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说了薄荷一句,薄荷撇撇嘴退到一边,桂嬷嬷八风不动。好似没把魏嬷嬷刚才指桑骂槐的话放在心上,一边儿去叫雯玉身边的红玉将这几年雯玉得的入册的东西清点一番,看还有没有少去的,还说了:“既然魏嬷嬷辩白了,若是不给你个交代,我等还要吃挂落。”

那声魏嬷嬷可是把魏嬷嬷叫的脸上忽青忽白,桂嬷嬷还让章嬷嬷过去帮忙,薄荷端了杯茶给桂嬷嬷,带了些讨好的笑:“嬷嬷,请喝茶。”这‘嬷嬷’二字咬字特别清晰,也不管那边冷汗淋漓的魏嬷嬷,带着些天真的问桂嬷嬷:“嬷嬷,你知不知道魏勇一家子好好的怎么就被送到衙门去了呢?”

桂嬷嬷冷道:“那一家子的人,黑了心肝昧着良心贪墨主子家的东西,咱们老爷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偏偏那一家子的硬气的很,可她再硬气能硬过板子,打她几十板子看她还能硬气下去,就是她家那七八岁的孙子——”

桂嬷嬷话还没说完,早就被吓得跟筛糠一般的魏奶娘瘫软在地上,哭嚎道:“桂嬷嬷,太太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这一回吧!”说着就跟疯了一般要往外跑,嘴里还喊着:“好太太,看在奴婢奶过大姐儿一场的份上,饶我这一回罢!”

桂嬷嬷直气的哆嗦,慌叫人堵住嘴压住,抬脚踹了她一脚:“以前干什么去了。这会子倒知道自己是‘奴婢’了!”

“果然都是一家子的黑心肝的,一样一样的。”

桂嬷嬷把这话儿回到苏颖那边,苏颖哧笑一声,她自从到了这里,除了从魏姨娘那边被说过这样的话,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人家就那儿假惺惺的说她不够宽大不够善解人意。更不用说这两天还被她家的那些一丘之貉含沙射影的骂了,难道是觉得她就是个软柿子?

“人呢?”

“在柴房管着呢,章家妹子和红玉正在清点东西,她家外头的我也让大管家去看管起来了,我看她吓成那样怕是没少偷了大姐儿的东西,原本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到头来还是个内里藏奸的。”

苏颖拉着桂嬷嬷坐下,“也好,都摆的明明白白的,省的到时候有人说我落井下石,排除异己。”

“哪个敢?”桂嬷嬷眉毛都竖起来了,正说着芦荟掀开帘子进来说:“杜鹃姐姐过来了。”

桂嬷嬷嘴唇蠕动几下,苏颖笑笑让杜鹃进来,杜鹃忙推辞身上带着寒气不好进去就站在帘子外把傅母交代的话转述出来:“老太太说了,那起子刁奴固然可恨,然而骂过、罚过也就算了,侯府一贯善待下人,素有慈名,莫要为此遭人诟病,落人口舌。”

听听这话还带着一股儿“我是为你好你必须得领情”的意味,苏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回去跟老太太说,这桩事还没查清楚呢,那起子刁奴是非是对还没个定论,毕竟这事儿牵扯到雯姐儿得慎重,不过老太太有这份为我这当家太太好的心思。我这做媳妇儿的受教了。”

苏颖虽然笑的灿烂,但眼中寒光却越来越盛,她这边才要处置魏奶娘。傅母那边就知道了,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还摆出一副“训诫儿媳”的架子来到底是要做给谁看呢?

傅母究竟打什么主意苏颖心里门清儿,可那也得看她配不配和,更何况这要一个不好,傅母可就成了袒护欺负雯玉她亲孙女奴才的名声,到时候谁都会说傅家老太太善待下人,是个慈善人的。

杜鹃听了这话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芦荟送她出去的时候。杜鹃张了张嘴露出个名字来,芦荟眨了眨眼。

桂嬷嬷心里恼火,可傅母是主子不好背后非议,看向苏颖。苏颖眉眼微弯:“既然老太太都发话了,那我这做媳妇儿总不好阳奉阴违,自是不会行事落人口舌,遭人诟病的,嬷嬷就等好吧。”

