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撒旦的报复

当言若海再一次走进DH集团总部的时候,离朱小北提出辞职申请仅仅只隔了一个星期。

当他把股份证明文件和董事会要求更换主席的文件扔在会议桌上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很精彩。

舒弭表面上很镇定,他一直觉得这一天会来,但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姜敏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言若海。

当然,还有其他股东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并非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那份股东联名决议,在他们看来,不过只是顺势而为。

舒弭不动声色地要求停止会议,然后对言若海说:“我们私下谈。”

言若海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办公室,舒弭坐在椅子上,才不掩颓色。

“当年,我的确是太狠了。”这是他对自己有今天的结果最直白的总结。

言若海没有看他,反而环视打量着这间总裁办公室,舒弭还是这样,总是要用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来堆砌自己,什么都想抓住,最后,什么也抓不住。

“老舒,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他叹口气,再也没说什么。当年的言若海远没有如今这么世故老辣兼毫不容情,他也有真性情的一面,比如说对舒弭。他是真心欣赏他的魄力、他的技术,还有他对事业的那份热忱。对于言若海来说,他骨子里就是个商人,商人唯利是图,当年的言若海要赚钱有若干种门道,单单仅凭出口这一块,财富累积远比实打实地做制造业来得顺利和便捷。可是,他却认识了舒弭,一个在国营老厂里待着郁郁不得志的小厂长,一个明知道在中国做技术专利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却还费尽心思研究一心要制造出世界上最好的钻机的工程师。这一切都是言若海之所以同意跟舒弭一起创业的初衷和原动力。他想做点什么,圆别人的梦,也圆自己的梦。钱哪里都可以赚,可是梦想不见得靠赚钱就能实现。

直到现在,他还念念不忘那段一起创业的岁月。他负责资金和出口批文,而他组织技术人员研发和生产,言若海甚至为此推翻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教条和信念,在他生长的环境里只有利益才能成为朋友,只有利益的合作才会成为搭档。可是他也天真过天真地以为这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不可能为了利益而分崩离析。他相信舒弭,而他也自负地以为舒弭也会相信他。没有哪两个人能比他们的携手来得更加默契和互补,他们不存在差异,只有双赢。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舒弭的贪心。他总是笃定,舒弭需要他,正如他也需要舒弭一样,否则DH就是残缺的。

什么是真性情?

真性情不是愚蠢,而是聪明人总是肯为了友情和亲情做傻事。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的戒备和贪婪,可是却一步一步忍让,让他做主席,让他做总裁,让他掌控整个集团,他始终都不会相信,这个几千个朝夕携手作战的战友会对他赶尽杀绝。

他忍,可是对方却在利用他的隐忍。他放弃,可是对方还要步步紧逼。

他永远都还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偌大的会议室,舒弭拿着一大叠数据和报告,毫不留情地让秘书念出他在DH国际任职期间的若干渎职行为和罪状,然后冷冰冰地当着全体股东的面请他离开。

言若海觉得就是这么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心坎上,他相信的,他信赖的,他极力去维系的,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商业社会,狼性盛行,他那所存不多的一点仁慈和善意终于被消磨殆尽。

舒弭狠狠地摧毁了他对朋友的定义和信仰,同时也狠狠地挫败了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他愧对自己的姓氏,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善心与毫无尺度的信任。他颓然地对朱小北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是的,财富只是数字,而离开DH却意味着他失去了他的骄傲,颠覆了他的执念,还摧毁了他曾经的梦想。

每个人对于成功或者失败的理解都不一样。言若海有自己的王国,所创造的财富丝毫不亚于整个DH集团,可是在他看来,成功不是财富榜上的数字,而是念欲的表达。商场上奉行着这样一条铁律,愿赌服输。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他也曾经遭遇过一次风暴带来的海难让自己几千万的货物血本无归,也曾遭遇过资本的狙击,差点把整个言氏都搭进去。可是这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他不会有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而背叛,总是让人难以容忍的。所以离开DH,成为言若海有生以来最大的败笔,也是他遭遇过的最大的侮辱和讽刺。

他怎么能容许自己能真的毫无芥蒂地离开呢?

