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机扔到桌上,程玥从卫生间出来,“这个周志超是周绍德的儿子吗?”

“你怎么知道周绍德?”

程玥有些支吾,“他那么有钱,我当然那听说过。”

司凌云越发起疑,盯牢她,“妈,你要有什么瞒着我,可别怪我再不管你的事。”

“你爸爸昨天在我那里跟周绍德打电话,他们提到了他儿子和你,我才特别留意,不过也只听了一句半句而已。”程玥一摊手,“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肯明说,还叫我别跟你多嘴。他真的想两家联姻吗?”

“你先回去吧。”

程玥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发走,“我跟你一起上去找你爸爸,你也是我的女儿,我必须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我现在头疼着呢。”

程玥顿时眉头深锁,现出一副深受伤害的痛苦表情,“你怎么能这样说?就算你不关心我,我总是关心你的。你到底拿不拿我当妈妈看待?”

司凌云好不烦恼,定定看住程玥,“妈妈,我们母女之间就别耍花枪了。爸爸打什么算盘,我回去弄清楚;你打什么算盘,我可是清楚的很。你要真关心我,就好好回家去,不要再搅和了。”

司凌云上楼,闻洁悄声告诉她,“董事长心情不大好,一早上来了两拨要钱的,好容易打发走,刚刚跟房地产公司的几个高管开完会,又发了很大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敲门进去,司霄汉果然沉着脸在抽烟,室内烟雾缭绕。

“怎么了?”

“房地产公司现在完全养了一群废物。”

“李元中走了以后,他的位置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顶上去,大哥现在又完全不来公司,高管突然必须直接面对您,压力可想而知。”这也是司凌云的一件心事,“董事长,您负责整个集团运作,不可能对地产公司事事亲力亲为,还是请李元中回来吧。他毕竟为顶峰工作了十多年,熟悉情况,而且有管理能力,对于开发和销售确实都有一套办法。”

司霄汉摇摇头,“小云,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收留吃回头草的人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你现在需要能做事的人,让他回来,也可以顺便化解恩怨……”

“我不可能让一个我不信任的人回来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房地产公司的管理人员做事不得力还在其次,居然还有人吃里爬外。”

“吃里爬外?这话怎么讲?”

“你看了今天报纸没有?”

“巨野发布的公告吗?我看了。”

“不是,是这个。”

他指着桌上放的一份汉江晚报,她匆匆看去,地产版刊登着丰华董事长徐华英接受记者的采访报道。徐华英指出受美国次贷危机和国内相关调控政策影响,当前市场形势不容乐观,本地楼市迎来而来一个拐点,成交骤然下降,购房者持币观望气氛浓厚,房地产的投资增幅已经大幅放缓,她认为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会继续下滑到一个低谷,同时本地地产开发商将要面对一段艰难时期。

“你看看这段——”

他手指点住的是记者引用的徐华英原话:某些被表面繁荣掩盖住的问题会暴露出来,某些喜欢投机、寻租圈地的人会死掉,而且死得难看,市场需要这样的洗牌。这段话十分犀利,而且明显意有所指。司凌云心想,耗费心力的合作谈判已经到了签字阶段,却被司霄汉一口否决,徐华英发怒也是可想而知的。她只得劝父亲,“据说这位徐总言谈一向十分犀利大胆。日子难过的开发商也不止我们一家,不必对号入座。”

司霄汉气冲冲地说:“我刚布置地产公司做一个降价销售的计划,嘱咐他们要严格保密,等方案完全安排好以后再公布。这女人突然跳出来接受采访,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把消息泄露给她了。她仗着自己在本地有几分影响,借题发挥,分明是想整垮我们。”

司凌云知道,现在外面关于顶峰的小道消息本来就不少,徐华英这个采访见报后,确实对顶峰更加不利,她皱眉说:“徐总提到目前大家都绷住劲观望,看谁先迈出第一步,我觉得是有道理的。顶峰如果率先降价肯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到时候做文章的肯定就不止这一家报纸了。”

“所以我要求他们做出的方案必须抢占先机,抢在价格战开始以前尽快吸引购房者的注意力,快速回笼一部分资金。”

“我们心中具备销售条件的楼盘也不多了,就算降价策略奏效,能够收回的现金也有限,恐怕还是得抓紧时间找好合作伙伴,启动同仁里项目。”

