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男人是无法理解的,这一头精心养护的头发对于女孩子来说,有多么心疼。

在沈蜜的记忆里,她从小到大就剪过一次短发。记得上初三的时候,沈蜜虽然学习不好,但却被爸爸找关系塞进了重点班,重点班的班主任对女孩子开始爱美这件事抓得特别严,一开始不让带有图案的头绳,后来带颜色的发圈也不行,在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炎炎夏季,老师干脆硬性要求全班女生剪短发。

那是她唯一一次剪过短发。

他们男人根本就不会懂得,头发被人剪掉的伤心,不比割肉舒服多少。

沈蜜很生气,这要是以前,她一定要闹一闹的,却又害怕去剧组闹不成,人家不给结算工钱,所以就蹲在厕所里哭了半个小时。

沈蜜不想再跟他们俩说话了,转身就走,却被一双手攥住了手腕!

沈蜜一低头,便看见了肖逸的手,隔着病号服的布料,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拽着她的手往拍摄片场的方向走去,步子有点大,沈蜜穿着拖鞋强行扑棱着小短腿才勉强跟得上他。

他的背影有点冲,目测想去帮她讨个说法的架势。

沈蜜心里有点毛毛的,不安的问:“肖逸!你拉着我干嘛去啊?”

背影的主人轻飘飘的说:

“结账。”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上午的场次已经拍完了,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的停工,走在医院布景的走廊里,有两个抬着饭盒箱子的人走了过去,几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进了一个屋子,准备吃饭。

北子眼尖,一眼就从人群里叼出了那个副导演,北子打老远就喊了一声:“老王!王文纲!”

副导演站住,看见北子的时候,露出一个亲切的小脸:“呦,北子,来啦?”

北子悠闲的把那把铁片子背过去,也呵呵笑了:“我说老王啊,我朋友就给你们拍一场戏,挺好看的姑娘,头发让你们给祸害成这样?瞧把人家男朋友心疼的。”

肖逸突然揽过沈蜜的肩膀,沉着脸看向副导演。

副导演一愣,再看看沈蜜,然后赔笑道:“啊,我听说了,演员的失误,这姑娘也没闹,演完就跑了,我们也没找到人。”

北子说:“我们哪儿能跑了啊?我们还没结钱呢!”

副导演说:“好好好,快进来,我们进屋聊。”

屋子里坐着正在吃饭的工作人员,沈蜜看见那个副导演和一个人说了什么,那个人可能是管财务的,抬头朝沈蜜打量了一眼,副导演又给写了个什么单据,最后一番商榷之下,财务给弄了个信封。

副导演拿过来,给北子,说:“一点意思,真是对不住姑娘了。”

北子接过信封,一看有三千,就冲肖逸使了个眼色,递给了他。

肖逸不用开信封,摸着厚度就知道有多少,对方态度好,又是北子的哥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北子问:“那男演员呢?”

副导演指了指:“隔壁。”

“谢谢你啊老王。”

沈蜜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两个男人又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男演员虽说是演戏的新人,却是个当红的歌手,挺有腕,他和自己的团队单独在一间屋子吃饭。

肖逸本来也想进去,却被北子拦住了。

北子笑了:“哎呀,你放心,我能搞定,你先带蜜蜜去把头发弄弄,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肖逸想了想,点了点头。拉着沈蜜往出走,北子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你刚刚拉着我冲过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最后还是扔下北子哥跑了,切。”

沈蜜第一次看见肖逸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嘟嘟喃喃的将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在了肖逸身上。

肖逸只开车,不说话,随手把一个信封甩给了她,沈蜜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三千。

这要是在以前,有人要是说她的头发只值三千,沈蜜绝对跟他翻白眼,可是此时此刻,沈蜜却突然眨眨眼,说:

“我的头发好贵哦…这就算赔偿完了吧?”

