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邻居不堪其扰,连夜住进了旅馆,大有事不了结不回来的架势。

而我们,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也去不了。

我和许宝桐都和单位请了假,至于许知同志,在他婉转说明这几天没法去上班后,超市的老板直接让他不要去上班了—博陵这个城市小得可怜,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不引火烧身,还是直接将我爸辞退来得安全。

除此之外,我们的手机永远只能关机或让它处于飞行状态,因为我们全家人的手机号码都已经被暴露出来,只要开机,电话和短信就会络绎不绝地袭来,中心永远只有一个—还钱。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我们没有拿那些人一分钱,我们却像欠了一身巨债,只能蜷缩在这间小屋子里,哪里也不能去,可怜兮兮地躲债。只要一推开那道门,我们便会被他们制服,拳脚并用地将我们按在墙上或地上,问我们什么时候还钱。你肯定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我们给出什么答案,他们都不会放开我们。即使我们从他们手中挣扎逃脱,还有更加虎视眈眈的,被仇恨填满心灵的人前仆后继。

我们报了警,警察来驱赶过两次,可是警察一走,他们又卷土重来。

所以,我们只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好在家中柴米油盐尚且足够,我们不至于饿死。

我的妈妈—姚琳女士,她在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她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每天把自己蜷缩在沙发的最角落,眼睛神经质地转动着,只要屋子内一有声响,她就会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直到我爸将她抱住。

从警局回来之后,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鞋子掉了一只,衣服上都是肮脏的污秽,手还受伤流血了。我们猜她是在路上遇到了要钱的客户或员工,被他们吓着了,可我们谁也不敢问。

我爸是不抽烟的,至少这几年我没见过他抽烟,而这几天,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将整个屋子弄得烟雾弥绕。他似乎变成了一只复读机,程序里只有一句话可供选择,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会说:“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们受委屈了。”他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满脸沟壑和褶皱,宛如被曝晒过度干枯的田地。他那条腿,比往常跛得更厉害。

我想要安慰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祈求他:“爸,给我一根烟。”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伸出手想要摸我头,却在半路收回,又摸向烟盒。

那根烟终究没有落在我手上。

这个家唯一没被击垮的人是许宝桐。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开着家里的电视,打开最大的音量掩盖外面的声响,然后给我们做饭,用冰箱的贮藏做出简单的饭菜,并命令我们,包括我妈:“快吃饭,吃完我还要洗碗。”

我抬头看她,她的长发高高地扎起,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她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许宝榛,快吃!我还要洗碗!”

这几天我一直没有睡好,有个晚上,我被撞门声吓醒,后来才发现只是梦,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疲惫地走出那个小房间,同时我看到许宝桐,她在我走出来的那一秒,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许宝榛,别哭,至少别在这里哭,爸妈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真没用,我比不上她,她的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么长时间的冷战,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我趴在她的肩头小声地啜泣:“姐,到底我们应该怎么做?我很怕,那些人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我真的很怕!”

“别怕,没什么好怕,你要是不敢睡,就过我房间来吧!”

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盖了同一张被子,她用力地揽着我,身上那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在我的鼻尖缭乱调皮地攒动。

在这一刻,从彼此的眼神可以确定:过去谁对谁错,我们都既往不咎,我们要并肩面对以后,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以后了。而以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第六天了。

除了那天忍不住在许宝桐面前哭出来后,我一直没有再哭。

我的眼睛,我的身体都化作了一条河流,它像上演灵异电影一般,一夜之间干涸,龟裂,只剩下四分五裂的表皮。

这个异常的夏天,我们一家都愁云惨淡,那大片的乌云就像旋绕在客厅的上空,黑压压的,仿佛下一秒就暴雨倾盆。

但这场雨一直没有下,一直维持着乌云压顶的状态。

日子过得差劲的不止是我们,还有驻扎在我家楼道和门口的人,他们像与我们进行一场漫长的拉锯战,翘首盼望着我们举白旗宣告失败。但枯燥的磨人意志的等待终究让他们失去了耐心,他们开始怒骂,砸门,用红色的油漆泼洒在墙上和门上,肆意写上自己发泄感情的短句。感谢我们家那三层被我抱怨过无数次的防盗门,若不是它们,或许现在我们已被攻破堡垒。或许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发泄一通后愤愤离去,因为天气太热了,气温已经高达四十摄氏度。

所以,我们有了短暂的安宁。

我们家还是维持着几天前的状态,阴沉、压抑,客厅的白炽灯在夜以继日连续工作几天后终于宣告退休,所以,此时家里看起来更加昏暗。

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的嘴唇因干燥而起皮,白白的一层,像撒上了面粉:“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好好看家,照顾好你妈!”

话音刚落,我妈就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去,你哪里也不能去!”她抓着我爸的手,在几天前,我完全无法想象有一天我妈会如此依赖我爸,那个从前一直被她骂瘸子和窝囊废的爸爸。

“没事,我只是出去…”

“你哪里也不能去!”她声音嘶哑,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像是命令,又像哀求,“哪里也不要去!别去!”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默。

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这漫长的沉默,我犹如惊弓之鸟,紧张兮兮地看向许宝桐,又看了看许知同志。

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门外又有了响动:“宝榛,是我!许宝榛,你在家吗?”

