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如月一下子就站住了,她撇开扶着她的丫环,轻声细语的说:“不要因为我扰了你们逛街看景的兴致,我能撑着的,不会再给妹妹添麻烦的。妹妹之前说我不了解京城的风气,实在是我的失误,我给妹妹赔不是了,适才想继续看看,妹妹就不要把我送回府了,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季姗姗的哥哥和潘如月的哥哥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听潘如月这么一说,季家哥哥就略带谴责的看向季姗姗,替潘如月说了话。

季姗姗气的眼圈都红了,之前分明是潘如月轻薄无礼,隔了那么远竟然那么去叫傅奕阳,还敢在苏颖面前失礼。还管教她头上来了,现在竟然还敢在她哥哥面前明晃晃的给她上眼药,哥哥竟然还为她说话,实在是欺人太甚!

季珊珊嘟嘟嘴:“我也是为了潘姐姐的身体着想啊,出门前太太还特意叮嘱我呢,毕竟潘姐姐身体不好是有目共睹的啊,动不动就晕倒可让太太跟着担心呢。说的就跟我要把潘姐姐赶回家似的,小心我回去跟太太告你状!”这话是跟季家哥哥说的,可声音不小。

季姗姗本来就年纪小,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说这话就跟撒娇似的。旁人也不会多在意。

潘如月面纱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双妙目早就噙了泪花,可惜隔了面纱这

效果就打了折扣,她声音黯然下来:“都是我身体不争气,让舅母妹妹跟着担心了,我。我还是回去吧,等妹妹回来再和我说说上元节上的热闹便是了。”

季姗姗心想原来她还有自知之明,可话又不能这么说。只能走过去亲亲热热的拉住潘如月的手:“过节本就该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好姐姐你且快别哭了,你想看热闹咱们便去就是了。”

潘如月的衣裳向来素淡,清雅。多是用白、蓝、粉红这样的浅淡的颜色,平日里不怎么显,可等到过年过节时,她一身素淡的打扮总是与其他姑娘们鲜艳华贵的装扮格格不入。

像现在季姗姗里面是金红色锦缎长衣,外面是大红色团芍药团花缎面的斗篷,可潘如月呢,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缎面的斗篷。里面是白底翠蓝竹叶暗花的长衣,白色棉裙,也不怪苏颖能第一眼看到她,就如同万红丛中一点绿,能不显眼么。

潘如月本来想衬出她的可怜无辜,偏如今她还要个做妹妹的来哄,再矫情下去就真的会矫枉过正了。

潘如月看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还一如既往和她亲热的季姗姗,心想原来姗

姗妹妹也变了,难道是舅妈在其中作梗,离间了她和姗姗妹妹之间的感情?

潘如月猛然一怔,之前奕表哥表现的那么冷漠,是不是苏姐姐从中撺掇的呢,要不然奕表哥怎么会看也不看她一眼。

自从上次扮成丫环进了侯府,潘如月得出苏颖也跟她一样是再活一世的,就想着要往傅奕阳拆穿苏颖的真面目,可她再也找不到机会出门,更不用说去找傅奕阳了。

潘如月本想着来日方长,可哪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见到了傅奕阳,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顺应本心叫了声“奕表哥”,可再看时才恍然发现傅奕阳身边还站着苏颖,这样冲击的画面就像是平地一声雷。

潘如月抖着嘴唇,心里又酸又涩,那本该是自己的位置,可如今却被另一个人占据着,更让她难过的是,那另一个人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那样的高傲,看她的时候让她觉得像是被侮辱了。

可从头到尾奕表哥的眼神都没往她这里转一下,也不是没往这边转,可她看

的真切,奕表哥的眼神分明是落在傅太太身上的。临走的时候,她也看的真切,奕表哥主动挽住了他夫人的手,她从前从没有得到过的。

潘如月不甘心,等季姗姗想送她回府时,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想着还能不能再偶遇上傅奕阳,她不该戴面纱的,一定是她的容貌被面纱挡住了,奕表哥才不看她一眼。

