翻看那份庭院绿化合同的条款,不免有些头痛,马上打曲恒的电话。

“喂,你好。”他很快接听,声音一如平时的冷淡,这个态度每回都能令她气馁,疑惑与他究竟算不算相识多年的朋友。

“你现在在哪儿?”

“有什么事吗?”

她对这个反问有些恼火了,“我当然是有事才找你,需要见面谈谈。”

“你最近还好吧。”

她有些惊讶,“我很好啊,怎么问这个?”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本来我也有点儿事想找你。”

“什么叫本来?下班以后去阿风的酒吧。”

“今天恐怕不行,我在公司里,苗圃新到了一批苗木,我得抓紧时间做好移栽,大概要忙到深夜……”

“那我现在过来好了,告诉我地址。”

宜林园艺公司在郊区,紧挨着一座占地面积很大但人烟稀少的林场。司凌云停好车,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去,左边是种得密集的各式树木,右边是一排排大棚,里面种着整齐密集的各式花木种苗,没看到一个人影,安静得几乎让人不安。她正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子推着自行车出来,疑惑地看着她,“有事吗?”

“请问在哪儿可以找到曲恒?”

那清秀的圆脸大眼睛女孩子打量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淡而严格,隔了一会儿才说:“你有什么事?”

司凌云有些不耐烦了,“我来找他,自然是有事。”

那女孩子看来脾气也不小,将自行车一转,冷冷地说:“跟我来。”

她带着司凌云往里走,转过一个大棚,才看到曲恒半蹲着,与两个工人在苗圃内移栽小树。天气颇有寒意,他只穿了件长袖T恤,袖子高高捋起,露出手臂,神情十分专注。那女孩子叫他:“阿恒,有人找你。”

他拾头看见她,站起身走过来,“什么事?”

司凌云瞥见那女孩子毫无避开的意思,没好气地说:“一定要在这里谈吗?冷死了。”

“去我的办公室吧。”他的办公室其实是后面一排活动平板房中的一间,不大的空间里放着陈旧的办公设备。除了桌上放着一盆景天科的植物外,再没其他东西作为装饰品。司凌云有些诧异,几乎想问他,在广州做了几年音乐,回来经营了几年园艺公司,看起来生意也不算差,办公环境怎么会如此简陋,可是想想他的臭脾气,她决定不多这个嘴,直接谈正事。

“我家大嫂那棵死掉的桂树是怎么回事?她把合同给我看了,要认真抠条款,她是有权力找你索赔的。”

曲恒似乎有些意外,冷冷地说:“原来她说的请律师告我就是请你。”

“我还没通过司法考试,算不上律师。”

“随便吧,我没法跟她讲通道理。”

“也许你能试着跟我讲讲道理。”见他抿紧了嘴唇,司凌云提醒他,“别这么跩,我不是管闲事,不过那棵树值将近七万块,对小本经营来讲,这也不算小数字了,扯到打官司更是费时费力。”

曲恒烦躁地脱掉帆布手套,拍打一下上面的尘土,丢到办公桌上,“你这位大嫂找我重新布置她的院子,我按她的要求设计了庭院,签完合同后,我带她去看她要的桂树。她嫌林场里的树太小,提出要一棵胸径超过40公分、姿态漂亮的大树。我告诉她,那么大的树,我的苗圃没有,市场上也不可能有现成的,只能去乡下找。按现行的管理办法,哪怕买胸径超10公分的树,都得办采集证、木材运输证、植物检疫证才能运输移栽,非常麻烦。我明确讲了,我不是树贩子,只给客户提供林场里正规出售的树木。结果她自己弄来了,还得意洋洋告诉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卖树给她的人是从200多公里以外一个偏远的村子挖来的。”司凌云也有些吃惊,“为一棵树,至于费这么多事吗?”

曲恒冷笑一声,“看来你也只觉得你大嫂为这棵树费心了。你有没有想想,她为了让自己院子美观,就直接砸钱买大树过来。那棵树在村子里种了超过六十年,差不多两三代人看着长大,做贩树生意的人最多给树的主人几千块钱,就能把它挖走。这真的很说得过去吗?”