他不是神,所以他会觉得悲哀,愤怒,仇恨,怨毒,是多么有吸引力,一旦灵魂被占据,就象自空中坠落一样无法抗拒,一边舔舐着耻辱,一边感受着报复的快感。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会没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十个舒弭斗不是言若海的对手。

在过去的两年里,言若海其实有很多种方式和手段完成他的报复,他只要卡掉出口的批文,DH就会像失了血的婴儿一样毫无生存的可能,他只需要动动手脚,DH国际的门口一定门可罗雀,订单就是DH的生命,它活不了多久。他甚至只需要在股市上做做文章,DH的股价一定绿得让舒弭的心底生寒。有人说过,你真的恨一个人,你不会舍得那么快就让他死。你会慢慢地看着他,甚至不惜把他捧向高处,然后再让他从天堂跌落到最深最深的地狱,对一个人灵魂的打击远比身体上的折磨来得更加大快人心。

言若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那仅存的善良都已经被消耗殆尽。要比心机,比算计,一个蛰伏在暗处的对手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看着他跳得愈加欢腾,看着他渐渐放松警惕,渐渐盲目扩大,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陷阱,然后再一举秒杀,他享受这样的过程,这比一刀下去的感觉更容易让他觉得舒服和快意。

谁也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对手,可是,舒弭却用自己的贪婪为自己招来了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敌人,并且毫无知觉地走进了注定就是一败涂地的死局。

如果舒弭清楚地指导言若海的身世和家底,如果他能在迅速积累的财富面前保持内心的清明,或许他就不会认为把言若海赶出DH,就是自己的胜利。他们,从来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自然,也绝对不会是同一个重量级的对手。言若海若是有心,他只需要伸出两个手指就能像捏蚂蚁一样捏死舒弭。可是舒弭,一个人的贪欲总会让人迷失本心,做不到有的放矢。

这是一个局,以舒弭的膨胀为药引,他看不见敌人,以为敌人并不存在。而对于技术的偏执,让他一意孤行地开始了他的海洋项目。在有言若海在的时候,技术是产品的生命,而产品是DH的生命。可是当失去了言若海,当没有了血库的支持和保护之后,对于技术的盲目推进和追求,就成为加快灭亡的导火索。

言若海就是个导路的猎人,因为深谙对方的弱点,一步一步把对手诱进了深渊。舒弭把80%的精力花在开发海洋项目上,却不知道现金流对于一个企业而言有多么重要,像是一个贪婪的赌徒,把所有的赌本都押在了同一张牌上,还没有来得及等到翻开牌底,缺一个筹码都会被淘汰出赌局,同花顺也救不了你。

言若海太清楚对手,DH的账目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他精密地计算着DH的资产与现金流,于是抢先一步买下了那块滩涂,轻而易举就让舒弭的预算超支了几千万,他还将计就计设了一个局,舍尔法一案,原本是可以回笼资金的案子,却因为一个融资计划,又让DH搭进去了几个亿。一来二去,他就点了DH的穴,让它丝毫不能动弹。

至于APC,这本来就是他旗下的代理公司在为DH做代理,粗心的舒弭以为言若海只要离开就万事大吉,殊不知这根盘得有多深,这网早就牢牢地困住了DH。

抛股票,舒弭为了拉升下跌的股价不得不回购溢出的股票,放出APC被取缔的负面新闻,足以让他的回购颗粒无收,股价以一道非常完美的下滑曲线一直到跌停。

然后他再大肆收购流通股,他用最简单的神智一点花样和套路都欠缺的方式就这么玩死了舒弭。

“为什么我老婆的股票会在你手上?”舒弭惨白着脸,他已经把那些股票转让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他以为自己输得不会那么惨,他以为自己不会输得那么快,他从言若海开始在海岸线跟他较劲的那一天,就知道他开始报复了,却没有想到他的结发妻子竟然是言若海的帮凶。

他不是没有预料过他的手段,只是他想过这最多就是两败俱伤的场面,他不怕玉石俱焚,可是没想到言若海就这么兵不血刃地结果了他,甚至连一分钱都没有花。这样的结局他怎么可以接受呢?