“对了。南院那边儿如何了?”傅奕阳说魏姨娘的事不让她管,苏颖自然不会去违背大老爷的好意,再说了她现在正在坐月子,可实际上她并不得闲,虽然坐月子期间不能出门。但这就临近年关,往常还能让桂嬷嬷齐嬷嬷顶上,芦荟和白芷也是得用的,苏颖就做个总览,可现在不一样,有些事儿还须得苏颖亲自拿主意,好歹还有旧例可循,总算不会忙的就跟她真不是在坐月子般。

再说了男人的好意她总不能不领,说不管咱就不插手,可有些事儿总归是要清楚的。

那天魏姨娘被傅奕阳踹了一脚,又掐了脖子摔倒在地上,悲催之下魏姨娘就噗噗的吐血了,魏姨娘就避回房间留住一口气。可不料这件事还把她娘家给牵扯出来了,越扯越大条,偏偏魏家的女眷仗着“身份”就跑到正院来闹腾,口出狂言,那正是傅奕阳所不能忍的。

听听她们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心里还真把傅侯爷当正经女婿/妹夫/姑父呢,苏颖当时没说什么,私下里每人赏了那几个粗使婆子几个银角子,尤其是被咬了手反手给了魏嫂子几个巴掌的婆子还多了半尺布头,可把其他几个婆子羡慕坏了。

在这件事里面疑点重重,其实也是和魏姨娘那么轻易就从南院窜出来一样的事,明明那魏家的女眷都被看管起来了,还是在外面远远的隔着,怎么就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到正院来鬼哭狼嚎,口出污言秽语,指天骂地就差指着苏颖的鼻子骂她了。

何其相似。

这些腌臜事真是存心让苏颖坐个月子也不得安宁。

桂嬷嬷迟疑了下,才说:“老爷责罚魏姨娘过了年就送到庄子上去静修,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加上魏家犯了错,他们家这些年仗着魏姨娘得宠唱起大旗,嚣张跋扈没少得罪人,如今他家被老爷查处了,可没谁去给他家求情的,早就绑着送到顺天府衙去了。”

“南院那些婆子丫环的总不能就这么陪着魏姨娘干熬,老爷就下令把南院多余的婆子丫环放出去,就给魏姨娘留了她住的那间屋子,门口的灯笼也让人取下来了,好歹老爷还念着旧情,看在魏姨娘病着的份上,给她留了个小丫头照应着。”

魏姨娘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南院丫头婆子就拎着包袱往外走了,树倒猢狲散,以往南院可是底下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来的,现在变成相反了,如今在南院没了出头之日,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就是那留下伺候魏姨娘的小丫头还是之前戴罪立功才被留下来的。

不然怕是魏姨娘连这个年都熬不过去了,这句话桂嬷嬷不好跟苏颖说,寻摸着刚才最后一句话也不太恰当,连忙补了句:“我瞧魏姨娘病的不轻,若是有个万一,大年下的那岂不是晦气,老爷怕也是想到这层面,所以才吊着魏姨娘的病罢。”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去看苏颖的脸色,苏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奶娘你真是想太多了。

“嬷嬷说的是,她那边用到什么药材就去药房去取,”注意到桂嬷嬷不大赞同的神色,苏颖也不在意,“就当是给福儿禄儿积福了。”她这还没做什么呢,就被老太太给‘训诫’了。万一魏姨娘就这么过去了,说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波呢。

再说了魏姨娘好歹也算占着傅奕阳妾室的一个名额,她这一看都觉得傅奕阳后院还真寒酸。呵呵。

傅母‘训诫’了苏颖还不算,傅奕阳那边也被傅母叫过去先是嘘寒问暖。这是前所未有的,可傅奕阳却没觉得有一丁点喜悦,反而是觉得讽刺,这是觉得二弟不中用了,才想起他这个袭了爵的大儿子了,本侯爷不稀罕。

傅母看傅奕阳中规中矩的做派和冷峻不为动容的面容,提起的一口心气都快给落下去了。索性这慈母就装的点到为止,然后就语重心长的说起傅奕阳处置魏姨娘和魏勇一家的事儿。

“那魏勇一家的是咱们侯府的家生子,几辈子都是咱们侯府的奴才,纵使他们欺上瞒下。你打过罚过倒也罢了,就是打发出去也行,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你怎好把他们送到衙门里去?”