潘如月想把面纱摘下来,可一想到她之前情急之下说的那番话,她就觉得脸红,本来她自小养于深闺之中,少见外人,今日不过出游,何必招蜂引蝶?反叫人说她孟浪轻薄了。

潘如月思绪万千,就是这样,竟然撑着随着季姗姗他们到处走也没喊累,或是晕倒,面纱下的妙目一直四下张望,想看到那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苏颖和傅奕阳汇合后,傅奕阳看她脸色如常,好似根本就没把之前那声‘奕表哥’放在心上,她也不询问,傅奕阳倒生出些尴尬来。

本来见潘敏言之有物,进退得宜,觉得他们家家教是个好的,哪想到教养出来的女儿却是这般轻浮不矜持。他捏了捏她的手:“那潘家太太是祖母的侄女,嫁到苏州,关系早就疏远。我…”

真让他解释吧,就显得他心虚了,又不愿意让苏颖觉得误会,在外面拉拉手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今再剖白心迹,那还真是为难他了,说到半截就说不下去了。

苏颖故意蹙起眉。一本正经的和他往下说:“这我是清楚的,说起来,我也只是在上次福儿满月时见过潘家那位姑娘一次,倒是个自来熟的,头回见面就喊我苏姐姐呢。”

傅奕阳却更尴尬了。他明明想解释的不是这个,他侧过身来看苏颖,苏颖却垂下眼帘,说出来的话和表情根本就对不到一起去。原来她是明白的,却还是要给他找台阶下,如果不是没看到她的神情。他还很真以为她不在意的。

这会子他也不觉得尴尬了,事不关己的说:“他们兄妹上京城来,一是为了读书。另外就是为了选秀,左右还有季府照应呢。”他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是亲戚关系,但关系疏远。再说人家还有正经亲戚在呢,用不着他们侯府多上心,就当是普通亲戚就成了。

苏颖眉毛一抬,她不信,知道有那么个年轻水灵的姑娘芳心暗许他心里就没一点飘飘然,不过想想也对,人家潘如月是来参加选秀的。像他这样的人也不会和个在选秀女有什么瓜葛。

这么看来完全就是那潘如月一厢情愿,对她的敌意一点都不加掩饰,还摆明了通过那么拙劣的手段给她下眼药,把别人都当傻子看呢,就连人家季姑娘都不吃这么亏,更不用说苏颖了。

“你在为那声奕表哥耿耿于怀?”苏颖抬起头来看着傅奕阳微微一笑,傅奕阳摸了摸鼻子,苏颖反握住他的手,“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总不会因为个陌生人就去怀疑你。”

以前还不觉得,苏颖这时候才发现她对傅奕阳了解的很深入了,就像是上次他出外公办回来时,下人语焉未详的说他带了女人回来,傅母她们全都或暗示或明示那是他从外面带回来要纳的女人,当然这也不能排除她们是故意怀着恶意揣测的,可其他都觉得那是他带回来的伺候人。

可苏颖竟然没生出一点相信这个可能性的想法,即便当时她还殚精竭虑的担心傅奕阳会没能守住他的黄瓜。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就算没有前情提要,苏颖也不会贸贸然就相信傅奕阳会做出和女人暗通曲款的事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信任啊,苏颖竟然会说出信任一个人这样的话来,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自己最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会忍不住想要叹息。

傅奕阳清了清嗓子,眉目里带着些笑意:“前面有家酒楼,咱们去歇歇脚。”就像是刚才那个皱眉的不是他一般的,苏颖不置可否,就跟着他往前走。

人生何处不相逢。

刚一进入酒楼,就有人前来引路,看样子不像是酒楼的小二,傅奕阳递给苏颖一个安心的眼神,就沉稳下心思往二楼雅间走去。

“大表嫂。”苏颖被人叫住了,傅奕阳往发声的人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先找间雅间等我,让永平跟着你。”

苏颖冲傅奕阳点点头,转过身来看向来人,来人戴着面纱,但听声音苏颖就听出是谁了,陈宛秋陈姑娘。

陈宛秋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斗篷,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声音如击玉磐,动听无比,就算是蒙了面纱,可若隐若现才更引人注意。

永平很忙就找老板开了雅间,陈宛秋跟着苏颖进来,就去了面纱,苏颖觉得她比过去更加漂亮了,原本就是装出来的怯懦小家子气再看不着了,她原本底子就好,单论相貌来说是她们几姐妹之间最漂亮的,如今再去了糟粕,脸颊比春花还娇嫩,清纯明秀之间还多了一分妩媚,眼眸清亮,就连身为同性的女人也会愿意多看她两眼。

