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老婆婆拉着主子僵硬的手,硬搭上一个羞答答的年轻小媳妇的大肚子上,称心差点喷笑出来。

这恐怕是他家主子生平吃过的,最让他意想不到,又面红耳赤的豆腐吧?

“主子,吃饭了!”

好心的称心,及时的嚷了一嗓子,总算是打断了那老婆婆本来还想让秦彦多摸几圈的手。

“那就不耽误大人了。”

看老婆婆满意的带着儿媳妇离去,秦彦狠狠的瞪一眼捂嘴偷笑的小厮,“死东西,怎么现在才滚过来?”

“没法子,不是等汤么?叶村长不说好,谁敢动?”

称心麻利的打开破棉袄,小心的拿出里面的瓦罐。罐里是一份还滚烫的羊肉汤,旁边是一包切好的冷硬馒头碎。

秦彦瞪大了眼,“这让你爷怎么吃?”

称心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把馒头碎倒进羊肉汤里,搅和几下,直接把大汤勺递给了秦彦,“爷你试试。”

秦彦将信将疑的挖一勺一尝,眼睛亮了。

浓郁鲜美的羊肉汤渗进冷硬的馒头碎里,把馒头暖和过来的同时,也意外的绵软好吃。再配上炖得酥烂的羊肉,简直是人间极品。

“这什么东西?”

“叶村长说,这叫羊肉泡馍。好吃吧?”

这个不必说,光看秦彦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了。

只是称心还要卖弄几句,“其实带骨头的更好吃。只是爷你在外头,叶村长怕人瞧见你吃独食不好,所以一个不敢给你盛。”

看他一副你吃到亏的眼神,秦彦很生气。这小子一定啃了很多好吃的骨头,才能这么幸灾乐祸的跟他说话。

哼哼,等晚上回去,看他怎么收拾他!不过之前,他还得交待一件事,“回去告诉村长,我晚上回去还要吃这个。”

这个没问题,小伍一早连雪都没扫的出去,就是去屠夫家里买羊了。整整弄了三只羊回来,估计这几天,家里的肉是不用担心了。菘菜和萝卜也有储备,应该能顶几天。

只是称心突地想起件事来,“爷,咱吃得这么好,要不要给钱的?”

想起自己刚刚吃完的一大盆骨头,他有点良心不安了。总不能主子吃女人饭,他也吃女人饭吧?他可比主子有追求多了!

可秦彦翻翻白眼,“放心吃你的。你想吃软饭,还没那资格呢。”

被看穿小心思的称心反倒放心了,他可坚决不吃女人饭,顶多吃女村长做的饭。

看秦彦吃得香,称心又馋了,算计着一会儿回去,还要再偷吃一碗。却没想到家里原本还有一大罐子的羊肉汤,已经全没了。

离家出走的冲数摸着肚皮,和小地瓜在那儿撑得直打嗝,称心大惊,“你们到底吃了多少?”

留守看家的蔓儿笑了,“是有点多了。”

这是多一点吗?称心震惊完了下定决心。晚上他也要大开口戒,绝不能吃得比他们还少!

其实他误会了。

叶秋是留了些给他二人,但剩下更多的,是全带到挖渠工地上去了,如今已经添到了仙人村七人的碗里。

那天一进潞州城,董青松和朱德禄就直接来了这里,准备交接。只是朱长富和董大伯不放心,打算带他们几天,熟了工地上的事情再走。

颜大人待他们可不薄,说是给他们安排轻松差事,果然就是在伙头房帮忙做饭。

不过挑柴烧火,打打下手,吃得比外头好,又不算太累,两个老人家干得很是轻松愉快。至于连春祥,因为心细稳妥,给分到了保管物资和农具那里。

只有董二朱德贵上了工地,这也是董大伯和朱长富要求的。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就得让他们受些教训。

所以叶秋送羊肉汤来时,就只见他二人有些憔悴,吃起肉来格外凶猛,其余三人倒是都还好。

已经听说她在村里干的那些事,朱董二人是把她夸了又夸。又拍着胸脯保证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好,让她安心在潞州治病。

原本等饭吃完,叶秋就要带朱长富和董大伯离开。偏偏因为大雪,今日官吏都去忙了,工地上事情也多,一时半会还真走不开。

朱长富就叫叶秋先回去,“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的工夫了,等弄完了,我们自会去找你。反正也知道地方了,没事的。”

