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的时候我中途出来接电话,刚好碰到刘师傅在行政那里留纸条,我就顺便帮他捎个信儿,刚才在开会,我就没跟你讲。”

“哦,那就只好麻烦你了。”

等到朱小北大大落落地上了车,何维彬还有点小诧异。

“你就不怕我刚才那是骗你的?随便编个理由诳你?”坐在车上,何维彬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有什么好骗的?还是现在你又反悔了,不想送我了?”

何维彬哑然失笑,“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就一点也没怀疑过我的居心?”

“你能有什么居心?”朱小北觉得他问话问得忒奇怪。

“OK,小北,我这样跟你说。虽然我们一起在DH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甚至我进了DH国际之后也是如此。之前我一直在担心,是因为我们之前的一些原因,你或许也认为我们做同事会很尴尬,所以在尽量减少我们接触的机会。甚至在你回来之前,我也有过这样的疑虑,担心我们会合作得不太顺利。所以,我一直担心,你心里会不会有什么疙瘩,在工作方面?”

“那现在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我跟你工作很愉快。说句真心话,在DH国际做了快两年,一直感觉很吃力,好像用了很大的力,但是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但是你回来之后,我觉得我们合作得很愉快,而且也很有默契。你看今天的会议,在以往可能开一个月的会,都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但是…ANYWAY,怎么说呢,我突然觉得继续留在DH,不再是个错误。”

“难道你之前想过离开吗?”

何维彬看了朱小北一眼,眼神的意思很明确,“难道你没有想过吗?”就是那么一个眼神,就有了点尽在不言中的味道,朱小北也讪讪地笑了笑,不再避重就轻,刻意回避他的问题。

“尴尬,可能在得知你进DH的时候有一点,但是说实话,至少这两天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我们之前都想太多了吧。真正工作起来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这些的。再说了,我也非常欣赏你做事的魄力,相信在你的手下工作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两个人把话说开了,反而轻松了许多,至少朱小北是这样认为的,终于不用一直拿工作当做两个人之间谈话的谈资。一路上彼此也有说有笑,甚至开到了市区,何维彬还带小北去了一家粤式茶餐厅喝了点粥当宵夜。

“早上不好打车,明天早上我还是来接你吧。”何维彬把朱小北送到小区门口,才跟她告别。

小北笑了笑,倒也没有推辞。

新的财务模型很快就做出来了,在财务部审核通过之后,法务部也很快列出了合同的框架条款,但是具体的合同细节还是要根据产品而定。在内部讨论通过后,何维彬决定亲自去一趟美国,探探舍尔法的风声。一来这是一种新的合作模式,虽然对方在回函里明确表示出意向,但是具体的合作细节还是要亲自去谈,二来去是实地看看近来舍尔法的财务状况是否跟预估的有差异。因为这是第一笔新型销售模式的合同,全公司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何维彬准备亲自去一次,朱小北现在是英语片区的副总,当然也要随行。同行的还有销售部和法务部的几个同事。

去美国出差之前,朱小北还是把上次没有送出去的古玩送到了静园。去的时候言若海不在,瞿老板说若海去了江苏。朱小北原本想打电话跟他讲一声自己要出差的事情,但后来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把东西放在静园就离开了。

第四章征服是一种嗔念

达到佛罗里达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同行的法务部的一位女同事还在抱怨,“以为出国就是美差,没想到还是一片荒郊野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彼此打趣,其实比起长期驻扎在各国油田的工程服务队而言,这一趟算是优差了。“你见过哪个油田公司把总部建在繁华市区的?”那位女同事一听,到也了然。只是一到下榻的酒店,就再也没从房间里出来过。

“第一次来?”朱小北刚把行李放到房间下楼的时候便碰到了何维彬。何维彬一边走,一边寒暄。

“恩,但很明显来得不是时候。”朱小北笑着说,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从12月开始,就进入了飓风期。希望我们运气好点。”

“你看外面。”朱小北站在大堂的窗户那,正好看见风刮得满地黄沙,只站了一小会,豆大的雨点就开始落了下来。

“原本想带你去一个小酒馆的,那长期有些乐队在那演出。这雨一时半会好像停不了。”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何维彬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点遗憾。

“希望不要影响明天的行程就好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又敲定了一下谈判的细节。聊着聊着才发现咖啡厅已经没人了。

这个时候服务生刚好走过来,朱小北以为是来提醒他们的,正准备起身离开,可是顺着服务生的手一指,才发现大堂里站着一个人。

“请问你是朱小姐吗?前台那位先生说要找您。”

朱小北一开始不敢确定,快要走到前台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舒允文。

“允文?”

那个浑身湿透的背影突然转了过来,看着她,眼神里不知道蕴藏着什么,许久许久之后,他笑了,把两手张开,“不欢迎我?”

这个时候,朱小北才真的确定,那个消失了两年的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震惊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真的是你吗?”