不像是潘如月同样声音娇嫩身姿婀娜的,陈宛秋这般反而不会让人觉得狐媚,就是女人也不会头一眼见了她就觉得厌恶,不像潘如月那样就是正妻们天生就会厌恶的类型。

苏颖真是好奇了,潘如月好歹是嫡女。怎么会被教成那样的做派。

虽然陈宛秋气度比潘如月好,也是个美人,可惜苏颖对她也喜欢不起来,谁会喜欢一个想法设法打自己主意的人呢,就算到目前为止对方呈现出来的都是‘善意’。

“大表嫂,你和大表哥感情可真好呢,看的宛秋好生羡慕呢。”陈宛秋上来就是熟稔的不得了的语气。可苏颖怎么都能感觉到她似乎对他们夫妻出来夜游感到意外呢。

苏颖微微一笑,示意她也坐:“一段时日没见,你出落的越发好了,我儿洗三满月怎么不见你来?”场面话谁不会说,假装没看到陈宛秋在听了她的话一僵。接着夸:“我瞧你这通身气度,便是入宫选秀都是再出挑不过的了,就不知道到时候花落何处。”

陈宛秋没有表现的多羞涩,反而是直爽的扬了扬下巴,她的眼眸清亮又透彻,这样的做派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个纯真又洒脱的姑娘。

随着她扬下巴这样的动作。晶莹的耳垂上戴的莹白的珍珠耳饰晃啊晃,显得格外的灵动。她梳的是飞燕髻,越发显得桃腮杏眼。发间的小黄花朦胧如烟霭,灵巧一笑,显得俏皮又不失自信。

这样的风姿,不知是迷了几人的眼。

如此就听她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字字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苏颖眼尖的看到没关紧的门缝里闪过的提花蟒缎锦袍衣摆,她再去看陈宛秋坚毅自信的面容,微微垂下眼帘,盖住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光芒,她好像不知不觉就给陈宛秋给铺路了。

不过,这也太巧了。

不说陈宛秋怎么能那么巧碰到她想把这句话说给的人出现。更巧合的是苏颖说的场面话也是随机的,她就那么接了。

苏颖眯了眯眼睛,或许是今天没有她给陈宛秋搭腔,他日也会有其他人给她搭这个桥,只是她很不幸的被屏风选中而已。

苏颖又想,陈宛秋这宣言是说给谁听的,依照她这样高傲的性子,其他的王公子弟怕是瞧不上眼,而且看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又是经商,又是女扮男装,又是写书的,这样的青云之志又怎么会屈就在非梧桐木之外的树木上呢。

之前引傅奕阳上去的那下人,好似是个太监吧,那么雅间的主人范围就缩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宛秋正好出现在楼梯间上,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很有可能陈宛秋是和那雅间主人一起的。

苏颖隐隐有个猜测,可搞不懂陈宛秋这一出是什么用意?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不管陈宛秋是为了什么,苏颖都想拭目以待了。

而苏颖沉默寡言被陈宛秋认为是被她刚才的那句宣言震住了,反正这里的古人是不会理解的,像大太太这样的怕是连嫉妒都不会说出口罢,更不用说期望丈夫只有她一个了。

说不定她这大表嫂心里还会觉得她说出这样的话很可笑呢,陈宛秋暗自撇撇嘴,看着苏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之情,很快就收敛住了。

苏颖在心里呵呵冷笑。

过了片刻,永平在门外叩门,陈宛秋站了起来把面纱戴了起来,“那宛秋就先告辞了。”

苏颖起身也跟着往外走,不经意的问:“宛秋是自己独身出来的吗?”

