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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西子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她的耐心有限,已经全部交给了陈倦,没办法再耐着性子对待其他人了。

  易则也不介意,直接从下属手里拿过一杯热腾腾的红茶,微笑着说:“天气寒冷,在游乐场玩了那么久,一定冻坏了吧。喝点红茶,暖和暖和身子。”

  阮西子蹙眉瞥了一眼那杯红茶,淡淡道:“进屋再喝吧。”

  易则将杯子递给她,随意道:“也好。”

  阮西子接过温暖的杯子,红茶的温度刚刚好,喝下去浑身的冰冷都会被驱散。

  进了屋,阮西子也没多想,扫了一眼手里的红茶,喝了一口。

  易则垂下眸子,隐晦的眼神不知代表了什么,而沙发上,陈倦坐在那,看到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红茶,莫名地问她:“好喝吗。”

  阮西子愣住,她没料到回来之后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片刻,她点点头说:“味道很好,你要喝吗?”

  陈倦慢慢摇头,朝她招招手,阮西子很想管住自己,让自己不要那么毫无下限,一点脾气都没有。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她就那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乖巧地坐到了他身边。

  陈倦直接抱住了她。

  揽着她的肩膀,他的下巴抵在它肩头,盯着她手里的红茶,低声沙哑道:“好喝就多喝点,你身上很冷。”

  阮西子没说话,下意识又喝了一口红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

  看着她的动作,陈倦嘴角勾起了可怕的笑意,他低低沉沉地跟她说:“西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ACME,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一定得好好照顾自己。”

  阮西子浑身一凛,听不惯这种好像告别一样的话,冷声冷气道:“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足以和ACME相提并论?那如果有一天有人要你拿ACME换我的命呢?你会怎么选?”

  家族企业和女人吗?每一个家族继承人都上过这样的课程,陈倦直起身,看着她一本正经道:“那你还是去死吧。”

  阮西子生气地放下红茶杯子捏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下,陈倦是疼的,但他却笑了。

  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红茶杯,茶已经被喝得差不多了,眼前的女孩大约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陈倦慢慢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惆怅地说:“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来不及做。你的前半生都靠自己努力,我想让你的后半生可以依靠我。我想你可以任性地做梦,告诉我一切你梦想得到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或者月亮,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弄到手。”

  阮西子不安地握住他的手,抿唇道:“你可以的。等你好起来,我就全告诉你,你帮我走后门,我就靠着你飞扬跋扈耀武扬威,气死那些人,好不好?”

  明知道她只是说说而已,她虽然虚荣,却不愿意靠着男人完成自己的梦想,但她愿意这么说,他已经很感动了。

  “好。”他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下一秒,阮西子就意识模糊地趴到了他怀里,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柔声道,“还有一句话没告诉你。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然后将她缓缓放在沙发上,接着毫不留情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对不远处的易则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语毕,他上了楼,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阮西子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改变他的决定一样。

  易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握着双拳,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颠簸、黑暗,这是阮西子昏睡不醒时可以感受到的所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睡,这地方说起来还算舒适,身下柔软,平稳安静。

  缓缓的,她睁开了眼,这里一片黑暗,她一时之间判断不出置身何处,等视线慢慢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

  再观察一下,她可以断定,这是在……飞机上。

  阮西子倏地坐起来,扯掉身上的毯子,慌张地跑出机舱,走出去一看,易则坐在吧台边,正在喝酒。

  阮西子愣愣地看着他,几乎忘了质问,只是沉默地站在那。

  易则回眸看过来,端着酒杯道:“阮小姐醒了。”

  阮西子没说话,易则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只是一时不知该问什么,所以干脆保持沉默。”他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才说,“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准备了好几套解释的话要告诉你,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又觉得那些话都不太合适。”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阮西子面前,将酒杯递给她道:“你要来一杯吗?我想你肯定想喝一杯的,这种时候,醉了要比清醒着好。”

  阮西子僵硬而麻木道:“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们现在应该在哪,而现实里我们又在哪儿,你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看她不接酒杯,易则便收了回去,转过身背对着她说:“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应该在哪,我最清楚不过。算算时间,陈总现在大约做完了身体检查,快要开始手术了。作为他的助理和朋友,我现在应该守在他身边照看打点一切,而身为女友的阮小姐,更应该时刻陪伴在他身边,为他鞍前马后,可惜……”他转回头,苦涩笑道,“可惜,他不需要。”

  阮西子皱眉。

  “陈总不需要这些。他不需要夹杂着同情的恭敬和爱慕,他也不需要你呆在那里,或许你走了,他压力还小一些。阮小姐,飞机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降了,回到国内之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的新品牌要管理,再不管理就落到别人手里了,我不希望ACME推出的第一个中国风品牌就这么易主,然后慢慢走向衰落。宏大的开始,唏嘘的结局,你要这样处置你人生中第一个亲自负责的品牌吗?你要这么残忍吗?”