司霄汉看上去胸有成竹,“这个你放心,已经有人对同仁里项目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应该很快能达成合作意向。”

司凌云盯牢父亲,“这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在女儿的注视下,司霄汉的目光破天荒地闪烁了一下,似乎要回避这个问题,然而他马上意识司凌云不可能被随便打发走,“你见过,做建材生意的老周,他的资金非常充裕,一直在找投资方向。”

“他之前一直做市场,并没有房地产开发的经验,怎么会突然对同仁里产生兴趣?这个合作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办公室里一阵沉寂,司霄汉沉吟一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随手将打火机扔到办公室上,“你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司凌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关键是您打算跟我说什么?几时说?”

“老周确实提到还是希望我们两家联姻。”

司凌云的心重重一沉,嘴角浮起冷笑,“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价值,所以您才特别强调,需要我站在您这一边。”

司霄汉沉下脸来,将手里刚点燃的香烟重重按进烟灰缸内,厉声说:“我并没有山穷水尽到需要女儿换资金的地步。”

“那为什么周绍德的儿子周志超敢打电话来羞辱我,说你找他父亲融资借钱,想把我嫁给他?”

司霄汉勃然大怒,“我这就给老周打电话,让他好好管教他这个不成材的儿子。”

“不必急着打电话。您先告诉我联姻这事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怎么折腾都不过是一个自取其辱。”

司霄汉面对毫不退让的女儿,倒无可奈何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也只有你敢这么顶撞我,从小到大都不怕我发火。”

“已经有整整一个公司的人怕您了,您不至于还需要您的儿女也这样吧?”

“算了,建宇倒是从小敬畏我,又怎么样呢?我跟老周商谈合作的事情,老周确实是旧话重提,又说起想撮合你跟他儿子结婚。我可还什么也没答应他,只跟他说,这个女儿个性很强,由不得我随口做主。”

这并不是一个明确的拒绝,仍然留有余地,但司凌云想,至少父亲认识到她不可能由着他摆布,总归是件好事,她的神态稍微缓和下来,“您最好把话跟他讲清楚,不然他那个蠢儿子传扬出去,说顶峰困难到需要靠联姻来解决资金问题,不止是我,大家都脸上无光。”

司霄汉哈哈一笑,“要一味在乎别人的看法,我早就混不下去了。没错,我现在是碰上了麻烦,不光上市短期内没戏,老婆还失踪。不过以前碰到过比这要命的情况,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无非就是您有远见、有能力、从不认输,终于笑到了最后。”他对她这个带点挖苦的口气无可奈何,“我碰到最困难的时期是刚做地产那一阵子,经验不足,资金吃紧,账上只有不到一千块钱,建筑商,供应商,购房业主一齐把我堵在公司办公室里,恨不能动手。最后他们还是被我说服了,我最大的两个债主反而联手又给我提供了一笔额外资金,让我撑了过来,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这倒是挺神奇的。”

“其实说穿了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就是我能够说明他们认识到,只有把利益跟我绑在一起,全力支持我才能最大程度保障他们的利益。老周跟我认识了快二十年,最清楚这一点。而且,同仁里地块的价值摆在那里,丰华处心积虑想插手进来的事实摆在那里。老周是生意人,急于找投资项目,怎么可能不动心。”

他看上去乐观而泰然自若,然而她并不能就此释然,“所谓利益绑在一起,应该不是特指联姻吧。老周也是精明透顶的生意人,没谱的事不会乱讲,如果你没答应他,为什么他会跟他儿子提起这事?”

“你别急着摆出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好好坐下听我说。”

她坐下,“行,您说,我听着。”

“我拒绝了跟丰华的合作方案,你跟傅轶则之间恐怕也会出现问题。”

“这个您不用操心了,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上次我问你,你说你还没有跟他结婚的打算。开年之后,你就28岁了,再不嫁人,这么不明不白混下去,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剩女老姑娘。”

“按您这说法,如果我不打算跟傅轶则结婚,就得嫁给老周的儿子,哪怕那个男人是不成材的花花公子?”