陈宛秋表现的和苏颖很亲昵:“大表嫂这可是担心我了?放心吧,我还带了下人出来呢。”

苏颖简直想一巴掌拍醒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咱们其实没那么熟好么。

等到了雅间门外,傅奕阳正从隔壁雅间出来,正在和人交谈,苏颖抬眼去看,心漏跳了一拍,很快就垂下眼眸来,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苏颖斜睨向陈宛秋,她也看向那人,耳垂上的莹白珍珠耳饰晃了晃。

092章 借刀杀人

忠睿王漫不经心的看过来,目光触及到苏颖身上时,拎起披风的手骤然一紧。

苏颖的目光在他腰带上的黄带子上掠过,见他们并没有要表露身份的意向,看了傅奕阳一眼,无声的朝忠睿王爷行了个礼,得到对方‘不必多礼’的回答后,才起身往雅间里避了避。

垂下眼帘,苏颖今日见到忠睿王爷就如当初见到活生生的忠睿王妃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对苏颖来说,她是从自己真实的世界穿越到她玩的游戏所在的世界,可对这里的人来说,原先的游戏角色却是曾经活生生的存在过的,而且她也曾经怀疑过,那些疑似老乡的人是否和曾经的她并不是存在一个现实世界。

或许对陈宛秋或清婉来说,这里只是个架空世界。

苏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站在一边当壁花。

陈宛秋浅浅一笑就和苏颖告别了,她并没有和忠睿王爷一起,或许是在避嫌,苏颖想着。

忠睿王爷也走了,临走前眼角余光还在一直装温婉贤淑的苏颖身上逗留了一下,等转过身来嘴唇骤然抿成一条直线,等出了酒楼好似不经意间问起牵着马过来的内侍:“看来勇武侯和他夫人倒是伉俪情深。”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很了解的侃侃而谈:“这奴才有所耳闻,勇武侯刚得了一对嫡子,可是少见呢。他夫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苏大人的嫡女,嫁到勇武侯府五年无所出,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我记得左都御史是苏文政?”

“正是他。”

‘苏。她也姓苏。’忠睿王爷接过来内侍递过来的马鞭,“今年大选苏家可有秀女参选?”

内侍心里一惊。王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问起秀女的事了,难不成是看上了苏家的姑娘,这苏家可真是走大运了。

忠睿王爷淡淡的瞥过来,内侍一凛,连忙道:“有。是苏大人的嫡长孙女,其父是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作为一个内侍,主子问什么都能答得上来才是真绝色。

“哦。”

这下内侍倒是拿不准忠睿王爷是个什么意思了,要是不感兴趣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要是感兴趣吧怎么听都是个兴趣缺缺的语气啊。

忠睿王爷利落的翻身上马,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骏马嘶鸣,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侍卫们纷纷跟上。

等回了王府。今日按规矩本该是宿在王妃的正院,忠睿王爷在之前王妃在正院办宴席时露过一次面也算是给了王妃面子,内侍本来以为忠睿王爷这次不会再落王妃面子,可哪知道他没往正院去,反而是步履匆匆的往书房去,当下也不敢出言,主子的事哪是他能置喙的。

内侍弯着腰跟在后头,一路上灯火辉煌。正走到拐弯处,那里人影一晃,俏生生的分明是个女人的影子。内侍心头一惊,再抬头等看清楚那人面容时,瞬间犹如过了电似的,眼睛瞪的犹如铜铃,张大了嘴巴哆嗦的冒出个“苏”字来,下面的话被他狠狠的咽了下去。他看到了影子!

内侍按下心中的骇然,低声喝斥:“谁在那!”真是太像了,内侍不敢去看忠睿王爷的神情,还在心里庆幸他刚才反应快,真要是喊出‘苏侧妃’三个字,这下小命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忠睿王爷目光如炬,丹凤眼眯了眯,射向那女子。

那女子盯着这样如实质性穿透的视线仍旧镇定,款款移步到忠睿王爷面前来,眼睛如点漆,妆的眉眼多了几分明丽,未语就笑,显得妩媚又多情,头上戴的孔雀蓝镶红宝石白珍珠的步摇金凤,在灯光下格外的绚丽。她身上穿着翠绿金花银蓝宽边长衣,这种不失明艳的色彩更衬得她妩媚艳丽。