  阮西子紧握双拳,易则的话每一句都戳到她的痛处,可她根本就无法改变主意。

  “在我心里,有比那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应该知道。我不信你会觉得那些身外之物比陈倦来得重要,他的健康是我现在最关注的事,不管是生是死,我都希望可以陪在他身边,我不希望到了最后关头,我连第一个和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阮西子的话铿锵有力,易则无所反驳,他长舒一口气,叹息道:“可惜,我在这里的目的,就是拦住阮小姐,让你在国内好好生活。至于陈总那边,有周叔在照看,我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略顿,低声道,“关于手术的结果,结束之后那边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也会告诉阮小姐,阮小姐请安心地回到你的位置休息,等待飞机降落吧。”

  私人飞机就是这点好,哪怕你在睡着,你也能从遥远的美国回到国内。

  眼前这一切都是陈倦的决定,阮西子可以猜到,因为他之前已经透露了太多的迹象,而那杯红茶,大约就是让她睡着的关键。

  坐到椅子上,系好安全带,感觉到飞机下降的感觉,阮西子真是自私得恨不得飞机就此坠落,和陈倦同归于尽才好。

  可惜这不可能,飞机上不只她一个人,飞行员也不是废物,怎么会让好好的飞机就这么坠落。

  当私人飞机降落后,阮西子所有的指望都没有了。

  她麻木地被易则看守着换乘轿车,一起返回那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城市。

  她没有被允许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陈倦的家,或许是为了方便看守她,让她不能私自买票去美国找陈倦吧。

  “其实你不用做到这样。”阮西子对易则说,“你就算放任我,我也找不到他。你们住在美国的哪里我都不知道,我从出发到到达都是严君泽安排的,到了那里之后又一直是你们安排行程,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

  易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就四个字:“以防万一。”他微笑着说。

  她从未觉得他这么可恨过。

  并且,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易则将严君泽、简然和苏现请到了陈府。

  当阮西子看见出现在她面前的三个男人时,激动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她想去找易则打一架,找他去理论,可三个男人拦住了她。

  “没有你猜想的那种原因。”说话的是苏现,“易助理找我们来不是想着让你移情别恋,不再指望陈倦回来。他只是不想让你孤单,你没什么朋友,就只能让我们来了。”

  简然也赶紧说:“对,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你去了美国之后一直没跟我们联络,我们也会担心啊。虽然不再是恋人,但大家也是朋友吧。”

  说得没错,哪怕不是恋人,也是朋友,最起码还是个同事。

  阮西子沉默了下来,安静得有点可疑,严君泽从到了这里就没说过话,也不看她,就那么坐在一边,瞧着屋子里的装饰,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现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转头望着他小声说:“你怎么了?”

  严君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他能怎么呢?终于看了一眼阮西子,注视着她红红的眼睛,他建设起来的所有心墙瞬间溃堤,一块砖瓦也没剩下。

  严君泽烦躁的站起来,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去抽根烟”。

  阮西子愣了愣,没说话,说话的是简然,语调奇怪道:“严总监他以前……从来不抽烟啊。”

第55章

  等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尤其是你所等待的还是你最重要的人是生是死的回应。

  阮西子根本没办法自行进入睡眠。

  如果没有掺着安眠药的水,她可能会睁着眼睛度过每一个天黑天亮。

  站在她的床边,苏现瞥了一眼严君泽,他们都保持沉默,但简然有点站不住了。

  “她这样用不了两天就会垮掉,我们得想办法让她振作起来,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倒宁愿陆思屹的那些深度催眠可以让她一直记忆错乱,不要想起任何事,哪怕忘了我们也无所谓。”

  简然说得难过又愤怒,他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苏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询问严君泽的意见:“你觉得呢?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她振作一点?”

  严君泽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昏沉沉的女人,其实他不该再管这些事,他在心里早就做了决定,可为什么当易则打电话让他来的时候他无法拒绝呢?

  为什么当苏现询问他的时候,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为她想办法呢?

  在场的三个男人里,最了解阮西子的人莫过于严君泽,苏现找他想办法,再正确不过。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蹲下身,专注地看着阮西子的睡颜道:“你们没发现么,她从回来到现在就没哭过,也没闹过。她心里装着很多难过,但释放不出来。这样憋着,她不可能振作起来。”

  苏现怔住,简然焦急地说:“严总监,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最了解西子了,你肯定知道她要怎么才可以好起来!”

  简然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严君泽身上,那种熟悉的疲惫感再次回到了严君泽身上,他感觉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用手撑着床边才勉强立了起来。

  他朝其他两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几天。

  阮西子因为药物帮助的关系保持着勉强凑合的睡眠,精神状态却没见半点好起来的痕迹,这天晚上,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留在她身边的三个人再次凑到了一起,由苏现坐到她身边跟她说:“想喝酒吗?”

  这些天阮西子一直抱着手机,对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不感兴趣。

  但当苏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慢慢看向了他。

  苏现神色复杂地笑着说:“去喝酒吧,我们一起去,想喝多少喝多少,要去吗?”