“你可以来摸摸看。”

朱小北终于笑了,投入这个早已经湿透的怀抱,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对方身上的水汽,还是一时间情绪起伏太大,鼻头竟有些发酸。

等到情绪恢复后,她才发觉何维彬刚才一直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幕。

“不好意思,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了,大名鼎鼎的何总,我们之前见过。”舒允文的口气变得冷冷的,手却一直拉着朱小北没有放开。

“允文,你好。好久不见。”何维彬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叫我KEVIN好了。”舒允文冷淡地说,神情举止之间的疏离之意明显。

何维彬僵了一下,毕竟在职场打滚多年,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好感,但是却不知道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寒暄了几句,他便称回房间收邮件离开了。

这个时候,朱小北才发现两年的时间,记忆中那个肆意率真的少年已经远去了,眼前的这个瘦高英俊的男子,眼角眉梢都有了成熟的痕迹。

“看来迈阿密是个好地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晒黑了吗?”

“不会啊,挺健康的,挺MAN的。”

“真难得,你也会赞美人。”

“快上去换衣服吧,浑身湿得跟落汤鸡一样。”

“我房间就在你隔壁,我等会过来找你。”

刚一回到房间,电话就响了。姜敏娜在电话里吞吞吐吐,“你有没有碰见什么人啊?”

“谁啊?”朱小北恍然,正疑惑怎么舒允文会知道自己在美国,谜底就自动上门了。

“哦,原来没去啊。害我白担心。”姜敏娜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

“担心什么?”

“哎,没什么。我今天看备忘的时候才知道,昨天舒允文打过电话来,是总裁办新来的秘书接的,她只知道对方是舒总的儿子,就什么都跟他说了。我问了才知道,他是专门打听你来着。我担心他冲过来找你。”

“哦,原来是这样。他现在就在我隔壁房间。” “天啊!舒少爷还是那么疯狂。”

“行了,回来再说吧。”朱小北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端姜敏娜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深呼吸了一下,朱小北才去开门。舒允文换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撩人的很。朱小北在心底暗叹:资本主义真是害人啊,好好一少年就被这么带坏了。

“你爸爸知不知道你过来了?”

“师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那壶啊?”

“你爸爸不知道?”

“我成年了!”

“我知道你成年了。但你爸爸不知道啊。”

“师姐,你想不想我啊?”

“想啊,想你回迈阿密。”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少来。”

“师姐,我千里飞车赶来见你一面,你就这样对我?”朱小北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现在唱念作佳,扮足了可怜相。

“刚才在外面我可给足了你面子啊,估计明天一早,这酒店里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难道不是吗?”

“去死!”沙发上的靠枕就这么扔了过来。

允文一晃身,接住了靠枕,身子却突然欺近了朱小北。“小北,我好想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哑暗沉,每一个字都好像是被丝绸包裹住的古老器皿,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朱小北的心里。朱小北感受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亲昵的吐息,才募然惊觉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她自觉性地往后仰了仰,可是脸上还是不自然地出现了红晕。

“你真的不想我吗?”舒允文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朱小北的身后,他的手臂托着她的脖子,阻止了她下一步的逃离,而他的呼吸更是亲密可闻。

“你想干什么?”朱小北只能用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的靠近。虽然说的是一句废话,傻瓜都知道此刻的舒允文想干什么,但是在脑海深处,朱小北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两年前那个一脸阳光的少年。那时的他虽然也会说,师姐,我喜欢你。但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执着的炽烈与狂热,甚至眼底还飘荡着一丝妖气。

“允文,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朱小北说话的时候,舒允文的唇离她的唇近在咫尺。两个人的呼吸激荡在空气里,像是一种混乱的缠绵。

他的唇就那么停在那里,唇间微启,像要说什么,但又止住了,最后他的嘴角浮现出微笑,压迫在朱小北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空气中的压迫感也陡然不见了。

“逗你的。”他把靠枕还给朱小北,笑得还是那么无害阳光。

房间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朱小北若无其事地发问,“你爸爸知道你要来吗?”

“现在他应该知道了吧?”

“那你明天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要那么任性好不好?你多大了呀?”

“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多大呢,你老是把我当小孩看,我也只能这样问答你。”

第二天一早,朱小北到酒店餐厅的时候,发现舒允文不见了。

“你有没有看到允文?”吃完早饭,朱小北悄声问何维彬。

何维彬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一大早,舒允文就跟舒总出去了。”

“舒总来了?”朱小北吃惊不小。

“昨天晚上到的,但不在我们住的酒店。”

“他来干什么?”

“或许来谈别的事情吧。”何维彬本来以为朱小北知情,但看见她吃惊的程度不亚于自己,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但心里的疑惑依旧挥之不去。

舒允文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舒总为什么招呼也不打突然过来?是担心我们这次的谈判?还是有别的事情?