言若海笑了,他从舒弭的脸上读到了不可置信和伤害,他觉得所有的用心良苦都值了,死亡可以有若干种死法,但是他喜欢在死者脸上看到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挫败,他要打倒的从来不是DH,只是一个舒弭,而如何让他感到受伤,这才是他报复的最大快感和乐趣。

“我想江寻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很开心。”言若海坐到他对面,淡淡地说,嘴角漂浮起一丝笑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的,绝对不会!”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二十几年的夫妻,说离就离了,你说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的?”

“是她要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言若海,你不要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感情?你有吗?谈感情?你配吗?别忘了,姜敏娜还在外面坐着呢。”

“那不一样,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地,老舒,你看感情总是会变的,你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我也没有想过我会被你背叛,所以,你凭什么笃定江寻就不可以小小地报复一下你呢?

“言若海,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知道DH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我统统给你,好不好?你不知道DH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舒弭冲动地站起来,抓着言若海的肩膀,语气激烈。

“嘘,小声点。外面听见他们的舒总裁在办公室大喊大叫,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别忘了,还有几万名员工呢,你要他们都来看你的笑话吗?”言若海拍了拍被舒弭揉皱了的衣服,扯了扯衣角,优雅而又邪恶,这个时候他就是撒旦在人间的代言人。

“言若海,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你不要逼我。”

“谁逼谁了?真是笑话。老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你怎么对我的,我今天就怎么还给你,要说逼,那也是你逼我的。”

此刻的舒弭倘若还残存一丝理智,那么他就应该就此罢手,而不是用仅存的筹码去妄图抵挡撒旦的报复。

第二十八章等不到的皆大欢喜

“敏娜,把之前准备好的材料发出去。”舒弭在言若海走之后,把姜敏娜叫到了办公室。

是的,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棋,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要得到。

DH是连续五年全省纳税第一的企业,舒弭不仅只是个企业的董事长,他还是政协副主席和人大代表。他不会甘心让言若海这么顺利地接手DH,言若海想要和平演变,但是舒弭偏要把它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人尽皆知,政府不得不出面解决。而一旦政府出面,言若海比他还要顾忌,因为他们言家在政坛上的地位和名声,而舒弭也相信不用他自己动手,就有很多政客拿DH的事情做文章。到时候,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尚未可知。

而他交出去的材料就是DH集团几十位中高层行贿受贿,涉嫌职务侵占的种种证明文件,这些人都是言若海的人。

姜敏娜听到舒弭这么一说,脸色都白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姜敏娜还是出去了。关上办公室的门,她才敢呼出一口气。她从一开始在会议室的大脑嗡的一声,到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一个血淋淋的现实:言若海居然违背了他们之前的协议!

姜敏娜一直以为言若海想要的只是DH国际,她顺水推舟地跟他达成了交易,而她交易的筹码就是舒弭让她准备的这几十个人的名单和材料拷贝件。

姜敏娜只觉得自己好笑,机关算尽,居然在言若海眼里竟成了跳梁小丑,成了他夺回DH的帮凶!

她也预想到了当这一份资料投出去没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时,舒弭还会不会要她?要她这个反骨仔?她只觉得背脊后升起一股刺骨的凉意,她终于还是怕了。

恐惧,后悔,怨毒,不甘,让她像服了五毒散一样,内心焦灼,翻江倒海。她走了那么久,走得那么辛苦,眼看舒弭离婚了,眼看江寻消失了,眼看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却倒在了离她的梦想最近的位置。

在医院的时候,言若海说:“我会让江寻主动提出离婚。”

她笑意吟吟地跟他握手,“言总,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知道所有的交易都要付出代价,与她而言,让舒弭失去一个DH国际是她能承受的代价,毕竟她最大的对手消失了。她总是低估男人的贪心和谋算。

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失败,她都可以想象最后的结局。她原本就觉得江寻的主动离婚来得蹊跷,一开始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是言若海承诺过的事情,她相信他有这个能量。可是,她都能音乐看到最后的轮廓,江寻最后还是会接纳舒弭,没有了DH的舒弭。舒弭不了解女人,所以此时才觉得江寻的股份转让让他备感难堪,姜敏娜知道,这是一个妻子对于丈夫最大的保护和退让,她兵不血刃就可以让姜敏娜彻底出局。她都可以预见,他们夫妻的破镜重圆和自己的破败潦倒。姜敏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居然就被言若海当成了弃卒。她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她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袋子里装的是朱小北的材料。这不是出于舒弭的授意,这是姜敏娜最后的底牌。既然他们要让我下地狱,小北,你也下来陪我吧!