“她付钱买了,人家愿意卖,中间人赚钱也说得过去。没有强买强卖,没有巧取豪夺,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曲恒表情更加冷漠,“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的逻辑,总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我要是事先知道她会这么干,情愿不接这个单子。”

司凌云只得摊一下手,“好吧,有钱人有原罪,我对树不够尊重,对不起。然后呢?”

“移栽最合适的时间是1月中旬到2月上旬,专业的移栽要对大树进行截枝、断根、取桩,每一个环节都有讲究,运输也要特别小心,把所有的工夫全部做足后,存活率也不过70%,大树还得有三五年才能恢复原来的形状和枝叶。你家大嫂根本没听进我的话,在6月份让人把这么大一棵树活生生挖过来,更要命的是,她找的人也不懂行,活干得很不利索,树的根系受损厉害,而且按她的要求,为了美观几乎保留了所有枝叶,以便当年就能开花。她看到拖过来的是一棵完整的大桂树就开开心心付了钱,我看到时可完全傻了眼。”

她老实不客气地说:“既然如此,你当时就应该拒绝种这棵树的。”

“你说得轻巧,那棵树不管是拖回去还是就那么搁着等她另外找人种,都是一个死。我马上动手种下去,还算有一线生机。”

“那你把后果跟她讲清楚没有?”

“我充分警告了她。但是,令大嫂这个人……”曲恒顿住,将一个不算客气的评价咽了下去,“她听不进别人讲话,只一味要求按她说的做。”

司凌云倒真没想到看上去温婉可人的米晓岚居然有如此固执、一意孤行的一面,“你们后期养护做得怎么样?”

“这几个月时间,我定期派工人上门去维护,搭了固定支架、给树挂瓶输营养液,做了所有能做的工作,根本没收额外的费用。可是她说树叶看着是青绿的,应该没事了,既不许工人剪枝,又早早就撤了遮阳纱。这么折腾后,那棵树回天乏力,终于枯死了。她现在要求我照原样赔一棵树给她,别说这要求根本不合理,就算合理,我也不可能去干挖大树移栽这种缺德事。”

司凌云有些无语,“她根本没告诉我这树是她自己找人弄来,而不是你提供的。”

“她当然不会说,一打来电话她就威胁我说,我如果还想继续做顶峰的生意,就得马上给她把这件事办好。我说我没法答应她的要求,生意不能做就不能做吧。”

司凌云几乎被逗乐了,这完全是只有曲恒讲得出来的话,“然后她说要告你吗?”

“让她去告好了,你要帮她也随便你。”

“我……再劝劝她。”她想,她去把道理讲清楚,这个面子米晓岚总还是要给的,只不过想着跟她讲道理,便提前有点儿累罢了。

曲恒不做声,她无可奈何地说:“老兄,我们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别动不动对着我充硬汉耍性格行不行?我不是那个非要挖别人大树,又非要你赔的人。我忙得要死,还得管这种鸡毛蒜皮,你以为我很乐意吗?你刚才说也正有事要找我,什么事?”

他默然一下,她猜也许正是此事,再提未免让他难堪,“等你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

司凌云站住,曲恒却闭紧了嘴唇,似乎仍在犹豫着,她不免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三天前的晚上,就是你大嫂给我打电话后几个小时,我去Fly酒吧接可可,碰到她了。”

司凌云想了想,记起三天前正是她与米晓岚吃晚饭的日子,没想到米晓岚出了餐馆与她分手便直接跑去酒吧,这个举动令她更加无语了。

曲恒并不看她,沉着脸如同对空气讲话一般,“我去得稍早了一点儿,在侧门那边等可可,不留神看到她跟一个人在一起。”

她直接问:“那个人是傅轶则吧。”

“对,他们的谈话很奇怪,似乎认识很久了,然后……”曲恒耸耸肩,“你大嫂突然抱了傅轶则。”

司凌云一脸的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傅轶则并没有跟她拉拉扯扯,马上脱开了身,说她喝多了,他开车送她回家。过程就是这样。我也不喜欢管这种鸡毛蒜皮,本来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不过……你如果认为我在搬弄是非也随便了。”

