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虽然在陶家门口,郑老太太是帮着媳妇说话的,可等进了家门,老两口可再也没有给过这媳妇一个好脸。

因为她没有死,没有用最惨烈的方式洗涮自家的耻辱。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他们家的媳妇?要不是这时候再闹出事来不好看,他们一定会让儿子休了这个媳妇!

可郑亭长再看着憔悴又担忧的妻子一眼,心中微叹,却仍是把刚刚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

不管郑夫人为什么不肯去死,可她的见识却一直帮助了他良多。眼下这样的局面,也只有身为妻子的她。才会全心全意的替他着想,给出建议。

果然,郑夫人听完后,立即道,“那老爷你不仅要留下来,还得把事情做好,帮着叶姑娘。尽力的打击陶家。”

郑家二老一听,顿时就急了。“你这女人是疯了么?咱家眼下想躲这些是非都来不及,你怎么偏偏还要往上凑?”

郑夫人苦笑,“爹,咱们家已经把陶家彻底得罪了。就是避回乡下。榆林县离这里又有多远?陶家的手难道就伸不过去?这时候能帮叶姑娘一点,就是日后多给咱们一线生机啊。”

郑亭长暗暗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爹,要不您和娘先回去吧,我还得等到正式任命下来,交接完毕,才有可能离开。”

郑老太爷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那咱们也不走了。万一有什么事。有咱们两个老家伙在,说不定还能替你挡挡灾。”

再看儿媳妇一眼,老人家虽不情愿。但还是说了句,“有什么事,跟你媳妇商量着办。只别再生些不该有的心思,又闯祸。”

说完这话,老两口相扶着进屋去了。

郑亭长再跟夫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有些事。不用说,但夫妻俩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郑亭长曾选择过牺牲妻子,而妻子选择了背弃。这件事,都会成为他们彼此心中的刺,无法抹去。

但他们,只要还是世人眼中的夫妻,就还得相扶相携着走下去。

沉默了好一时,郑亭长才艰涩的开了口,“从前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咱们还得齐心合力,把眼前的难关渡过才是。”

郑夫人红着眼圈点了点头,“那李营长既身份如此显赫,妾身这就亲去安排人打扫房舍,不管他来不来住,但咱们都得准备好的。”

郑亭长点了点头,也去做他的事了。

既然跟陶家已结下不死不休的仇,那他就得想法,在自己离开之前,给陶家尽可能的添堵。

只是,那位李营长,为什么会帮着叶秋?

郑亭长想不明白事情,冲数觉得他找到答案了。

艰难的吞下盘中最后一个白菜猪肉卷,妒忌的看着对面依旧游刃有余,一个接一个示威性的,不停往嘴里塞的男人,他觉得,这个男人肯帮叶秋只有一个理由。

她做的饭好吃。

眼下,是在陈家客栈。

因为闹了那一场,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叶秋本来是要请“恩公”去酒楼吃一顿的。可看看男人当时那不屑的,你以为我没吃过酒楼的表情,她机智的迅速改口,说要借陈掌柜家的厨房,亲自做一顿来请他们。

然后,男人不说话的让他的马,抬起了高贵的脚。

至于陶家人?谁管他们。

敢对巡按怎样,那就是在挑战天子的权威。陶家除非打算造反,否则决不敢动男人半根寒毛。当然,就算他们想动,估计也是动不了的。

从这一点来说,抱大腿就跟投胎一样,太特么的重要了。

抱得不对,好比陶家,白花了一千两银子不说,还得吐几口血。

反正陶宗名听士兵报完男人的身份,当场就吐了。然后晕死过去,不动弹了。是真是假没人管,只是他的亭长当不成,叶秋就又活过来了。

只是面前这么高质量的一个大腿,不好好的抱一下,她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她几乎拿了陈家客栈里所有的肉,叫厨子剁了肉馅,和刚刚收上来的新鲜大白菜一起,蒸了整整五笼白菜猪肉卷。

不是普通的蒸笼,是客栈蒸馒头的大号蒸笼,每一笼少说也有五十来个了。做时,客栈的厨子还觉得叶秋做太多了。可就这样五大笼蒸出来,还不够吃的。

颜平楚数过,他只吃了十五个,旁边那个白衣小道跟男人拼了半天,也只吃下二十三个之后,停了下来,便开始摸肚皮,想是到极限了。

至于小地瓜和作陪的陈掌柜,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李雍和他四个亲兵。干掉了剩下所有,然后每个人还意犹未尽的吃了两个脸盆大的厚厚锅盔。

颜小胖很不解,他吃那么少。怎么还一身的肉?反倒是吃的多的人更瘦,回头他得打听下,有什么秘方没有。

而忙完的叶秋很怨念。

她知道这男人能吃,他的手下也能吃,这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她蒸出来五大笼的猪肉卷,就没人想着给她留一个?