嫉妒,不甘和怨恨,总会抹杀掉我们骨子里最后的一点良善,直到万劫不复。

朱小北从那天喝醉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在财经新闻上看见DH的消息时,也不觉得有多吃惊。她的作息很正常,除了有些嗜睡。身体像是一台终于不堪重负的机器,渐渐地慢了下来。她只觉得困,中午睡醒的时候,吃了饭又觉得困,晚饭的时候也觉得困。言若海有些担心,想叫她去看医生,她也不去,就这么昏天黑地地睡着,好像要把过去失去的睡眠都要补回来。

言若海很忙,可是对朱小北的情绪状态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心。他总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不哭不闹,不唏嘘不感叹,不朝他发火,也没有见她打过电话,好像DH得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冷漠地像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他想要主动开口解释,她也会主动打断他,“我不想听。”

她不关心DH国际,不关心她的朋友,不关心她曾经的同事,甚至不关心他。

她只是那么静默地蜗居在房间里,离群索居,无念无息。言若海觉得心慌,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抓不住,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又或者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他身上。她有时候听到他打电话,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龌龊不堪的话一样,他总是避着她,不在家谈及任何公事。她的厌恶表达得那么明显,她觉得脏。

有一天吃饭,朱小北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的双手,一直看着,他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心里发毛,然后就看见她捂着嘴巴冲进了卫生间。他苦笑着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原来这就是朱小北的报复。他终究还是伤了她,而她又何尝不是用她的沉默和厌恶在一刀刀凌迟着他呢?

言若海的心终于这么一寸一寸地灰了下去。

小时候,言若海最喜欢跟爷爷下棋,围棋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控制和揣度人心。“小四,心静才能无物。”“棋子就是一面镜子,你看到的不是棋谱,而是人心。”小时候,他的爷爷就是这么教他。在心境上,他的哥哥姐姐远不如他。后来他弃政从商,家里人都反对,只有他爷爷支持他,“让他去,小四比你们都知道他在做什么。”言若海一直都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以至于他的青春岁月都没有同龄人那么荒唐和璀璨过。他的朋友说他:“言小四一点也不像咱们,他就是鲁迅的小楷、胡适的少作、张爱玲的发卡,还没年轻过就已经老了。”他的静,让他的人生像是一滩平静的湖水,每一个潮落潮汐都在他的控制之内,从不会有半点差池。他喜欢收藏,却不是因为这些藏品都价值不菲,仅仅只是因为在把玩这些死物的时候,有尘埃落定的安心,而不是放纵自己去追求那些绚烂一时的烟花,鲜活的东西总是伴随着短暂的宿命和不可确定的因素,他不喜欢,所以从不去碰触。

他以为朱小北会是他的尘埃落定,可是等到大幕落下,他丝毫没有皆大欢喜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开心,他甚至都预料到所有的结局,可是朱小北,让他觉得意外和难以控制。

他平生以来发过最大的脾气,是对她,他平生以来那么轻易原谅一个人,也是对她,他妥协让步宠溺,甚至认真地给出承诺,也是她,但是她统统都不要,那么厌恶地看着他,像是在注视着这世界上最肮脏腌臜的东西。

他看不懂她,无法揣度她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加不知道朱小北在想什么。

他觉得无力,从内心深处泛起的无力感,正在逐渐地消磨着他的意志,即使成功夺回DH,即使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舒弭颓败的表情,都不能挽回他的乏力和疲倦。

他悲哀地发现,他拿她没有办法。

“小北,我要拿你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卑微得有些可笑,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寻求怜悯和施舍。

“若海,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很乱,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言若海看着她蜡黄的脸色,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离开的时候,房间的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他的心猛地一跳,好像被什么关在了门外。他转身想开门进去,又忍住了,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检察院的人把朱小北带走的时候,言若海并不知道。

那边有人给他打电话,“老言,人都在我这呢,还是按原计划走?”

