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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都收敛着些,无事也不要往外去了,祝府如今出了这档子丧事,年怕是也不能如何过,你只在院里好好呆着养胎,荤腥补品咱们直接从外进,面上合了规矩就行,到底你怀着胎,寻常也管不到你头上,只记着别给了亲家难堪。”

这话是对白姨娘说的。

白姨娘微微蹙眉,因在卫成肃面前娇宠惯了,脾性也越发大起来,什么话不经脑子都往外冒:“早不挑晚不跳,怎的偏偏在这年节里头出了事,搅得咱们也都过不成好年。”

“住嘴!”

卫成肃厉声呵斥,袖子一拂,头一回对自己千娇百宠的妾室冷了脸,“祝翰林临危不惧,赤胆忠心,岂是你个没见识的蠢妇可以诋毁的,休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胡话!”

白姨娘呆愣在那儿。

连卫珩都微微抬了抬眸。

不过当卫成肃说明了祝大老爷逝世的缘由后,卫珩觉得他这一通火,倒发的还是太轻了些。

祝大老爷是护驾而亡的。

在围场里。

其实寒冬腊月,本不该是狩猎的日子。

一切不过源于天子的一场梦。

腊月前夕,当今圣上忽然梦见一只大腹便便的母鹿,在皇家围猎场里产子,那鹿通体雪白,犄角如瑚,堪称世间罕见。

帝王有梦,梦见仙鹿,是吉兆。

于是在这临近年节的关头,就多出了这么一场专捕仙鹿的围猎来。

祝大老爷不过是个翰林编修,日常负责些典籍书画,不善骑射,本怎么也轮不着随行。却因得了太子的喜爱,阴差阳错被划到了随行官员的行伍里。

更不巧的是,刺客来袭时,他正好在天子近侧。

替圣上挡了足足五刀三箭,血浸湿整件衣衫,景象之壮烈,确实值得赤胆忠心这四个字。

卫珩静静听完,忽然明白了他这爹初回来时,眼睛里头的喜意从何而来。

祝老太爷统共就四个儿子,除却四老爷是姨娘所出,前头三个都是嫡子。

而这三个儿子中,又数祝二老爷最有出息,科举进士出身,被点为传胪,封了工部屯田司的郎中,如今已经做到了侍郎。

虽说背后免不了有祝老太爷这个吏部尚书的推助,但也是很了不得的。

与二老爷相比,祝大老爷虽也是进士出身,却因脾性公秉执拗,不善交际,至今不过只是翰林院内的一个小小编修,祝三老爷外放了滇省,祝四老爷更是只在职方司捐了个芝麻小官,年俸还不及府上分派的月例银子,成日里寻账房支账。

略略一算,大老爷在时,还占了个嫡长的名头。

祝大老爷去后,老太爷身上的爵位,九成九得落到祝二老爷身上。

虽说按宣朝的制度,侯府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传到祝二老爷头上时,便降了一等。

但平白无故捞个伯爵,也是难得的好事。

对于卫成肃来说,一旦祝二老爷继承了这爵位,祝七姑娘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正如卫珩之前在听见这消息时首先想到的——

祝二老爷的嫡次女,和祝伯爷的嫡次女,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卫珩抬起眸,瞅了眼喜不自禁的他爹,远没有他这般乐观。

既然祝二老爷的嫡次女,和祝伯爷的嫡次女,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那对于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祝二太太来说,成为伯爵夫人后,又凭什么忍气吞声地继续忍下卫家这在她眼里穷酸的不行的亲家?

这桩婚事的未来,注定了不会太平顺。

北风又起,带着凛冽的攻势扑面而来,树梢抖落下一片雪,在这寂静的夜里哗哗作响,也在人身上拂起阵阵寒意。

卫珩把手里的点心糕子递给观言,什么话也未讲,就面色冷淡地回了屋。

啧。

其实有点儿可惜了。

祝宜臻那个小崽子,还是稍微有点顺眼的。

又好骗又伶俐,教起来才格外有成就感啊。

......

