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连升那帮小年轻脸上的骄傲就可以忽视了。

显摆都显摆得这么肤浅,没看到朱长富连爷爷他们低调的骄傲么?

只是这样好车,真是让人眼热,连罗勇都忍不住跟着连升上了车,想试驾一把。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男人对车的向往,总是一样的。

叶秋忍着笑,跟着朱方氏,把客人送到村口

她虽然是此次计划的主创人员,但毕竟是个女子,跟一水的男人挤车子,实在是不太象样。

只是才说完告别的话,准备扬鞭启程,却见有两匹马,从山路那头过来,很快就迎头跑来。

等近前下马,来人也是一脸的无奈。

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就连北田村的人也不走了。

因为来人他们太熟悉了,可以说十里八乡没有不认得的。

这一身官差服饰。这一张脸,除了金求盗,还会是谁?可他来仙人村。为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金求盗真的想掉走离开。看着大家脸上残余的酡红和笑意,明显是很开心的吧,可要是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大家还笑得出来吗?

可他不能走。

非但不能,还必须从怀中取出公文。念给众人听。可嘴唇张了好几回,到底没念出一个字。

最后。他把公文递到了朱长富手里。

可朱长富又不识字,往旁边一抬眼,叶秋就站过来了。待看清公文上的内容,她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朱长富严厉的声音。让叶秋醒过神来。

定了定神,她用最明白不过的话,告诉大家,“官府下令,要征兵了。”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方才的笑容,脸上的酡红,都半分不见。

征兵,无论何时,对于普遍庄户人家来说。都是一次伤筋动骨的疼痛。有些老人家,比如朱方氏,眼中已经涌上了泪。

而更加可怕的。还在后头。

“因为仙人村年年赋税最低,所以这回征兵,会优先从仙人村征。也就是说,”叶秋看了朱长富一眼,声音压得极低,“除了我们两家交税高的。其余人家,每户出一丁。”

人群彻底沉默了。

叶秋的声音压得再低。可这一瞬间,连针掉到地上都都听见。所以,大家全听见了。

仙人村一共二十七户人家,除去他们两家,那就是要征二十五人?如果他们村走了二十五个壮劳力,那会变成怎样?

天,阴沉沉的,又夹杂着细雨飘下,更显得那西北刮来的风,吹得人钻心透骨的凉。

看着眼前震惊、悲恸、愤怒而又绝望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金求盗只觉得胸口象压着整整一块乌云,又冷又沉。

终于,他慢慢低下了头。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这身官服带来的消息,给这些无辜的百姓们低了头,“抱歉,职责所在,请大伙儿谅解。”

谅解不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快炸了。

不管是仙人村,还有北田村的村民们,都谅解不了。

仙人村是穷,可北田村难道就能富到哪里去?无非是占着地好的优势,每亩多收个三五斗。可谁敢保证,下回不是自家遭灾?那时如果还这么征兵,他们怎么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年征兵上头就是这么下的令。说交税少的人家地也薄,留那么多人在家也用。倒不是如去当兵,混口饭吃。活着的人,不也多剩些粮食?”

金求盗带来的衙役,面对着群情激愤的村民们费劲的解释着。可这样的解释,就跟火上浇油般,激起更大的怒火。

“放他娘的狗屁!”连升捏着拳头站了出来,额上青筋爆起,明显想打人了,“是哪个放狗屁的说这样话,让他站出来!”

衙役不由吓得后退一步,连爷爷拦在了孙子前头,“我这孙子说话不中听,可方才差大哥的话,确实是不讲理。我们山上田地薄,种粮本就不易。能得这些粮食,那也是一家老小流汗流血刨出来的。若是让这些年轻汉子都走了,靠我们老人孩子,你让我们怎么种地?”

叶秋忙道,“再说那税,好地税高,差地税少,这也是官府定的。若说我们村地不好,交的税少就活该去当兵,那不是逼着我们扔了山上田地,全去山下跟人抢好地么?难道官府竟是这个意思?”

“就是!那要这样,咱们还种个屁的地呀,全挤到城里去讨饭拉倒。等到了时候就去当兵,人还不知快活多少。”

“说得是。今天你们要不把这个理说清,这事我们不依!”

说话的官差吓黄了脸,要是这么多人涌到镇上去讨饭,那才真是要大乱了。

金求盗心中大骂,恨不得踹这蠢货两脚。郑亭长生怕他敷衍了事,硬把此人塞给他作伴,瞧瞧这话说的,不是自己作死么?

可真要激得大伙闹起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正在想要怎么让大家先冷静下来。人群中忽地传来尖利哭声。

“这要是不依,会不会惹来官兵?到时真打起来,那可怎么办?”

说话的是董老太。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可这话却有几分道理。直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让大家都激灵灵打个冷战,暂时消停了几分。

官兵,这对于善良的老百姓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们有锋利的刀枪,他们有战马和铠甲,他们杀人都不用偿命。他们就算两个村子加一起才多少人,能经得起几个官兵讨伐?