那叶秋就先走了。

小伍直接赶车去了百草堂,昨天营长交待过,今天要去拿药的。就是叶秋忘了,他都不会忘。

只是一进门,叶秋却遇上一个熟人。

谢子晴看她柔柔一笑,“姐姐,啊不,是叶村长,好巧啊。”

 

第97章 都是穷人

如果只是巧遇也就罢了,可谢子晴在听叶秋跟掌柜说,是来拿阿胶的时候,停下脚步刻意道,“阿胶啊,正好我也想要呢,掌柜的,麻烦你也拿给我看看吧。”

百草堂的林掌柜很为难,“陶少夫人,这是人家早就订好的,连订金都给了。”

谢子晴一脸委屈,“可我也想要怎么办?掌柜的你可不能看着人家带个士兵过来,就欺负人。”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小伍火了,谁欺负谁啊?这不摆明了要抢东西吗?哪有这样不讲理的?

可谢子晴就是不讲理了。

捂着心口故作惊恐的倒退两步,“他,他他他凶我。这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要行凶不成?”

小伍是当兵之人,最是爽直,哪里见过这样装可怜装无辜,还心思恶毒倒打一耙的?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起,捏着斗大的拳头嘎巴作响,却看着那女人一副柔弱得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样子,偏偏不好跟她动手。

他再冲动,也不是傻子。药堂里还有不少百姓看着呢,这一拳要是挥下去,人家得怎么说他们清水营?

看他能忍住,叶秋便心安了几分。见拉不动气得七窍生烟的小伍,便上前两步,拦在了他和谢子晴中间。

用比她刚刚更可怜更柔弱的腔调道,“陶少夫人,你们陶家真的是要置我于死地么?之前在八角镇,你们家就诸多为难。如今我都躲到潞州来看病了,你们家怎么还不肯放过我?就连我已经买好的药材都要抢,你这是,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伴随着叶秋生生挤出来的哭腔,局面瞬间扭转。

原本只看到一个当兵的汉子吼一个有钱少妇,如今却看到一个贫家农妇在控诉有钱少妇的欺压。

谢子晴可算尝到自己刚刚诬陷小伍的滋味了。而叶秋还在呜呜咽咽的道,“亏我当年还拿你当姐妹,你出嫁时我还送了几百两银子给你压箱。难道就换来你今日这么恩将仇报么?”

谢子晴又羞又急,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想也不想的反驳道,“哪有几百两?你一共就给了一百两!”还都还你了。

可叶秋立即抓着这个话柄,打断了她,“难道你是嫌少么?就是亲姐妹之间添妆。能有几个比这多的?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再看看我身上穿的是什么,做人能这么不讲情义的?我知道你们陶家有钱,如今也看不上我那点钱。说不定你们家在城中的枣酒铺子。一月赚的就不止这么多了。可我自问对你,已经尽到朋友情谊了。可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帮着你夫家,把我往死里踩呢?莫非,你从前待我的情谊,全是假的?”

听她这泣血般的控诉,围观百姓大是怜悯.再看向谢子晴时。纷纷摇头,指指点点,面露不屑。

看谢子晴一张面皮快紫涨起来了,叶秋心中冷笑。

装小白花又不是你的独家专利,在姐姐面前玩这一招,真是找死!

谢子晴无法了。她穿得那么富贵。怎么跟叶秋斗,都只会让人同情弱势的那一方。所以这时候。她只能装着被气晕过去,让丫鬟扶着走了。

可她没想到,这名声到底是传出去了。

听说她是陶家枣酒铺的老板娘,好些百姓都对那家奇贵无比的店指指点点。

因朝廷有禁令,严控用粮食酿酒,也弄得陶家的枣酒一枝独秀,卖得一年比一年贵。可再贵,万一家中有婚丧嫁娶,还是得来打几两好酒来撑门面。

这些年,潞州城的百姓们本就对此意见颇大,如今又听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是个这样人物,弄得百姓们心中更为愤慨。

好些本要打酒的,索性不打了。也不用说舍不得那个钱,只说这家店老板的人品不好,不愿意帮衬他家生意。

这样的借口传开,竟是人人都受用。弄得陶家原本年前应该是最好卖酒的时候,偏偏生意大跌。

这些还是后话,眼下赶走了谢子晴,叶秋从林掌柜这里拿了阿胶,又找坐堂的老大夫把了一回脉,问清了吃法,准备结账时,林掌柜的说,“小娘子不必担心,你这账上已经有人给过钱了,你只管拿药就是。”

可就算是有人给钱,总得知道多少,回头好给人还钱吧?

