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姜存富由不得多想,难道真是勇武侯想置他于死地。之前姜夫人在他耳边斩钉截铁的笃定时,姜存富并不相信,可那时候是没有把都察院左都御史苏政文和傅奕阳联系起来。

思维发散了下,姜存富一脸阴郁,勉强的朝傅奕阳挤出笑来,主动凑上去,恭维道:“侯爷大公无私,敢于大义灭亲,实在是令下官佩服。”

傅奕阳停下来,目光一如既往的凛然,语气淡淡的说:“姜大人是说令郎涉及人命官司之事?顺天府尹自会秉公处置。”多说无益。

姜存富在心里冷笑,他就不信顺天府尹那个滑不溜秋的泥鳅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这里面会没有勇武侯的施压。他就说呢,原先傅家老二被姜源痛揍了一顿,姜家没什么表示,勇武侯还表现的一副不偏不袒的姿态,是真的不计较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姜家呢!

姜存富暗自咬牙,面上却是道:“侯爷说的是,相信顺天府尹会查明真相,还我儿以及令弟一个清白。”

傅奕阳假装没听明白姜存富话里的机锋,照旧不咸不淡的说:“自然。”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把姜存富给气的够呛,转过身就不再傅奕阳跟前自讨无趣了。

傅奕阳不以为意,和吏部侍郎江大人同行,没走几步,就听得他叹了口气。

傅奕阳转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为何叹气?”

“杭州知府一案不知要牵连出多少官员出来,从此事后,这朝中的气氛可是一日压抑过一日。”说罢,江大人就不住摇头。

傅奕阳面色凝重,本来追讨国库欠银的目的本就不单纯,现在只是渐渐的铺开网罢了,更压抑的还在后面呢。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上了大殿阶矶,往朝殿而去。

下了朝,姜存富神色更加郁郁了,因着姜源的事,他又被参了,又因为顺天府尹那里还没结案,弹劾他的不过是教子不严,家风不正,仍旧是揪着他养外室一事不放。

在这种情况下,姜存富能开怀的起来才叫奇怪,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往日里交好的同僚今日竟是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姜存富满眼阴翳的望了望同礼部尚书季大人同行的傅奕阳,分明他也家风不正,可就没有言官弹劾他的——有那么一两个,可惜被姜存富选择性的无视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这才刚出了大殿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仇视人家勇武侯,让缓缓出来的一众官员觉得匪夷所思。

人家勇武侯才是被无辜牵连的吧,怎么到了姜存富这里,就成了仇视人家了?

傅奕阳感受到姜存富灼热的视线,朝这边望过来,神色未变,还朝这边微微颔首,多么有气度,多么有容人之量。

姜存富听到有官员这么奉承,噎了个够呛,脸黑的跟锅底没差了。

心里恨了个半死,心里想着就再让你得意一时,咱们等着瞧!

季大人也注意到了,叹口气道:“姜存富是怎么记恨上你了?”

198章 不鸣则已

傅奕阳皱起眉来,没有回答季大人的问题。

季大人对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恩怨分明,果断干脆,可须知过刚易折,更何况在追缴国库欠银一事上,傅奕阳这样的性子可没少得罪人。

季大人压低声音道:“别看姜存富家风不正,治家不严,为人是没多少真才实学,可他如今官居正二品,多半是靠了外家扶持。钟家如今仍旧在武官里占着重要一席,兵部更是势力不小。”

傅奕阳眉毛一动,季大人是先皇在位时的老臣,虽说如今官居一品尚书,可不过是在六部里居于末尾的礼部,并没有将朝堂上如今的的情形看透彻。

钟家在兵部势力不小,那已经是先皇在位时的情形了,如今当今皇上已经登基好几年,早已经过了三年不改父志的时候了。

当年钟家在夺嫡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着站位,可背地里却是广撒网,想谁都不得罪,想着无论是哪位皇子最后登基了,都有他们钟家的一份功劳。

偏偏就是这样的墙头草,在今上登基后,却是屡屡携恩图报,这实在是够恶心人的。

皇上的容忍很有限度,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形势,肆意妄为。

这些话在傅奕阳心中翻腾了一遍,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对上季大人忧心忡忡的神情,傅奕阳缓和了脸色,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许是因为他唯一嫡子的事,此事牵连到了傅煦阳。”