还是陈掌柜。成过家的老男人知道心疼人,“哟。这怎么都没了?叶姑娘,你给自己下碗面吧。还有肉吗,有就多放点。”

唔——男人眸光闪了闪,正喝着白菜汤的嘴微顿了顿。目光严肃的扫过那四个手下。怎么都这么能吃?

叶秋忿忿的瞪了他一眼,就着剩下的一点肉沫,做了个炸酱面,分了那一样饿着肚子的厨子一半,故意端上桌来。

果然,瞧见她这碗红油赤酱的炸酱面时,一桌子人的眼睛亮了。脖子也伸长了,跟着这碗面转动,直到叶秋坐下。

“娘。我要吃。”

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地瓜完全不用客气。抛弃了没食物的男人,投奔了他娘的怀抱。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给你娘留一个。不给你吃!”叶秋的话是对儿子说,可眼角余光却是频频瞟向那个吃得最多的男人。

就知道这个女人没良心,还好意思指责他?男人脸色略黑,却有点莫名心虚。

可还当着这么多人呢,她就不知道在外头要给男人留点面子?才求他办完了事,吃几个猪肉卷就原形毕露了。他还没嫌她做的不够吃呢。

砰地把汤碗放下,震得一只筷子落了地。

那是小道士的。趁叶秋挑了几筷子面条去喂儿子,打算从她碗里偷一筷子尝尝。

眼见大家看过来,冲数瞪一眼男人,假装什么也没干的说,“那个,这个菜卷还是没有上回你做的狮子头好吃。”

狮子头?什么东西,她都没给自己做过。看男人再度拉长的脸,小道士忽地得意了,“还有东坡肉,冰糖肘子也挺实在,要不咱们再买只猪回村里去慢慢做吧。”

连颜平楚都听得悄悄咽了咽口水,听起来似乎都很不错哦。

而那四个亲兵更是整齐的看向叶秋,目光咄咄。

“做梦!”在男人拍桌之前,叶秋及时打断了小道士的妄想,“你有多少钱,能这样吃?这么多的白菜回去还要料理呢,谁有空给你做吃的?”

小道士斜睨男人一眼,挑衅的拉着叶秋衣袖撒娇,“那等你忙完了,是不是就能给我做了?小地瓜也爱吃的,对不对?”

小地瓜小嘴正一嚅一嚅的吸溜着面条,没空说话,也没空观察周围的局势,所以很诚实的点着小脑袋。

小没良心的!你就没想着给我留一块?男人控诉的看过来,那有如实质的目光终于让小地瓜察觉到了,疑惑的抬头。

叔叔怎么这样看他?就跟,唔,跟他娘刚才看他一样。

小地瓜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糊着一嘴的炸酱,捧着小碗里的那几根面条送到男人面前。讨好的邀功,“叔叔,吃。”

恶,小马屁精。叶秋懒得看儿子那谄媚的小表情,埋头吃面。

只男人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舒展几分,挑衅的回视着白衣小道,把小碗又推回到地瓜面前,“叔叔不吃,你吃。”

然后,端起碗来,喝了口菜汤,掩饰偷偷滚动的喉结。

冲数怒了,“地瓜,拿过来,给我吃!别人嫌弃你的口水,我不嫌的。”

挑拨离间什么的,他也会!

可还没等小道士得意一会,地瓜就说了,“叔叔不嫌弃地瓜的,我们去砍柴的时候,叔叔就吃娘给我做的饼子。是不是?”

小地瓜再一回头,就见叔叔已经把他小碗拿去,以实际行动证明,他们的感情是不会被口水这东西所阻碍的。

所以,他把那点子面条给吃了。

或许,他早想吃了吧?颜小胖暗搓搓的觑着男人略嫌不足的神色,想着那味道应该很不错,只是他实在没脸过去讨一筷子尝尝。小地瓜的面条可是他娘筷子拨的,还有他娘的口水呢。这话题太尴尬,还是换一个好。

“那个,你们早认得?”