那林掌柜就跟她说了实话,“这样上等阿胶若是零卖,得二两银子一两,因你买得多,算得便宜了点,零头我都没要。”

叶秋不问了。

刚刚老大夫跟她说,这东西得长期吃才有效果。每天虽只那几克,可吃下去就是几钱银子。再加上配料炭火什么的,算了,叶秋不想了。

有钱再说吧,如今就装傻吃大户了。反正秦彦说男人挺有钱的,就算欠着他,也没关系的吧?

可回去的路上,叶秋到底不安心,悄悄问小伍,“你们营长真的有钱么?”

这是要打听家底?小伍顿时骄傲的昂起脑袋,“我们营长当然有钱啦!他可是咱们西秦少数几个,每年能拿到五百石俸禄的将军,要不然我们营里的兄弟怎么够吃?”

什么什么?叶秋耳朵一竖,“他的俸禄还要养活你们?”

糟糕!小伍惊出一头冷汗,原想吹嘘下他们营长其实是大大的有钱人,一不小心把老底给掉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说他没钱啦,要不是朝廷老是克扣我们的军饷,总是拖来拖去,也用不着营长老是拿自己的俸禄来垫。不过这些军饷等到朝廷发还给我们时,我们会还给营长的。”

叶秋心一凉,那就多半没戏了。

可小伍想想,又赶紧道,“其实我们营长不拿俸禄也是有钱的,他名下还有田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小伍有点垂头丧气了,“只不过那些田地不在我们营长手上。他还没分家,拿不到。”

叶秋已经可以基本想见李大营长的财务,是个怎样糟糕的状况了。俸禄很高,实际可供分配收入很少。除了要养活家里人,还得养活全军那么多人,真是可怜。

“不过还是有办法的。”小伍忽地眼睛一亮,想起一事,“只要能打仗。我们缴获了战利品。营长就能有钱了。所以,嫁给我们营长,还是挺好的!”

那。那还是算了吧。万一跟个穷人打,抢不来好东西怎么办?

小伍激动人心的蛊惑,半点没打动叶秋,反而让她觉得这个钱花得实在太烫手了。她这一口一个几钱银子,还不知沾了人家多少血汗呢。回头等挣了钱,还是还给人家吧。

哎,都是穷人。不容易啊。

她回家的时候,小地瓜已经吃饱喝足,跟冲数两个睡午觉了。

小的睡睡也就算了,那个大的不是修道中人么?怎么也一样懒散?贴着她儿子的脸,还睡得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来气。

叶秋翻翻白眼。让蔓儿在暖和的炕上专心做针线。自去把晚上吃的羊肉收拾了出来。

中午吃的是只羊腿,晚上她打算炖个羊排。就跟山药,本地人叫薯蓣的一起炖,弄得象红烧一样,也换换口味。

中途她也顺便把自己要吃的阿胶红枣炖了吃了,买都买了,要是不吃,就更浪费了。

傍晚的时候天又阴了,本已停了的雪又开始下。

眼看牛车陷在雪里出不来,那老农无论如何不肯走了,“大人,我把钱给您,您自己想法把菜运回去吧。这不是小的不肯走,而是这样大雪,牲畜走一趟,回去就要烂蹄子,烂了蹄子就没用了啊!”

铁蛋骑在马上,急得眼珠子比昨晚熬夜时更红了,“不行!你既收了钱,不走也得走,否则你让我们怎么办?”

他们今天随何渊下乡,好不容易一家家采购到了菘菜萝卜,又找了几辆牛车来运。只没想到这该死的老天又开始下雪,这样拖沓下去,他们两天之内,怎么可能把菜送回军营里?

要是没菜,让那些长途奔波而来的兄弟们吃什么?