这话儿说了等于白说,听起来像是解释了,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说到根本上。

季大人对此事也有所耳闻,但他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傅奕阳解释,也知道事情根本就不像是傅奕阳说的那么轻松。

不过见傅奕阳老神在在的姿态。也觉得傅煦阳没多大事,在心里稍微安定些,可一想到家里闹腾着绝食的潘太太,就满腹忧愁。

季大人哪里不清楚昨天潘如月闹出来的事。季夫人从勇武侯府回来就发了很大的火,把帮着潘如月出了院子和季府的下人都绑了起来。

这些人多是季家的老人了,潘太太到底是季家的姑奶奶,手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再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老人碍于情面什么的放了潘如月出门,也无可厚非。

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事的,可哪里想到季夫人因为此事发了那么大的火,这下才知道害怕了,根本不用多审问。就立马将潘太太给供出来了。

季夫人气了个够呛,潘太太在她眼里就是咬群的骡子,没想到这骡子嫁出去这么久了,回头还能在娘家‘翻云覆雨’的。

本来要是没闹出什么糟心事也就大惩小戒一番就算了,可偏偏潘如月简直就是疯魔了。季夫人真是狠毒了她们母女,等季大人回来了,一股脑的把潘如月母女、尤其是潘如月做的好事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说。

季大人都觉得没脸,季夫人红着眼,苦笑道:“往后我是没脸再去求侄媳妇了。如月那丫头就跟魔障了似的,我看怕是丢了魂,不然哪里会说出那样的话。要是旁的时候。说不得还能悄悄的找个大师来给收收魂,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虽说她不是咱们季家的女儿,可到底是在咱们家住着,总不能让外人诟病咱们的女儿。毕竟要是请了来,一家子的女孩儿都不必嫁了。”

比起外甥女,自然是自家的女儿重要。更何况照着现在的情况,潘如月肯定是不能去参加选秀了,这也省了麻烦。

季夫人又叹了口气:“侄媳妇虽嘴上说着不计较,可如月做的实在是太出格了,难保侄媳妇心里会不痛快。她倒是说帮着给问问。我看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小姑子她还做了那样的事儿…虽说没得逞,但我见着侄媳妇都觉得心里发虚。小姑子夫家的事儿我是能帮的都帮了,还拉下脸面去求晚辈,如今更好了,这脸面算是被踩到地上了。”

季大人重重叹息一声,还没等着说话呢,玛瑙就急匆匆过来,只说:“厨房送去的饭菜,姑奶奶半口没吃,连带着表姑娘也没进食,这可如何是好?”

季大人恼怒的说道:“她这是又想玩什么花样?饿死算了!”

季夫人也皱着眉,叹息道:“小姑子这又是做什么?小姑子就是自己挂心夫家的事儿,又何必把如月那丫头给拉扯上,就是璋儿那边不也跟着没脸。这又是何必呢?大不了咱们再替她想想法子好了,勇武侯府那边被如月那丫头一闹怕是行不通了,不如我明日回娘家一趟?”

季大人颓然的摆摆手,季夫人见好就收,她那小姑子就作吧,作到最后连嫡亲哥哥都不愿意再帮她了。

季夫人那些话,季大人可都记着,潘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他也一清二楚,就是这一清二楚让他只觉得对着傅奕阳的时候都觉得没脸,完全没有傅奕阳没帮上多少忙就不满,颓然对傅奕阳说道:“潘家的事你不必再掺合了,他们会到如今的地步,全都是咎由自取。”

傅奕阳沉默了下,道:“您也不必为此内疚,我和拙荆都没有要怪罪潘姑娘的意思,毕竟她年幼无知。”

傅奕阳的遣词造句——‘怪罪’‘年幼无知’——跟他平淡的语气大相径庭,不过越是这样,季大人越是觉得面上无光,和傅奕阳没说两句话,就借口有公务和他分开了。

傅奕阳望着季大人的背影,目光闪烁了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还没进户部,就碰到了敬国公世子,敬国公因为身体不好没什么大事很少来上朝,敬国公世子在兵部领了差事,自然是要来上朝的。

敬国公世子冲傅奕阳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侯爷。”

傅奕阳以前和敬国公世子顶多算是点头之交——见面点个头,大家互相认识,但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以傅奕阳的角度来看,他对萌祖荫的敬国公世子没什么好感,如今经过了苏颖险些遭受无妄之灾之后,这没什么好感立马就变成了恶感。