呃?愤怒中的小道士忽地警惕了,老相好?

某马:嗤,口水算什么?那公主病还吃了哥的口水呢,难道还要哥收了他吗?

某猪:他收了你也行。反正读者说了,他也是公的。

某马:滚粗!暴打。哥是直男,直男!而且,警告你,跨种族恋爱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就不要肖想哥了!

某猪:555,伦家也是直男,还是小盆友,谁肖想你了?顶多想骑着你什么的。

某马:继续暴打。

第83章 一日夫妻

关于是否认识这个话题,叶秋识趣的选择了不开口,听男人怎么说。

他既然身份如此不同,还敢前来,肯定会有套说词。

只听男人轻描淡写的道,“从前办事时路过仙人村,在他们老村长家借宿过几日。”

嗯嗯,只是当了几天找回忆的傻子。叶秋埋头继续吃面,默默的吐槽。

哦,颜平楚也就没乱打听了,“怪不得李世兄愿意来仙人村看看,原来还是故人。”

李雍却道,“倒也不是专为了故旧。叶村长,你们的粮食种下了吗?”

怎么画风突然变得这么正经?叶秋不适应的抬头,还来不及擦去嘴角的黑酱就道,“正在种呢,我今儿下山本就是为了借人来的,现有了这批农具,就更好了。”

男人瞅着她那张被酱汁染黑的嘴唇,忽地有些不顺眼,连手指头也动了动,“若是这粮食真能给你种成,倒可以试着往外推广,也能解决我们西秦总是粮食不足的危机。”

颜平楚很佩服,“世兄真是勤勉,时刻不忘国忧。”

李雍面无表情的道,“勤勉谈不上,只是营里的粮食老是不够吃。要是叶村长你回头种得有多的,可以卖些我们。你快些吃了,好带我们去山上看看。”

叶秋心中嗤笑,饭桶将军带饭桶手下。粮食哪里能够吃?哼哼,她最后才吃饭的厨子,催什么催?我偏要慢慢的吃。

不过这只是叶秋的想法,她的实际动作可是快多了。

只冲数忽地趴她耳边说,“这些人吃得太多,咱们可不能招回村子里去。否则哪有这许多粮食和肉?”

他这声音,说大也不大,刚好让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颜平楚有些不好意思,他就说,上门做客哪有光带斧子的?起码也要带些粮食布匹才对。出门出得匆忙,爷爷又想他跟李雍在一处,不愁吃住,连钱都没给他多拿。

颜平楚的小钱袋里就装着一点平时用的零用钱,统共不到二两银子,还得管着回去的路上花费。要再置办些礼物,只能指望身边这一位了。

可身边这位听说起钱来,脸也黑了一半。

倒不是他没有钱,当然,他的钱也不多。只是让他很气愤的是,叶秋刚才明明都说了,这小道士到她们村也是白吃白住的。那凭什么小道士还能吃狮子头,他们去了就连招呼都不招呼一下?

怎么说,叶秋还刚刚求过他吧?对待恩人能这样吗?而且,她老跟这个小道士拉拉扯扯,算是怎么一回事?

叶秋不明白男人心里已经到了快爆走的边缘,她认真的想了想,道出事实,“将军,真不是我们不招待你。而是一会儿我拖了农具回去,明天全村都得干活。还有那些菘菜,回去我就得赶紧腌上。陈掌柜,麻烦你回头送菜来时,准备十几口大缸。”

陈掌柜点头,“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还有什么事要忙活的,一并说给我。”

叶秋摇头,“暂时没有了,积酸菜大概得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正好赶在年前,你就能来拖了。”

陈掌柜道,“那我先把这条路子打通,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最好在腊月初十左右就把酸菜给我?咱们运出去大概还得十来天左右,要不拖到过年,初一到十五铺子都不开门,也没法卖了。”

叶秋正在盘算日子,李雍忽地道,“你要是做得好,我也可以买一点。只是你们得保证运输,不能坏。”

他身后立即有亲兵道,“是啊是啊,我们营里好多人都好这一口,就是老蔡老腌坏,臭坛子都不知扔了多少个。”

另一个老兵,也就是老蔡顿时大怒,“嫌老子做的不好,你们去做啊!”