“王爷。”声音柔媚,并没有多胆怯,波光流转间多了一分妩媚,就这样款款的折腰道了个万福。

实在是太像了,内侍在心里感叹一句,但感叹一句就过了,再看那妩媚明丽的女子时就带上了轻蔑和一丝丝同情。

本来苏侧妃就是王爷面前的禁忌,这位模仿谁不好偏偏要模仿去世的苏侧妃,看样子就是下了大功夫的,可这就有问题了,她从哪里模仿到的。

忠睿王爷不叫起,那女子就一直保持着万福的姿势,双手握拳而后上下交叠握于腰间偏左,开膝俯额,这样的姿势可并不轻松。

清婉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子了,她身上又穿的不够厚,为了显出身上的服饰来,她连披风都没有披,被夜里的寒风一激,脑袋一跳一跳的抽起来,脸色发白,唇上也被冻得发紫。

幸而她为了让自己更像,舍弃了自己原本的淡妆和清雅寡淡的服饰,化了浓妆,唇上抹了平日里绝对不会抹的朱红色,让原本柔美的五官变得妩媚起来。

丢弃了自己的自尊心,把清高都踩到脚底下,只要能成为人上人,清婉不觉得模仿一个死去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她受够了失宠的苦难日子,只要她这次成功了,她定是不会放过那些曾经蔑视过她的所有人!

感受到忠睿王爷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炙热视线,清婉唇角微微的勾起来,可还没等她得意起来,肩膀上就传来钻骨的疼痛,等跌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清婉才回过神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怎么情况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就听到上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好,好得很!”

“王,王爷?”清婉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又或是不甘心的看向忠睿王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清婉惶惶然,眼睛里蓄满了因为疼痛而出的泪水,可就是那样一张脸。更让忠睿王爷厌恶,手握得紧紧的。像是极力忍着满腔的怒火。

目光从头到脚扫过清婉,那样熟悉的风格刺痛了忠睿王爷的眼,“贱,人!”

清婉死死咬住嘴唇,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烛光打在忠睿王爷英俊的面容上,映衬着他那略显阴翳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去把人都给本王带来,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在本王的府邸肆意妄为的。”

忠睿王爷眯了下眼,似乎胸口的怒气尚未平息,最终将目光定在躺倒在地上的清婉身上,目光阴冷的不似在看活物。

内侍等人早就跪下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王爷会发那么大的火,只觉得遍体生寒。

清婉是被惨叫声惊醒的,她还没来得及关注自己身在何处,就听到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惨叫声。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再然后就是砰砰的磕头声。

清婉猛地缩了缩瞳孔。她听出来了,那是她的丫环玉露,她想起来了。都是这玉露怂恿她去模仿苏侧妃,还不知从哪儿得来一些关于那苏侧妃穿着打扮的细枝末节,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让自己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清婉想张嘴说话,可发现她的嘴被堵住了,一动就听到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她晃着头去观察。才发现她应该是被关到牢房一类的地方。

寒风夹带着雪花从窄狭的窗口上飘了进来,清婉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她只穿了薄薄的单衣,又惊又怕又冷,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空旷的牢房里只有她自己,可偏偏隔壁的惨叫声隔绝不了的直直的往她耳朵里钻。

清婉紧接着就听到忠睿王爷饱含杀意的声音:“杖毙。”

砰砰的声音,惨叫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清婉惊骇的看到鲜红的血顺着门缝流了进来,猩红的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还有那边传来冷漠的“王爷没气了”,给清婉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把她给吓尿了。

偏偏身上的痛楚让她疼的晕不过去,清婉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可那些声音如影随形,还有那猩红的血渐渐流到她面前,还冒着热气,清婉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就在自己的面前。

隔壁牢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个时辰才停歇下来,这时候清婉精神几近崩溃,眼神也涣散起来,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接下来隔壁牢房就没了声音。

空旷的牢房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可越是这样越是能听到外面寒风呼啸,如同鬼哭一般,清婉紧紧闭着眼睛,她不知道王爷为何要把她关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她模仿了苏侧妃吗?

