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脸色笑意僵了僵,抿着嘴道:“到底是太太慈爱呢。”

白芷闻言皱了皱眉。一时拿不准红玉这话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说些什么,只章嬷嬷过来了,白芷才熄灭了跟红玉说道的念头。对着章嬷嬷笑了笑。

比起红玉这个原本从南院时就一直跟在大姑娘身边的旧人,白芷还是更信服章嬷嬷,毕竟章嬷嬷是苏颖请来的,是正房这边的人。

再说了,自从章嬷嬷教养起大姑娘后,大姑娘可没有了往日在南院时的娇气——哼,也不知道魏姨娘到底给大姑娘灌输了什么,大姑娘以往见了太太都一副害怕的样子,好似她们太太是洪水猛兽。还让老爷瞧见过,虽然当时老爷没说什么。可老爷分明是觉得她们太太薄待庶女,不然一个还什么不懂的小孩儿怎么好端端的那么害怕嫡母呢。

凡此种种,再加上魏姨娘张狂到没边,导致了正房的几个大丫环对大姑娘都没什么好感,就算大姑娘如今是养在了太太膝下。魏姨娘也病死了。

没好感归没好感,但她们可不会傻到表现出来,非但没流露出来,平日里也是把大姑娘当正经主子敬着的,她们可不会给自家太太招惹话柄。

随着章嬷嬷进了内室去,就瞧见大姑娘眼睛红红,明显一副哭过的样子。章嬷嬷当下就沉下脸,眼睛扫了一圈,被她严厉的视线扫过的几个丫环都低下头。

章嬷嬷没有当即发作,毕竟白芷还在这边儿,她可不希望被太太发现她没有将大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梳理通透了。

白芷眯了眯眼睛,没说话。就这么笑盈盈的捧着匣子站在后边。

红玉捏了捏手心,上前走了一步,对大姑娘轻声细语的说:“雯姐儿,太太跟前的白芷姐姐奉了太太的命令来探望雯姐儿了。”

雯玉望过来,怯生生的不说话。白芷先笑一笑:“太太让奴婢来瞧瞧大姑娘呢,”说着把匣子打开来,“这是刚进上来的小玩意儿,倒是适合姑娘把玩的,这个是八音盒,是洋人玩意儿,可是精巧了,打开又能动又能唱的,而且太太说了这发出声响的乐器也是洋人那边才有的,叫什么钢琴的。”

白芷让小丫头捧着匣子,从里面拿出八音盒来,果然就像是她说的,打开之后果然有悦耳的声响传出来,上面的小人还会转呢。屋子里的丫环们可没见过这么精巧又稀奇的玩意儿,还听是什么洋人的东西,如今一见果然是稀奇,都发出惊呼声。

红玉接过来摆到雯玉眼前,章嬷嬷打眼一瞧,虽说是小玩意儿,可一看就是精致不凡的紧,定是不便宜的,心里纳罕,这样大方的嫡母可真是少见。

雯玉得了红玉的眼神,糯糯的说:“谢谢太太。”

白芷继续笑道:“奴婢定是把大姑娘的话带到的,大姑娘只管好好顾着身子,健健康康的老爷和太太见了才欢喜呢。”

说完又看向章嬷嬷道:“太太知嬷嬷教养大姑娘费心费力了,特意让我送了几尺布头来,嬷嬷自己裁剪了用或是送人都是极相宜的,我给嬷嬷送到屋子里去。”

章嬷嬷知白芷这是有话同她私下里说,自是应了,两人相携着去了章嬷嬷的屋子。

等她们俩走了,就有个叫彩霞的丫环笑着说:“太太可是对大姑娘极好的,你们看这坠子上的红珠子,颜色很纯呢,便是姑娘往前的物件里也没这么好的玛瑙珠子,更不必说那八音盒了。”