仗着年纪大,打那小兵两下子,老蔡再看向叶秋,笑得谄媚无比,“叶村长,要不你让我去给你打下手吧?把腌菜的法子教给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立军令状都行!你再随便教我几个做猪食的法子,白菜卷这样的太精细了,就教我些粗活。反正你看你跟我们将军这么熟,所谓一日夫妻百日…”

噗!颜小胖被自己口水呛到,大力咳嗽起来。陈掌柜僵着老脸,叶秋更是脸都绿了。

偏偏小地瓜还敏感又天真无邪的问,“夫妻?娘你什么时候跟叔叔做夫妻了?那他是要做我爹么?”

“胡说什么?”冲数大怒,捏拳头反驳,“你母亲怎么会嫁给那种人?那老头,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你们家将军你爱怎么乱说就怎么乱说,扯我们村长干嘛?”

老蔡知道自己那张油嘴,一时改不了兵痞习惯说错话了,赶紧打自己一耳光,“是我嘴上没个把门的,叶村长对不起啊,请将军责罚。”

男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只是耳朵可疑的红了红,不过很快,又被主人强行压制下去了。

不过再看老蔡一眼,他却是护短的先责问冲数,“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教训我的人?”

冲数一怔,随即不服气的冷哼,“怪不得带出一帮兵痞子,就你这样的将军,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

男人慢慢站了起来,“你也是练武之人,若是不服,咱们可以在拳脚上比个高低。”

“比就比,谁怕你!”冲数早看这大个子不顺眼了,仗着当官了不起么?打的就是这样的贪官污吏!快如闪电的出拳,毫不客气的就打向男人的面门。

叶秋赶紧扯开儿子,高喊了一声,“你们打归打,谁打坏了东西,就得赔钱,这钱我可不负责!”

这女人!拳脚相加的两人同时瞪了一眼过来,她心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可两人的动作却都小心了起来,避开桌椅碗筷,在狭小的屋子里打斗起来,虽有各种不便,但二人身法极快,倒是颇为可观。

小地瓜睁大了眼睛,看得小嘴都张成O型。

叶秋此时总算注意到儿子嘴上那圈黑糊糊,要拿帕子去擦,小东西却不耐烦的把她的手拍开,“你自己擦。”

叶秋此时才想起,她才吃了一大碗炸酱面,微有些羞恼的赶紧去收拾了。至于屋里两个人打生打死的,她才没空搭理。

快如闪电的拆了数十招后,冲数一个精妙之极的反手,锁到男人的咽喉。可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发现男人右手的食中两指直抵他的右腹。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冲数输了。

如果男人手上拿的是把匕首,他已经死了。那个位置是肝区,一旦刺中,绝无生还之理。

男人的拳脚功夫或许不一定是最厉害的,但要是生死相博起来,两个自己可能都打不过他。

忿忿的收了手,冲数仍有些不服气。可鼓着脸眼睛眨了半天,到底没吭声。

他可以说,自己是出家人,所以慈悲为怀。可男人是军人,杀戮是天职,所以他练的全是杀招,这也没错。

“那是叔叔赢了么?”小地瓜看着两人不同的气场,聪明的猜到了答案。

“关你什么事?”收拾干净的叶秋重新出现,了结了事情,“李将军,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赶回村里去了。有空的话,我会来镇上感谢你的。”

当然那时要是走了就更好。叶秋在照顾儿子这几年里,已经深刻明白,对于麻烦局面,快刀斩乱麻才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所以她迅速拎上儿子,打包小道士,带着一车菘菜,还有农具走了。

当然走前也没忘跟颜小胖交待一句,“替我谢谢你爷爷,咱们离得近,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就不客气了哈。”

看着她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男人刚刚打赢的胜利喜悦荡然无存。跑得这么快,不就是怕自己去吃白食么?

哼,当谁稀罕她那点东西。看着李雍气势惊人的走开,颜平楚赶紧跟上,只是忽地发现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四个亲兵,怎么少了一个?

陶家。

大夫已经离开,陶宗名已经醒来,不过面色苍老而疲惫,瞬间老了十岁。

看他这样子,已经是没法再管事了。陶老夫人沉着脸拄着拐棍走开,把陶管家叫到跟前,“眼下外头情形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