就是想要昭显他的深情吗?清婉想咧咧嘴讥讽,可嘴里被绑了布条,一动弹就觉得如磨砂般疼痛。

在这种情况下,清婉浑浑噩噩的昏睡了过去,期间还被冻醒了几回,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瑟缩着身子侧耳去听,发现是在她的这间牢房里。

清婉回忆以前曾经看过的电视剧,牢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到底是什么生物发出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清婉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啃噬了,她呜呜的摇头,两腿乱蹬,带动着绑在脚腕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等清婉再听到声响的时候,她已经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了,底下人怕把她冻死还让她躺在厚厚的干草上,至于她的衣裳和首饰还是忠睿王爷觉得异常刺眼让人给剥下来的。

清婉眼神涣散,过了一会儿才聚焦,看清楚来人是谁。

忠睿王爷裹着一袭黑貂皮的大斗篷,里面是品蓝色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棉袍,即便是在这逼仄阴暗的牢房里,仍旧掩不住一身光华。

清婉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想到第一次见到忠睿王爷的场景,风华正茂,肆意飞扬,凌厉的眉眼在阳光下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虽然心存着借着他脱离苦海泥沼的心思,使了浑身解数让他迷恋上自己,可她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心,对他心生好感。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忠睿王爷看清婉犹如看卑贱的蝼蚁。连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清婉浑身僵硬,脸上却火辣辣的,有人过来给她取下了绑在嘴上的布条,灌了杯热水。

清婉从来没觉得这么屈辱过。被掐着下巴,强硬着灌下热茶,那锢在下巴上的手让她觉得恶心,可她半分都不得动弹,尤其,尤其还是在忠睿王爷面前,好似被剥皮般的难受。

“你到底是谁?”忠睿王爷眯了眯丹凤眼,声音就像是刀子一般直接插到清婉的心上。

清婉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就算是她极力掩饰,但却被忠睿王爷给捕捉到了,她手指甲掐进手心里,原本白嫩的手心早就被她掐破了皮,红肿一片,“我,我不明白王爷你的意思,如果王爷恼怒我模仿苏侧妃。厌弃了我,直接打杀了我便是,何必这般折辱于我。”

啪。

清婉的脸被打偏到一边。脸颊肿的老高,铁锈味钻到嘴里,耳朵嗡嗡响,脑海中一片空白。

忠睿王爷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手帕把手指细细的擦了一遍,随手把帕子扔到火盆里。

“不见棺材不落泪,”忠睿王爷声如寒冰。清婉真是成功的把他激怒了,“本王倒是不知一个从小就没识过字的粗鄙之人会有这般的好才学,竟会吟诗作赋!本王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天赋异禀啊。”

清婉呆住了,她穿越过来时根本就没有原身的记忆,她想尽快脱离那样的哭日子,才铤而走险,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暴露了,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了,清婉嘴唇哆嗦着,神色隐隐有崩溃的前兆。

“前人之才学你也有脸剽窃,如果不是…本王竟然还不知你不过是徒有虚名,果然是卑贱!”

忠睿王爷这话说的语调很奇妙,清婉哇的吐出一口血水来,她根本就没想过可能是其他人戳穿了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陈宛秋出卖陷害了她。这两天担惊受怕,那些血腥味久久不散,被折辱尊严被踩到污泥里,种种都让原本压抑着的对陈宛秋的不忿就喷薄而出,根本不用忠睿王爷再引导。

清婉凄惨一笑,声音尖细刺耳:“是不是陈宛秋那个贱,人!王爷以为她多纯洁天真,她就是个婊,子!”

“闭嘴!”忠睿王爷这样的在清婉看来就是在维护陈宛秋,清婉怎么甘心,她讥笑起来:“我就是要说,陈宛秋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世上上的好事怎么能让她那个贱,人占了!”

“她说我抄袭,她自己难道就不是了?那本《射雕英雄传》就是陈宛秋抄袭别人的,王爷怎么就没怀疑过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又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小说来!”

清婉几乎疯魔了,脸色狰狞,“不但如此,陈宛秋盖的温室大棚,还有玻璃肥皂,又有哪一样不是剽窃的前人的智慧!她就是个贱,人!王爷也被她勾引了吧,她其实想勾引的是皇上,王爷不过是她接近皇上的翘板,哈哈!”

忠睿王爷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这么说本王就会信吗?”