“24小时之后再放吧,给他点面子。”

舒弭没想到这招棋早就在言若海的预料之中。两败俱伤,让政府出面施压,可是言若海不仅仅是个商人,这点上,舒允文看人的眼光远比他老爸来得毒辣。玩政治,这是言若海的老本行。

舒弭的一份份检举信,像雪片一样飞过来,又被人悄无声息地销毁掉,没有署名的检举信,说了等于白说。至于DH集团几十个人的检举材料,更是被言若海又来了一招将计就计。

前一天,这帮人被带进了公安局接受检查,二十小时之后因为证据不足全部放了出来。

“老舒,你还想不想让我安心坐这个位置了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当我们政府机关是旅馆吗?你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舒弭接到孙副省长的电话时,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可是言若海知道朱小北居然也是其中之一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当然,三天,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第二十九章言若海的死穴

一开始,这帮检察院的人对她都很客气,例行公事地问了些基本资料就把她安置在一个小房间里。

甚至还有个同志跟她说:“委屈你了。”

朱小北隐约觉得这是一出戏,可是不知道是唱给谁看,也就不做声。包括对方问她要不要打电话,她也摇头拒绝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过来提她问话的人,也不像当初那么客气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她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恍惚,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对方一条一挑 列举着她的罪名,诸如某年某月某日是不是签过一张多少金额的单子,这些款项去了哪里,用作了什么用途,接待的费用为什么会这么高,这笔个人借款又是怎么回事…林林总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朱小北只觉得嘴巴很苦,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是该怎么回答,是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还是保持沉默。

她只觉得房间里明明很热,可是她却一阵一阵的冷汗往外冒,她觉得自己快要倒了,但是一晃神,眼前坐的还是那三位,只是觉得有些重影。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她艰难地开口。

对方看见她一副虚弱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吃不准到底该拿眼前这位怎么办,也就沉默了下去。

对方把她带回小房间的时候,她还是隐约听到了门口两个人的对话。

“这位是怎么回事啊?这事也太棘手了吧?上面也不给个明确的说法。”

“谁知道啊,上面给的名单里独独就少了这一位,保不准真是拿来…”

剩下的话朱小北也听不见了。

第三天的时候姜敏娜来看过她。按理说在调查阶段是不能见外人的,可是这边知道了DH这出闹剧,早就惹得上面大为光火,上面也有人发话了:“别让他们以为咱们这里来去自如,给我认真地查。”

认真的话,自然就是另外一种查法了。

说实话朱小北这份材料真的不够看的,明眼人一看就是没事找事,你说一做销售的,而且动辄就是几千万的单子,回扣和招待这些费用自然是免不了的,而且也早就算在了成本里面,这是大家都清楚的规则。只是说,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罢了,你要说真的能定个什么性也很难。他们之所以放姜敏娜进来,是因为上面的人开了条子,全程监控,就看能不能套出点料来了。

朱小北没有想到在这里面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姜敏娜。

姜敏娜看见朱小北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是那么好受,于是彼此都有些沉默。

“小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带给他的?”姜敏娜尝试着开口。

朱小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小北,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待见我。可是,至少易地而处,舒弭他再怎么坏,也不会把自己的女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对吧?”

朱小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现在那些该保的人都保出去了,你就没想想自己的处境?”

“敏娜,你想说什么就痛快点吧。”

“小北,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他要放弃你,你就想个自保的法子。现在什么局面你也清楚,上面斗得厉害,是,看上去他的赢面是要大些,可是他言若海会丢车保帅,难道舒弭就没想过抛砖引玉吗?他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也不少,不是他言若海想让他垮,就能垮的,你明白吗?”

“我该明白什么?”

“小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值得你为他这样吗?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你爸妈要是知道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儿,你就忍心?你就这样自暴自弃?”

“敏娜,那是男人们的事情,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朱小北静静地看着她。

“小北,我是真心为你着想,要不然犯不着跑这一趟。说白了,大家底子都不干净,就看你站在自己这一头,还是他那一头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