有些老人。已经绝望的开始抹起了眼泪。

官兵是他们无法反抗的,就算他们人能跑,可家里的田地怎么办?真要扔下这一切,这天大地大。他们又有何处可以安生?

这时候,两个原本同仇敌忾的村子悄然分开了。毕竟这是仙人村的事,又不是北田村的,值得为了这个,得罪官兵么?

魏正英深吸一口气,走到金求盗跟前问,“若这次征兵都按交税的数额来,那咱们北田村得出多少名额?”

金求盗一哽,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到了叶秋身上。

他能说这当中就是陶家搞的鬼吗?然后。也连累了全镇的乡亲。

也不知郑亭长收了多少好处,竟做出这样让人戳脊梁骨的缺德事。可他没有证据,就算有。他又能说么?

“其他村子的征兵情况我还不清楚,仙人村是我第一个接到的通知。”

第一个,为什么仙人村会成为第一个?

仙人村的百姓不明白,但北田村却暂时松了口气。

但叶秋却从金求盗方才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得引火烧身,她便大声的问。“如果我不告陶家了,是不是我们村就可以不用被征兵?”

傻丫头!朱长富神色一紧。而围观之人,再看着叶秋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金求盗倒是好心的解释了几句,“叶姑娘,你别想太多。征兵的公文是从潞州送到亭舍的,这与你无关。”

真的?大伙儿有些不信。

这回的征兵实在来得蹊跷,而那陶家虽不当官,却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如果这回仙人村一次征这么多兵,确实是陶家在暗中捣鬼,那倒真有可能是被叶秋连累的。

趁着短暂的冷场,魏正英对朱长富施了一礼,道,“老哥,既出了这样大事,就不劳你们相送了。我们也得赶紧回村接通知,后头才好应付。”

他又看了叶秋一眼,带了几分抱歉,“至于合作之事,等这次征兵之事闹完再说吧。”

朱长富心中长叹,这么好的一次合作机会,就这么给断送了。

拱手送别北田村的人,又一个攻击叶秋的人跳了出来。

“都是你,就是你这个扫把星!”

朱德贵家的从人群后面冲出来,指着叶秋厉声叫骂,“要不是你来了,怎么会这样征兵?咱仙人村几百年都没出过这事,只有你来了才会这样!”

朱长富气得脑门发晕,“这关她什么事?征兵难道是她下的令?朱德贵,把你婆娘看好。”

“我媳妇哪里说错了?”眼看已经绝无可能逃脱征兵的噩运,朱德贵也破罐子破摔的闹腾起来,反指责起朱长富,“就是你把这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招回来,才坏了全村的风水,摊上这样祸事!”

看好些人看叶秋的眼神里都开始带着怀疑,朱长富气得手脚直哆嗦,索性直言道,“那你们想怎样?把她们母子俩赶出村么?可如今就算是把她们赶走了,这兵役你们能不去?”

朱德贵终于给噎住了,全村人也噎住了。

是啊,就算把叶秋赶走了,又有什么用?

可要真的有用,那是不是就能把她们母子赶走?

小剧场:

某马:没有了我,果然就受欺负了吧?还敢嫌我主人吃得多。哼唧!

地瓜:娘,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

某马:我可以踢他么?

作者:你们为神马不能干点正事?比如打个滚卖个萌,求个粉红,求个首订什么的?

某马和地瓜:(踢起了某猪)

某猪:泪奔,看在伦家这么卖力的份上,请多多支持啊!

第44章 下山【果妈和氏璧+ 求订阅!粉红!】

朱德贵对叶秋的人身攻击,在朱长富的驳斥下,消沉了。

可董二又忽地站出来,阴阳怪气道,“村长叔,别怪我问句不中听的话。这税年年交,怎么你家今年就交得特别多?莫不是有人早料到这一出,故意交得多多的,好衬得我们交的少,好被罚么?”

看他故意把目光往自己身上看过来,叶秋冷着脸道,“我们税交的多,是因为棉花卖的价钱就在那里。我们就是想少交,官府会依么?再有,董二你如果想说谁,麻烦象个爷们,指名道姓的行不行?别叫我个妇人都瞧不起你!”

董二给呛得脸青紫,董老太见势却给叶秋跪下了,哭哭啼啼装可怜,“我知道我儿子嘴笨,不会说话。我之前又得罪了你,可你就看在这么多年乡亲的份上,给大家想个主意吧。我给你磕头了,行不?”

可这让叶秋有什么办法?

眼看董老太当真不顾脸面的磕起了头,朱方氏忙将叶秋拉开,“你为难她做什么?这事又不是她干的,你逼她,她有什么法子?”

可朱德贵给媳妇拉着耳语几句,迅速眼珠一转,又上前指着叶秋,冲朱方氏道,“她要不心虚,就让她把我的份子钱出了!否则我要是去当了兵,有个好歹,那就是你们害的。等到了地底下,我还要跟爷爷奶奶告你们的状,就说是你们老两口害的我!”