“他儿子确实有很多缺点,但是老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创下的偌大一份家业,肯定要传给儿子。年轻人没结婚,玩心重了就难免做荒唐事。所以他满心指望娶一个能干而且门当户对的媳妇进门,管住他儿子,辅佐他的事业。无论相貌,学识,能力,他都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的心越来越凉,“那是他的看法,我不关心。您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很简单,首先,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其次,你到了应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年龄了。”

“怎么个考虑法?看谁出的条件最优厚就嫁给谁吗?”司凌云微微冷笑,“您这个口气,可不像刚才宣称不需要用女儿换资金那么硬气。”

司霄汉现出愠色,“小云,不要再使性子,我说得很清楚了,这只是老周的一个提议,不是我跟他合作的前提条件。不要扯什么拿女儿换资金,在商言商,老周本人都不敢有这个念头,你倒来跟我说这些话。”

“我没法不这样想。”

“现在根本也不是父母做主的年代了,我只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好好权衡利弊,不要一听说联姻就马上起了反感,一口回绝,毕竟合作关系,要给他几分面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像跟我说话一样直接。”

他看看脸绷得紧紧的女儿,补充道:“至于老周的儿子,我会提醒老周好好修理他,不许他再胡说八道。”

司凌云开车去了傅轶则的公寓,拿钥匙打开房门,客厅灯开着,但没有人,倒是浴室传来音响,正在播放着小野丽步的《Allofme》,这不是傅轶则的品位,她平素也并不爱这种过于柔软甜媚,明净得单纯的音乐,此时更觉得仿佛面对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柔乡,再怎么想沉溺其间也是遥不可及。

她走到浴室门边,发现傅轶则腰间围着浴巾,裸着上身,正对着镜子刮胡子,他从镜子里看到她,转过身来,“这么晚才下班?”

他拿起搭在肩头毛巾擦去脸上泡沫,举手之间,比例完美的身材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上去充满张力与诱惑,然而面对如此性感的场景,掠过她心头的却是上一次在这间浴室发生的那一幕。她努力拂去这个联想,匆匆转身,“我去煮点咖啡。”

咖啡的香气很快便弥漫在厨房里,司凌云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在操作台边高脚凳上坐下,傅轶则走过来,手搭到她肩上,她本能地微微一缩,他的手僵住。两人注视彼此,那种万语千言无从说起的感觉,来得陌生而惆怅。终于,他随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

她很高兴终于有一个话题可以打破僵局,“我已经好久没去修头发了。我妈挖苦我说,我不光买的衣服样式保守,而且终于在外形上也接近事业型女人了。”

“试着把头发重新留起来好了,我喜欢你以前长头发的样子。”

“男人好像都爱长发。”

“知道女人说什么话最让男人扫兴吗?那就是男人都怎么怎么样。”

她点头受教,“嗯,我错了,你是不一样的。”

他笑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短发的?”

她怅然笑,“忘了,有几年了吧。”

其实她当然记得,而且记忆异样深刻。就在那次酒精中毒出院之后,她径直去发型屋剪了短发。那些浓密卷曲的长发随着发型师的动作纷然落了一地,发型师在不停说着什么,她听而不闻,只是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长久地凝视着镜子。现在回头看,居然会以为一生之中在那一刻伤心到了极致,不免有些悲哀,又有些好笑,几乎想穿越时空去摇着那个女孩子的肩膀说,那能算什么。

算什么呢?司凌云看着傅轶则那张英俊的、若有所思的面孔,毕竟不可能什么也不算。他的手指正缠绕着她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动作轻柔,意态悠闲,看样子是打算看她怎样开口。

“不出你的预料,跟丰华合作的事,我爸爸不同意。”

他点点头,平静地说:“可惜了建宇兄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徐总对他的谈判能力很是赞赏。”

“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

“我更想听听你想对我说什么。”

两人对视着彼此,她叹一口气,“轶则,我们这样打哑谜,我是真的累了。如果你有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一定要我在你面前主动坦白,你才开心?”

然而,他给她的是一个反问:“你希望看到我沦落到气急败坏闯进你办公室要解释的地步,才开心吗?”

“你怎么可能让自己到那一步。”她只能苦笑,“好吧,我坦白。我爸爸找的新合作伙伴是周绍德。今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他儿子的电话,他声称绝对不会跟我结婚,我才知道原来他爸爸跟我爸爸想出了联姻这么回事。”

他审视她,仿佛在评估她讲话的真实程度,好一会儿,他嘴角微微一挑,笑了,“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你大哥已经基本出局,不管你父亲如何重男轻女,他现在能倚仗、要笼络的也只有你了。当整个顶峰摆到你面前时,我就不那么确定你下一步会怎么做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把自己当成合作的筹码?”

