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心里暗自嘀咕,萧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除却正事之外,他似乎从不关心其他,辟如今天日头如何,菜色怎样....好像皆与他毫无干系,他就是个漂浮在尘世之外的人。

这时,马车突然一阵晃动,宋悠还没从上午的惊魂中彻底恢复,如此一下,她本能使然的双手抱住了萧靖的大腿。

待马车恢复平稳,她缓缓抬头,对上萧靖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他的双眸太过深邃,里面宛若藏着万里星辰,只一眼就叫人为之折服,宋悠移开手后干笑了两声,“没,没坐稳。”

萧靖没说话,双腿稍稍合拢,眼神突然古怪了起来,“下次不要乱碰!”

宋悠,“.......”咦?

宋悠可不承认自己占了便宜,方才那触感委实僵硬,她都怀疑萧靖是不是铁打的?!

***

在大理寺并没有查到实质性的东西,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当裴冷等人过来汇合时,萧靖与宋悠已经在半个时辰之前赶到了城东张家庄。

几人在一处偏远茶肆暂时歇脚,宋悠饿狠了,连吃了三只茶叶蛋。

她见萧靖一直在看着城东的地图,顺手给他也剥了蛋壳,“王爷请用,夜间行事,怕是会饿着。”

裴冷见状,正要提醒宋悠,他家王爷用饭洗漱从不假于人手,可就在萧靖手持竹箸夹了一只剥好的茶叶蛋,并且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时,裴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如梅先生所言,王爷近日果然很慈爱......

萧靖的吃相极为雅致,与传言中描述的截然不同,宋悠其实很想探个究竟,他是否当真炖过蛮夷女首领?

裴冷算着时辰,见萧靖用完饭,这才道:“王爷,衙门里的人手已经到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张员外家中?”

未及萧靖开口,宋悠问道:“凶手已经杀了三人,其中一人是南山书院里的年轻夫子,另外两个是南风馆的小倌,今日又轮到张家小公子,这几人之间相隔数里,寻常也没有联系,凶手应该不会都认识他们,那凶手又是如何辨别自己要杀的人?”

萧靖依旧没有开口,他微敛眸,又吃了一颗剥好的茶叶蛋,似乎饿了。

裴冷简直无法直视自家王爷吃茶蛋时的样子,“.....卫辰,有一事你大约不知,前面三位死者生前都遭受过...咳咳咳,你懂的。故此,我认为凶手是按着个人喜欢挑选目标,你生的俊俏,今晚定要小心。”

宋悠,“.......”

裴冷忍着笑意,见宋悠一脸怔然,又想寻她玩笑,“不过你无需畏惧,今晚虽是夜黑风高,方便凶手行事,但我与王爷会护着你,好歹也是你七宝的二爹爹。”

萧靖起身,幽冷的眸子罕见的瞪了裴冷一眼。

裴冷当即闭口不言,“.......”不说了还不行么?王爷收养了七宝当儿子,看架势还打算收养卫辰?

作者有话要说:宋悠:二爹爹我怕.....怕死了!

萧靖:不怕,大.腿给你抱。

裴冷:....王爷吃了三,四.....颗茶叶蛋?

七宝:娘亲剥的鸡蛋,味道不一样哒。

长留:我也想ci.......

***

夜黑风高,适合约会....咱们王爷已经渐渐开始沦陷,基本步骤如下:日常自我怀疑是断袖-陷入暗恋不可自拔-发现七宝他娘的身份-一言不合,直接二胎

☆、这么巧啊

夜色苍茫,整个天际宛若套上了一层黑色绸布,看不见一丝光亮,微微凉风卷着弥漫的雾气,让人不由得增添了几分压抑。

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为过。

从两年前开始,萧靖的视野就渐渐适应了黑暗,能轻易在夜色中准确辨别方位。

宋悠着实不明白萧靖带她出来抓凶手的缘由,毕竟她如此俊美,这个节骨眼走在外面,是多么危险。

从屋檐俯视下去,张员外府上的庭院内一片灯火通明,小厮家丁守卫森严,别说是凶手了,就连一只麻雀儿也飞不进来。

裴冷就趴在了宋悠左侧,隔着宋悠,他对萧靖道:“王爷,咱们的人已经将张家庄里里外外包围,那歹人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他信誓旦旦。