“我至于那么不知好歹吗?”司凌云没好气地说,“你别只顾着维持风度当君子,就忘了跟我算是老朋友。我一向觉得,真相再难看,也比捂着眼睛当傻瓜有意思。”

“你愿意怎么处理这件事,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他停住,仿佛难以措辞。

司凌云一怔,却突然完全读懂了他没有讲出来的话——他当然不是希望她不要误会他说这件事是为了打击大嫂,回报她的帮忙。

五年前那个深秋,他去傅轶则家里接她,天空飘着细雨,她投进他的怀抱,他帮她保留了她的尊严。他们坐在阿风家的老式木制楼梯最后一级,光线昏暗,看不清彼此表情,听着楼上传来的歌声,他把肩膀借她靠着。他将她送到医院,将她送到医院,守候她度过病危。

他是唯一知道傅轶则对她造成伤害的人,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再次经历那样的时刻。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容易艰难地挣扎出一个笑,轻声说:“我知道,再见。”

司凌云开车公司,进回办公室坐下,心绪紊乱如麻。有一些念头如同流星般骤然划过脑海,却根本抓不住端倪便消失了。她手下的法务助理小伍敲门她都没有留意到,小伍不得不加大力度在开着的门上又敲了几下。

“什么事?”

“我把这一期的合同全整理好了。”

“好,放这里等我看了再说。”

小伍出去后,她无意识地翻着合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以后,她丢开合同,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上放着的那盆豆瓣绿上。她拿剪刀剪掉最下面一片稍微枯黄的叶子,再用小喷壶往叶片上喷了薄薄一点水雾,细小的水珠在叶面上滚动,更加晶莹可爱。

做完每天必做的这件事,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决定抛开不着边际的玄想,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

原来米晓岚的平静来自于与傅轶则的酒吧会面,而不是她煞费苦心讲的那些话。傅轶则昨天见到她时,并没有提起这个插曲。她倒不认为那个晚上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联想起往事,一种不洁的感觉浮上来,就足够让她倒胃口了。

最要命的是,她竟然不能直接了当地发泄出来。

她无意去破坏司建宇与米晓岚已经出问题的婚姻,她不想去质问傅轶则——决定跟他在一起之前,她便知道他与米晓岚有旧情。她唯一不清楚的是傅轶则对那段感情是否认真到了现在。

少女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有一个傅轶则式的男生,大约很容易爱上他,被一个像米晓岚那样美貌的女孩子从小爱慕,不动情也似乎很难。他们之间至少是有某种暧昧的,只是傅轶则迟迟不肯给婚姻的承诺,米晓岚失意之下,转而决定嫁给司建宇,而傅轶则再怎么自负,也被这种背叛伤了自尊,转而勾引她的小姑子以示报复。过了五年之久,他会用引诱米晓岚出轨来继续报复吗?

似乎不必。

自从她与傅轶则再度见面后她便一直冷眼旁观,经过与米晓岚的两次谈话,更能断定,米晓岚仍旧爱着傅轶则是无疑的。以傅轶则一向洞察别人心理活动的能力,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可是他表现是完全正常,一举一动都牢牢将关系限定在早已相识的朋友范畴,既没有特别的亲密,也没有刻意的疏远。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米晓岚的心思后,应该犯不着再用她来刺激米晓岚了,他也不会用米晓岚来刺激她——这是她答应与傅轶则在一起的前提之一。

然而,米晓岚这几个月反常的行为足以证明,她已经被傅轶则与司凌云的关系刺激到了。她能够被傅轶则安抚到重新跟丈夫修好,更加证明傅轶则对她的影响。她还会有什么举动,傅轶则会做什么反应?

傅轶则与米晓岚以为她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米晓岚不了解她与傅轶则现在的关系,而她与米晓岚大概都不能完全了解傅轶则。

这样一团乱麻,实在令她厌倦。她突然动了结束的念头。

结束能有什么损失?

