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是句闲话,却是必须要问到的要害。

叶秋也好奇了。眼下西秦仗正打得如火如荼。怎么他倒跟没事人似的?不会是逃兵吧?

只听陶世杰低头老实道,“我退伍了。之前在军里受了次伤,伤得还有些厉害。足足养了小半年,伤好之后就让我退伍了。没想到,却正好在回家途中,遇到秋妹了。对了。秋妹,那日救你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叶秋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反问了一下,她答不出来,就呛了人家一句,“怎么。你还想说男女授受不亲?”

陶世杰噎得一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知道了人家是谁。很应该当面去谢谢他的。”

这倒噎得叶秋也不好挑理了,不管那个叫许志坚的家伙。来历是如何古怪,他救了自己性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她是真该去谢谢人家的。

当然,那天陶世杰也是帮了忙的。只她心里别扭着,不愿意开口道谢。

倒是朱长富瞧出来,帮她道了声谢,又岔开话题,“这话本不该我来说,只秋儿自落水后忘记了许多事情,身边又没个长辈,她既管我叫一声叔,我就少不得要替她们母子多操些心。若是问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妥当的,还请你多担待。”

陶世杰忙客气的道,“应该的,应该的。有什么话,您尽管问。”

朱长富再看他一眼,开口了,“陶二公子,你说你是地瓜他爹,可有什么凭证?”

对呀!

叶秋眼前一亮,她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事?陶世杰一说他是地瓜亲爹,她整个人就傻了。

这些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是他。怎么却从来没想过,到底是不是他?

这时代又没有dna,滴血验亲什么的又根本不安全,否则要查个真伪,哪要这么麻烦?

陶世杰一下子给问得脸都红了,话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朱长富清咳两声,“这屋里就我们四人,你随便说什么,哪怕是她身上一处胎记也行的。”

可陶世杰听了这话,脸红得更加彻底了。

叶秋瞧他这样子,心中警铃大作。心说这副模样,只怕什么也不知道吧?

可陶世杰默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我们,我们也就有过那么一次…就是我走前的那天晚上。天,天都黑着…”

这似乎,也是理由了。

看着他们怀疑的目光,陶世杰又忙忙的解释道,“这事不怪你,全怪我,是我一时没把持住。”

这话一说,老两口的脸色都好了许多。知道揽责任,品性就还过得去了。

只叶秋心中既起了疑云,便又想起一事,“如果真是你的孩子,我当初为什么不说,还给你家沉了塘?”

对哦,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怀的真是陶世杰的孩子,那陶家当年为何一定要置叶秋于死地?

陶世杰再看叶秋一眼,却是微有些尴尬,“当年订这门亲事,爹也没问过你的意思,就那么宣扬了出去。你当时心里有气,闹得不太愉快。后来我爹又要见我去当兵,怕这三年里你守不住,本是想退亲的。可那时我们又…”

他叹了口气,“你的脾气也倔,从来不肯低头的。我家里也说,从来没听你说过这话。只怕就是这样,才弄得这样不可收拾。”

这么一说,连朱长富也觉得信了三四分了。

同住多年,他们都太了解叶秋的脾气了,那真是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你要好声好气跟她说,她比谁都讲道理,你要是跟她来硬的,那她比谁都脾气硬。

就陶宗名和陶老太太那德性,跟叶秋一言不和,闹成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看他们神色缓合下来,陶世杰还特意解释了句,“其实当初我家也怀疑这孩子就是我的,所以才让你在家里住了那么久。否则,谁家不是一发现了就赶出去?”

这样说得连叶秋自己都有些将信将疑了。

可要想想,自己曾经跟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这样那样,哪怕不是这个叶秋指挥的身体。她的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膈应。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还得好生想一想。”

陶世杰顿了顿,“我不是一定要催你。只是你们母子流落在外这许多年,我心里也实在不好受。还有地瓜,他一天天的长大,老这样没名没姓的。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是想趁着过年。早点把你们母子接回家去,等开祠堂的时候先把你们的名份定下,写上族谱。然后你要怎么慢慢想。都没关系。要不然,万一等到打起仗来,世道一乱,又不知拖到猴年马月了。”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连朱长富也轻轻点了点头。

开祠堂这样的大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一般不是过年。都不会轻易动族谱。眼下世道又乱,万一今年耽误了,说不定几年都上不了族谱,那等到日后遇着什么事情。不都是麻烦事?

而且如果孩子不是陶世杰的,他为何要这么积极的做这件事?

这不给自己找绿帽子戴么?稍微一个正常些的男人都不会这么做。那这样看来,小地瓜是他亲生骨肉的可能性倒是比较高了。

不过瞧瞧叶秋的神色。朱长富还是说了个活话,“那行吧。你今天的来意我们知道了。但秋儿说的也是,这事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总得让她想想才是。过几天吧,反正年前会给你个答复。”

那行。陶世杰也不勉强,起身就要告辞。

叶秋*甩了句,“把你的东西带走。”

陶世杰脸上表情有些无奈,“秋妹,你这又是何必?咱们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叫什么哥哥妹妹的,老娘跟你一点都不熟好吧?