对敬国公世子出现在户部主动跟他打招呼,可不期望傅奕阳能够多热情的回应,冷淡的回应了。

敬国公世子也没觉得受到了薄待,谁不知道勇武侯就是这么个冷淡性子。以前敬国公世子还在背后讥讽过,还看他很不顺眼,可经过了忠睿王妃闹出的那一车轱辘的事后,误会解除后,敬国公世子总是觉得那所谓的“勇武侯夫人红杏出墙”或许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事儿,不然哪家的夫人不编排,偏偏是编排到勇武侯夫人身上去了。

当然敬国公世子自认还没有卑劣到到处去宣扬这种还牵扯到忠睿王爷的丑事,更何况因为他姐姐忠睿王妃的愚蠢行为,连累到王爷世子被暗害,这种家丑更是不可能传扬出去。

敬国公世子没将暗算苏颖的事儿放在心上,他自以为做得隐密,更何况还事先找好了替罪羊,他可不认为傅奕阳会调查到他头上去。

想到这个,敬国公世子看傅奕阳的阳光就带了些“男人都懂得”的调侃,笑容中带着些猥琐,让傅奕阳暗自皱眉。

“侯爷,有没有空闲,我做东请你到香满楼喝一杯?”

傅奕阳眉头都皱的快打结了,不过很快就松开,慢条斯理的说:“我可不像世子这么有闲情逸致,公务在身,还望世子见谅。”

敬国公世子感觉到被鄙视了,心里不爽,嗤了一声:“本世子再有闲情逸致,也没有侯爷有情致,和在选秀女勾勾搭搭的。平日里看着侯爷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物,可没想到侯爷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傅奕阳冷不丁的冷冰冰的看过来,敬国公世子一下子发憷,等意识到自己被吓到了,顿时恼羞成怒,邪笑道:“侯爷敢做不敢当了?昨日还当街英雄救美,才过一天,就翻脸不认了。这对待女人,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呢。”

“还请世子慎言!”傅奕阳义正言辞道,他平日里看起来沉默寡言,可并不代表他在被人诬蔑的时候不会辩驳了,声音如冰块似得砸下来,“世子诬蔑我倒也罢了,可牵连到大选秀女就不应当了,世子这是在藐视皇恩?”

——在选的秀女虽然还没有开始选,但在选完之前都可以说是皇上的备选女人。

敬国公世子被噎的够呛,他冷笑一声,道:“我究竟是不是在诬蔑,侯爷心里可是最清楚的!到底是谁在藐视皇恩,谁心里清楚!”

敬国公世子说的煞有其事,认为勇武侯心里有鬼,心里更不屑了。

他内在修养还不足够让他情绪内敛,不表现在脸上,又或者是敬国公世子压根就没想着收敛这些,脸上明晃晃的就是鄙视。

相比之下,傅奕阳情绪内敛技能登峰造极,面对敬国公世子明晃晃的挑衅,他面色不变,语气寻常的说:“是吗?”

这让敬国公世子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的很。

199章 一鸣惊人

“你!”敬国公世子很是恼火,“侯爷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傅奕阳斜睨了一眼恼羞成怒的敬国公世子,“世子不妨直接说明来意。”

要不是被他这么一提醒,敬国公世子险些就忘了他来找傅奕阳的来意了,勉强压抑住火气,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我真是被气糊涂了,侯爷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跟计较我刚才言语不当了。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做东请侯爷来赴宴,侯爷就算不给我这个世子面子,总归也要给我敬国公府几分薄面吧?”

傅奕阳抬了抬眉角,缓缓道:“世子是代表敬国公府了?”你还只是世子,还不是国公呢,敬国公还在世,敬国公府做主的仍旧是这位不怎么上朝的敬国公。

“这是自然!”敬国公世子应的理所当然,他一时并没有明白傅奕阳的言下之意。

傅奕阳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我自会赴约,不过恐怕世子得等到我把户部的事务处理完了,如何?”

还以为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在他搬出敬国公府后就妥协了,勇武侯也不过如此,敬国公世子一边得意一边轻视的想着。

听了傅奕阳的话,就大度的同意了:“比起私事,自然是公务要紧,这我懂得。本世子在兵部也是事务繁忙,这不还是抽空在这里堵住侯爷你,等你忙完了,差人来兵部知会我一声便是了。”

“如此甚好。”傅奕阳语气照旧平淡极了,敬国公世子在心里撇撇嘴,朝他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敬国公世子一走,傅奕阳随意一扫,那些远远的朝这边观望的官员们纷纷做鸟兽散状,倒是户部郎中韩思源若无其事的凑上来,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敬国公世子来找大人您做什么?”

