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忠言逆耳

季姗姗不解:“我看大表嫂人挺和善的,你看就是那次潘姐姐扮成我的丫鬟去侯府,惹了事非,表嫂也没有怪罪啊。就是上元节时,潘姐姐出言不逊,大表嫂也没有揪住不放,和和气气的呢。”

季夫人叹口气:“你懂什么?她那是只能轻拿轻放。”

季姗姗更不明白了。

季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如月是个什么身份?她是在选秀女,要是在选秀之前跟别的男人有所纠缠,一个不好…”

季姗姗恍然大悟,“可,可也不能说大表嫂她不是善茬啊?”

季夫人原先也没那么觉得,可等她有一次听季大人偶尔提起谁谁被都察院哪个御史给弹劾了,才恍然想起苏颖的父亲可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掌管着都察院,联合个御史去弹劾谁都不是难事。

这一联想就不得了了。

季夫人有意教导季姗姗,这些她琢磨出来的就掰开了讲给季姗姗听。

“你姑奶奶的那个二孙子娶平妻你还记得吧?”

季姗姗点点头。

“这说起来是一件不入流的事,可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毕竟袭爵的是你大表哥,而不是二房,更不用说他还只是个白身,不过是占着勇武侯二老爷的名头罢了。”

“可当时这件事闹的可不小,连勇武侯都被皇上申斥了,那陈家也没落到什么好。”

“可这跟大表嫂有什么关系?”

季夫人指了指外面:“侯府后宅那些争斗且不说,可你那大表嫂的父亲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管着一帮子御史言官,可若没这上峰的暗示,说不得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季姗姗还是不太明白:“可大表哥遭到皇上的申斥,大表嫂也会跟着颜面无光啊。”

季夫人摸了摸季姗姗鬓发上的金累丝花卉步瑶,“谁说不是呢,可勇武侯也只是被皇上申斥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可那二老爷就不同了,原本要是老侯爷也在,说不得还能给这个嫡次子谋划个一官半职的。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兄长,更何况他们家老太太偏心偏的太过,一心替二房出头,打压大房,还不是觉得你大表哥从小是养在你姑奶奶身边的,跟她不亲。”

季府更亲近的自然是从小养在他们家老姑太太身边的勇武侯。

“这平妻一事闹大了,那二房前程算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更何况他们家那老太太还被皇太后下懿旨降了诰命等级。我虽然不懂里头这老太太参与了什么,可这样一来,那侯府里诰命等级最高的就是你那大表嫂。她那婆婆日后还想明目张胆做些什么,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说,这件事看起来是你大表嫂没讨着什么好,可往长远了看,对她都是有利的。”

“以前还觉得她是个没沟壑的。没想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季夫人感慨道,“原先觉得她日子过得不容易,可再看看她现在,丈夫敬爱,儿子成双,底下妾室也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做嫡妻做到她这个份上。可是难得了。你要是能有你大表嫂一半沟壑,我也就放心了。”

季姗姗脸红了起来,“母亲——”

季夫人笑了笑,又想起那让人操心的潘如月来,笑意就收敛了:“如月那我放心不下,指不定一错眼她就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季姗姗嘟嘟嘴:“母亲。我可是不愿意再和她一块出门了,你不知道今天在王府里,我好几次替她圆话,偏偏她还不领情,看的我都来气。明明她比我年纪还大呢。”

“幸亏你比她年纪小,如此不就衬着她更不懂事了吗。”季夫人想了想,又说,“我看如月就是个不知悔改的,日后万一惹到你大表嫂,可有她受的。”

季姗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本来就是潘姐姐不知廉耻在前,不过,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潘姐姐就该有人一巴掌打醒她,省的她再拎不清,给咱们家招祸。”

“到底是亲戚,我可不好越俎代庖的教导她,我现在可是盼着她早点从咱们家搬走呢。”季夫人对潘如月早没了耐心,烦不胜烦,可碍于亲戚关系,又不好把潘如月给怎么样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么个外甥女跟自家老爷新生嫌隙。

季姗姗的话让季夫人眼前一亮,可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忠睿王妃那边不再请她们过府了,潘如月连出第一道门坎的机会都没有了,整日郁郁。

恰好她哥哥潘璋来看她,潘如月擦拭了眼泪,强颜欢笑的迎了上去:“哥哥,你怎么来了?”