“还有那魏氏,纵使魏氏如今不得你喜欢。可怎么说都是大姐儿的亲姨娘,伺候你多年的老人了,我怎么听说你把她撵到庄子上去,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让你留人口实。”

傅母再接再厉。“你媳妇儿也是的,平日里看她虽说中规中矩但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就不知道劝着你些,难道爷们儿名声受损她做人妻子的做当家太太的就能跟着落个好处了?我还听说她要把你大女儿的奶娘撵出去呢,这像什么样子,让大姑娘怎么想?”

傅奕阳强压下心底翻涌出来的怒意,虽说理智压过了情感,但到底意难平,微微欠身:“可是有那不知内情的小人到母亲这里乱嚼舌根,扰了母亲养病?实在是该罚!魏勇一家涉及到前头之事,断然不能这等刁奴抹黑了侯府的名声,儿子断然是不能姑息的。”

傅奕阳说一句,傅母脸色就黑一分,她这好儿子是觉得她手伸太长了,觉得她碍眼了!她用名声压过去,他就用名声堵回来,可真是伶牙俐齿啊。

“至于魏氏,倒是儿子考虑不周了,送到庄子上不再眼底子底下怕是又会兴风作浪,既如此就在府里寻个清净的院子,当个出家居士罢。”傅奕阳在这件事上退了一步,可这还不如让魏姨娘到庄子上去呢,出家居士那就是名声受损,失德,一下子就把魏姨娘打到泥地沼泽里去了。

傅母倒不在意魏氏,只是觉得她的权威遭到了质疑,如今她都摆出好脸,愿意做个慈母,可她这大儿子竟然不领情,实在是可恼。

至于苏颖责罚雯玉奶娘一事,虽然傅奕阳还不知具体情况,但料想苏颖并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那奴才有问题,遂说:“大太太责罚奴才,是儿子授意的,雯玉是儿子的长女,容不得奴大欺主。”

傅母一口气堵在心口,发泄不出来只能往肚子里憋,这样也就算了,她还不得不堆起慈爱的笑容:“原是这样,都是那起子奴才乱搬弄是非,我也是心急,忧心你和侯府的名声,既然说明白了那我就放心了。”

要是搁在以往傅母大概会甩脸子给傅奕阳,说:“大老爷可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这说母亲是说不得你半句了,算了我也累了,你走吧。”再看看现在,傅母对傅奕阳那可真是和颜悦色的不得了啊。

傅奕阳就顺坡下来了,“那请母亲安心养病,儿子先告退了。”

病病病!这‘病’字实在是戳了傅母的肺气管子,这不是提醒她,她这是被二老爷给气病的么?还有二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她再丧心病狂若是知道那外室有了身孕也不会这么赶尽杀绝?更何况这事儿压根就不是她做的,可惜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傅母当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苏颖,可当时苏颖正生孩子坐月子,根本就没那么大的能耐和时间来,除了苏颖,她又怀疑是陈夫人和三太太做的,可同样的二房还在她手里攥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说她事事都知晓,可这样的事儿定然瞒不过她的,再说她那两个侄女没那个胆量。

就算傅母怀疑苏颖,可没有证据,这哑巴亏她就只能这么咽下了,但傅母就是意难平,她不好别人也别想好过。

傅母一方面想缓和和傅奕阳僵硬的母子关系,一方面借着养病再找些理由安抚傅煦阳,还想着给苏颖找茬,实在是不是一般二般的忙活。

遂傅母撑着僵住的脸道:“既你忙,那我就不好留你了,本来是想留你下来吃晚饭的。”

傅奕阳身子顿了下,可还是微微欠身往外走了。

等傅奕阳走远了,傅母“嘭”的声掷了茶碗,满眼阴翳,手不停的抖啊抖:“这就是我的好儿子,瞧瞧他还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了吗?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他倒是护上了,怎的我连儿媳妇都不能训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底下丫环们提心吊胆的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自打老太太病了后动不动就发脾气,谁都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正院