她这么一说,就有其他的丫环附和她,红玉捏着八音盒的手紧了紧。

彩霞说的‘姑娘往前的物件’不是说雯玉的首饰,她才多大,哪里戴的上多精巧的首饰,那物件指的是魏姨娘留下的。

魏姨娘虽说被禁足,后来又被挪到北边的院子去,可她辛苦积攒的私房并没有被收走,后来魏姨娘打点给出去不少,可魏姨娘伺候傅奕阳最久,先前还替傅奕阳管着屋内,后来又开了脸,一直宠爱不断,手里头还是攒了不少好东西的。

更别提凭着魏姨娘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的魏姨娘娘家一家子的私下‘孝敬’了。

尴尬的就在这里。魏勇一家子贪墨的那些以及后来魏姨娘死后留下的私房都被苏颖分文不少的全部登记在册给了雯玉。

往好了说太太给大姑娘攒嫁妆,作为嫡母,再也挑不出什么了。

可红玉却私心觉得,这是太太贬低大姑娘。往后再看那些登记在册的东西,无不是在提醒着大姑娘她有个什么样的姨娘,以及她姨娘的娘家是多么的不堪,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大姑娘庶出的身份。

红玉以前还曾私心里埋怨过魏姨娘,若不是她处处跟太太争锋相对,也不会被太太逮着机会一压到底,最后还连累到大姑娘。

可现在红玉却是怀念起当初在南院的时候了,那时候可不像是现在这样“寄人篱下”,处处看太太的脸色过日子,不用被这些个想讨好奉承太太的妮子们连起来嘤嘤的排挤她这个南院的旧人。

红玉低下头看着仍旧懵懂的雯玉。在心里苦笑,把手中的八音盒递到雯玉手中,让她玩。

禄小娃抓着玉骨头见着苏颖一脸的悲愤,然后化悲愤为力量,一使劲儿竟然坐起来了!

奶娘立马抽了一口气。苏颖快步走过来,护住禄小娃的背,让他靠在她身上,“禄哥儿能坐起来了,福哥儿还不会呢,禄哥儿真厉害。”

【能不能记得你还是个柔弱无骨的小婴儿啊!按部就班的行不行了?】苏颖坚决不承认她刚才看到这小家伙坐起来后摇摇晃晃的样子,心跳加速了。这家伙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

禄小娃抓着玉骨头,扔到苏颖怀里,完全没多少力道,可他偏偏还咯咯的笑的欢快,好像刚才那只是在跟苏颖玩游戏。

真是欠揍。

苏颖笑的灿烂:“咱们禄哥儿不喜欢磨牙饼干,喜欢玉骨头啊。正好也省了。”

禄小娃扁嘴:【小爷才不喜欢玉骨头呢,小爷只是拿着顺手而已!】

苏颖不置可否的把禄小娃放到炕床上,正好福哥儿肉团子滚到他这边来,无处发泄郁闷的禄小娃顿时‘血气方刚’起来,【傅昀。来战!】然后就四肢并用的滚了过去。

只有苏颖一个人听到了禄小娃发出的‘斗志激昂’的口号,强忍着才没有去扶额,然后无视了奶娘们站在一边如临大敌的模样,挥挥手笑眯眯的看着两个肉团子‘打架’。

我出脚,我出拳。

我踢,我踹!

我啃,我咬。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只有四肢灵活的基础上,最后以福哥儿因为翻身,四脚朝天,翻不过去崩溃大哭为结局。

【小爷赢了,噢耶!】禄小娃咧着嘴咯咯的笑,好不嘚瑟。

苏颖黑线,你跟个才往爬行动物晋升的小婴儿计较,还真是好意思,不过禄小娃自己也还只是个软体动物,能赢了还是很了不起的,哈哈。

苏颖没留下来继续看他们一起愉快的玩耍,悄悄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后,她就果断叫来奶娘们留下来看着,自己往内室去。