又好骗又伶俐的祝宜臻小崽子这段时日过的很不好。

祝大老爷走的突然,且又正值年节,府上本就一大堆事儿,现下更是叫人忙不过来。

可老太太无心管事,大太太又病病歪歪,每日都是强撑着才能起来给丈夫守灵,是以,内院的年节和丧葬事宜都只能交由祝二太太来打点。

虽说出了这桩子事,来往人情亲戚们都能体谅些,可祝府到底是这样的规矩门第,绝不能因此就失了礼数。

丧葬这段时日,祝二太太天不亮便起了身,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年幼的一双龙凤胎。

丧葬和年节凑到了一块,府上日日都有客,报了丧来祭拜的,听闻消息来探望的,远方亲戚来打秋风的,来往匆匆,只怕出了事来不及救。

唯一稳妥的办法便是拘着。

宜臻就这样,被禁足了整整半月。

除了被奶娘带着给大伯父哭灵,送棺材出殡,烧了头七,后头便一直被长姐严厉叮嘱不许偷偷溜出门,否则要打断了她的腿,再不许她吃一块枣泥糕。

宜臻蔫蔫儿地点了头。

她虽年幼无知,但府内这么大动静,心里也模糊地明白事情应当很是严重。

奶娘和长姐都告诉她,大伯父没了,去了阴司地府,以后便是阴阳两隔,只盼转世还能投到祝府家里。

宜臻懵懵懂懂:“去了阴司地府后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也不回来了。”

“那大大大大大大后日也不回来吗?”

“再不回来了。”

小姑娘愣在那里,手原本还摸着脑袋上的白花,此刻也放下了,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那四姐姐怎么办呢?”

奶娘叹了口气:“四姑娘被圣上封了郡主,食邑千户,过了年后,太后娘娘便要接了她去亲教养,倚托大的很,日后怕是比府上姑娘都尊贵些,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祝宜臻没有说话。

小手又摸了摸发髻上的白花,垂眸瞅着自己碟里的枣泥糕,片刻后才道:“可是四姐姐就没了爹爹呢。”

才三岁多点儿的奶娃娃,嗓音稚嫩,还带着奶气。

一句话小小声的,被香炉里浮起的暖烟吹散,氤氲在空气里,平白多了几分老成的惆怅和迷茫。

这时候的宜臻,总想着自己要快些长大,大一些再大一些,像大姐姐一样大,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溜出门去,寻珩哥儿玩,去街面上买金乳酥吃,还可以管着亭钰,让他乖乖听话。

但往后过的日子越长,她竟越发想念起曾经懵懂天真的孩提年岁。

乱世里从未有过安稳,越富贵越像踩着刀锋儿。

从花团锦簇到颠沛流离,她见过京城皑皑的大雪,也听过烟雨江南里的吴侬软语。

最后是漠北烈马卷起的满目沙土,少年身披银甲,面容坚毅,俯身朝她伸出手来,道:“慌什么,总要有个人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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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个年节过的格外冷清。

老太太身子不好,祝大太太卧病在床,大年夜里摆了个席面后,囫囵吃两口,各房就回了院去,算是全了团圆饭这形式。

如卫家这样的寄居客,便自在院子里摆了小席,也不敢怎么伸张,匆匆过了年节,酒更是只将就着吃了半壶。

祝大老爷出殡那日,连天都微微放了晴,圣上特地赐了追封和悲赋来,京兆尹专派了人守在道路两侧,宫中大太监引路,出殡的声势浩大,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得知天子对其恩宠。

这条富贵巷里大半儿都被尚书府占了,一条长巷白了一半,悲泣声不绝,在这寒冬腊月里竟分外应景,把呼啸着的北风衬的更凛冽了些。

祝大老爷生前默默无言,不过是翰林院内不起眼的一名小编修,死后却享到了难得的哀荣,用平头百姓的话说,祝翰林下了阴司,见了孟婆投个好胎,这辈子也算是为来世铺了路。

值当了。

而正如卫珩所料,祝大老爷去后,他未来岳母对他这个女婿的不满,已经攒到了极点。

只不过白日里忙的昏天暗地,又正值大哥的丧葬,有些话头只能憋在心底。

直到大老爷头七过了,手头上的事儿稍微松快些,这日夜间,祝二太太终是没忍住,朝着丈夫抱怨道:“老太爷究竟是个什么念头?这么久了连个消息也不露,如今府里头这般模样,难不成他竟还想着你那成日里花天酒地没个本事的四弟不成?”