章嬷嬷把清点好的册子呈给苏颖,苏颖翻阅了就冷笑起来:“我原听说,有的人面相越老实背地里就越是刁钻,现在看来果然有几分道理的,那奶娘可真是好大的胆量。”

“去把这册子上缺失的物件让魏嬷嬷去辨认辨认,看看那些是她顺走的,别让人说我冤枉了她,再让雯玉的贴身丫环也看看,互相指认,揭发出来就让她们将功折罪,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沾了晦气不是。”

章嬷嬷低下头,应了。她出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琢磨着太太这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想把大姑娘身边的人都给换了,那也不会让红玉也跟着清点册子,可现在又让她询问这两个贴身丫环,难不成是想让她们把错都推到魏嬷嬷身上去?

说起来章嬷嬷还真看不上魏嬷嬷,无他实在是太小家子气,眼皮子太浅,雯姐儿虽说不得宠,可那也是老爷的长女,如今又养在太太身边,算是半个嫡女。看太太这样的,日后也不会磋磨了雯姐儿,她们这样的嬷嬷不管日后能跟着陪嫁过去当个管事嬷嬷,还是放出去荣养,说出去那都是很有几分体面的。

可魏嬷嬷偏偏自掘坟墓,单就偷姐儿的东西就足够她受的了,看她还如何嚣张,以为小恩小惠哄得那起子见风使舵的丫环婆子,成为她们嘴里的‘好人’就屁股翘上天了,蠢货!

章嬷嬷心里还拿不准太太的意思,迎面碰到桂嬷嬷,连忙亲热的凑上去:“好姐姐,这回儿你可得好好指点指点老妹我啊。”然后嘴皮子利索的奉承的桂嬷嬷喜笑颜开,就提点了章嬷嬷两句,章嬷嬷恍然大悟后表示受教了,“改明老妹请老姐姐吃茶吃点心。”

等傅奕阳来了,苏颖二话不说就先禀明查抄一事,把清点后的册子摆到傅奕阳跟前,语气诚恳:“本来也只想罚罚那不精心的奴才,哪想到还牵扯出这种奴大欺主的事来,也怪我疏忽了。”

傅奕阳经过魏勇一家中饱私囊一事对这种事绝对是深恶痛绝,眉头皱的死紧:“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刁奴?”

苏颖有些迟疑为难的开口:“这奶娘是再使不得了,虽说咱们家历来善待下人,可这种刁奴绝对不能姑息。”

苏颖轻飘飘的声音在‘善待下人’上飘过,傅奕阳略有所觉,苏颖眼里闪过一道光芒,接着说:“查明是那奶娘将雯姐儿的东西贪昧了,让她原样不动的还回来,若是不在了,就折成银子照价赔偿。”

吃了我的就给我吐出来噢耶。

084章 神般转折

“雯姐儿来给老爷太太请安了。”苏颖话音刚落,芦荟在外面通报。

苏颖瞧了傅奕阳一眼,见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就说:“快让她

进来,她病才好呢。”

跟着进来的还有她的奶娘魏氏,雯玉牵着魏氏的手,满是依赖,抬起眼睛咬着嘴唇看了苏颖一眼,又看看坐在旁边的傅奕阳,眼泪还在眼睛里打转,声音怯怯的:“太太,我不要奶娘走,你不要赶她走。”

苏颖放下册子,怎么一圈下来她就成了坏人?当真以为她就愿意管这摊子烂事呀。

傅奕阳皱起眉头发起脾气来:“像什么样子,谁教你的!”原先苏颖这个嫡母对雯玉这个庶女再好那在傅奕阳看来都是应该的,可如今观念转圜了,既然苏颖事事替她考虑,那雯玉就必须孝敬、尊重她,她这样子就是不敬嫡母了。

说着傅奕阳狠狠瞪了眼奶娘,魏氏“噗通”一声跪下来请罪,厚地毯上激起

浅浅一层浮灰,雯玉被吓着了,身子一扭就把头藏在奶娘怀里,满满的都是对魏嬷嬷依赖。

奶娘这时候知道摆出一副全心全意替雯玉考虑的姿态来了,慈爱的哄着雯玉给傅奕阳和苏颖请安,雯玉偏偏照做了,做完之后就藏在魏嬷嬷的身后。她这样子更叫傅奕阳生气,他的女儿竟然让一个包藏祸心的奴才给拿捏住了,这还了得?