宋悠侧过头看着她右侧的萧靖,他的侧脸威严,轮廓清晰完美,可能不太喜欢被人注视,萧靖的眉头蹙了,他单臂撑在瓦砾上,整个身子是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屋顶,身子甚至没有碰触瓦砾。

而宋悠则有些狼狈,刚开始被萧靖提上屋顶时,她还有些恐高,此番夹在二人中间才觉安全。

萧靖的五觉尤为明锐,宋悠靠的如此之近,那种似有若无的晨间玉簪的气味搅的他心神微乱。

他不是一个轻易被人情绪左右之人,除却两年前那晚。

他也从未碰过其他女子,这种不该有的悸动委实让他恼怒。

可恨的是,卫辰的这个小眼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都是男子,有什么值得他(她)盯着看的?!

见萧靖不搭理,宋悠只好转过头与裴冷搭话,“裴兄,此言差矣,既然凶手敢堂而皇之的下“夺命帖”,他一定是有万全的手段,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已近子时,庭院中摇曳的灯笼火光照亮了四处的雾霭,宋悠身上已被露水打湿,她是属于典型的外弱内强,空有满腔奋起的决心,小身板委实娇弱,未免打草惊蛇,一声喷嚏声愣是她强行压制住了。

宋悠假扮成卫辰时,是有意憋着嗓音的,方才那被她掩藏的闷声却是传到了萧靖耳中,声线柔和,像是荡过湖面的三月春风。

萧靖的拇指摸索着瓦砾,幽眸盯着远处的雾霭朦胧处,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突然起了一阵白雾,紧接着别院内的家丁小厮纷纷晕厥在地。

裴冷低声惊呼了一声,“不好,迷.药!”

三人皆在高处,起初虽是无碍,但雾气随着夜风逐渐上浮,眼看着危机临近。

裴冷道:“凶手来了,事不宜迟,咱们先去后院!”

裴冷正要抓着宋悠的臂膀,将她带下屋顶,却是被萧靖抢先一步,他神情怔然的看着自己主子如此雷霆动作,低声一叹,“哎,王爷倒是个偏心的,我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也不得王爷这般照拂!”

双脚落地之后,宋悠一双明亮的杏眼眨了眨,很快回过神,贼兮兮道:“王爷,眼下如何是好?现在就行动?”

裴冷随后从屋顶跳了下来,“不急,据仵作查验,凶手在行凶之前,会先与死者.....欢.好。”

宋悠,“.......”呃?!

突然,后院西南角的地方传来一阵响动,裴冷眼疾手快,长剑出鞘,一个电光火石之间已经飞奔至西南角。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赵逸手中的扇柄正好挡住了裴冷的长剑。

裴冷一愣,当即收剑。

宋悠看清来人,微显惊愕,“怎么巧?逸公子你是偶遇么?”

“......”赵逸冷瞥了她一眼,不做理会,他上前一步对萧靖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在下也在“夺命帖”的名列当中。”

但凡被凶手看中的都是相貌俊逸的断袖之人。

宋悠没忍住,憋了一脸的坏笑。

“还不都是因你之故,若非你那日在开元湖信口雌黄,怎会有人相信我赵逸有龙阳之好!”赵逸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此事传到冀州,他父侯定会逼他娶妻纳妾。

真想将卫辰这小子摁住揍上一顿,不过她这么点体格,也是不够他揍的!

明眼人也看出来赵逸的态度虽是强烈,但也只有关系匪浅的人,才会这般说话。

裴冷看着热闹,萧靖这时道:“看来逸公子此行目的与本王一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抓人。”

赵逸自是赞同,几人借着浅薄的光线,朝着张家小公子的卧房疾步而去。

抓凶手是一回事,自然还是要救人的。

刚行至卧房外,一声小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隔着窗棂传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声,且一声比一声响亮。

少年哼哼唧唧的嗓音此起彼伏,站在卧房外的四人当即僵住。

萧靖与赵逸皆是贤身贵体,自是不会亲自一探究竟,而裴冷又是个实打实的男子,他耳根子微红,用了胳膊肘戳了一下宋悠。

宋悠没甚觉得值得矫情的地方,伸手就戳开了窗棂上的高丽纸,凑了一只眼睛往里面望了过去。

萧靖,赵逸,还有裴冷都站立如松的等着她探查完毕。

奈何等了片刻,只见宋悠依旧趴在窗棂上,脖子前倾,后.臀.高.高.翘.起,似乎根本不打算离开。

三人面色如纸,“......”

