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江译的身影越来越近,高瘦挺拔,整个人披着下午的阳光,黑发都照成了咖啡金。

他一路走过来,坐下。手里是两瓶饮料,她爱喝的荔枝味汽水,和他的冰水。

坐下之后,就开始沉默。

舒甜看了他一眼,想笑又憋住,也沉默。

就这么傻坐了得有一分钟。

某人终于坐不住了,半转过身:“刚刚那人,谁啊。”

舒甜老实回答:“一个学弟。”

“哦,”他把饮料放在一边,过来拉她的手,手指还带着摸过冰镇饮料的凉意,很舒服,“他说什么了。”

舒甜简化了一下他的话:“他拿了瓶水,说要给我喝。”

“......”

她一直在从侧面观察他的表情,眼看着江译眼睛一眯,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我拒绝了。”

江译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写满了“这不是应该的么”“你不拒绝难道还要答应吗”“???!”等情绪。

他又问:“怎么拒绝的。”

舒甜如实回答了,“我说我男朋友已经买回来了。”

隔了几秒,江译又“哦”了一声。

这次比起之前的“哦”,就软化了许多。

他把饮料从袋子里拿出来,白皙的手把拧开瓶盖又松松扭回去,这事儿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十分娴熟。

舒甜乐呵呵地接过来,开始跟他扯些有的没的。

体育课上,有不少人打球踢球,也有像他们这种小情侣找地儿谈恋爱的,舒甜以为刚才那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快到下课时间的时候,谁知——

那小学弟又回来了。

他也不靠近,拿着颗篮球就那么边拍边走,在他们俩面前的这块跑道上,绕圈儿一样地走了一遍又一遍,眼睛往这边一瞟一瞟的,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来看看你男朋友何方神圣”。

其实江译,是个眼不见心不烦的主,对于这种事他远没有第一次反应那么大了,通常这么远远看到,象征性使两下小性子就没事儿了。

但是。

少年,你为什么非要来他眼前晃悠。舒甜异常心痛地想。

舒甜有些头疼地转头,看着江译观察了那人半晌,“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那,”他突然松开她的手,似乎是准备站起身:“我去问问。”

舒甜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半边胳膊:“你等等等等。”

“......”

“嗯......有什么好问的,他就是想来看看我说的男朋友是不是真的而已吧,毕竟不是很多人都把这种事当挡箭牌么。”

“......我看他不爽。”江译半眯着眼,言罢又要起身。

“别别别!”舒甜一把拽住他:“喂,他又没过来,你去准备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聊天。”江译看了一眼她的手,不大满意:“那你拉着我干什么?”

“......”

我特么那是害怕校园血案重现江湖。

舒甜看着他这幅不像作假的样子,联想起来之前也有几次类似的情况,一被他看到这种场面,必然要维持说话阴阳怪气的模样好一阵子。

醋坛子忒酸。

少年!走了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晃的结果!

…...受罪的是我。

舒甜忍住了没翻白眼,决定跟他讲道理:“不是,我就搞不懂了,你醋什么呢江译?”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对话的走向,顿了顿才说:“......谁醋了。”

舒甜忽略句这个放屁一样的话。

她接着举例:“你不想想,我完全不认识他们啊?我能跟他们出去玩么?我能跟他们住一块么?我能跟他们睡觉吗能让他们动我亲我摸——”舒甜看着江译越来越微妙的眼神,及时改口:“——咳,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他们跟我告白,那也只是路人甲,我根本不认识也不会记得嘛。”

“你们,一个是我男朋友一个是陌生人,能比吗!”舒甜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逻辑真是太对了:“你怎么谁的醋都吃!”

“......看来你是忘了。”

“啊?”舒甜一愣:“我忘了什么?”

“去年大一的时候,我们在图书馆,然后我收到了张小纸条,是我们班一个女生给的。”

“......”

“你问我认不认识她,我说认识。然后你,气了一下午。”

“......”