“从跟我在一起开始,你对你父亲、你哥哥、你家公司的付出和忠诚程度就一次次让我惊讶了。你当然不会喜欢别人拿你当筹码使用、安排你的生活,可是如果情势发展下去,联姻是唯一挽救顶峰的办法,你还会抗拒吗?”

他的分析跟往常一样,冷静地击中了她甚至不愿意细想的那一部分心事。她坐了起来,强打精神说:“你多虑了。顶峰没有到那么危险的地步,我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审视她,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这个回答并不坚决。”

“你需要我指天誓日吗?”

他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像你父亲那么逼你。”

可凌云想辩解说她父亲并没有逼她,也没有能够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她突然缺乏底气了,同时猛地意识到,她其实完全可以有另一个简单直接的回答,她已经跟他订婚了,不会再有其他选择——傅轶则不满意她的回答简直是必然的。

两人都长久地沉默着,浴室那边小野丽莎的歌声传过来,轻柔到几不可闻的地步,突然他好像放弃了那个话题,“要不要喝点酒?”

“不要。轶则,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看我的?”

“你是想问我究竟喜欢你哪一点吧。女人都爱问这种问题,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方式,带着不同的表情,可是,你是否确定,你想得到的是事实,还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

她呵呵笑了,“是啊,说到底,我跟别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

“你还是不一样的。你把一句明明可以说得很情感很诱惑的话表达得这么沉重,可见你对我们的关系有多不确定。”

他尽管带着取笑的意味,但口气温和,来得并不尖刻,她心中百味杂陈,也已经没力气再争辩下去了,刚要伸手去拿咖啡杯,他拉她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他们身边所有的缠绵时刻仿佛变得很遥远。他轻轻抚她的背,“放松,你只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他的声音温和,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过了好久才轻声说:“我们之间以后会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样?”

“不管对方有什么举动,都一定要分析出原因跟理由,再也不可能随性所至了。你也许喜欢这个游戏,我可真是累了。”

“就算我不分析你,你也会分析我;就算你把这看成一场你玩累了的游戏,也得想一想,退出一场游戏,加入的可能是另一场游戏。人生苦短,累比乏味要好得多。”

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还有让她不安的情绪,她刚要抬起头来,他却抬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停留在原处,“别动。”

司凌云想,像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甘心成为别人生活中的选择之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没来得及修复,已经面临一个个新问题,也许再没办法回到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了。

眼下这种不带目的的拥抱,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有着奇妙的接近和融化的感觉。她惆怅的想,也许他们同样骄傲,把相处当成了较量,不肯落在下风。可是,他们之间如此多的利益纠葛,再去谈论感情,未免奢侈。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只得不情不愿起身拿出来接听。

“司小姐,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王亦佳。”司凌云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好在她马上加了解释,“我以前是司总的秘书。”

司凌云这才记起那个瘦小不起眼的女孩子,冷冷地说:“如果是公事找我,可以在上班时间打过来。”

“不不不,不是我要找你,我……司小姐,能不能麻烦你跟司总联络一下,我打他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照我看,如果对方不接听你的电话,你就不必再打。王小姐,你多拿了三个月薪水辞职,应该接受我的劝告别再苦苦纠缠啦。”

王亦佳急的似乎要哭出来了,“不,我没有纠缠司总,我另外找了工作,再没跟司总联络,可是司总今天中午突然来找我闲聊,没头没脑说了很多话,情绪看上去非常颓丧。我赶着要上路,没办法陪他聊下去。下班以后,我实在不放心他,再打他的手机,从六点到现在,就一直无人接听了。他一向非常在意看手机的,不可能一连几个小时没注意未接电话。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放心,怕他出事。”

“好,我会跟他联络,谢谢你。”

挂了王亦佳电话,她想起下午接到司建宇的那个电话,后来一忙碌便忘了回复,心中有些歉疚,连忙拨打他的号码,果然响了很久没有应答。她想一想,拨打米晓岚的手机,米晓岚马上便接听了,客气而冷漠地问:“有什么事?”