我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倒是许宝桐,她瞥了我一眼,快速走到门边,往猫眼里看了看,然后迅速地拉开门,将祝融从门外扯进来,又迅速地将门关上。

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爸爸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他那个位置深深地往里凹陷,似乎已定了型。而我妈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

我看着祝融,他浑身是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可身上又矛盾地残留了外面阳光的味道。我没有动作,看着他慢慢地朝我走近,手却背在身后。

其实他不用躲藏,我已经看见了,他的手上蹭到了油漆,鲜艳的红色。

“你们怎么样?还好吗?”他问,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发出那样刻薄的冷笑:“好,当然好,我好得不得了!”其实我内心是委屈的,过去了这么多天,他才到来。可同时,我又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祝融的眉头迅速地起了皱褶,像一张被揉成一团又舒展开的纸:“不是我不想来找你,是我进不来,这些天,堵在门外的人那么多,我没法进来。给你打了电话,你是关机,我只能给你发信息。”他顿了顿,语气是挫败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可想?这不是几块钱的小事,是几千万!你看看我们家,看看我们现在!你说你想办法?你能帮我们什么?你能让那个把钱带走的女人回来吗?”我的情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与此同时,眼泪也从我的眼眶滚出,“你能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天,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忽然走过来,用力地将我的头按进他的胸膛,他的声音顺着骨骼“嗡嗡嗡”地传来:“对不起宝榛,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背上,我不知道自己此时就像偶像剧那些矫情的女主角,我只顾着埋头哭,眼泪都抹在他的白衬衫上。我清楚地明白,这不是他的错,可我却对他充满了怨,就像他说的,他来晚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我。

直到我听到许宝桐的声音:“祝融,你来一下。”

她站在厨房门口,阴影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祝融犹豫了一下,把我放开:“我和你姐说会话,你先放手。”

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衬衫,不由得尴尬,讪讪地放开他。

他们在厨房说话,关了门,透过玻璃我只能看到许宝桐激动地挥舞着手和祝融低沉的脸色,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没想过去偷听。

在这件事发生后,我恍然发现我们现在的家庭重心都落在许宝桐身上,她是最冷静最沉着的那一个,她现在一定是有了很重要的想法或决定。她会处理好的,我这样对自己说。

不幸的遭遇会使人变得软弱,现在我就像溺水之人,伸长着臂膀不放过身边的每一根浮木,即使在不久之前我还看不起它,想把它劈成柴火用,可比起活下去,尊严是多么没用的东西。

“爸,这些事都会过去对吗?我们一定会好起来对吗?”

我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他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04.

接下来几天,那些人一直没有出现,但我知道,他们会回来的。他们大多不富裕,把省吃俭用存起的钱拿来做投资,一夜之间血本无归,是谁都无法接受的。我不恨他们,我只是觉得彷徨不安。

祝融在那天走后,一直没有再出现,我曾在夜里偷偷开过手机给他打电话,但对方是处于关机状态,发去的短信也如石沉大海。而我手机里还有他发来的上百条未读短信,大多都是让我别害怕,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可现在,他在哪?

我十分阴暗地想,或许他已经厌倦了我日复一日的依赖,现在恍然发现我们家惹了个了不得的麻烦,他帮不了了,也不想帮,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将我这块狗皮膏药甩掉。我坐在床上,裹着皱巴巴的被子,恨恨地想,许宝榛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一个朋友,夫妻都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又算得了什么。

然后,我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祝融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止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我早该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冒着危险来看我,是他不顾一切走向黑暗中的我,是他在风雨天对我类似告白的那段话,还是他为了我甘于吃了林达西的哑巴亏,或者是更早?只是我们深陷其中,当局者迷。

我像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样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或许只有让自己的大脑充满与欠债无关的问题,我才不会感到害怕。

是客厅传来的对话声打断了我,或许已经不能算对话。

“爸,你现在应该去祝家,而不是去拜访你那些战友。现在我们家搞成这样,是个人都会躲着我们,就算他们想帮,也帮不了我们!”

“我没有想过麻烦他们,我有个战友是律师,我去找他咨询下。”

我打开房门,许宝桐正站在玄关处与许知同志对峙:“爸,找谁都没用。我们没有犯法,不用咨询律师,至于那些人,我们处理不了也没法处理。现在能帮我们的只有祝家,你应该去找他们!”

“就像你说的,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好去麻烦别人?”

“祝家给我们家带的麻烦还少吗?最大的麻烦就在你面前!爸,你不是去麻烦他们,你要他们帮忙完全是理直气壮,这是他们欠你的!”她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挤出,“爸,是他们欠你的,欠我们家的!”