  阮西子垂下眼睑,许久许久没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她站起来点了一下头。

  简然看她同意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看向严君泽,这是严君泽想出的办法,但他不愿意亲自来说,只能推给苏现,苏现和简然都不太确定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或许这辈子只有他自己会记得,自己曾经为了不再喜欢一个人做了多少努力,虽然那些努力,几乎全都白费。

  今夜,苏现的酒吧歇业。

  本该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刻,酒吧里却只有他们三个人和工作人员。

  最大的包间里,阮西子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打又一打的啤酒,苏现二话不说便让人把酒全都开了,在场的三男一女每人手上拿到一瓶,他特别大方地说:“来,尽量喝,喝到满意为止,我请客——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阮西子睨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弧度。她拿起酒瓶直接就喝,严君泽握着酒瓶慢慢喝着,比她喝得慢多了,她两瓶都喝完了,他半瓶都还没喝完,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单单只是喝酒,似乎不能尽兴,酒过三巡,苏现提议道:“要唱歌么?这里的设施是全酒吧最好的,不用实在浪费。”他拿起话筒递给简然,简然摇摇头,于是他又递给严君泽,严君泽只是笑笑,也没接过去,苏现微笑,继续道,“那我先来。”

  语毕,他便点了歌,自己先开始唱了。

  苏现的声音很好听,唱歌自然也不会差,阮西子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他的歌声,微醺地傻笑了一下,眯着眼对他说:“你以后不开酒吧了,可以去当歌手,一定会红。”

  她有心情开玩笑了么?

  苏现欣慰地笑了笑,跟她说:“那等我红了,还请阮设计师一定要让我给你的品牌做代言人,我会给你打折的。”

  阮西子勾着嘴角苦涩地笑了笑,继续喝酒,眼角湿润,好像在哭,又好像没有。

  简然心情低落地也跟着一瓶又一瓶地喝,严君泽就那么看着他们,过了很久很久,简然也唱过了,麦克风再次递到了他面前。

  盯着麦克风,严君泽这次沉默了很久,接了过来。

  苏现意外道:“我以为你还会拒绝。”

  严君泽望了一眼已经醉醺醺的阮西子,她眼角这次挂上了显而易见的眼泪,靠在那里昏沉沉地继续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傻笑,比她痛哭还叫人难受。

  严君泽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麦克风,许久才说:“不会拒绝了。我想,这也是个好机会。”

  苏现不解:“什么机会?”

  严君泽动动嘴唇,半晌才说:“道别的机会。”语调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但苏现还是听见了。

  他望着严君泽,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严君泽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大一些,他那个年代,最流行的音乐人就是情歌王子张信哲了。

  上大学的时候,他也喜欢了张信哲很久很久。

  拿起麦克风,好像只有张信哲的歌可以唱出来。

  不是什么人人都知道的《爱如潮水》或者《信仰》,也不是肉麻的《做你的男人》,是一首相对来说冷门的歌——《不要对他说》。

  阮西子已经醉了。

  她视线模糊,眼前看见了许多人,有父母,有同学,有任何人,就是没有陈倦。

  渐渐的,她好像听见了那个她曾经奉为金科玉律的男人的声音。

  是严君泽的声音。

  他居然在唱歌。

  记忆仿佛倒退回她刚进入深蓝珠宝的时候。

  还是职场小白的阮西子时时刻刻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强撑着在其他同事面前表现着自己的阔气,只有严君泽在她下班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她辛苦而艰难地步行跨越城市回家。

  他开着车慢慢跟在她身后,那天夜里,天那么黑,他一路为她保驾护航,直到她走到合租房门外才发现他。

  从那个时刻,她便对这个男人种下了真心。

  后来,她那么努力地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但他一直反应淡淡道,她以为他并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根本对自己没兴趣,但后来的后来,在她生日的那一天,严君泽送了她他亲手做的项链。

  直到今日,那条刻着YJZ三个字母的项链仍然放在她公寓的抽屉里。

  如果不是有包装盒的存在,恐怕已经被尘土淹没了。

  后来是怎么了,他们就分手了,从此再也没可能复合。

  阮西子忽然清醒了不少。

  她讷讷地坐直身子,失魂落魄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人,他拿着话筒轻轻唱着。

  “选在清晨时分走出你家的巷口

  看着昨天擦肩而过

  未熄灭的街灯问我到底告别了什麽

  ……

  当我失去你眼中美丽的温柔

  当你决定就此放手

  我的生命之中再也没有剩下些什麽

  除了沉默”

  阮西子抿紧唇瓣,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强忍着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开始快速落下,比之前的无意识坠落要汹涌得多。

  严君泽一直在安静地唱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注意到她在哭。

  阮西子听着。

  安静地听着。

  他唱着。

  “陪你到日出

  把你看清楚

  哭得累了的你看来睡得好无辜

  在你耳边轻轻说出最後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