魏嬷嬷如意算盘打的好,见状就深深跪下给苏颖磕头,“太太,奴婢鬼迷心窍犯了错,奴婢自知对不住主子们的看重,对不住大姐儿的依赖,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奴婢没有怨言,只别让奴婢出去就是天恩了。”

“只奴婢离不了大姐儿,舍不得大姐儿,但凡让奴婢在大姐儿跟前做个粗使

婆子,奴婢能远远的瞧着大姐儿就足够了。奴婢自知没脸面再说这种话。求太太大量。让奴婢照顾完大姐儿这一年,等奴婢把手上的事务交接了,即便奴婢走了。大姐儿跟前还有个知冷知热的贴身人在。”

说完又深深的叩首,两行热泪就无声的流了下来。

“奶娘别哭,玉儿给吹吹。”雯玉人小,她奶娘犯错这件事没人告诉她,她只知道奶娘要被太太撵走了,她就再见不着奶娘了,就跟再见不着姨娘一样,小姑娘敏感的很,奶娘又是打小就在她身边的。跟亲妈也差不多了,等奶娘一说能求求太太就能把奶娘留下来了,小姑娘不顾红玉的反对就执意要过来了。

奶娘抱着雯玉抽噎,絮絮叨叨说一些诸如“等她走了,姐儿要记得xxx”这种煽情的话,把苏颖硬生生的衬成恶棍。衬成那棒打鸳鸯的棒,这是想逼着苏颖将这件事重拿轻放,不然一个不好,就成了刻薄庶子的嫡母了。

这招以退为进还真是高杆。

薄荷黑着脸,如果不是主子们都没发话。她早就上去指着魏嬷嬷的鼻子大骂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面了,上眼药上到老爷跟前来了!

苏颖脸上本来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她就不开口,冷眼看着底下‘母女情深’,这种时候章嬷嬷和红玉顶着一屋子压抑的氛围进了门来,后面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箱子,章嬷嬷一撩眼看到啜泣的魏奶娘,很快收回目光:“从魏嬷嬷家搜检出来的大姐儿的物件,请太太过目。”

她没说只寻到了一部分,可单单搜检出来的物件要用箱子装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魏嬷嬷就跟掐住脖子的公鸡,抽噎声戛然而止,脸白了又红,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再‘作秀’,哭求道:“太太,我再也不敢了,只求太太别让我出去,我好歹奶了大姐儿这么些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不打紧,可人家怎么说大姐儿和太太呢?”

这次苏颖是真被气笑了,一时目眩微微一皱眉,撑着额头,芦荟就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关切的问:“太太这是怎的了?魏嬷嬷好利的口舌,竟敢口出狂言忤逆太太。”

苏颖还真不是被气晕的,她要是真是斤斤计较,早在魏姨娘拦住傅奕阳时说的那些话就够她晕个几回的了,就比如说狗咬人一口,人难道还要咬回去么,那是不能,但人能把狗剁了煮了。

但芦荟机灵,这插话的时机非常的妙,苏颖也不想再去掺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中,傅奕阳刚才的态度可真是微妙,苏颖闭眼遮住眼底的讥讽,顺势就往芦荟身上倒,一时间兵荒马乱的。

傅奕阳刚想发火就被芦荟的话给截断了,眼睁睁的看着苏颖往后倒,连忙伸手把她给拉住,也不管屋子里有那么下人在,一把把苏颖给抱住进了西侧间,“去请大夫来!”

魏嬷嬷脸煞白,这下是真完了。

呼啦一屋子都空了下来,雯玉还想再抱着魏嬷嬷哭,被章嬷嬷一把抱住:“大姐儿心软归心软,可总不能为了个刁奴就忤逆太太,若是大姐儿舍不得,赏几两银子也算是全了主仆情谊,不好在这里再添乱。”

说着给魏嬷嬷一个轻蔑的眼神,自己作乱就罢了,还把雯姐儿给扯上。她来的晚,虽说不是很清楚雯姐儿的亲姨娘和太太之间的交锋,可妻妾天生就是死对头,更别说在这家嫡子未生,偏偏让个姨娘生出孩子来,想也知道雯姐儿的亲姨娘也不是个规矩人。

再想想太太也是在压住雯姐儿的姨娘后才渐渐站住的,心里不记恨那姨娘才怪呢。哪家养活在嫡母面前的庶女庶子能有像雯姐儿这样的待遇呢,就算里头有做戏给老爷看的成分在,那也得看人家嫡母愿不愿意这么做戏了?