傅奕阳难得露出个笑,“他打算代表敬国公府偿还国库欠银。”

“真的?”韩思源诧异极了,这也难怪。敬国公府可是历经两朝屹立不倒,而且敬国公府的嫡女还嫁入了皇家,是如今圣眷最浓的忠睿王爷的正妃,地位显赫。

按理说和皇家联姻。敬国公府就不该跟皇家对着干,可偏偏敬国公府剑走偏锋,皇上提出归还国库欠银时日不短,可京城有多半的世家贵胄都权当不知情,并没有主动归还欠银的意向。

要知道这些世家贵胄欠银数量庞大,而且还有权有势,户部如果真要铁了心要收缴他们所欠的国库欠银,那自然是一得罪一个准。

所以说,这追缴国库欠银实打实是件苦差事,这时候户部就更显出有个侯爷做侍郎的好处来了。毕竟大部分火力都让他给拉走了。

韩思源平常多是给傅奕阳打下手,他听傅奕阳这么一说,诧异过后倒是惊喜起来了:“这是好事啊,要是敬国公主动偿还欠银,其他那些世家总归是要好好观望观望。说不得就在敬国公府的带动下松口呢。”

说完,就挺感叹的说道:“没想到国公爷虽不掺和朝政,可仍旧是感念皇恩的。”

傅奕阳闻言一顿,在心里冷笑一声,道:“没听见我说是敬国公世子的主意,只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必高兴这么早。”

韩思源才想起傅奕阳刚才说的话。‘敬国公世子代表敬国公府’,一时有些怏怏的,道:“那您看这到底有没有谱?敬国公世子是世子不假,可敬国公府做主的到底还是国公爷,别到时候咱们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傅奕阳目光一凛,叹道:“倒也是。”

韩思源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又道:“不过,这么一说敬国公世子倒是个好的,若是他能说动国公爷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自顾自说着,没瞧见傅奕阳嘴边噙着的一抹冷笑。

傅奕阳没说话,转身往办公房走。韩思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嗫喏道:“大人,您没回来的时候,兵部侍郎姜大人来了户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傅奕阳想着姜家的一番举动就冷笑一声说道:“他如今也就跟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

韩思源讪讪笑两声,心想姜大人真是会作死,前些日子大人还斥他是乱咬人的疯狗,如今也就沦落成无头苍蝇了。

“下官瞧姜大人是自乱阵脚,顺天府不还是没审案,再说即便姜大人的嫡子有个好歹,那姜大人也不会因此绝了户,这不还有个外室子呢,到时候领回去认祖归宗便是了。不过,姜大人倒真是个妙人,分明是自己的外室子,偏要让姜员外郎出来认了,到时候可真不好说了。”

韩思源想着就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在意识到他这不是再跟交好的同僚瞎掰掰的时候,立马收住了笑声,小心翼翼的偷窥了傅奕阳的神色,然后挫败的发现不能从顶头上司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耷拉下脑袋。“下官无状了。”

傅奕阳神情中颇有几分玩味,并没有追究韩思源的‘

八卦之心’,反而是说:“你知道?”

韩思源一愣,琢磨下顶头上司是在问姜存富外室之事,分辨了下大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组织下语言道:“姜大人养外室本来不是个秘密,只家中夫人不知情罢了。只姜大人做事有些不地道,那外室倒也罢了,只那外室子…终究是姜大人的血脉。再说了,姜员外郎替兄长背了这么个黑锅,实在是让人唏嘘。”

韩思源瞧了瞧傅奕阳的神情,搓了搓手,干巴巴的道:“大人?”

傅奕阳颔了颔首:“去吧。”

韩思源摸不准顶头上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这不耽搁他退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房,韩思源才抹了一把额头,手心上一把汗。

傅奕阳坐在办公桌后,轻轻嗤笑一声,并没有将姜存富来户部找茬的事儿放在心上。

那边敬国公世子和从户部撒了一回气回来的姜存富迎头碰上了,姜存富黑着脸,可见着了敬国公世子也不敢托大。“世子这是打哪里来?”