白芷从章嬷嬷那里回来,把雯玉的情形告诉给苏颖。

“她现在还小呢,还能多苛求她。”苏颖现在对这么个庶女并不是很抵触,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苏颖歪在榻上打了个哈欠,脑子里还在想着傅奕阳那些螳螂、蝉和黄雀的比喻,薄荷坐在榻上给她捶腿,白芷听了苏颖的话,抿了嘴角,欲言又止。

“怎么?可是有人怠慢了雯玉?”苏颖微微蹙眉,她自己说了都觉得不大可能,毕竟雯玉现在还在正院里住着,而且她跟前的刺头原先的奶娘已经被处置了,而且在从南院到上房,再从上房到正院,雯玉身边的人已经被梳理了两遍。

等到后来魏姨娘在丽月的挑唆下死心不改,试图买通了雯玉跟前的人来谋害福禄两娃,那一系列事件发生后,苏颖又将雯玉身边的人彻底筛选了一番,更何况现在章嬷嬷完全接管了雯玉房中事。

就算雯玉没了以前傅侯爷膝下唯一孩子以及庶长女的优势,但苏颖可没希望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人敢怠慢她。

“这倒不曾,只章嬷嬷说大姑娘近来时常问起魏姨娘,对她也不如往日亲近了。”按理说大姑娘还小,就是记事了也记不到多少。再说自从魏姨娘被禁足后,大姑娘可只在魏姨娘还在南院病中的时候,见过大姑娘一次,那还是魏姨娘死心不改。想利用大姑娘勾起傅奕阳的念旧之情,不过没成功就是了。

苏颖微微掀了掀眼皮,“雯玉身边还有南院的老人?”

白芷回道:“红玉便是从大姑娘落地就被指派到大姑娘身边照顾她了,后来等大姑娘挪到正院的时候,太太您见她敦厚老实,伺候大姑娘一直尽心尽力,就做主把她继续留下来了。”

苏颖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对此并不在意,她又期望雯玉长大了亲近她这个嫡母。毕竟怎么说呢,她和魏姨娘之间有着“血海深仇”的。她可不指望雯玉会对她视如亲母,就算雯玉现在年纪还小。

苏颖对雯玉的要求并不高,她突然想起来,以前傅奕阳还曾经跟她说过等雯玉再大一些,就让她从正院搬出去呢。不过现在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

见苏颖没说话,白芷就低着头,倒是给苏颖捶腿的薄荷咬了咬嘴角插话道:“以我看着,怕是红玉在大姑娘跟前多说些魏姨娘的事儿,好叫大姑娘莫忘了魏姨娘,到底魏姨娘是大姑娘的亲姨娘。要是大姑娘转身就把魏姨娘给忘了,那才叫不好呢。”她看了苏颖一眼。诺诺又说,“往前在南院的时候,大姑娘可是被千娇万宠的,许是先前红玉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大姑娘养在太太跟前,魏姨娘又没了…”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苏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惊的把剩下的话都咽下去了,“怎,怎么了?”

苏颖收回目光,笑了笑:“或许叫你说对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又看了看白芷,白芷传达了章嬷嬷的意思,无非就是通过白芷想征求下她的意向,苏颖其实并不大在意,想了想说:“让章嬷嬷跟她说说,说得通便是了。”

薄荷心里想着她从小丫头那里听说的事儿,估计章嬷嬷说不通吧,不过薄荷并没有说给苏颖听,这等小事儿哪里需要太太费心。

白芷大概也是心领神会,跟薄荷交换了个眼神,干脆的朝着苏颖应了声。

苏颖靠在榻上迷糊了一会儿,正睡得沉就被芦荟推醒了:“姜夫人差人来了,还送了厚礼来,太太您要见一见么?”

苏颖朦胧的下,脑子还没清楚呢,就冷笑一声:“她来送礼?确定是来送礼的?这是个什么意思,赔礼道歉礼么?”