更不用说太太现在养着一双嫡子,又有老爷的宠爱,娘家也看重,地位再稳固不过的了,拿捏个庶女那都是很正常的,可人家没有磋磨庶女,那是人家做嫡母的慈和。

但做庶女的就不该不知足,虽说今天这为了个刁奴去忤逆太太还能用年纪小不懂事为由遮掩过去。可这在别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就是不敬嫡母,再慈和的人也有气性,人家有嫡子要疼,庶女就算是养在身边。能给几分体面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再看老爷的态度。就算往日里有几分疼爱,可嫡子比庶长女贵重不知几倍,若是雯姐儿再这样不识抬举。不知道守着本分,往后的日子可真不好说了。不过好在现在还小,规矩是人教出来的,再好好的教导就是了。

眼下是怎么让魏氏惹来的一身骚熏干净了。

薄荷从里面出来微微冲桂嬷嬷打了个手势,桂嬷嬷提起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恨恨的瞪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魏嬷嬷,叫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把她架出去,门外头跟着雯玉过来的丫环们全都提心吊胆的,虽然不大清楚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傅奕阳的那句“去叫大夫来”可是听得真真的,心想别是魏嬷嬷惹怒了老爷,她们也少不得要跟着吃挂落的。

等看着魏嬷嬷被婆子架出来,两个丫环才知道不好了,桂嬷嬷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两个丫环一寒。赶紧低下头。

桂嬷嬷压低声音骂道:“作乱的下作东西,倒是好能耐从柴房跑到正屋来了。”

唬的两个丫环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哭丧着脸,也不敢开口求饶,大姑娘是主子。她们这做奴才哪里能拦着,如今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桂嬷嬷不耐烦的挥手:“不耐看你们在这里碍眼,还不快跟过去伺候大姐儿。”

两个丫环劫后余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和欢喜,冲桂嬷嬷

曲曲膝就跟到章嬷嬷身边去了。

“把她关在柴房里,看紧了。”桂嬷嬷蹙起眉来,都养在正院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能养熟,看看这像是什么样子,谁家庶子庶女见了嫡母不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亏得太太好脾气能看得过。

苏颖只是气血上涌晕过去了,大夫问完情况也是这么说的,又说了妇人坐月子期间不能多劳神,听到大夫说的话,傅奕阳眉头皱的死紧,想想自打她坐月子期间就发生的一桩接一桩的糟心事,搅得她连坐月子都不得安宁。

前面是他曾经的宠妾,后面又关系到他的长女,他也曾经给过几分宠爱,到头来却是他宠爱过的女人和女儿来让妻子遭罪,吃力不讨好,她未尝不知道会这样,可她还是做了。

说什么庶子庶女一样是嫡母的孩子,这样的话他是不信的,可她是真的尽心尽力,谁会说她这做嫡母的不是,偏偏就是这样的尽心尽力还会有人不识抬举。

都是魏氏留下的祸根,嫡庶不分,她留下来的那些奴才也跟着混淆这些规矩了,这件事让傅奕阳看清楚了,做人还是要识本分才好。

傅奕阳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去把大管家叫来。”

等傅奕阳一口气把刚才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了,转身进了苏颖的屋子,屋子里还有股儿淡淡的药味儿,苏颖正躺在床上睡着了,散开的青丝衬得脸色泛白,偏旁边还有个芙蓉团花吉祥纹的襁褓小儿儿小嘴儿蠕动着也睡的香,看的傅奕阳跟着面色一缓,又皱起眉来:“怎么回事?”