“大哥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今天我从幼儿园接了冬冬回我妈妈家了,说好了住一晚上。他应该在家里。”

“下午他打过我一个电话,我当时忙,没来得及跟他说什么。后来我打他的手机,他一直没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等一下,我打家里电话看看。”

她心神不宁放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米晓岚才打了回来,声音中也透着几分不知所措,“我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再打给保姆陈姐,她说建宇中午出去一趟回来,就给她放了假,让她明天再回去上班。我又给他妈妈那边打了电话,他妈妈说他只下午过去坐了几分钟就走了。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我马上去你家,你也回去,不过不要带冬冬。”

“嗯,我把小文留在这里照看他。”

傅轶则开车带着司凌云到了司建宇的别墅门口,院门紧锁,花园内的照明灯亮着,别墅房间没有光亮透出来,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司凌云送给冬冬的那只小狗皮皮被拴在院内的狗屋边,在不安地来回咆动吠叫着。他们等了一会儿,米晓岚开着她的宝马赶了回来,马上开门一起进去,“灯没开,建宇好像不在家。”

傅轶则沉声说:“先楼下楼下找找看。”

他们分头看遍了所有房间,都空无一人,米晓岚反而有些放心了,“说不定他开车去了,没留意到手机响。”

司凌云毕竟不能讲出王亦佳注意到的疑点,“但愿如此。”

她再度打司建宇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外面皮皮吠叫得十分狂躁,他们走出来,米晓岚心烦意乱地说:“这狗真烦人,没完没了叫什么。要不是冬冬喜欢它,我早就不想养了。”

“大概是需要牵出去放放风。”

司凌云走出去解开拴狗的皮带,皮皮飞快地跑到车库那里,对着紧闭的卷闸门继续狂叫,同时又抓又挠,十分暴躁不安。

“对了,大嫂,看看大哥的车在不在车库里。”

“等一下,我得去找遥控器。”

司凌云一边继续重拨司建宇的号码,一边蹲下来试图安抚皮皮,米晓岚拿来遥控,厚重的卷闸门徐徐向上升起。

这时他们都清楚听到,车库里面传出了沉闷的重金属摇滚乐声,米晓岚有些疑惑,“建宇的车在里面,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司凌云离得最近,站起身正要进去,傅轶则抢先一步过来拦住她,冲了进去,那辆奔驰越野车发动机仍在转动,车内音响开着,正在放齐柏林飞艇乐队的CD,司建宇坐在副驾座上,将椅背放倒,一动不动地半躺着,嘴角有呕吐物痕迹,显然已经失去知觉。傅轶则来不及多想,从车头绕过去拉开了车门,车库狭小,车子又停得偏靠右边,没有多少活动余地,他用力去拉司建宇,那个沉重的身体一下歪到他身上。傅轶则被砸得险些跌倒,咬着牙半拖半抱,将司建宇拉出来,司凌云和米晓岚要进去帮忙,他粗声说:“你们别进来,里面一氧化碳浓度太高了,很危险。”

米晓岚止住脚步,司凌云还是冲了进去,帮着架住司建宇,一直走到院子中间,傅轶则才将他放下来,推开惊叫着扑上来的米晓岚,“闪开,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凌云,马上打急救电话,告诉他们有人吸入汽车尾气,已经昏迷了。”

司凌云拨打急救电话,一时却讲不清别墅的方位,只得狠命摇吓得呆呆站在一边的米晓岚,“地址,快告诉我准确地址。”

好不容易将这个电话打完,她回头,只见傅轶则半跪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司建宇的衬衫领口解开,一边给他做人工呼吸,一边有节奏地按压着他的胸部,但司建宇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带着不真实感,她恍如堕入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噩梦之中,直到米晓岚反过来用力摇她,她才从这种恍惚状态中恢复过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早上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司凌云没办法给她一个回答。

确定妻子带着儿子当天不会回家,中午去跟有过暧昧关系的前秘书聊天,去母亲那里小坐,下午给异母妹妹打电话,让保姆放假离开,把自己关进密闭的车库,发动车子,开启空调……这一切行为都明确指向了自杀。可是司建宇怎么会突然有这个念头?难道仅仅是焦虑症发作的表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120急救车呼啸着赶来,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将司建宇抬上急救车,米晓岚拉住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傅轶则的手,哀哀地说:“轶则,陪我一起过去,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