宋悠其实看的并不真切,隔着一层薄纱帐,她只能隐约看见折叠的人影。

这时,肩头一紧,宋悠被萧靖握着肩头提到了一侧,赵逸低笑,“王爷,你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话带着明显的鄙夷,但宋悠并不介意,“逸公子,你若是自己想看,我给你让个位置便是。”

赵逸手中折扇突然打开,用力扇了几下,他鬓角几缕招摇的碎发随风飘荡。

“逸公子,你这是浮躁了?”宋悠关切的问道。

赵逸身子一僵,这时萧靖往前走了一步,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唇角微微一动,之后亲自抬脚踹开了门扇。

裴冷当即吹响了口哨,吩咐埋伏在附近的官兵准备抓捕,而就在这时,四人齐齐冲入屋内。

灯厨内点着一盏油灯,映着床榻内暧昧斑驳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宋悠:我什么都没看清的,你们要信我。(摊手)

裴冷:反正我不信。

赵逸:不信+1

萧靖:本王信你。(卫辰这么好,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她是不会偷看的。)

长留:......

***

不要看咱们王爷平时高冷,其实非常护犊子的。

☆、哼哼唧唧

在场的四人都不是寻常之辈,一眼就瞧出了幔帐内的状况,因为朦胧之故,反而更添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撩人心魄。

内室充斥着古怪的气息,就在几人冲入寝房那一瞬,幔帐内突然有人抛出几颗烟雾雷,随着一声巨响,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王爷,小心有毒!”

宋悠捂着小鼻子,她自是无心去抓凶手,感觉到腰肢一紧,她迅速被人带出了寝房,而与此同时,朝廷的兵马蜂拥而至,将一间仅可容纳二三十人的寝房挤的水泄不通。

待宋悠可以看见眼前的状况时,只见萧靖与赵逸一左一右都站在她身侧,裴冷则持剑护在三人前面。

宋悠并不知道方才是谁带着她出了屋子。

她左右看了看,但见萧靖与赵逸皆是面色肃重的盯着寝房内,这个时候,她自是不能多问。

此时,裴冷上前几步,挤过人群,才看到床榻上已经被剥.的只剩一条亵.裤的张家小公子,他面容涨红,唇角还荡着半分痴傻的笑意,胸口布满醒目的鲜红鞭痕,正眼神迷离盯着承尘发呆。

裴冷跟着萧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见此景却是浑身颤栗。

“裴侍卫,凶手逃了!”为首的朝廷衙役抱拳道。

裴冷转身时,张家公子清瘦纤细的白.花.花的身.板还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无法想象若是此时躺.在.榻上的人是卫辰,他会不会也像此刻一样镇定?!

卫辰毕竟是自己人,万不能被歹人如此.糟.践,裴冷走出寝房时,面色凝重,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宋悠,这才对萧靖道:“王爷,人逃了,不过张家小公子还活着。”

赵逸手中的折扇突然收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在了掌心,“此人究竟是谁?这样的天罗地网也能逃脱!”

萧靖脸色同样凝重,宋悠很不合时宜插了句话,“逸公子放心,张家小郎尚且没有被害,而且凶手对你下手之前,还有我挡着,你无需着急。”她安慰道。

赵逸,“.....”

若非是萧靖在场,赵逸定会亲手敲打宋悠的脑门。

“立即派人去一趟南山书院盯着,若有任何可疑人物,先抓后审!”萧靖吩咐了裴冷一声,对赵逸道:“逸公子不知有没有逛过洛阳城的南风馆?”

帝都洛阳自古人杰地灵,入夜之后,旖.旎风光四处可见。

赵逸自知萧靖并非开玩笑,反问,“怎么?王爷怀疑凶手与南风馆有关系?”

萧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宋悠脸上,“卫辰,你来说。”

宋悠知道事态严重,该严谨的时候她也绝不含糊,但她怎么觉得萧靖好像很想“栽培”她?