潘璋道:“是姗姗说你整日郁郁,猜你许是想家了,就让我过来看看你,以缓你思乡之情。”

“是,是吗?”潘如月那点因为潘璋来看她的喜悦,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消失殆尽,季姗姗那天的话就像是针扎似的扎在她心上,扎在她身上,把她扎的遍体鳞伤。可她现在还假惺惺的来关心自己,实在是虚伪。

潘如月一脸黯然,潘璋真以为她是想家了,就宽慰她说:“你若是想家了,就写封信寄回家便是了。”

潘如月一怔,她真是不孝,自从来京城后,她的一番心思都扑到了奕表哥身上,竟是没想着往家里寄一封信。

潘如月强自忍住的眼泪终于挂不住,汇聚成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前襟。

潘璋不懂她女儿家敏感的心思,见状就急忙道:“如月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潘如月哽咽:“都是如月不好,如月只是太…”太想和奕表哥再续前缘了,才不是什么龌蹉的心思。

谁知道潘如月话音刚落,她的丫环秋水端了茶来,见她又掉眼泪,连忙道:“小姐快别哭了,大夫说小姐平日里切忌思虑过重,又忌伤怀啜泪,小姐便是为自己的身体好。也该开怀些。如今少爷过来,小姐再这般,岂不是让少爷也跟着担心么?”

一番话说的把潘如月那些个眼泪那些个愁苦都噎了回去,她脸涨红了。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忍了下去,用帕子把眼泪拭去,挤出笑来:“让哥哥担心,是如月的不是了。”

潘璋心里想着是不是如月受委屈了,可这里毕竟是舅舅家,舅舅待他一向和煦,再者舅妈也是个和蔼可亲的,还是姗姗见如月心情郁郁,还很担心的过来跟他说,让他去劝一劝。

这么一想。潘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认为潘如月是想家了。

再看潘如月郁郁寡欢的模样,心软了,道:“等天气再暖些,我就禀明了舅妈。带你去踏青散散心,如何?”

潘如月先是眼前一亮,又黯淡了下来:“舅妈怕是不会答应的。”说着咬咬嘴角,“若是因为这事儿惹了舅妈不喜,实在是不妥当的。”

她的丫环秋水眉头拧了起来,她可是季夫人派过来的丫环,怎么能容忍潘如月如此。就笑着插话道:“奴婢觉得但凡少爷去和太太说,太太一准是应了的,毕竟是为了小姐好。太太也惦念着小姐的身子,前几日还专门送了半斤燕窝并冰糖来,还特特叮嘱了厨下,日日不断的给小姐滋补身体呢。”

潘璋一听。皱着眉松开来,笑着说:“妹妹只管等几日便是,毕竟京城这边不如江南。”

潘如月心里酸涩,哥哥不信她,就因为一个丫环的几句话就偏听偏信了。他又哪里知道那燕窝根本就不是舅妈愿意送的,还不是舅舅发话了,舅妈才不情不愿的把燕窝送来的。

潘如月又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傅奕阳,心里更觉得堵得慌,眼前雾蒙蒙的,看潘璋看的不真切。潘如月不愿意潘璋再为她担心,就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我都听哥哥的。”

潘璋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后面一句话是对秋水说的。

秋水脆声声的应了。

等潘璋一走,潘如月就摇晃着倒在炕上,没一会儿就听到啜泣声,秋水虽然敢在潘如月说完后就出声拆台,可叫她一个丫环再怠慢主子,她可没那个胆子。

秋水去劝,潘如月兀自不听,秋水一转眼有了主意,就道:“小姐你要是这样哭坏了身子,病了可就不能随着少爷出外散心了。”她可知道潘如月心心念念的都是出门去的。

不得不说,秋水真是戳到潘如月的软肋上,潘如月停止了流泪,靠在床前好一会儿才有了精神。

秋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外面桃花开了呢,小姐要不要给你折几枝回来?”

潘如月喃喃道:“我不喜桃花,便罢了。如今梨花可开了?”