敬国公世子打量了姜存富一圈,漫不经心地说:“姜大人这脸色可不大好啊,这是怎么着了,谁招惹着你了?”

姜存富压住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道:“不过是为着犬子的事儿着急上火罢了。”

“哦?本世子当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呢,原不过是这件事。怎么,令郎不就是打死个下人,这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以着姜大人的能耐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成?就是姜大人不行了,这不还有钟家的么?哪里值得姜大人着急上火了。”

敬国公世子不以为意的说着,没等姜存富解释,敬国公世子就做“恍然大悟”的说:“我知道了,可是你夫人为着你在外头养外室的事儿恼着你了。不是本世子说,姜大人你可是太纵着你夫人了。身为嫡妻就该贤良大度,不就是养个外室,有什么的。不对,本世子怎么听说,养外室的不是你。是你弟弟冒名顶替的?”

姜存富被敬国公世子奚落的灰头土脸的,自家的事还被这么个人的指手画脚的,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可想着对方的身份,又不得不按捺住,只道:“世子可还有事儿?若是无事,我就跟世子道声恼罢。”

敬国公世子还能对傅奕阳客气几分。只因傅奕阳是实打实的侯爵,可对着姜大人就不客气了,一敲扇子道:“我怎么听着令郎的事儿还牵扯到了傅侯爷的弟弟了?”

姜存富像是被针扎到了脚心,险些跳起来,勉强笑道:“只因着傅侯爷的弟弟跟犬子起了纠纷,混乱之中并没有看清是谁动了手。可犬子就莫名被按上了个打死人的罪名。虽说只是个下人,可到底不怎么光彩,万一犬子被冤枉戴上这么个名声,对前程有碍,我这边自然是要为此事积极奔走的。”

姜存富拿不准敬国公世子是个什么态度。先前去户部的时候,就远远瞧见敬国公世子跟傅奕阳站在一块儿,也没听说过他们两位有什么交情啊。

斟酌下方说:“只傅侯爷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叮嘱了顺天府尹,一定要秉公执法,这不傅侯爷的嫡亲弟弟还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呢。世子爷您问起这个来,可是为个什么?”

敬国公世子嗤笑道:“傅侯爷脾气向来如此,这么着吧,我约了他一块儿喝酒,倒不如你也跟过来,把话跟傅侯爷说开了,如何?”

姜存富气苦,这哪里是把他当二品大员了,根本就是当成了随从下人似的吩咐了。当下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世子约了傅侯爷,想来是正事要谈,我去了怕是不合适罢,另傅侯爷与我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并不好麻烦世子。”

敬国公世子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就当是本世子做了个顺水人情。”

姜存富有苦难言,当下不好再拒绝,只苦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世子了。”

勇武侯府

屋子里只听得到陈夫人絮絮叨叨的‘诉苦’的声音,陈宛凝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杯沿,这是她今天在苏颖这里,紫苏给她煮上的第三杯碧螺春了,而且无一例外,前两杯她一口都没沾。

陈夫人说的可真忘我,在她无差别攻击上还得加上话痨这个标签,苏颖这么想着的时候还拿起银勺子舀了酥酪吃,这迎来送往的还是很费力气的。嗯,这次的酥酪甜度刚刚好,下次就让厨房照着这个甜度来。

“…大嫂,你说老太太到底怎么了?往前那会儿可没这么昏聩,如今可是是非不分,就是老糊涂了也不至于这样见谁就骂谁。”

陈宛凝闻言,轻轻放下茶盖,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轻声问陈夫人:“你渴了没?茶正好,你可以吃了。”

陈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是嫌我话多了是吧?”陈宛凝哑然,陈夫人立马转过身来看向苏颖找支援,“大嫂,我不过是跟你们抱怨几句,宛凝就嫌弃我说太多了,真是…大嫂?”

“嗯,嗯?”苏颖回过神来,搅了搅银勺子,“用不用给你来碗酥酪?”这和陈宛凝让陈夫人喝茶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宛凝捂着嘴偷笑。

陈夫人恼羞成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冷嘲热讽的吼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敢情针没有扎到你们身上,你们不知道疼!”