眼看叶秋又要炸毛,朱长富递了个眼色,让朱方氏把她拦住,作主道,“贵重的东西还请你带回去,这些吃的用的就搁下吧。真要说亲,也不是这样的规矩。”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不过陶世杰还是留下了大半礼物,只拿着少数几样贵重之物回去了。

等人一走,叶秋就要照原计划下山。

可朱长富却道,“不许去!你这样子,能谈得了正事么?横竖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事,让连升他们下山去跑一跑就是。”

叶秋气闷的回来坐下,可想想自己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谈事。

等送走了人,朱长富回来,依旧是他们老两口对着叶秋,说起此事。

“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嫁给那人的。”叶秋一开口,就气鼓鼓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老两口对视一眼,先都没劝,各自沉默着。

好半晌,叶秋自己忍不住了,“难道你们要我答应?想想吧,那人一走三年,什么信也不带回来,足见是个没良心的。”

这话朱方氏不能赞同,“一去了军营,哪里由得了自己?想带个信,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叶秋知她想起朱德全了,也不忍打击,便又扯了个理由,“反正我都忘了,都不记得他了,要怎么过日子?”

朱方氏忍不住道,“可他毕竟是地瓜的亲爹,你就是看孩子的份上…”

叶秋气鼓鼓的嘴快道,“我就是看孩子份上,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吧?就算地瓜是他儿子,我让他认祖归宗,可一定要我嫁去的?”

这下子,连朱方氏也没话好讲了。

倒是朱长富,半天没吭声,此时却道,“你就那么笃定,那个大个子会娶你?”

叶秋一顿,忽地象被针扎的皮球似的,消停了。

是啊,她百般抗拒陶世杰,不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什么时候表示过要娶她?

某马:捂脸,不忍再看。主人耶,你说你这样弄,会不会一回来,连黄花菜都凉了?

某猪:黄花菜凉拌也很好吃的。

某马:哥没心情,少在这儿添乱。

某猪:你没心情表紧,窝有心情。那个陶二少,请窝去做个客行不?

某马:怒。

某猪:笨!知己知彼,才能——

某马:百战百胜?

某猪:知道要不要多一个更好的选择。

某马:…

第157章 这才是亲爹

崎岖狭窄的林间山路上,一支小小的队伍正在艰难的前行。头顶是直入云顶的陡峭山峰,脚下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每一步,不论是人,还是马,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可就在此时,队伍中忽地有人大喊一声,“停!”

一匹马儿吓得脚下顿时打起了滑,要不是有士兵牵住,只怕就要失足摔下去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还在兴高采烈的道,“快看,那儿长了一丛石耳。赶紧上去个人,给我摘下来!”

作为营长负伤后,暂领队长职务的铁蛋,听到这话,真的很想把那家伙踹下山崖去。可他非但不能,还得咬着牙,安排人去那个悬空的石缝中摘那一丛倒霉的石耳。

因为兰神医早就放过话了,要是不能满足他这一路的需求,他也就很可能在给负伤的李营长配药时,因为心神恍惚抓错几味药,到时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好在营长带的兵都是经得起考验的,耽误了小半个时辰,那丛石耳还是从悬崖缝里抠下来了。

兰阎罗接了东西,喜得是眉飞色舞,头也不抬的跟铁蛋说,“回头再去抓只山鸡来,这个炖鸡最是大补。”

铁蛋狠狠咬着牙,才忍着把他踹下山崖的冲动,走到头前,带着队伍继续前行了。

就见这兰阎罗一猫腰,又上了队伍之中唯一的一辆马车,去祸害他们可怜受伤的营长了。

不过车中的景象,却跟他们想象中,咳咳,有些差别。

“你一朵。我一朵。你一朵,我又一朵。”

兰阎罗正想悄悄拿一朵比较大的石耳放在跟前,却是被“重伤在身”的男人利索的点了一下手腕。

“好好好,顶多再给你一朵差不多的就是。”兰阎罗悻悻翻着白眼,瞥着李雍嘀嘀咕咕的抱怨,“真该让你的手下,都来看看你这副市侩的模样。哼哼。坏人全是我做。可好处你却分一半。”

“你用了我的兵,耽误了我的时间。”男人淡淡说着,没有半分愧疚。人虽躺着。但眼角的余光却仍是透着清明犀利。

暗暗记下这石耳是用来炖鸡的,回去让那女人炖了好给她和儿子补补。唔——她们要吃不下,就全是他的。

兰阎罗却好奇起来,“那个村长妞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你这样上心?难道就因为她会做饭,会打鼓?”

男人瞟他一眼。明显不想回答。

兰阎罗又翻个白眼,“不说拉倒,有本事回去别让我瞧她。”

男人斜睨他一眼,提醒他一个事实。“你已经收了虎骨,还有东齐皇宫的药材。”

兰阎罗嘁了一声,嘟囔道。“我那不也是为了你好?”