朱方氏一口气哽在胸前。好玄没气晕过去。

叶秋紧紧扶着她,脸色铁青。

朱长富也抖着手,似是想说什么。却半天喘不上气。

金求盗比他更快的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如果要拿钱赎役的话,今年得要六十两。”

什么?

全村人再一次震惊了。

“往年不都只三十两么?今年怎么翻了一倍?”问话的是芳嫂。

她原已经想好了,要是真的每户都要征兵,她就把女儿卖了,保住儿子。可就这,凑三十两银子估计还不太容易。如果要六十两,她可怎么办?

金求盗也无能为力。“上头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没有办法。”

全村的希望几乎都破灭了。

如果三十两银子,还可以拼一拼。六十两,绝无可能。

一片凉透人心的死寂中。叶秋站出来了,年轻美丽的脸上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沉着,“金求盗,都是这么多年的乡亲,麻烦你说句实话,此次征兵到底还有没有转寰的余地?”

金求盗苦笑着道,“叶姑娘如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问我们大人吧。”

他只是奉命行事,一只小胳膊根本就拧不过大腿。

好。叶秋点了点头。“那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可以走了。”

金求盗感激的抱了抱拳,要是仙人村这些汉子们真的怒了。要把他暴打一顿,他能怪谁去?

转过身来,叶秋面对着仙人村的父老乡亲,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们,“我现在就下山,去找郑大人问个究竟!如果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村子被这样征兵,那我即刻带着儿子离开。再不敢拖累大家。但如果不是,我跟大家还是一个村里的人。就算我家侥幸因为这次交的税多,不用出人丁,但我也会和大家一起同舟共济,渡过这次难关。但是,如果你们实在是嫌我坏了风水,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我们母子会立即离开这里。”

“什么坏了风水,简直胡说八道!”

连爷爷这回压着孙子,亲自站了出来,“叶家丫头来了三年,她是什么样人,大家心里难道没个数?上回她遭了难,咱们没管,就已经够对不起人家的,难道还要再伤她一次心?若是这样,咱们还有脸做人吗?”

众人默了默,然后几个老人家站了出来,“连老哥说得对。陶家再本事,想来也管不到皇上征兵。这事要说跟叶丫头得罪陶家有关,实在是冤枉。不如这样,咱们商量一下,赶紧派几个人跟叶丫头下山去问问清楚。再怎样,她也比咱们读过书,有见识。”

朱长富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村的人自己了解,除了那些年轻人,这些老家伙,哪一个不是胆小怕事,掉下片树叶子都想躲?

可自己做了半辈子好事,也没换他们长些见识,反倒是听叶秋和大个子的话,硬气的一回,却让这些老家伙在出这么大事时,愿意讲道理了。实在是让人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叔,咱们一起下山吧。”叶秋没他那么多感慨,只觉得好歹村里人还没那么白眼狼,也让她多了几分愿意为之争取的心。

可朱长富想了想,却推开了她的手,“我就不去了,让连升他们几个年轻人跟着你去。叔相信你,办得好。”

他不是不想管事,而是想给叶秋一份信任,也给她一份责任。

叶秋方才的话,他听得仔细。

这丫头到底还是气着了,如果征兵之事真的是陶家在为难仙人村,说不好她真会牵着小地瓜,甩手离去。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朱长富怎么舍得让她走掉?而且,她就算走了,外头的风风雨雨又岂是那么容易躲得过?

所以他不去。他要守在这里,等叶秋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类似的想法,连爷爷也不去。

只把孙子叫到一边,仔细的嘱咐他,到了山下不要急躁,不要任性,要有礼貌,要帮着叶秋,好好说话。

很快,要下山的人公推出来了,一共六个,年轻人倒有三个。

只叶秋想了想。忽地回头道,“裙子,你也跟我去。”

就她一个女子。再带一个也很合理。况且裙子力气大,关键时刻更顶得上事。

芳嫂还想拽着女儿,可裙子已经大步走过去了。听叶秋点到她名,眼睛都比平日格外亮些。

芳嫂想叫女儿的话,就噎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叶秋跟对普通女伴一样,也不嫌弃裙子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挽着她的胳膊就上了车。然后对全村老少说,“你们放心。回去吧。总会把事情弄明白,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她的语气并不重,声音也不大,不象男子般低沉有力。但那平静的面容,话语里的镇定,却无形中有一股力量,让全村人都提起了几分底气。

或许,她真的会带来好消息吧?

眼看车轮滚动,辘辘而行。小地瓜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冲他娘大声的喊,“娘,加油!”

然后似突然想起一般。伸出小手,弯弯的竖起食中二指。

叶秋笑了,也冲儿子竖起食中二指。然后勾了勾。

小地瓜笑得很甜,也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