秋水道:“不曾呢,等到三月就开了。”

潘如月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站到窗前,满腔愁苦,都化成了诗句。

秋水不识字,可听潘如月念叨什么‘妾’‘君’的,再看潘如月含羞带怯的神色,臊的直想要避出去。

等潘如月抒怀抒完了,秋月把她写过的纸团收了起来,没一刻就送到季夫人那里。

季夫人一瞧,这哪是一个深闺女子该写的能写的诗词?季夫人都替潘如月臊得慌。

季姗姗见季夫人恼怒,就想接过来看,可季夫人不好让她看,季姗姗也只看到一句“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气,脸臊的通红:“这是潘姐姐写的?”

还不止一首,另一首却是一篇宫怨诗,“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季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不知所谓!”心里直骂潘如月下/贱,待字闺中竟是写这种诗词出来,竟真当自己是已嫁妇人还是怎的。

季夫人自然不知,在潘如月心中,她还把自己当成了前世嫁给傅奕阳做了继室的傅太太了,心里想着傅奕阳就忍不住写了含着春思的诗词来。

至于那首宫怨诗,并非潘如月所做,只是她曾经读过的诗词,现下想来,其中的丝丝怨种种愁思很合她现在的处境,她才忍不住写下来的。

季夫人把跟着潘如月一起来京城的教养嬷嬷叫去,深吸一口气道:“我虽不是如月的亲生母亲。可也是她的长辈,她如今更是寄居在我府上,可她最近做下来的事,实在是让我这个做长辈的都看不下去了。”

季夫人把潘如月写的那首春思给教养嬷嬷看了。教养嬷嬷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这样的姑娘家说出去是被她教养的,绝对会被人嗤笑的。

教养嬷嬷也有苦难言,有心在季夫人面前辩解几句,就听季夫人道:“你家姑娘进京来可是为了选秀的。”

一句话说的教养嬷嬷冷汗涔涔,一咬牙道:“老奴回去,定是用心教导姑娘的,端看姑娘听不听得去了。”

季夫人叹口气:“这只能如此了。”

哪想到没多久就有下人来说:“表姑娘晕过去了,问太太能不能请个大夫来。”

玛瑙得了季夫人的眼色,叫住来传话的小丫头:“怎么又晕过去了?怎么回事。你待说来。

小丫头是被秋水派过来的,听玛瑙问了,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教养嬷嬷从季夫人这里得到了话儿,心里都替自己教养出来的姑娘觉得臊得慌,一时又觉得脸上无光。等回到潘如月那儿,见到潘如月嘴里还念着那几句诗,当下就不软不硬的埋汰了潘如月几句。

谁想到潘如月竟是又气又羞,恼羞成怒,怒急攻心之下就晕了过去。

秋水虽然不识字,可是个机灵的,自然能从季夫人和教养嬷嬷的态度上分辨出潘如月写的那些字的含义。再加上之前潘如月不着调的做派,心里实在是看不上她。

那教养嬷嬷更是能稳的住,对潘如月动不动就晕过去已经司空见惯了,很熟练的上去掐了几下人中,又拿了薄荷油抹到鼻子下头,把人弄是弄醒了。

可潘如月醒来之后。幽幽的看着教养嬷嬷和秋水,恍惚间好似从她们俩的眼中看到对她的鄙夷,潘如月俏脸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几下,眼泪滑下。捂着胸口:“嬷嬷,你怎么能坏我的名声?”

教养嬷嬷没想到她还敢做不敢当,当下就拿出平时训导的态度,道:“小姐,既然当初太太找老奴来做你的教养嬷嬷,自然是来教导小姐的规矩言行的,老奴自然是事事替你考虑。忠言逆耳利于行,小姐你怎么能误会老奴的一番好心呢?更何况,这次小姐你实在是太过于…”

孟浪了三个字还没有说完,潘如月就一脸惨白的突然撞向一边的桌子,嘴里还嚷着:“嬷嬷你怎能如此诬蔑于我?”