“我们还是照原计划进行吧。”多想无益,何维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行人今天的日程安排就是去舍尔法考察。在前期的沟通中,彼此已经就新的销售模式进行过探讨,双方都乐意用金融信贷的模式进行交易。DH这边主要是考核舍尔法的财务状况与融资能力,而舍尔法公司主要是对产品的型号要求和图纸上的细节进行探讨。

会议到了一半的时候,何维彬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之后虽然依旧参与到谈判中,但明显心不在焉。朱小北诧异他前后的变化,但碍于舍尔法的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所幸这样的谈判和数据统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敲定结果的,到了下午,何维彬就推托说时差问题,明天继续。

回去的路上朱小北看着何维彬的脸色很差,关切地问他,“刚才谁的电话?”

何维彬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我掩饰得挺好。”

“是出了什么事吗?”

“舒总否定了我们的谈判。”

“为什么?”朱小北坐在车上,身子突然直起来。

“回去再说吧,他在酒店等我们。”

更让朱小北吃惊的是,舒允文竟然跟舒弭在一起。舒允文拿着笔记本,正在跟舒弭小声演示着什么,讨论着什么,而舒弭则一边点头,时不时地还会附和两句。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彻底震惊了朱小北。这还是曾经扬言要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对父子吗?

“小何,你们回来了啊,来来,过来看看这个。”

何维彬的震惊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朱小北,不过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吃惊,连忙走过去。

朱小北看见舒允文在冲她眨眼,她反而不想过去了。邓志高这个时候刚好叫了一声小北。

“邓叔叔,你们怎么会过来?”小北帮邓志高整理文件,一边小声地问他。那边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只有舒允文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过来,因为声音很小,听得不是很真切。

“我也不太清楚,舒总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对了,小北,你们今天去谈得怎样了?”

“才刚刚开始,不过何总接了舒总的电话之后,我们就回来了。目前双方都还在互相考察和核对数据,还没有进行到实质阶段。”

邓志高的脸上出现了深思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小北,你最近跟言总有联系吗?”

“言总?怎么了?”朱小北楞了一下。

“哦,没什么。我们这次去江苏,刚好碰见他了。你说巧不巧?”

“江苏?你是说收购海岸线的事情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言总也刚好在那里。”邓志高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言总了。”朱小北闪过一丝疑惑,但一时理不清,不明白邓志高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

“老邓,小北,你们都过来。”舒总从沙发上站起来,“允文,先就这样。把你的想法都跟大家说说。我们现在讨论一下。”

“是这样的,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去年墨西哥湾的油田爆炸案吧?自从去年开始,舍尔法因为受到波及,账面上的数字一直不太好看。他们内部的资金情况相信大家都有了些了解,但是最近我得到的消息是舍尔法卖了它旗下的几家小油田,目的不是为了缓解资金紧张,而是瞄准了近海油田开发,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美国政府很快就会解除限采令,扩大近海油田的开发,舍尔法以后需要的产品更多的是海上石油开采设备,而不是DH目前销售的陆地钻机。”

“那为什么它会要求我们提供十台钻机?”朱小北刚一问出口,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端倪,“你是说它只是为了抵押贷款?”

舒允文冲朱小北笑了笑,“师姐就是聪明。”

“咳咳,允文,说正事儿。”

“好的,爸爸。我一听说你们准备用短期融资的方式卖给他们钻机之后,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所以赶过来跟你们商量一下。”

朱小北一想到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昨晚还在自己面前上演千里奔袭的浪漫爱情剧,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精明能干的少东,无论是昨天还是现在,她都很难把现在的舒允文跟两年前胸无城府的阳光少年联系在一起。

“那舒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应该继续跟舍尔法合作。”

“话也不能这么说,刚才允文正在跟我商量入股舍尔法的事情。”

“你是说收购?”

“小北,你也知道DH下一步的战略重点就是生产海上石油设备,我跟老邓这一次去江苏就是谈购买海岸线的事情,”说到这里的时候,舒弭突然顿了一下,“既然舍尔法以后的战略重点也是近海油田开发的话,我们为什么不用入股的形式把这位未来的大客户绑紧一点呢?”

刚才一直盯着电脑没有说话的何维彬突然开口,“舒总,我觉得允文这个提议并非不可行,只是不管是入股,还是杠杆收购,都涉及到大部分的现金,我们既然都跟对方谈到了用设备换资金的融资计划,同样用这样的模式入股也并非不可行。”

“小何,这方面你是专家,你把允文的这些资料都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何总,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告诉我。”舒允文一脸热情的笑容,哪里还看得出他昨晚对何维彬那么冷漠过?

“好的,KEVIN。”何维彬拍了拍舒允文的肩膀,看起来像是两个好兄弟。

“舒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去忙了。”

“好的,允文,你也过去,跟小何一起学学,这些事情早晚你都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