所以铁蛋一着急,平时还算挺好脾气的一个人,眼下也耍起了横,扬起鞭子就想抽人了。

何渊见此,忙过来拦住,又跟那老农好说歹说,最后把运费提了一倍,才勉强让老农同意走这一趟。只不许他们催,免得伤了牲畜。

这样的关口,由不得何渊不同意。只是瞪着又飘起满天大雪的老天,心中把侯亮又骂了千遍万遍。

等天色全黑,都快二更天时,秦彦才披着一身大雪,匆匆回来。

看叶秋要给他热饭热菜,忙道,“多备着些,阿雍待会也要过来,说不定还有人跟着。刚刚我去衙门复命,商量明天的赈灾之事,正好碰到他了,叫了他来吃饭。唉,这么大雪,他们在外头扎帐篷实在不能住人。可要颜大人给他们调集木材搭篷子,又谈何容易?”

叶秋他们早已经吃过,听说此事也是忧心不已。

只有地瓜很欢乐,听说叔叔要来,连忙说要提着他的小冰灯,出去接人。

这样冷天,叶秋自然不肯让他出去,只带着他,把他的小冰灯挂在门前,照亮道路,就把他赶回屋去了。

三更天,等男人在漆黑寒冷的冬夜里,看着温暖的橘红色烛光,从明亮的冰灯里透出来,乖巧微弱却执着的照亮着他的路,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第98章 非礼

叶秋回了房,可是没睡着。当小院的木门在寒风中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时,她就醒了。

进来的有三个人,但男人的步子她是听得出来的。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坚定,总是让人格外安心。

大屋里的人一直没睡,小伍和称心迎了出去,把三匹马牵到后头的马棚里去擦干净雪水,再喂上草料。

这边秦彦让几人进去,先坐炕上暖和暖和,又问称心,“哪个罐里是热汤?”

叶秋听着马上从炕上爬了起来,披衣下地,那位爷可不是伺候人的主,还是她去吧。

“我来。”挽着头发进了大屋,叶秋迅速接手了秦大公子不熟练的活。

先给几人倒了一碗滚烫的米汤喝了暖胃,再把留好的山药炖羊排放在炕上热着,顺便就把冷了的馒头也放在炕边烘着。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李雍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忙着,没有招呼,只问秦彦,“门口的冰灯谁做的?”

“地瓜啊。”秦彦很奇怪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小家伙听说你要来,原本还要接你,只困得不行,才抱去睡了。对了,你们商量得怎么样?有想到去哪里借住了吗?”

男人的目光又往叶秋身上瞟瞟,暗沉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暖意,不答他的话,只看向叶秋,“那冰灯是你做的吧?”

呃?听他问得古怪,叶秋扭头,“怎么啦?”她没做错什么吧?

男人又问,“那冰里既然可以点蜡烛,可不可以住人?”

冰里住人?秦彦愣了。

可叶秋却立即明白男人想问什么了,“当然可以啦。有些极北的寒地,没办法盖房子。就是住冰屋的。唔,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就拿那些堆在门口的积雪就行,拍成冰砖。垒成帐篷样,就能住人了。不过唯一不好的是,帐篷里生不了火。”

男人摇了摇头,暗沉的眸子里却隐隐闪着光,“你说如果我修一堵冰墙,把营地围起来呢?”

聪明!这样既能在营地里生火。又能挡风保暖了。

叶秋顺嘴就道。“那你还不如修几个大碉堡,警戒起来也方便。”

“碉堡?你画来看看。”

秦彦捧来笔墨,叶秋简单几笔就在纸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很有样子的碉堡雏形,“你若搭成两层楼高,把墙砌得厚些,拿雪砖搭成阶梯,人还能上去走动,四下里的动静都看得到了。这墙上留的小洞是用来观察的,要是…”

“要是遇到敌情。还可以格杀。”秦彦的眼睛也亮了,闪闪发光,他只可惜一点,“就是冰砌的屋子太不结实了,这些砖缝处难道还能拿米浆去糊吗?”

“谁说要米浆糊的?”叶秋和男人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拿水一泼不就完了?你怕不牢固。多泼几层也就是了。到时你要砸得开。那才叫神人呢。”

被鄙视的秦大主簿恼羞成怒,忽地闻到一股子焦糊味。“你的菜!”

哎呀,叶秋一惊,赶紧回身去看。

她的排骨有汤汁,倒是没事,只是馒头烤焦了几只外皮。

男人不动声色的把叶秋画的图收起,换了话题,问堂兄,“那个脚上缠麻绳的法子是你想的?”

秦彦略赧颜,“不是。是一早扫雪时她弄的,只没想到这么快大家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