秋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潘如月的衣裳,教养嬷嬷又急又恼的抓住潘如月的胳膊,两个人合伙把只顾着流泪不说话的潘如月架到床上。

到底潘如月才是主子,教养嬷嬷给了秋水一个金镯子让她去告诉太太,请个大夫过来。

秋水一下子就明白了教养嬷嬷的打算,把金镯子往手腕上一戴,就出去了。

教养嬷嬷转身就对潘如月说:“小姐你这是何苦?这事闹大了,你这名声可就坏了。再有,女儿家的容貌最是重要,刚才若不是老奴和秋水姑娘拦住了,你可就破相了,到时候老奴该如何向太太交代。”

潘如月双眼一闭,又昏厥了过去。

教养嬷嬷心里也后悔,要是当初知道是给这样的姑娘家做教养嬷嬷,就是给双倍的月银她也不干啊。

被秋水派来的小丫头自然是没说后面的一段,玛瑙听后就报到了季夫人那里,季夫人冷哼一声:“她还知道羞恼!”

季夫人觉得心口压的那股郁气总算疏散了一些,沉吟一下道:“让惯常给她看病的大夫请来,既她病了就好生养着。让身边的丫头都皮紧一紧,表姑娘身体向来柔弱,如今京城的气候又和江南不同,不能只顾着主子松散就忘了主子身体不好。再问表姑娘燕窝可是够吃,若是不够,尽可让人来问我要。”

“再把上次新进上来的两匹海棠红的缎子给表姑娘送过去,等她病好了,穿上这新做的衣裳,也能多些喜气。”

玛瑙知道潘如月偏爱浅色衣裳,像海棠红这样鲜艳的颜色她向来是不喜的,就像是上次太太让人送去的朱红团花披风,潘如月可是一次都没穿过。就压箱底了。

“长者赐,相信表姑娘这次也不敢辞了。”玛瑙的话挠到了季夫人的痒处,季夫人笑了笑:“你去吧。”

潘如月其实真没什么大毛病,她就是羞恼的。惯常给她看病的大夫也轻车熟路了,开了药方,照旧说了一堆要开怀,多愁善感要不得这类的话,才去领了诊金。

季夫人作为长辈没有去亲自探望潘如月的道理,季姗姗倒是来了,有意无意的在潘如月面前提起潘璋许诺了要带她去踏青的事儿。

潘如月有了念想,渐渐也有了精神,又想起傅奕阳,不禁潸然而下。可又想‘空屋无人见泪痕’,心里更添苦涩。

而被潘如月心心念念着的傅侯爷在做什么呢?

傅侯爷再一次去忠睿王府拜谢忠睿王爷时,这次没受到刁难,两人寒暄几句,忠睿王爷就端茶送客了。

傅奕阳回到家。先去上房探望了傅母,傅奕阳没有到傅母跟前讨嫌,只是问了杜鹃几句,就走了。

杜鹃叹口气,转过身到了里间,对傅母说:“老太太,大老爷刚才过来了。您看,大老爷对您还是孝顺的,也没有因为您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对您心生怨怼,还吩咐奴婢让奴婢尽心尽力照顾您呢。”

傅母现在已经能说出话来了,不过说话有些费劲,闻言。费劲张开嘴就骂道:“不…孝…子!”

杜鹃不知该怎么劝,自从傅母中风偏瘫能说话之后,就开始不间断的骂人。骂傅奕阳不孝,骂苏颖小门户之女,骂陈夫人三太太白眼狼。骂戴夫人下/作,骂白鹭贱/人,就连傅煦阳都不能幸免。

傅母又开始每日一骂,骂骂咧咧的,骂的累了就睡过去了。

杜鹃才放下手中的针线,过去替傅母掖了掖被角。

朱鹮从门外进来,往碳盆里添了添碳,压低声音对杜鹃说:“给你留给饭菜,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吃吧。”

杜鹃也不推辞,傅母这儿离不了人,杜鹃又怕被其他小丫头听到傅母的咒骂,只好和朱鹮还有黄莺轮流守着,这会儿实在是饿了。

朝朱鹮点了点头,杜鹃出了门,看到光秃秃的游廊,之前养来逗趣的鹦鹉八哥,因为傅母嫌吵,都挪走了,几个小丫头静悄悄的围在一起做针线。

整个上房都显得格外的静,带着一股儿压抑的静,就连原先叽叽喳喳说话伶俐的小丫头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以前上房哪有这样静悄悄的时候呢?