舒甜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们俩刚入学不久,情侣名声还没打出去,图书馆内也不好亲亲热热,就挨着坐。

那女生是他们系的学霸,长得不赖,但也够不成威胁。

舒甜那时候别扭了一下午,主要是这么久没有遇到过江译被告白递小纸条的场景了,她一时间......就没忍住。

“你要翻旧帐的话,”舒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肯定能比你多。”——关于醋后事发等一系列反应。

江译轻笑了一下,哼了声。

这么一折腾,刚才那人早就拍着篮球走远了,舒甜也松了口气。

突然,左肩一沉。

江译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她回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帅脸,看着他轻启薄唇:“你说,有什么方法,能让全学校的人都知道我们俩是一对儿,别他妈再有人来找你了呢?”

舒甜默了两秒:“......你挨个给他们托梦吧。”

江译同学,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娱乐圈儿,谈个恋爱发条微博就天下皆知了?

真是疯了。

——舒甜此时并没有想到。

日后还真有,全校皆知的这么一天。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舒甜身边不少人都退了社团和学生会,而大学社团学生会一类的校园组织,她和江译两人只参加过话剧社,而且估计会一直呆到大四退了为止。

他们大二时候进去,社团里不少人是大三,这群学姐学长大四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儿不能来参加活动,但不算退社,偶尔回学校,还是会去看看他们,带点儿礼物什么的。

社里虽然门槛高,人少,但是基本上活跃人士都处成了交情不错的朋友。

舒甜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当初入社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她也很庆幸能认识这么一群又有意思又长得好,整天天马行空脑洞大到宇宙乱改剧本的人。

而且,话剧社在学校里独树一帜,搞什么活动也不拉赞助,舍友们每次为了经费奔波的时候,总会跟她哭诉一回——“你们社是有钱人凑堆了啊,我羡慕死了呜呜呜,可惜话剧社看脸,要不我早就去了......”

舒甜就只能给他们精神上的鼓励。

大三的六月份,跟大二完全不同。

实习已经找完,而想要考研的也都得开始准备了。

舒甜这专业读不读研都可以,江译也没具体说他的意愿,而且,就算读研,也不知道是留本校还是出国。

按江译的性格,要出国肯定也得拉着她一块。

而且她听过江译的一句话,感觉他其实是不想再读书了——“我翻了翻研究生要学的东西,感觉没什么好读的。”

自大,但又对得起他霸占了三年的计算机大神的称号。

于是跟大三别的学生相比,他们俩就格外悠闲。

午饭吃的太饱,舒甜拉着男朋友逛在校园大道上,走两步觉得太晒,指了指旁边树荫下的椅子:“走走走去老地方歇会儿。”

每次她想散步消食走这条路,到这块的时候就觉得累,那把椅子就渐渐成了“老地方”。

“诶,咱们暑假去哪儿玩吧。”现在课程已经结束,就等期末考试,舒甜忍不住开始展望暑假。

江译点头:“你不怕热的话,我没问题。”

舒甜笑嘻嘻地靠过去,“我肯定怕热啊,那我们可以白天不出门,等太阳下山了再出去玩啊,逛逛夜市也是好的嘛。”

“哦.....懂了。”

“......?”舒甜纳闷:“你懂什么了?”

“昼伏夜出,”他突然讲了四字的词,笑着的时候,眉眼俊秀,又拖着腔调讲了四个字:“——白日宣淫。”

“.........!!!”

他声音刻意放轻,但这周围还比较安静,舒甜听得一清二楚。

舒甜一瞬间就红了脸,她一把掐住他胳膊内侧的肉,咬牙切齿:“江译你...要点脸!”