祝二老爷烫了脚,正捧着条节礼单子细细看着,闻言眉风不动,语气平淡:“父亲总有他的考量罢,左右咱们家的爵位也不是祖上传下来,是父亲自己挣的,他爱给谁给谁,连族中长老都干涉不得,更遑论咱们。”

“不是,这话又是怎么说的。老太爷统共就那么三个儿子,三弟远不及你,早前不是也给你来了信,道自己没那个心思,四弟一个庶子,更是不成,除了你,这府里头他还能想着谁?”

“府里没有,不代表府外头没有。成王的爵位,不就给了个外室子。”

祝二太太霎时愣住了,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你是说,老太爷他......”

“我说个玩笑话罢了。”

二老爷抬了脚,微微叹了口气,“你放心罢,今日早朝下后,父亲已与我提过了,说是等来年开春便上奏,大哥如今在圣上心里是挂了号的,这事儿宜晚不宜早。其实再怎么,不过一个伯爵的爵位,你也少惦记着些,否则惹了圣上不快,整个祝府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祝二太太得了消息,也就有了定心石,心里头一下松快许多。

但既然这消息定了,她想到其他事,不免就更愁起来:“倘若你日后承了爵,夕夕的那桩婚事,未免也太过荒唐了些。便是连四弟妹那样的人家,都给宜嘉定了祭酒家的公子,偏偏咱们夕夕......真是作孽了!”

祝二老爷就没说话了。

好半晌,等到盆中的水都彻底凉透了,他才缓缓开口:“卫家清贫却也清净,卫珩祖母更是独峰书院严院长的独女,他外祖学识渊博,教出过不少中第士子,嫁进这样的人家,未尝是件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你告诉我,从哪儿能瞧出丁点儿好来?”

“这桩婚事到底是父亲定下的,人家舍命相救,父亲不得已才给了儿女亲事的承诺,总不能让天下人戳着祝府的脊梁骨骂吧?”

“可是祝府里这么多姑娘,怎的偏偏要我的宜臻去顶祝府的脊骨?他一介县令之子,寻常里连见踏入尚书府一步都算是走了大运,如何就配娶我的女儿!”

“宜臻也是尚书府的女儿,她既生在了这府上,享了这府上的富贵,就要担起祝府给她的责任。”

“你这叫什么话!”

二太太气都不顺了,胸脯上下起伏着,颤抖着手指,“祝明晞,我当初嫁与你,算是低嫁,哪怕夕夕不是尚书府的姑娘,也是晋安林氏的表小姐,我晋安林氏一朝九知州,难道就只得配一个七品县令的破落户儿!”

......

主院一下陷入了极端的寂静。

祝二太太捂着心口,嘴唇气的发白,只差没把手里的茶盏给狠狠砸了。

她出身于晋安林氏,家族里最鼎盛之时,便是一朝九知州,晋安清河畔,一条岸被林氏宗族占满,连天子都要亲降来求娶林家女。

如今却没料到,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幼女,竟要被祝家这样糟践!

良久,祝二老爷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艰涩:“你瞧不清如今的局势,倘若一遭风云有变,莫说是个伯爷,便是连侯府,连圣上......总之,这事莫要再论了,臻臻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她。”

这满京城,由佯装出来的花团锦簇铺盖,纸醉金迷中,明白人已剩的不多,祝二老爷算一个。

他瞧的太清楚了。

如今的大宣,天灾人祸不断,不是北面儿闹了粮灾,就是南面儿发了大水,关于流民山匪的奏折三两旬就出现一封,未免太繁了些。

户部前年就下了令,京城周边的粮田,产粮不许销往其余各省,专派了督察使护送入京,饶是这样,京内的粮价也还是年年高升。

据卫成肃所言,越州前几年风调雨顺,粮产很高,可仍然免不了流民侵扰,知州千挑百选只派了卫成肃进京,却并不是因为霁民乱最重,而是因为霁县四面围山,受扰最轻。

哪怕如实上奏了情况,也不至于引起圣上大怒,还能保得住头上这顶乌纱帽。

这还仅仅是内乱,北边儿越发嚣张的鞑子,南疆拥兵自立的酆王,样样都是引而未发的天洪,只待有一日地动,到那时,半个大宣都要覆灭在这巨洪之中。

霁县地处偏僻,四面环山,寻常动乱不至于波及太过,且卫家身份也清白,位置不起眼,乱世之中最是安全。

倘若......倘若大宣日后真免不了要大乱,也总还有条后路可退。

这乱世里,人人活的提心吊胆,越是富贵,越坐不安稳。

.