“不算完。”肖逸也不看她,淡淡的说。

就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却让本来失去了魂魄的她突然有了重量一般。

沈蜜的心突然猛地跳跃了一下,把钱塞回信封里,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糟了。

他载她去了全市最著名的一家美发会所,在那门口停了车。沈蜜蹭带杨予曦来过一次,杨予曦那次吓得再也不敢来这剪头发了,因为太贵。

肖逸见她迟迟也不肯解安全带,又看了看她狗啃一样的头发,说:“走啊,下车。”

沈蜜攥着安全带,脸色很不情愿,可是又怕肖逸对自己没耐心,觉得她矫情,便慢吞吞的解开了安全带。

不想剪头发啊…

到现在还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两个人进了美发沙龙,接待人员非常热情周到,沈蜜全程都没有吭一声,只听见肖逸说什么要找最贵最好的老师。

最后出来一个叫做kevin的首席设计师,热情将他们迎接到了一个包房里,沈蜜在豪华的镜子前坐下,被围上了围步。

“想剪成什么样的?女士?”设计师亲切的问。

沈蜜半天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烟肖逸开口了:“短一点,好看一点。”

设计师拿沈蜜糟糕的头发开了几句玩笑,就开始动剪子了。

咔嚓咔嚓…

沈蜜忽然想起了高三那年,她唯一一次被迫剪头发的经历。

那时候父亲简直是太腻爱她了,知道女儿最喜欢长头发,就到学校里找到了班主任,塞了个大红包,于是全班女生,只有沈蜜没有剪头发。

有一次上课间操的时候,沈蜜回班级取校服,就听见好几个值日的女生在教室里说她坏话。

她总是什么都没做,就会招到非议,好像自带话题属性一样,沈蜜偷偷的从后门看见了那几个说她坏话说得最起劲的女生,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她要好的前后桌。

后来沈蜜就让爸爸带他去剪了头发,沈蜜一边剪一边哭,把他爸的心都哭碎了——

“哎呦我的小公主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想剪就不要剪嘛!”

“呜呜呜…剪,剪成和我班女生一样短…呜呜呜…”

爸爸叹了口气:“蜜蜜啊,不要跟自己较劲,什么是厉害啊?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厉害,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那才叫厉害!爸爸厉害啊!有爸爸在,你怕什么啊!”

“哦,女士,您怎么哭了?”理发师停了下来。

沈蜜抽抽搭搭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特像电影里被迫剃度出家的悲情女主角。

理发师不敢动了,回过头去,为难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肖逸。

肖逸透过镜子看沈蜜,她闭着眼睛,委屈的吸着鼻子,哭得那叫一个心碎。

肖逸的两腮动了动,站了起来,走到沈蜜旁边,面无表情的吩咐设计师:

“剪。”

设计师的剪刀又飞快动了起来。

“呜…”

沈蜜一直隐忍着的哭声,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颤音。

第20章 真听话

【不要说晚安,我会睡不着。】

头发最后剪成了什么样,沈蜜一眼没看。

理发师娘里娘气的做惊喜状,不停的问肖逸好不好看,肖逸说挺好看的沈蜜,你照照镜子。

沈蜜这个人吧,来劲的时候确实有点哏,情绪低落的垂着头,任他们怎么哄,也一眼都不看,直到理发师没辙了,把她身上的围布撤下来。

一个提供红酒的美发沙龙,定然是很贵,沈蜜自然没有心情喝什么红酒,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就去前台结账,一听那价格,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肉疼”的滋味。

可是没有办法,她还是拿出肖逸给的那只信封,想要掏钱,可前台小姐说已经有人付完了。

肖逸从洗手间里出来,沈蜜望着他,从信封里拿出钱来,递过去:

“肖逸,给。”

肖逸似乎是一时间没有看习惯她的发型,目光总是盯着她的头发看,沈蜜下意识的别过头去,手上还攥着钱执意要给他。

肖逸说:“你干嘛?”

“这么贵,不能让你花啊…”沈蜜说。

肖逸看了看前台的服务生门,忽然搂住了她的肩头,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往出走。

沈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靠在他的怀里往出走,小声问道:“怎么了呀?为什么给你钱你不要?”