她站得笔直,而爸爸就站在她对面,表情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家隔音那么差,你们压低声音吵架,其实我都听得很清楚。”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

“很早,上小学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瞒着我。而此时与我一起站在一起听她们讲话的人是我妈,她此时猩红着眼,紧紧地咬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喊了许宝桐的名字:“宝桐,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做!”她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说得无比的艰难。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妈!”许宝桐,我的姐姐,她轻轻地笑了,像是无奈的叹息。

姚琳女士猛然拔高了声音:“你知道我不是你妈,你也知道我从没把你当过我的女儿!我对你的好都是表面的,你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做,没有必要!你知道,你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女儿!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做,没有必要…”她很激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变成了另一只复读机。

“是吗?可是我们的名字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你养了我二十多年,就算你没有把我当女儿,可你还是我妈。”她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好像说的是“我晚上吃的是面条”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姚琳女士没再说话,她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许宝桐,嘴唇微微发颤,可她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房间。我听到隔着门板她传出的,压抑的低沉的哭声。

我的心像压着一块大石,我走近他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没有。”爸爸像是突然才回过神来一般,慌张地别开脸,从鞋柜里拿出鞋子,“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乱跑。”

那扇门开了又关,周遭又陷入静寂,许宝桐在我开口之前打断我:“你不要问了宝榛,有些事你知道了没有好处。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不快乐!知道得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知道吗?在这一刻,我真的发自内心的把她成了我的姐姐,就像小时候那样。因为我从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悲伤还有一丝祈求,我真的相信,她不告诉我是为我好。说来可笑,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在一夜之间化解了我们之间的隔阂,不管是一直以来的嫉妒和怨恨,还是因为林达西而衍生的误会和矛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姐…”我喊住她,“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而道歉,但这句话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她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宝榛,我们不会有事的。”她突然道,“只要你叫我一声姐,我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许知同志一直没有回来。

他是早晨出门的,直到午后,他都没有回来。我打他的电话,才想起这些天他和我们一样都关闭了手机,将它扔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姚琳女士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吃饭,我只好把面条送到房间。

下午两点,许宝桐说要出去。

“你要去哪里?”我扯着她的衣摆,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可笑后讪讪地放开,“爸还没回来,你要去哪里,去找他吗?”

她摇头,“你在家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末了,又补充,“照顾好妈妈。”

她和许知同志用了一样的说辞,我有些不安,可我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噔噔噔”地走下楼梯,楼道已被打扫过一次,但那些红色的油漆并没有清洗掉,碍眼地黏在墙壁与地板上。

她突然回过头:“你别等祝融,他不会来的,那个女人不会让他来的!”

我还想追问,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她走后半个小时,我爸就回家了,带着疲惫的神色。

“她去了哪里?你怎么就让她出门!”得知她出门后,他语气有些急躁,“现在这个时候出门,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说要出门,我拦不住!而且你没说不让她出门。爸,她不是小孩子!”

他摆摆手,阻止我的解释,“算了算了,宝榛,你在家里等着,爸爸去找她回来。”

“我跟你一起!”我固执地看着他,“你们一个两个说出去一会就回来了,我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家里等着算什么?我跟你一起去,两人也好找一点!”

“你们不用去找,我知道她去哪里。”姚琳女士不知何时从房间走出来,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她去了侨香公馆!”

她说完这句话,又转身走进房间,她单薄得就像一张纸。

我有点难过,又有点不安,却始终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去侨香公馆的车上,我和我爸始终没有对话,我知道这个秘密或许在今天就会被解开。所以我默默地坐在后座,没有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在这密闭的车厢里,我似乎听见他深深的叹息,无奈的,就像车窗外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树叶。

给我们开门的还是上次把我关在门外的小梅,她神色慌张地看着我们,好一会才把门拉开:“请,请进。”

一进门,我就知道她的神色为什么这样忐忑,我们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凄厉的骂声,是祝融的妈妈,从前我叫做唐阿姨的祝参谋夫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是谁允许你来我家!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你给我滚出去!”

“不走是吧,还在等什么?一脸狐媚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要找男人出去找,别杵在我们家不走,一股狐骚味!”

我从不知道,她那样优雅的人也会吐出这样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骂声从楼上传出,间或夹杂着几声男声,似乎是祝融的声音,我听不清楚。

许知同志已经冲了上去,我也跟在他身后。

当我上楼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宝桐一言不发地跪在祝老将军的书房门口,祝融架着他头发蓬乱正在骂骂咧咧还手舞足蹈的母亲,防止她扑向许宝桐,还在两头劝着,“宝桐,你先走。妈,你别这样,我们回房间再说…”

见到我爸,祝夫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好你个许知,快把这野种带出去!把你的好女儿带出去!别在我家!”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张牙舞爪的祝夫人,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许宝桐,脑浆似乎变成了糨糊,大脑完全无法思考,连许知同志叫我去扶许宝桐起来都没有听见。

当我爸搀起许宝桐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她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对我们,而是对着那扇紧紧关闭的房门。

“爷爷,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跪在这里,谁来我也不走!你要帮我们,这是你欠许家的,是你们祝家欠许家的!爷爷,你不出来,我不会走,谁赶我也不走!我是你的孙女,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