杜鹃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红霞,天气渐暖,新做的春装也发了下来,杜鹃却没了换上新衣裳的喜悦。

这段时间,杜鹃都觉得度日如年,她知道大老爷把她留下来,就是想让她照顾傅母,将功赎罪,可每每看到昔日作威作福的老太太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都不利索,说的多了还会流口水,杜鹃感觉不到一点可惜。

白鹭为什么会背叛老太太,老太太以为她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白鹭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弟弟了,那时候白鹭弟弟得病时正好是白鹭被老太太砸了头,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没传到白鹭耳朵里来,等白鹭知道的时候,她弟弟已经病死了。

自打之后,白鹭就变了。

杜鹃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心狠,白鹭都伺候了老太太十来年呢。有这个想法,杜鹃都不由得自嘲一笑,老太太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下的了手,像她们这样不过是下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杜鹃看了一眼那根红柱子,不忍的别开眼,心想:老太太变成现在这样,或许就是白鹭说的报应吧。

114章 蛇鼠一窝

陈夫人正在吃燕窝,大丫鬟脸上带着喜意道:“老爷来了。”

陈夫人连忙把碗放下,扶了扶鬓上的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快扶我起来。”

傅煦阳一脸烦躁的进来,硬邦邦的丢下一句:“母亲病了,咱们做小辈自当是要到母亲跟前尽孝的,可不能像大哥那个忘恩负义的,竟是那样伤了母亲的心!你收拾收拾,去上房去。”

傅煦阳这一番话,让陈夫人傻眼了。

“老爷!”陈夫人声音尖细扬高,嚎了一嗓子,把傅煦阳吓了一跳。

陈夫人可不管傅煦阳高不高兴,她指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你让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去伺候老太太?!你还有没有心啊,这里面可是你儿子!难道你是想这孩子彻底没了,你才开心了是不是?”

傅煦阳脸沉了下来:“你不要信口开河!我是那样的人吗?”

陈夫人气一弱,可为母则强,她怎么能再以身犯险,使了个眼色,大丫环点点头出去把门了。

“老爷,今儿我就是拼着让你不喜把话说清楚了!你真当白鹭有那么大的胆子害我?她不过是一个奴婢,她从哪里来的门道得到那害人的药,又从哪里来的门道把药抹到碗碟上去!我还愿意揣着明白当糊涂,还就是因为老太太是我姑妈,是你亲娘!”

“闭嘴!”傅煦阳脸涨成猪肝色。

陈夫人可不怕他,把手撑在腰上,故意挺了挺肚子,“亏得我福大命大,不然,怕是哪天就真一尺两命了!”

要是搁在以前,陈夫人是不可能这么跟傅煦阳说话的,可耐不住人家现在肚子里的肉金贵。

“一尺两命…”傅煦阳心塞起来,他的娇娘就是一尺两命的。

陈夫人拿帕子按按眼角。“原先慈爱的姑妈怎么变成这样呢?”

傅煦阳有自己的思量:“够了,这话往后不许再说!都是白鹭自作主张,才会生出这样狠毒的心思,来害你。跟老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向傅煦阳。

傅煦阳阴着脸:“我看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些!”

“表哥!”

“咱们最后祈祷老太太尽快好起来,不然这侯府就没咱们二房的地方了!”傅煦阳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就是老太太好不了了,咱们该尽孝心的还是得尽,哄得老太太舒心了,咱们二房才更有保障!”

陈夫人眼睛瞪大,抚上自己的肚子,“我,我知道了。”

“我去看看宛凝,这件事也得知会她一声。”

陈夫人心里又酸又涩。等傅煦阳走后,把她的大丫环蜜蜡叫过来:“我恍惚记得,咱们府里私库里有一把钥匙在老太太那儿是吧?”

蜜蜡回:“是的,一把在老太太那,一把在大太太那。”

陈夫人想起那次白鹭领着她去老太太的私房里。那琳琅满目的物件摆设,不由的一阵眼红。老太太都瘫了,治不治的好还两说呢,那些物件摆设放着岂不是糟蹋了,反正日后老太太的私房都是归他们二房的,早一些晚一些也没差,就当老太太贴补给她肚子里的孙子好了。

傅煦阳再次踏足上房。进到里屋就跪下膝行到傅母病床前,如丧考妣,哭嚎道:“母亲,不孝子煦阳来看您了!”