“禄哥儿啼哭不止,奶娘怎么哄都没用,只好抱到太太这儿来,许是母子天性,禄哥儿刚到太太跟前就停止啼哭了,太太醒了会儿就把禄哥儿留在身边了。奴婢这就把禄哥儿抱走——”还不等奶娘有动作,床上的人听见声音不安稳的动了动,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算了,等你家太太睡熟了再抱走。”傅奕阳见状止住了奶娘的动作,苏颖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可心里却被惊涛骇浪般的消息给震慑住了,一时间心情复杂极了。

这话还要从苏颖联系不上系统说起,也不对,细细想来,从她带着游戏系统借尸还魂就不对劲了,想想那主线任务就有问题,这样没有期限,目的不明确,动机不纯的主线任务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当时苏颖根本没往深处想,那时候她还想着日后还能回到现实世界。再紧接着就是她不能再回去了,这点系统早就知道,它只是瞒着瞒到不能瞒下去。

那主线任务最后的奖励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枉当时苏颖还自我安慰,穿来的日子再差也不会比她以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差呢。她还真是蠢啊。往后还绞尽脑汁的笼络住傅奕阳,展开了傅氏黄瓜保卫战,经过了几次殊死搏斗。将虎视眈眈的敌人打的只剩一丝血皮。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这还就算了,关键是她还想着万一任务失败了她会得到什么惩罚,那任务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时时刻刻悬在她头顶,不说为此胆战心惊吧,但也得说是战战兢兢,结果呢?!

还有一个提示就是那坑宿主的【获得圣母花赤诚】的支线任务,回想起来这真的是坑宿主的,千真万确的坑了。她不但心甘情愿的跳进去了,还傻了吧唧的自己给自己埋土,想起来都是一把的血泪。

好像就是自从这个任务失败后,她得到了强制怀孕的惩罚后,系统那混蛋就渐渐深度潜水再也不轻易冒泡了吧,亏她还很傻白甜的相信了系统那所谓的【小爷都是为你好。让你更好的融入所处环境】的借口!

一向都是她藐视系统的啊,没想到从头到尾她就是个傻白甜,被系统耍的团团转,她竟然还能迟钝到这几天才发觉。

——这倒不能怪苏颖太迟钝了,关键是她也很少动用系统做什么。就如同侯府的消息网早就铺陈好了,早先的布置也都发挥了作用,就像是傅煦阳的外室。真当这年头英雄救美那么缘分天注定呢,呵呵。

又加上苏颖又处于满心满眼全是俩孩子的状态,一孕傻三年加持,智商勉强维持正常水平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很多蛛丝马迹都被她忽略了,如今来了个当头棒喝,如同醍醐灌顶,往日里被忽略的一些细节现在就能一通百通了。

可想通后,苏颖是抓心挠肺的咒骂着,无耻卑鄙不要脸的系统,再也无法直视福禄两娃了。

撕心裂肺的痛呢?

早在生产的时候就已经这么痛过了,苏颖想自嘲的笑笑,可最想的却是想把托生成禄儿的娃娃给掐住小脖子问一问,你丫的不去当你的高级智能系统,托生成人类是来历劫的吗?!

人生无法承受之痛。

天已经黑了下来,挂在廊下的牛皮风灯早早被点了起来,橘红的光一晃一晃的晃人眼,芦荟是知道些苏颖病着的内情的,可眼看都过去两三个时辰苏颖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就跟着担忧起来。

紫苏拉住她说:“许是药性发出来,里面有安眠的作用,你莫要急。”

芦荟一拍额头:“我倒是忘了。”又拉着紫苏到一边儿去,伸手指了指东边,“那边儿怎么样了?”

紫苏压低了声音:“左右有章嬷嬷在呢,雯姐儿还小,等大些就知道轻重了。”

说起这个就连芦荟也跟着没什么好气:“再没有咱们太太这样好脾气的了,往日里咱们太太有什么好的都想着那边,因为她的病没少跟着操心,到头来却因为个黑心肝的下人跟咱们太太对着干,哪有这样的道理。”

紫苏抿了抿嘴:“大姐儿也是个可怜的,奶娘笼络住她,她懵懂罢了。”

芦荟没搭腔,却看了一眼南边儿,心里却已经把雯玉给看轻了,心想那边来的都没个方正的。紫苏不好再说什么,不管如何雯玉都是主子,她们俩私下里埋怨两句就算了,冲着芦荟点点头:“我去小厨房瞧瞧粥好了没,若好了就拿炉子温起来,太太晚上没吃东西,怕夜里醒来饿呢。”