被祝二太太惦记着的卫珩,此刻的心思却不在祝府里头。

而正和将军家的小国公爷打的火热。

自那日茶馆驾马挥鞭后,季连赫便仿佛要把“不打不相识”的老话秉持到底,日日来尚书府寻卫珩。

他生的眉清目秀,衣着不俗,门房小厮也不敢拦他,但凡见着他挥着鞭子自马车上跳下来,便无可奈何地通传给寄居在府里头的卫小少爷。

好在卫珩的院子离角门算不得远,这几日府里头正忙大老爷的丧事,没人寻得出空来过问一个借居的小官之子,是以季连赫一个大名赫赫的国公爷,日日不遮不拦地来府上敲门,连化名都敷衍地取了个“季赫”。

可这么多日了,竟没惊动祝府里头任何一位主子。

也是让卫珩不得不敬佩祝府的心大。

但季连赫来寻卫珩,倒也都没什么正经事。

初开始,卫珩面色冷淡,他也不嫌,巴巴地跟在后头,就随着卫珩满街地逛,话唠的要命,京城哪儿卖的马最俊哪儿打的铁最韧,几乎是如数家珍。

后来渐渐的,卫珩也能搭理他几句,他嘴里头的话就更是说个没完了。

有了他在,平誉基本就失了用处,只能和观言一起在后头灰头土脸地扛箱匣包裹。

不过,对于卫小少爷能使得一位国公爷如此死心塌地,吃了冷面也还是赶也赶不走,平誉倒是暗暗称奇,心下也不免多了些旁的念头。

在祝府里待着,至多不过是个门房小厮,他不是家生子,在府里没有傍头,能混上个小管事,便已很到头了。

但若是求了卫少爷跟了他去,日后前程如何,就难说了。

......

平誉心里头的念头,还不值当卫珩去深究。

自进京起,卫成肃已在京中待了一月有余,待明日过了元宵,便要启程回霁县了。

季连赫听了这消息后,眼珠子里头的失望都要溢出来了。

在他心里,这几日的他与卫珩的相处真是融洽的很,几乎已经把卫珩当作是自己的异姓兄弟了,好容易结识这么一个脾胃相投的兄弟,不到半月便要分别,实在是怅惘的很。

不过很快,他便又兴冲冲地差人送来了信,邀卫珩于上元节一起逛花灯,说是有极稀罕的好东西要给他,再三强调定要到老地方赴约。

所谓老地方,就是那间茶楼。

上元节是这朝代的重要节日。

街面上到处都是花灯,东街专门设了一条灯谜巷,内里花灯无数,交付半两银子便可进巷猜灯谜,一盏花灯一道谜,猜中灯谜便可将花灯取走。

据说这巷子尾,摆的便是灯魁,那是专门从宫里赏下的走马灯,精致奢华的很,谁要是能猜中灯魁,就真真是出尽了风头。

卫珩对灯魁没有兴趣。

却对季连赫信上百般强调的好东西产生了些许好奇。

然而不巧,在他用了晚膳将要出门之际,老太太院里破天荒地派了丫鬟来。

“卫小少爷,今个儿是元宵,京城里有花灯节,咱们府上的少爷姑娘们都央了老太太要上街去顽儿,老太太想着您明日便要启程了,难得今日街面上热闹的很,便差了奴婢来问您,可要一块儿去?”

卫珩抬了抬眸。

还未等他开口拒绝,卫成肃便从主屋内抬脚走了出来。

“老太太一番好意,我们如何能够辜负,原还担心他一个娃娃人小易丢,如今有祝府的人看护着,卫某便真是再放心不过了,珩儿,那你就随鹤烟姑娘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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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祝老夫人并不知晓自己坏了卫珩的自由。

她如今满脑子都念着早逝的大儿,佛经都不知道烧了几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