芦荟讷讷道:“那管事娘子只说是奉命而来,奴婢问她什么她都似一问三不知的,想见了您才说。”

苏颖也不想知道,啐道:“一个管事娘子来了咱们侯府倒是充起主子款了,她不愿意说就不说,当我稀罕知道不成。你也是的,还给她几分面子不成?你就去跟她说,要是不说就怎么来的怎么滚出去。”

芦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忙道:“不是奴婢给她面子,只和她同来的还有顺郡王侧妃的礼,好似要跟您弥补关系呢。”

苏颖重重嗤笑一声道:“这叫什么事,打一棒子再给我甜枣?当我,当咱们勇武侯府是什么呢?你就去说,若是姜夫人有心跟我赔礼道歉,那就拿出些诚意来,这把在主人家拿大的刁奴派遣过来算几个意思?还有,莫不是觉得就是她们母女都有心要跟侯府弥补裂痕了,我就得诚惶诚恐的接受,还不计前嫌!对了,我怎么忘了,侯府跟姜府哪里有什么关系可言的,既然没什么关系,那就没有所谓的弥补之说了。”

芦荟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应了声立刻退出去了。

苏颖跌回到枕头上,薄荷在旁边看的瞠目结舌,等苏颖躺下后,她立马过来把被子拉过来给苏颖盖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刻钟,芦荟又一脸难色的进来,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决定冒着再次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危险,尝试着叫了几声“太太”。

苏颖沉声说:“又怎么了?”

一听这语气,芦荟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她们见不着太太不肯走。还说二太太和三太太辱及诰命,您怎么着都要给个说法。”

“哈哈。”苏颖讽刺笑出声来,“辱及诰命?不知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冒犯了姜夫人,还是姜夫人无中生有中伤侯夫人。败坏侯夫人的名声,哪个更严重些?”

真是他.妈.的神经病!苏颖险些就爆粗口了。

见了苏颖阴沉的脸色,芦荟也顾不得说其他什么了,连忙保证:“太太,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然后,斗志昂扬的出去了。

这下子苏颖也没有再补眠的念头了,坐起来发了会呆。

又了一盏茶的时间,薄荷眉开眼笑的过来,跟苏颖说:“她们灰溜溜的走了,不过倒是把礼留下来了。”说着要把礼单拿给苏颖看。就如同芦荟说的一样,确实是份厚礼。

薄荷不解的问道:“太太,您说姜夫人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昨天还在咱们这儿趾高气扬呢,这短短一天就上门来送礼了?您不知道,这次来的那姜家管事娘子就是上回来给您送请帖的那位。跟她家夫人似的,这次芦荟把她的脸都气歪了,她也没敢像上回似的呢。”

苏颖挑了挑眉,扯了扯嘴角:“我还想知道呢。”这还真不像是姜夫人的行事作风,她不是应该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么?

难不成是和昨天傅奕阳和敬国公世子、姜存富——不管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鹬蚌相争渔夫得利——见面有关?

“顺郡王侧妃是怎么一回事?”

薄荷撇撇嘴,“这事儿您还是问芦荟吧。”

“怎么?她摆郡王府的谱了?”苏颖似笑非笑的说。“由此可见,顺郡王妃可真是十分贤惠大度了,姜夫人的女儿倒是个有福气的。”

薄荷可听懂了这里面的讽刺,捂嘴偷笑:“这,奴婢可就不清楚了。”

芦荟这时候进来,苏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芦荟干巴巴的笑了笑:“太太,要洗漱么?”

薄荷低着头。

芦荟讨好的冲苏颖笑了笑,苏颖把礼单放到炕桌上,看着芦荟:“你口才越来越厉害了,用了三回就把人给说走了。”

芦荟脸涨的通红。薄荷耸着肩膀偷笑,芦荟转头瞪了她一眼,薄荷假装没感觉到,过去帮着苏颖倒了杯温水,细声说:“太太若是还困顿,不若等午睡时多睡一会儿。”

苏颖哼道:“气都气的醒了。”

捅刀。

芦荟了嘟嘴,她也没想到太太会发那么大的火,两次都让她给赶上了。哼,都怪姜夫人那么不识时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到了午睡时间,芦荟脸色不大好的进来禀报:“二老爷一家子过来了。”

“二老爷出狱了啊。”那可真是可喜可贺,“他们去见老太太了?”