“也不知老爷还会不会过来?”芦荟嘀咕了句,紫苏闻言往门口望了望,看到人影扯了扯芦荟的袖子,芦荟冲紫苏点了点头就掀开帘子进到里面伺候着了。

傅奕阳放心不下苏颖,又过来正院一趟,掀开帘子拐到屏风里面,苏颖还像他走之前那样睡着,禄儿已经被奶娘抱下去了。

“太太醒过了没有?”傅奕阳坐在床沿上往里看看苏颖的脸色,伸出手去把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朵后边去,问。

“并不曾。”白芷看了眼芦荟,芦荟往后撤了撤,她就顶上去了。之前都是白芷在旁边守着,芦荟出去了两趟。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傅奕阳发了话,芦荟和白芷就轻手轻脚的往外退,白芷疑惑的望向脸色不大好的芦荟。芦荟在心里叹口气。她还真是头回做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尤其还是在老爷的威压下。

朝白芷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又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到老爷拿挂在床边的毛巾给太太擦擦脸,这下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只要老爷和太太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有些疙瘩,关系疏远就是好的。

傅奕阳手指贴到苏颖的脸颊上,只觉得她脸颊热的烫手,就连吃了药沉睡过去也还是皱着眉头,傅奕阳伸手去把她眉间的皱褶抚平,想起有时候他习惯性皱眉的时候。她也会开玩笑般的伸出手指来碾平他的眉头,还笑称他已经不怒而威了,就不必再增加威势了。

傅奕阳轻轻叹息一声,手伸进被褥里面握住她的指尖,又不自觉的皱起眉来,她脸烫手手指却是凉的。好似从她年初大病一场后他就记得不管天气如何,她的手指尖累月都是凉的,可再往前想,傅奕阳却觉得记忆好似模糊了,记不得她以前手指尖是不是常年都是凉的了。

只能记得她端庄。不知什么时候还稚嫩的面孔也变得稳重起来,端着当家太太的架子规劝他时,他初时听了进去,往后却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再往后夫妻俩就变得相敬如宾起来。

夫妻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偏生到他们这里却只能端着敬着,就想是上峰和下属,找不到该有的温情。

想起魏氏说的那南院‘一家三口’,傅奕阳喉咙又干又涩起来,他当时只是一味的愤怒,可细想起来他也曾经投注了感情寄托在南院,也无怪乎魏氏会有那样的想法,枉他自认最重规矩。

傅奕阳的目光一直落在苏颖的脸上,现在看到她想起的都是她的好来,原来是他一叶障目了,现在他懂了,了解她的好了,往后自然要补偿她爱护她。

许是觉得连系统这样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段段代码编写成的程序组成的玩意儿也能够把她‘玩弄’在鼓掌之间,她曾经暗自认为的或许只有它不会背叛自己的想法,都被现实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或许这只是一个诱因。

苏颖睡得极不安稳,往日种种都变成了枷锁锁在身上,变成了沉重的包袱压在背上,截然不同的前世人生和现在被灌输的不属于她的记忆,以及融和后再往后衍生出来的一年的记忆,搅和在一起,都分不清到底是哪段是真实,哪段是虚幻了。

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交织着她的前世今生,可不就是前世了,她又不能回去了,苏颖在这里面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旁观者,看那些曾经的记忆都觉得异常的陌生。

那个阴沉、刻薄、不讨喜的人真的是她吗?

如今她也变成了她曾经渴望变成的人,可还会怀念曾经被她认为“不能再遭”的人生,只可惜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傅奕阳看她喃喃呓语,想凑过去听可发现她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涔涔冒出来,整个人显得特别不安稳,他伸手轻轻拍她的背,心想这是做梦魇住了?

外面奶娘抱着哭个不停的禄哥儿,都要哭了,愁眉苦脸的对着也跟着着急的芦荟说:“芦荟姑娘,禄哥儿一个劲哭,怎么哄都哄不住啊,就跟之前似的。”

085章 女配逆袭

忠睿王府

春纤提着膳盒快步的走进来,玉露等的都想去找她了,一见赶紧接过她手里的膳盒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膳房那边——”

春纤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道:“快别提了,快收拾好给庶妃送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