她接着那块软肉,只是威胁,也没用太大力,被捏的人也毫无感觉,笑意满满地凑过来,“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

要是够劲儿的话,估计舒甜牙都能咬碎了。

江译发现了,女朋友其实是个很开得起玩笑的人——唯独不能开与床相关的,开了就害羞生气。

这么一逗,他又亲又抱,半天才给哄好。

“炎炎夏日,听点儿广播来消消暑吧。今日,咱们的栏目是手机点歌、知心解答以及——久违的,真情告白环节。好了,那么那我们先来进入......”

b大广播站的放送在每天中午下课后午休前,周一到周日分别都是不同节目,有时候还得更新换代。

舒甜认识一个广播站的学姐,大四毕了业约她去吃饭,狠狠吐槽了一番,说是前几年学生会那边让他们搞个什么知心连线类的节目,还有喊话表白点歌类的,但学生哪有那么闲那么厚脸皮,最开始的时候就只能找演员连线广播站,播出来,他们自己都觉得尴尬。

知心谈话几乎没有,表白什么的,也是寥寥无几。

舒甜听着广播里柔和的女声,靠在他肩上撇了撇嘴,“告白环节,又是找熟人吧?”她叹了口气:“学姐们也不容易,整天到处找演员。”

江译正在把玩她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什么找演员?”

舒甜就把学姐给自己吐的苦水都告诉了他,之后忍不住奇怪:“其实我觉得,这种当众告白什么的,还挺浪漫的呀,怎么这么好的机会,又是免费,居然没人去。”

“......”江译的动作又一顿:“浪漫?”

“虽然好像做起来比较不好意思.....这种大概就是,比如电视剧里,升旗的那个国旗下演讲告白一样的性质嘛,就很偶像剧。”

“唉,真可惜。”

“嗯?”

“虽然,跟大名鼎鼎江校草的画风不太符合。”舒甜笑了:“但要是早知道这么个栏目,我就大一前打探好,一入学就让你去广播站跟我告白!”

她的角度看过去,江译的表情带着笑,他说:“没什么可惜的。”

“......?”

嗯?怎么没头没尾的。

舒甜本来疑惑,后来一想,可能他觉得这样子比较幼稚,所以来了这么句没什么可惜的吧。

啧,看来男女生在这方面的思维还是不太一样啊。

舒甜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抛到脑后,靠在他肩上听着广播里的歌,闭目养神。

校广播里放完了三首歌,舒甜也休息差不多了。

她坐直了,正准备拉着他走,忽然听到一段话:“今天呢,校广播可能会被‘真情告白’给霸占一段时间,假如给大家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

霸占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今天这个全是演员的节目,要演得很长?还是说......是的,有真人来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舒甜瞬间就精神了,也不想走了,她转头看江译:“咱们再呆一会儿吧,听听这个告白?”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没几秒,点了点头:“嗯。”

“有一位男生,想要求婚。”今天主持的女声接着道,有种她在忍着笑的感觉:“下面有请亲友团一号发言。”

“......”

牛逼了,还有亲友团。

舒甜听到话筒传递的窸窣声,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男声,清亮可辨:“那个,我想问下我现在说的话全校都能听见是么?哦哦好好好......”

男生的声音......莫名有点耳熟。

舒甜听完这句话,狐疑地看向江译:“这好像是......这是不是你那个室友?挺二的那个?梁起?”

江译似乎是没想到,愣了一下:“你能听出来他的声音?”

“......我就是觉得有点耳熟。”她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没等再往下聊,梁起在那边敞开了话匣子。

“咳咳同、同学们好?第一次来广播站,有点儿紧张,但是受人所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来帮人秀恩爱还是帮人忙的,主角呢,不是我......是咱们江校草江译,和他女朋友,经管系系花舒甜——这头衔真是够响亮的哈。”

正准备看好戏的舒甜整个人都傻了。

他说什么???

嗯?主角是谁???

“而我呢,是校草的室友代表团派出来发言的——简单来说吧,某人想弄个惊喜。女主角你在听吗?你在听吧,我就当你在听了。”

梁起有点话唠特质,说起话来一串一串的没个头。

女主角非常懵逼地,接着往下听。

“话说,估计咱学校不少人都认识这对儿吧,反正呢,就在今天,校草决定要求婚了。但三年室友当下来,我觉得他弄这么一出倒不是因为他没有把握需要我们助攻,他应该就是想要......嗯,借着这个广播站求婚,顺便正儿八经地跟全校师生秀个恩爱。”

舒甜:“......”

“我之前问译哥,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反正还有一年毕业。他跟我说......能加学分。”

舒甜:“......”