傅母怒瞪傅煦阳,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就要扇向他。

傅煦阳一把抱住傅母的手,哭了起来:“儿子不孝!听信谗言。以为是母亲害了娇娘,才与母亲生分了!都是儿子的错!害的母亲病了!儿子这几天都没脸来母亲跟前,母亲要打要罚,儿子都无怨无悔,但求母亲您赶紧好起来。这个家还有儿子,可少不了母亲啊!”

杜鹃在一边鄙夷不已,亏老太太往日里把心都偏到二老爷身上,可自打老太太中风瘫了后,这二老爷就过来看过一次,大老爷都来了好几回呢!

偏傅母信了,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一时老泪纵横。“是,是苏氏,那个,毒妇!”

傅煦阳大吃一惊:“母亲,你是说害了娇娘的是大嫂!这,这不可能吧?我何时惹到大嫂了,竟让她这样剜我的心?!”

傅母狰狞一笑:“她,离间,咱们母子!早该,休了她,贱妇!”

“原来是这样吗?儿子实在是冤枉了母亲,儿子心中有愧啊!”傅煦阳眼珠子一转,又道:“母亲,大嫂她一个深宅妇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这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艰难的张开嘴,傅母呜噜道:“她没本事,可你大哥那个不孝子,有能耐!不孝子!”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下来,傅母从嗓子里嗷出一声来!

杜鹃听见了,顾不得其他,忙过来给傅母端上一杯热茶来。

傅煦阳看了一眼端茶过来的杜鹃,见她穿青缎背心,藕合色绫子袄,腰系着白绉绸汗巾子,眉目也是出众的,傅煦阳不由多看一眼,按下心思,把茶从杜鹃手里边接过来。

“让我来罢,”转过身去喂傅母,嘘寒问暖的要把这几天拉下来的都给补回来,“儿子惭愧,往后儿子就住在母亲这儿,伺候母亲日日不缀,只盼着母亲身体早日好起来。”

傅母仰靠在撒花刻丝大引枕上,只是瞪瞪了一时,杜鹃接了茶盏退了下去,傅母才继续呜噜道:“那养不熟的,白眼狼,竟连我这个亲娘,也不顾了,逆子逆子!”

傅母说话艰难,光是说这句话就费了老大的劲。

“母亲以为是大哥?可大哥他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左右儿子都是这样了,因为娶宛凝的事被皇上断了儿子考功名出仕的路,儿子心有不甘啊!眼见春闱在即,儿子见了都心痛,若是儿子去参加,出来也给母亲增光,日后光耀门楣不在话下,可现在…不提也罢!”

傅煦阳连举人都不是。他就这么笃定自己只要参加去年的秋闱就一定能中举,再参加今年的春闱,一定能考中进士,呵呵。

傅煦阳是傅母养出来的。他这么想,傅母也是这么想的,睁着浑浊的老眼看着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心里苦痛。当初娶平妻,她原本算计的并不是傅煦阳,哪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的,毁了傅煦阳的前程,还把她嫡亲的侄女给搭了进来。

都是白鹭那个贱/人,戴夫人知道了此事,把她给恨上了!娘家靠不住了。她现在能靠的还是眼前这个儿子。再想到另一个把她害成这样的儿子,目呲欲裂:“逆子!当初,就该掐死!”

“他是不想看,你好过,他不忿我。偏心于你!老虔婆把他,给养的,历来不跟我这个亲娘亲,偏,他是嫡长子,老侯爷又去的早,这爵位。就叫他袭了,我是不愿的!”

傅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都喘不顺了。

傅煦阳早就不甘,嘴里却说着:“嫡长子袭爵,本来就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儿子没什么好不甘的!只是苦了母亲您了。大哥他,也太过分了!都是儿子的错,要不是母亲这么偏向儿子,大哥也不会对您生出怨怼来!”

“大哥嫉妒怨怼,对着我来。我也无话可说,可他怎么能这么对您呢!您现在生病卧床了,大哥竟是不闻不问,这也就罢了,可儿子看着上房竟是凄凄凉凉的,往前那些小丫头竟不见踪影,实在是欺人太甚!”

傅煦阳义愤填膺,带着一种恨不得立马把傅奕阳痛打一顿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