可在男人锐利的目光下,他还是心虚的多分了一朵石耳到男人那边。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他。要不是那包炒米实在是太好吃了,他也不会用药把李雍迷倒,让他昏睡了两天,然后等东齐京城的局势被太康控制住了,进宫拿到药材,就死缠烂打的要跟着他一起上路,回来见这位被无数士兵提到的叶村长。

至于路上“顺手”收点药材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要知道,请他可是很贵的。尤其做这样的私人陪护,价钱当然就不一样了。至于绕了点路,耽误了行程什么的,那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就这,姓李的还打劫了一半走呢!就连他自己那份,不信看待会儿的石耳炖鸡,他肯定还要分走半锅,边吃边挑剔的。

结果,到了晚上,来挑剔的不是姓李的。他只喝了一口汤,就把碗递给照顾他的铁牛了。

铁牛人实在,吃了一口就皱起眉道,“什么怪味儿?兰大夫你既是大夫,怎么不把它弄好吃点?真是浪费了一只好鸡。营长,一会儿你吃那个白水煮的,我看比这个强。”

兰阎罗大怒,“你这傻小子不懂就别乱说!我既是大夫,通的是医理,煮饭那是厨子的事,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敢挑剔?”

铁牛嘴巴笨,人家一凶,就越发不会说话了。

铁蛋凑上前给兄弟解围,“傻小子,你当谁都跟村长似的那么能干?又会做生意,又会打鼓,还会做吃的?这世上大部分人就跟咱们一样。象你,就只会打仗,象兰大夫,就只会看病。要求得再多,怎么吃得消?”

铁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兰阎罗却气得七窍生烟,这不是分明说他和铁牛那笨蛋是一样的蠢货么?可这鸡,这鸡怎么这么难吃?

李雍不想吃还可以塞给下属,他不想吃难道还能摔碗么?那这帮兵痞子,只怕要笑话一辈子了。

要不,给阿雪试试?

可白马一闻到那味道,立即扭头走开了,还把个大屁股对着他,大有你再上来我就踹你的架势。

兰阎罗无法,忿然躲回车里去。正在发愁要怎么躲过这些机警得恨不得长出三只眼睛的精兵,把这碗鸡汤倒掉,李雍低低出声了,“加快进度,我来解决。”

别人不明白,聪明伶俐的兰阎罗一听就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说让他接下来不再采药,加快回去的速度,他就负责解决这锅要命的鸡汤。

兰阎罗有心不答应,可手上这碗鸡汤倒又倒不掉,要硬吃下去恐怕真的会吐,想想大丈夫当能伸能屈,便嗯了一声,马马虎虎就算答应了。

李雍的办法很简单,叫来铁牛,“把这个用跟白水煮的鸡混了,多兑点水,一人发一碗。”

就算再难吃,也是好东西,冲淡了味道,再怎样也能勉强吃下去了。

唯有铁牛很忧伤,他刚刚怕浪费。已经硬撑着把营长那碗吃完了。早知道,他吃那么快干嘛?

不过一碗难吃的鸡汤,能换到难缠的兰阎罗答应加快进度,士兵们还是对营长的智慧又敬又佩。

再怎样难熬都先忍忍吧,等到见了村长,他们就得救了。

肉包子,羊肉汤。就算是给根泡菜。他们也爱吃!

仙人村。

村长这会子可没心思弄吃的,那天跟朱长富一番话,让叶秋也想了很多。老两口其实不是逼她嫁。只是从为人父母的心,更加现实的在替她考虑问题。

或许陶世杰不是个良配,但他毕竟是小地瓜的亲爹。若是叶秋跟他在一块儿,对孩子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小地瓜就不用背负着野种的名声。可以堂堂正正的拥有姓氏了。

至于李雍…

叶秋想到就是一阵无力,朱长富说得对,这个男人她根本都不了解,她就把他放到结婚对象上考虑。是不是太草率了?

腊月二十四,是西秦风俗要扫房子的日子。

虽然朱家二老的窑洞已经在朱青青来了之后,给整理一新。但叶秋还是按照风俗,和一家子又重新打扫一次。不过这次的活就轻松了许多。不到半天工夫就收拾干净了。

正跟朱青青在那儿学着扎绢花,陪着她家鲁大太太说闲话,却不想村里忽地来了人。

“二位太太,可算是找着你们了。”来人是鲁家老爷鲁宗佑身边的亲信长随吕胜,也是吕大娘的男人。见着一家子主仆安好,他这才松了老大口气。

看他满面风尘,想是为了找他们吃了不少的苦,朱青青忙让吕大娘扶他先去吃点东西,喘口气。

可吕胜却是先解下背后的包袱道,“这是老爷吩咐小的送来的。”

叶秋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包袱打开,里面却是一只旧枕头。

只鲁季贤一看,就欢喜的扑上去,“我的枕头!”

这不会大老远的,就为了送个枕头来吧?

还真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吕胜抹一把头上的汗,苦笑着道,“自太太你们出了门,老爷发现把小少爷的枕头拉下了,顿时就急了。生怕小少爷没这枕头睡不好觉,立即打发小的一路追了来。可跑到乡下舅爷那儿,又说你们没去。这可把小的吓坏了,生怕你们路上遇到什么事。后来还是寻到你们之前住过的客栈,打听到大太太生了病。想着二太太娘家就在这边,小的才来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