加学分...又是加学分,亏他说得出口。

舒甜憋住笑,接着听梁起控诉:“不是,我就纳闷了,你俩年年奖学金榜首,他哪有脸说这——”梁起上扬的语调戛然而止,清了清嗓子:“咳,跑题了......其实我的意思是,嫂子你看他着急的,口不择言慌不择路都开始瞎几把编理由了。所以,你可快把他收了吧。”

听到最后那句,她唇边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这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啊。

这人怎么真的就这么,这么......

怎么突然搞起了这种套路?!——而且她恰好就是个很吃套路的人,小时候总幻想玛丽苏剧情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那种白日梦少女。

这么搞,这么高调。

突然有种玛丽苏梦被实现的的感觉。

舒甜咬住嘴唇,内心激动又害羞,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安排这一切的那个“某人”,下一个——也就是亲友团二号已经开讲。

“嗯咳,甜儿啊,怕你听不出来,我就直接说了,我是辛悦,你老社长。”

——嗯,当时拼命诱拐我进社的社长。舒甜在心里补充。

辛悦感慨:“哎呀你跟江译来咱们话剧社这两年,可真是太热闹了啊,有你俩这任何造型都hold住的台柱子,老社长我都舍不得毕业了啊。”

俩台柱子:“......”

“你还记得不,想当年,咱们那个哑巴王子和黑心公主剧本,在社里排练但是没出去演的那个,哎呀当时真应该把视频传到网上,让你俩火一把——”辛悦正在追忆兴头上,旁边一道微弱的声音有些着急:“社长!你靠不靠谱儿啊说的这都是啥玩意儿!求婚啊求婚!!”

“......”辛悦这才像是猛然醒悟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没注意嘴瓢说多了......”她瞬间恢复了应有的老干部语气:“那个什么,言归正传。甜儿啊,你看你跟江译俩长得这么好看,我看没人比你俩外型更配了,而且又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小江弄的这些仪式啊其实都是过场,他浪漫一把,你也别傲娇别墨迹,该结婚就结婚吧昂,还加学分呢不是......”

听到最后熟悉的“加学分”三个字,舒甜实在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树旁边就有个杆子,上面是放广播的喇叭,大中午的一般都呆在宿舍,这周围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一字一句入耳都很清晰。

舒甜感觉到...放在腿边的手突然被拉着,扣紧。

没有回头,她默默反握住,然后耳根发烫,专心听着广播。

后面的几个没前面两个说这么多。

舒甜懂了江译的意思。他其实可能也没告诉那些人该说什么,大家就自由发挥,但他找的人,都是舒甜在大学里关系不错的。

他们的发言大概就是“对他们无时无刻撒狗粮表示不满”+“但狗粮的确好吃”+“我觉得这应该是这辈子江校草唯一一次有求于我”+“快结婚吧不结天理难容”的排列组合。

前面除了梁起以外都是女生,一直到了亲友团n号,才轮到个男生。

但也是个她完全陌生的声音。

“喂?”男生先象征性地试了试话筒,随后道:“啊,舒甜同学,你好。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呢,算是江译直系学长,关于你的事都是从他那儿听的,我跟他认识是因为现在一起在跟教授的项目。”

“嗯......我们跟着江老教授做程序的几个人都知道,江译跟一个人熟不熟悉,就要看他愿不愿意跟那人秀恩爱。”

听了这句,舒甜实在是没忍住,笑得身上发抖,还没笑完,又听这位学长接着说:“我们一帮男的,除了江译和江老教授,全是光棍儿,偏偏江老教授特别好奇小年轻的爱情。哎呀,学妹,你知道每天一边编程一边听江老教授问江译你俩的事儿,有多难熬么?”

舒甜笑得脸都僵掉了。

她说不出来自己什么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脸上热热的,心脏跳的忽快忽慢,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唉,”学长长叹一声:“我知道八成你俩结了婚以后,秀的恩爱得更多......所以本来想拒绝了这小子,但江教授威逼利诱......总之啊,学长们还是得负责任地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