芦荟点了点头。

苏颖笑了笑:“这没咱们什么事儿,别管了。”

苏颖这话儿说早了,陈夫人和陈宛凝相携到正房里来,陈夫人撇着嘴说:“姑妈几日没见着老爷,甚是惦念,我和宛凝就显得碍眼了,只得到大嫂你这里叨扰了,大嫂你不会嫌我们扰你清闲了吧。”

来都来了,坐都坐下了,再来说这话儿还有什么意义,苏颖心想,难道她还能把她们俩——尤其是陈夫人——赶走不成?

不过说到这个,苏颖目光落到她们俩身上,轻笑一声说:“今日姜夫人派人过来了,说是要找我就辱及诰命讨个说法呢。”

“什么?她还意思再上门讨人嫌!”陈夫人反应很大,不过这在预料当中,“大嫂你是什么说的?”

206章 如丧考妣

苏颖看陈夫人一副“如果你表现的不让我满意,我就…撒泼打滚”的神情,顿时后悔去挑拨她了。

苏颖没立即搭话,陈夫人立马拔高了声音,蛮横道:“她倒是敢恶人先告状,她怎么不说说我们为什么会羞辱她,还不是她太不把我和宛凝放在眼里了!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就了不起了,我…”

陈夫人“我”了一下,可想到对她这个白身来说,姜夫人是三品诰命夫人确实是她比不上的,这个认知让她更恼火了,“她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在咱们侯府撒过火之后,还敢倒打一耙的说咱们辱及诰命,实在是恬不知耻!”

陈宛凝拧着眉,没有出声打断陈夫人的话。

苏颖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沉声道:“我话不是还没说完呢,你急个什么。”说的就好像她会弃她们姐妹俩于不顾似的。

陈夫人一噎,就没有像刚才那么蛮横了,嘟囔道:“大嫂你也是的,怎么不先说重点,害我跟着心都揪起来了。”

苏颖失笑,她不是一直表现的很强横的吗,当时都把姜夫人给气晕过去了,怎么现在就知道后怕了?

真是不该跟她一般见识的,苏颖在心里叹口气,道:“小叔从牢房里出来了,姜夫人退缩了,她说那些个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一些,让我给她个台阶下。”

这怎么可能?苏颖觉得姜夫人对她都已经是“杀子之仇”了,这仇恨值拉的可够快的,短短时间内姜夫人就把她恨得要命,苏颖真觉得特别的无辜。

至于那所谓的“辱及诰命”,应该不是姜夫人的主意,不对,就是今天姜家带厚礼上门,都不会是姜夫人的意向。

陈夫人一听复才满意起来:“我就说,她只是三品诰命。可大嫂你可是一品诰命,她怎么敢再来大嫂跟前撒野。要知道她还会来这一招,当时就该扒下她一层皮来才好。”

都把人家气的险些要七窍生烟了,还能怎么着。把人气死在侯府?那时候就是长两张嘴都说不清了!

苏颖无语极了,不再搭理陈夫人,转向陈宛凝:“小叔此番可在牢房里受苦了?”