她可是记得,第一次和他吃饭,一碗面的钱他都不肯出的。

推开沙龙的门,两个人踏着一阵无比热情的告别声,走向了北子的车,肖逸放开了她。

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肖逸今天跟她说话挺温柔的,不像平常那样生硬。

“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当我是你男朋友,哪有男朋友让女朋友花钱的?”肖逸替她打开了车门,示意她进去。

沈蜜可没在他这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在她的印象里,肖逸是个又冷漠又傲娇又小气的男人。

沈蜜眼睛红红的,望着坐进了驾驶室的他,说:“那么多钱,我总不能让你花啊…”

肖逸笑了笑:“我跟前台的美女说好了,说你过生日,她和老板说我是她表哥,给我按员工内部价结账,没多少。”

沈蜜撇撇嘴:“你可真行…我剪个头发的功夫你能认一表妹。”

肖逸的眉毛突然抬起一边:“怎么?瞧不起劳动人民的智慧?”

沈蜜赶紧摆摆手,微肿的眼睛善意的迷起来,一笑像哭似的:“不是不是,你是我们团队的颜值担当,我为你感到骄傲和开心而已。”

肖逸的表情松了松,显然对这个结论很满意,点了点头:

“你开心就好。”

肖逸陪沈蜜折腾了一终于,也没吃饭,沈蜜提出请他吃顿午饭,肖逸很自然的应允了。

两个人开车去了一家还算经济实惠的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排和几个西点。沈蜜给北子打了个电话,北子给按了,又发开短信说是让他们先吃,不用等他。

于是这顿饭只有他们俩。

他今天穿了一件竖条纹的白t恤,深蓝色的七分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白色低帮鞋,一身应该都不贵,但他个子高,长得又帅,看起来挺潮的。

他坐在她对面切牛排,沈蜜发现他的脖子上,手臂上有一些红色的疹子。

“你怎么了?”沈蜜指了指他脖子上的红。

肖逸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牙口很好,吃得也很香,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问:

“起疹子了?”

沈蜜点点头,蹙起眉来:“你紫外线过敏啊?”

他说:“日光疹。”

“啊…那你怎么没打伞啊?”

他嘴里还咀嚼着食物,喝了一口红酒,淡淡的说:

“被你吓死了,哪有时间打伞。”

沈蜜一怔。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是肖逸先发现了不对劲,低下头去若无其事的吃东西。

沈蜜轻咳一声,将这难以言喻的气氛用正常的方式化解:“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他继续吃东西,语气也是客气:

“应该的。”

沈蜜沉默了好一会儿,低着头吃东西,她把意大利面里的胡萝卜全部挑出来,放在盘子的一边。

肖逸似乎对她的新形象很好奇,总是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让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沈蜜确实是情绪低落,话也异常的少,以前跟肖逸独处,沈蜜永远是那个找话题聊的,可是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两个人就各吃各的。

吃完了饭,肖逸就开车送她回家了,沈蜜今天也恰好背了一个提手上带丝巾的包,她想起了那天摆地摊的时候,肖潇给他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沈蜜就也把自己的丝巾从解了下来。

沈蜜瞥了一眼正在专注开车的他,想给他戴上,但是那丝巾在指间绕啊绕,却没敢动作。

她想:万一她提出来,他委婉的拒绝了,那该有多尴尬。

好像她刻意在对他好一样。

真羡慕年少那会儿,那时候想对谁好就会很热烈的表现出来,不用顾虑对方是否愿意接受。

而如今她长大了,确实是纯粹的关心他一下,却又是前怕狼后怕虎一样,举步维艰了。

到底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吧?真的就只是纯粹的关心吗?

沈蜜猛然发现。

在乎,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她看了看车窗外面越来越热的天气,再眯起眼看向那火辣辣的大太阳照进车厢,心里的在乎终究是打败了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