这毕竟不是一份正常的感情。开始于年轻时孤独鲁莽,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留给她的却是长久的自我否定,他对她的追求来得直白大胆,甚至给她提了一个交易的建议,而她也不过是出于寂寞,重新和他在一起。她必须对自己坦白承认,他让她的身体得到了满足,一旦结束,她可能必须重新寂寞,但是肯定不会再有五年前从傅轶则家里出来时的伤痛绝望了。

只是她讲不出分手的理由,最多只能说厌倦了。拿这个说辞去触犯一个高傲自恋的男人,会有什么后果?这是她不愿意去想象的。

司建宇与傅轶则的合作仍在继续,甚至司霄汉也将目光投向他,与他商量海外上市的可能性。只是傅轶则对司霄汉的建议十分审慎,告诉他目前美国正陷入次贷危机影响中,这一场金融风暴波及之下,资本市场动荡不安,现在寻求海外上市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还是争取国内上市比较好。至于资金方面的合作,可以进一步协商。

他不至于拿公事泄私愤,可是他完全会报复她,她也许没有感情可被伤害,却要冒险在这场游戏里成为弃子。

司凌云意识到她考虑来去,完全是在计较得失,心底的自嘲顿时涌了上来。是上庭还是和解更为有利,一个合同,哪里该强硬,哪里该适当让步,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也许她身体里确实先天便流淌着来自司霄汉的商人血液,哪怕对待感情,也能做到计算分明。

她唯一能为自己辩护的就是,这份感情本来就并不纯粹。

既然如此,就周旋下去好了——司凌云得出结论,重新拿起合同开始看起来。

【谁能逃过时光追逐】

Chapter06

每到年终,顶峰集团按惯例都会有一场尾牙,今年恰逢集团正式成立八周年,司霄汉早早便发话下来,要大事庆祝一番。张黎黎亲自接管了统筹工作,带着公司行政部门提前很久便开始准备,选在圣诞前夜,包下一家酒店做庆典,除了顶峰全体员工以外,还广邀城中政要、合作伙伴和商界人士参加。

司凌云来到现场才发现,张黎黎将心思动得很足,在酒店前方搭起充气拱门,升起气球,门前铺了一段红地毯,让员工排列两旁,等候以司霄汉为首的公司高层陪同嘉宾盛装穿行而过,到了前方接受司仪简短访问,在宣传背板上签名拍照,除了邀请媒体记者以外,公关部门还安排专人拍照录像,活脱脱拷贝各种娱乐颁奖礼的排场,让他们过足了一把明星瘾。

她看到这煞有介事的铺张场面,不免有些错愕。她的级别既不够走红地毯,行政经理也不敢指使她和其他员工一起充当活动布景鼓掌拍手。她索性直接进了酒店的咖啡座去喝咖啡,等到盛宴开始才上去,却正看到张黎黎正在大厅入口大发脾气说主席台上摆放的棕竹不够气派,四周放的一品红看上去太大路货,缺乏贵气,而听她训斥的除了满脸是汗的行政部陈经理,她的表妹、总经办主任金亚兰以外,另外一个人竟然是曲恒。他照例保持着沉默,处于围攻之下,表情也十分冷漠。

金亚兰是张黎黎表妹,当然帮腔兼撇清自己,“我早了说,你们这些人做事,只要一个环节不盯着就会出问题。”

行政部经理正极力解释开脱,“我早就已经把您的想法全部告诉给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弄出来的是这个效果”

“陈经理,按我的理解,会场布置应该是早就沟通好,然后今天下午提前完成,得到你的认可的,”她老实不客气地插上去,“园艺公司不可能自作主张吧。”

陈经理脸上的汗珠更加密集,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黎黎正要说话,这时她的秘书一路小跑过来,提醒她有贵宾来了,她瞟一眼司凌云和曲恒,转身走了。而金亚兰则兴致浓厚地留在原地。

“你们之前认识吗?”

司凌云冷冷地说:“金主任,其他环节你都确定盯牢不会再出问题了吗?”

金亚兰横她一眼,走开了。

陈主任不安地说:“司小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