陈宛凝这时候不当锯嘴的葫芦了,笑了笑,道:“前面有大伯打点,后头家里又送了不少吃穿用的去,不过是两天,谈不上受苦受难。”

苏颖点了点头,道:“虽是这样,只小叔历来锦衣玉食的。何时进过大牢,不过若是能以此给他一个警戒,日后行事能更稳重些,何妨不是一件好事。”

苏颖这么一说完,陈夫人就不耐烦了。尖利的说道:“大嫂这是说的什么风凉话,难不成还盼着我家老爷还会再闹事,再进一趟牢房不成?这一次都已经够丢人的了,再来一次,快算了吧,到时候不光是我们没脸,难道大伯和大嫂面子上也有光不成?就是这次。明明大伯再使把劲,人当天就能放出来的,哪里还会被关了两天。敢情这事儿不是发生在大伯身上,大嫂才会这么事不关已的,马后炮有什么用。”

苏颖强忍着不耐烦,沉声道:“弟妹可真有意思。过河拆桥便罢了,反过来却是嫌弃这桥不结实。既如此,当初就不该苦巴巴的过来求着过河啊!”

陈夫人仍旧一脸愤愤,苏颖冷笑一声道:“往后但凡你们家出了什么事,就不必再来找我们帮衬。也省的我们好心好意帮忙了,到头来还要被嫌弃,我们何苦来哉!”

陈夫人梗着脖子道:“好啊,大嫂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可你别忘了,我家老爷可是大伯的嫡亲兄弟,难道袭了爵的兄长就不管受苦受难的嫡亲兄弟了?说出去也不怕别人说大伯凉薄…”

陈宛凝赶紧截断陈夫人的话,“大嫂你别跟我姐姐一般见识,她只是关心则乱…”

苏颖怒极反笑,她看向陈宛凝,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用解释,我清楚的很。先前我还记得我夸过二弟妹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可没忘,我怎么会介意?我若是介意的话,岂不是自打嘴巴,小弟妹就放心吧,我一点都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陈宛凝被苏颖这么一说,随即尴尬的笑道:“大嫂既然知道我姐姐向来是这个性子,就知道她说话并没有带恶意。”

苏颖凉凉的说:“她是没有恶意,她只是出言伤人罢了。”姐姐在前面恶言恶语,陈宛凝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的,隐没在背后看好戏,看到戏实在是唱不下去了,才出来打圆场,好一对姐妹花。

陈宛凝被说的哑口无言,陈夫人见到气氛剑拔弩张,并没有再在这个时候强出头,只是重重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陈宛凝脸上讪讪的,也默不作声了。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的用力了些,先前见苏颖不多与姐姐计较,只当她是个温和的,没想到她却是个能立时就能翻脸不认人的。

气氛一时凝结了下来,苏颖不愿意再和她们姐妹来周旋,正要开口送客让芦荟送客的时,薄荷一脸急色的跑进来,气都没有喘匀:“太太,老太太被二老爷气晕过去了,好似有些不大好。”

“什么叫不大好?!”陈夫人第一个跳出来,尖着嗓子问道。

陈宛凝虽说还是坐得住,可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把手攥的更紧了,小手指一痛,想是指甲折了。

苏颖沉声道:“快去叫管家拿了帖子请太医来!”

陈夫人却是厉声道:“慢着!”

苏颖已经站了起来,也不管陈夫人的阻拦,她既然没出声,薄荷也就不管陈夫人的那声“慢着”了,急急忙忙的跑着去找人。

陈夫人跺了跺脚,连忙跟上了苏颖,急着拉扯出了苏颖的袖子,气急败坏道:“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颖怒极反笑:“什么什么意思?”

陈夫人被她看的脸上又羞又窘,连忙道:“大嫂这么一张扬,是不是想让人都知道是二老爷把老太太气了个好歹么?再说了老太太又不是头回被气晕了,哪里还到了去请太医来的地步。”

苏颖撇开陈夫人拉扯她袖子的手。似笑非笑道:“这如何能相同?在老太太眼里,咱们都是不孝之人,如何能跟二老爷这位在老太太眼里“唯一孝顺之人”相比?还有你没听到,刚才我那丫环说老太太情形不大好。若是耽搁了,有什么万一,弟妹可知道后果?”