清婉死咬着就要把陈宛秋给拉下水,这样清婉反而镇定下来,她泪睫于盈,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旋即灰败下来,凄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宛秋是千金小姐,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认识到她,知道她那么多事。”

“我没有她那样的青云之志,又有幸得王爷相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心很小,只愿守着王爷,我对王爷诚心诚意,又怎么会愿意陷王爷于不义。”

清婉流下两行清泪,“都是妾身太贪心,想得到王爷的宠爱,才鬼迷心窍听信下人的谗言去模仿苏侧妃,如今得了这样的下场,也是妾身太过痴心妄想。”

清婉是把自己卑微到尘埃中去,把自己塑造成痴情人,而忠睿王爷就是她的天神,是她的一切,她从没想过要害忠睿王爷,就算忠睿王爷让她去死,她都心甘情愿,甘之若饴,只求王爷不要被小人迷惑。

原本这样诉衷肠是很令人动容的,只可惜清婉忘记了她现在的处境。逼仄的牢房,血腥味尿骚味。她半边脸肿的老高,蓬头垢面。眼泪流下来的时候顺便把脸上的浓妆也带了下来,看上去都不简单的用丑陋来形容。

再说了前面清婉发疯似的说那些污言秽语,可不能当做没说啊。

忠睿王爷沉默半晌,声音没之前那么冷厉了:“本王暂且信你一回。”

清婉先是一喜再是一惊。瘫软在干草堆上。

有了这样的开端,接下来忠睿王爷再问什么,清婉也不死咬着牙根不说,她把她知道都说了出来,她也没天真到认为忠睿王爷真的会放过她,她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陈宛秋也拉着一起陪葬。

其实对陈宛秋的事,清婉知道的也不多,但她敢肯定的是陈宛秋手段非常。她应该是有类似于随身空间这样的宝物护身。

想到之前看的那些小说里面女主的随身空间一般都是个镯子之类的饰物,为此清婉还特别注意过陈宛秋常戴的饰物,还真让她看出来了,陈宛秋有个镯子是一直戴着的,她觉得那就是陈宛秋的空间。

清婉抱着一颗要和陈宛秋同归于尽的想法,精神也不趋向于崩溃了,七分真三分假的交代她和陈宛秋的来历,她没有说陈宛秋有空间。她只说陈宛秋会法术,目的就是让忠睿王爷和皇上忌惮陈宛秋,这样的威胁就不该存在。

“像我和陈宛秋这样还魂的。可能还不止我们两个,陈宛秋就曾经说过还有其他人,只是她没找到。当初就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她逼迫我说如果我不跟她合作,她就把我抄袭的事捅出去。”

“可我没想到,陈宛秋就是个婊。子!她觉得我没用处了,就想借着王爷你的手把我铲除了,想借刀杀人!”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更何况还是位高权重一向视女人为玩物的男人,清婉就不信忠睿王爷不会恼羞成怒,还会再被陈宛秋蛊惑!

以牙还牙,清婉抽了抽嘴角,牵动了红肿的脸颊,疼的她不敢呻,吟出声。

忠睿王爷居高临下的看了清婉一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走了出去。

清婉根本就没来得及叫住他,嗓子就像是堵住了一样,连再说几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头一歪就晕倒了。

也是,清婉从被关到现在滴米未进,只喝了一杯水,还是为让她能开口才施恩的,身体上的折磨是疼,可心理上的折磨能让她撑着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都是难得,她就是想咬死陈宛秋才撑着的,恨啊。

忠睿王爷走到隔壁房间,皇上穿着大斗篷抱着手炉,旁边还点了两个炭盆,甚至茶香袅袅,一点不像是在逼仄的牢房,而是仍旧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一般。

看到弟弟出来,皇上看他黑沉的脸色就笑着调侃:“你这般魅力,为兄都要羡慕了。”

“我哪里比得上皇兄,人家可是冲着皇兄来的。”忠睿王爷可不怕皇上,也不吃这个亏,当下就给堵了回去。

皇上一噎,很快就恢复过来,说:“看来从她这里做突破口,收获不大。”清婉说的那些他们已经知道了大半,只除了她们是穿越来的这点,原本他们的猜测是还魂来的。“你太心急了。”

皇上自然是知道忠睿王爷这么心急的原因,他是个好哥哥,就不往弟弟伤疤上撒盐了,站起身来:“接下来咱们还是该从长计议。”

“呵呵,左右被看上的不是我,我不急。”忠睿王爷撩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慢悠悠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