“姐姐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什么叫针没扎到我们身上?”陈宛凝“嗤”了一声。淡淡道:“老太太连着我一起斥责的,往前的时候老太太还故意失手打破药碗,汤药就盖在我手背上,不然还有老太太给了我一耳光,好几天才消肿。比起这些个,如今不就是被她骂几句,这已经算是轻的了。你又不是不清楚老太太现在是个什么心态,除了傅煦阳,她是看谁都不顺眼。你别恼了,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罢。”

陈宛凝轻描淡写的好像说那些都不是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般。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看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苏颖。

苏颖不动声色。

陈宛凝自比凄惨没起到让陈夫人心理平衡的效果,反而是让陈夫人更加气愤了,“这还是咱们的嫡亲姑妈呢,当初母亲同意把我嫁过来可不是为了受这样的磋磨的。想当初,可是姑妈曾经许诺过日后侯府…”

陈夫人自己讪讪的闭了嘴。

苏颖淡淡的说:“是不是许诺日后让二房袭爵?”

“你怎么知道?”陈夫人自己说完就懊恼的住了嘴。怏怏的坐下来,低着头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几口茶。

苏颖微微一笑:“老太太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轻描淡写的可比陈宛凝自讲凄惨可厉害多了,对傅母原先的偏心,陈夫人可是比陈宛凝更深有体会。

毕竟在傅母中风之前,傅母因为偏心二房。爱屋及乌,连着陈夫人都一起偏袒了,不然就凭陈夫人这虎了吧唧性子,还能管家?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陈夫人是她的娘家侄女的缘故。

就照着苏颖看来,陈夫人现在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受不了风雨的摧残。

还不如陈宛凝呢。

陈夫人的反应很独特——她呼哧呼哧道:“她又不是你姑妈!先前她还让那个白鹭害我,险些害我小产!用那涂了药的碗碟!”

猛然说到这个,苏颖脸色都变了,陈宛凝拉住陈夫人想让她别说了。可陈夫人猛然站起来,指着苏颖吼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可是大嫂你先说起来老太太给你摆件的,我还问你要那些求子的摆件来着。不过老太太愣是不同意,还很大方的开了她的私库让我挑我喜欢的。”

她眼睛冒火转向陈宛凝:“当时白鹭她引着咱们俩去挑摆件,还故意说那一套碗碟很华贵,阖府就只有两套。当时你还跟我争来着,我现在记起来!”

陈夫人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边尖着嗓子说出来,苏颖和陈宛凝都没出声打断她的话,苏颖是好奇陈夫人会为此得出什么结论。

而陈宛凝盯着苏颖,心里忽然有些发凉,她在想苏颖怕是早就知道老太太赏赐下来的那些摆件有问题,不然她也不会再次怀上了!

陈宛凝努力回想,她想起老太太在得知苏颖有喜时的神情,诧异、不可置信、愤懑,根本找不见半点喜悦。

苏颖那时候应该是试探,她那时候就知道了,却隐忍不发!

陈宛凝有些心惊,如果说之前她还觉得老太太是因为白鹭的死揭露了她的狠心肠,一怒之下才中风了的,难道这里面还是她这个大嫂做了什么手脚?

陈宛凝越想越心惊,注意到苏颖看过来的目光,她一时慌张的低下头,差点把茶盖碰掉了。

陈夫人可是失控了,她重重的跺脚:“我还是不懂,老太太为什么指使白鹭害我?我当时可没怀孕!”她张大嘴巴,看了看陈宛凝又看了看苏颖,“当时你们俩可都怀着孩子吧,难道当时老太太想害的是你们俩?”

苏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可她就平静的听陈夫人继续‘推断’,余光落到陈宛凝身上。

芦荟早在陈夫人开始口无遮拦排揎傅母的时候,就已经很有眼色的领着屋子里的下人退下去了,留她自己站在门外。

陈夫人的声音不小,站在门外的芦荟隐隐绰绰的能听到一些,自觉地再往外走了几步。

廊下几个围在一起做针线的小丫头好奇的往这边探头探脑的,被芦荟一瞪,吐了吐舌头,把头低下了。

屋内,没人制止陈夫人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大嫂你还说得通,姑妈本来就不待见你,一心想让大伯休了你,姑妈害了你没了孩子,就能让大伯把你休了!可姑妈要害宛凝说不通啊,她当时可宝贝宛凝肚子里的那块肉了,后来宛凝难产的时候,老太太可是保小,宛凝差点就死了。”

陈夫人把自己都说迷糊了,“你们俩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200章 幡然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