“前面遇害的几位死者,除却一个南山书院的年轻夫子之外,其余两人都是南风馆的头牌,今日这位侥幸存活的张家小公子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美少年,而且此前也光顾过南风馆,这几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便是与南风馆有扯不清的干系。”

“而且,咳咳咳.....我与逸公子你也曾去过南风馆。”

赵逸俊颜微怔,越看卫辰小儿,越是不顺眼,但他又不想直接弄死了他(她)。

裴冷留下清理现场,萧靖迈开腿,大步离开了张府,宋悠也提步跟上,赵逸只觉夜间无端燥热,兀自扇了扇几下,也随后跟上。

***

洛阳城的南风馆坐落于城东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眼下正当子夜,但此处却是红绿相映,令人目眩神迷。

“哎呦,这几位爷当真俊俏,里头快请!”站在馆外招揽生意的粉头朝着萧靖三人挥洒香粉。

萧靖的步子很快,宋悠小跑才能跟上,见萧靖对南风馆轻车熟路,宋悠不由得内心腹诽:难道王爷他也喜欢光顾这种地方?

三人包了一间雅间,粉头一看这三人定是身份尊贵,其中一人虽是体格娇小,但胜在相貌秀丽,这等小郎君若是放在南风馆,定能招揽不少生意。

粉头领了几个白面小生过来,这几人皆是穿着雪白色衣裳,墨发横批,一看就是货色上等的小倌。

萧靖全程绷着脸,赵逸也很“矜持”,遂只有宋悠开口,“怎么就这几人?是看不起小爷我没银子?”

粉头一僵,心道:这几位爷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今个儿这几位小倌都是相貌上乘,竟还嫌不够。

粉头堆了一脸笑意,未及她开口,宋悠道:“将你们南风馆的头牌南青叫过来!”

闻此言,粉头脸色一僵,但看萧靖与赵逸举手投足之间气韵不凡,保不成身份特殊,遂应了一声,带着几位小倌退出了雅间。

赵逸似笑非笑,“卫辰,你认识南青?你果然好这一口啊。”

宋悠不做解释,不知为何她突然心虚的瞄了一眼萧靖,见他面色微沉,如剑一般的眉梢染上了一层寒雾,叫人不敢直视,更是不敢靠近。

萧靖这时抬眸,“南风馆四大头牌已经死了两人,眼下还剩下一个南青与另外一个头牌。”

闻此言,宋悠配合道:“或许从他身上能获知什么线索。”

赵逸此人相貌倜傥,他单手摇着折扇,颀长的身段随意倚靠在了圈椅上,样子肆意风流,“王爷也很了解南风馆?”

萧靖,“.....逸公子,一会麻烦你在此盘问,本王与卫辰另有安排。”

赵逸摇着折扇的姿势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常色,“好,我明白了,王爷这是想声东击西。也好,我在此应付南青,王爷可去探查一下东青,至于卫辰,他(她)倒是可以留下来。”

顺便,他还有一笔账没跟她清算!

宋悠悄然拉了拉萧靖的衣摆,萧靖只是眼眸微垂,看似并不在意,却道:“卫辰对这里熟悉,本王要带着他(她)去认路。”

宋悠,“.......”这个理由....真的妥么?

赵逸又是一怔,倒也没有说什么。

是以,三人兵分两路。

南风馆的四大头牌分别是东青,西青,南青,还有北青。很明显这几个都是艺名,像他们这样出生的男子,多半都是家中穷苦,或是奴籍。

二楼整排厢房约有三四十间,延长至南北两侧,每一间厢房外都挂着小倌的名牌。

待萧靖与宋悠走到东青屋外时,卧房内传来隐约的稀疏声响,宋悠仰面望了一眼萧靖,他则是低垂着眼眸,正幽眸淡淡的看着她。

宋悠很自觉,她侧耳趴在门扇上偷听了起来,想来以萧靖这样的尊贵身份,他是不屑于干这种事的。

萧靖,“.......”他无非只是思量下一步对策,却不想卫辰这小子动作倒是迅速.....

“谁人在外面?!”

卧房内突然传来一阵爆喝声,这间屋子在长廊中央,根本来不及下楼,若是跳下去则有数丈之高,且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