苏颖是巴不得傅母早点死了,但不是现在。要是傅母这时候没了,傅奕阳岂不是要跟着辞官丁忧,朝堂上形势严峻,在这种节骨眼上,傅奕阳又怎么能辞官,急流勇退都是不允许的了。

偏偏陈夫人这个眼皮子浅的,这时候还担心让人家知道傅煦阳把傅母给气晕了。呵呵。那气晕跟气死相比,哪个更严重,若真是后者,傅煦阳这一辈子都完了。

陈宛凝比陈夫人通透一些,听苏颖这么一说。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连忙过来拉住陈夫人,说道:“大嫂说得对,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最紧要的还是老太太的身子。”

话是这么说着,同时却在心里冷笑,她那好姑妈要是被“唯一孝顺之人”——她最疼爱的、寄予厚望的儿子气死。那可真是再好笑不过的了。

到了上房,一片寂静,苏颖心里就咯噔一声,别真是不行了吧?

一屋子忙的团团转,就没人敢出声的,黄莺还在抹泪。一抬眼瞧见了苏颖,仿佛见到了主心骨,“大太太…”

苏颖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面上还很镇定的说:“慌什么,已经去请太医了!老太太怎么样了?”一面说一面随着黄莺到里头去。见着傅母躺在床上,脸色青白,一副近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苏颖先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

心里还想着就凭着傅母这生命的韧劲——先前中风偏瘫后都还能恢复过来,被气晕过好几回都还是坚强的挺过来,然后说话都越来越利落了——只要还有气就好,肯定能挺过来的。

陈夫人在路上被陈宛凝分析过利弊,如今见着傅母还有气,顿时长吁了一口气:“可真是菩萨保佑。”

苏颖假装没看见。

陈宛凝沉默着,陈夫人左右看看没看见傅煦阳,心里恨不得把傅煦阳给捶几下,都这时候都不知道“负荆请罪”么,压低声音问:“二老爷呢?”

黄莺喏喏的说:“二老爷伤了头,这会子在西偏间呢。”

陈夫人瞪圆了眼睛,“伤了头?这…”

陈宛凝捏了她一把:“你若是担心,就过去看看,这里有我和大嫂陪着便是了。”

陈夫人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傅母,又斜睨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的苏颖,气鼓鼓的撇开陈宛凝的手,就往外走了。

陈宛凝抬眼看着面色如常的苏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陈夫人快步走到西偏间,傅煦阳果然在,额头上还流着血,血糊到了半边脸,还混着着褐色的茶水,挂在脸上没掉下去的茶叶,看上去特别的瘆人。

陈夫人看的心口一跳,一边哭一边骂道:“底下人都是死的,二老爷都流了这么多血,都不知道过来给包扎上!”

说着就掏出帕子来想给傅煦阳擦擦脸,“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是要把我给吓死才甘心,不是?”

傅煦阳阴郁着开口:“母亲如何了?”

陈夫人愤愤的说:“大嫂让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了,保管会没事的。先前大嫂不也把老太太气晕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老太太就醒过来了,那回儿也没见大嫂去请太医来!依我看,大嫂就是看咱们一家子不满,之前我不过是替你分说了几句,说你不该在牢房里呆几天,大嫂就生气了,还让我往后不要咱们家出了什么事,就去巴巴的求她呢!哼,当我稀罕去求她,说不得当初我去找母亲,你也就不用在牢房里呆两天跟着受罪了。”

陈夫人用毛巾给傅煦阳把脸给擦干净了,一看额头破了。还在往外淌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是被傅母用茶杯砸的,埋怨道:“老太太砸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躲?”

傅煦阳不耐烦的说:“你知道什么!”

陈夫人特别的委屈。自从分家之后,她受的委屈还少吗?先前那些家世比不上的现在哪个嫁人后不是诰命,原先有傅母护着,她都没那样的感觉,可没有傅母在旁边了,她就感受到自己被轻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