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作祟,形貌家世比不得王氏,加之又曾嫁人在先,自是担心处处被王氏给比了下去。

好在这些年英国公还算长情,对她这个青梅惯是疼爱有加,也不曾提及王氏一句。

汤氏又笑,“阿悠,姐姐走了有些年头,这园子空置已久,正好你二妹这小半年睡不安稳,不如将这园子暂且给她住吧,你看如何?”

她将自己摆在一个祈怜讨好的位置上,好像宋悠不同意便是不识大体。

宋悠不像汤氏母亲,她可能并不太想当一个旁人眼中的“好人”。

有关母亲的一切都在这园子里,或许还能找出一点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

再者,母亲的东西,她凭什么让出来?

“夫人,我为什么同意?二妹年纪轻轻就睡不安稳,是不是思量太多了?怎么?得知辰王早在外面养了红颜知己,二妹受不住了?这园子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夫人你如今虽是执掌中馈,但是可别忘了,你不过是个续弦,在我母亲牌位面前,你照样要执妾室之礼!”

宋悠直接将汤氏母女的软肋都说了出来,分毫不给颜面,园中的一众丫鬟婆子都惊呆了。

这话如何能外说?

宋媛当即喊了出来,“你胡说!辰王他怎会看上中下三滥的女子!”还有一个儿子?!

此事让宋媛大受打击,她原本以为辰王对待她,就如同父亲对待母亲这般情深义重的。

宋媛与辰王之间并无婚约,她反应如此激烈,难免会让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汤氏拉了拉宋媛的衣袖,让她按耐住,莫要乱说话。

英国公闻讯而来,而汤氏这时恰到好处的红了眼眶,将泣欲泣,看上去委屈之极。

她是英国公的白月光,哪怕是曾经嫁过旁人,给别的男子生育过子嗣,英国公还是将她娶进门,许她一身荣宠。

宋悠当真替母亲不值。

饶是她并非原主本人,但也不能当做如若无事。

宋严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面孔,将温柔的妻子半搂入怀,他蹙眉道:“此事为父已知,是为父同意的。”

汤氏身子一颤,她知道宋严从十来岁就倾慕她,而这些年她费尽心思的讨好,看来也没有白费,这个男子终究是向着她的。

这一刻,汤氏认为自己还是赢了王氏。

王氏饶是再怎么美貌,家世如何煊赫,还不是早早死了!

如今,她占了王氏的夫君,代替了她的位置,并且即将驱逐她的女儿。

所以,她汤姜还是赢了!

宋媛见父亲过来,更像是有了靠山,她上前娇嗔道:“父亲,女儿便是看中这座园子了,若是长姐不同意,女儿也要搬过来,否则女儿的头疾便是好不了了。”

妻女的倚靠与柔弱让宋严无法拒绝,但与此同时,他看向宋悠时,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疑虑。

宋悠相貌柔美,甚至还带着一丝媚,这等容色若是放在乱世,那就是惑乱江山的主儿。

当初的王氏也是这副容貌。

宋严以为他自己很痴情,与寻常男子不一样,他是不会被王氏的容色所迷惑的。

所以,他一惯冷落她,时日久了,宋严以为他对王氏当真是毫无情义的。

可奇怪的是,王氏死后,他当即就命人封锁这座园子,任谁都不准进来,也不知道是为了阻挡别人,还是为了防止他自己进来。

他生怕会感觉到愧疚与不舍。

因为一切都太迟了,倘若他悔了,又该拿什么去弥补?

胸口一阵阵憋闷,宋严悄无声息的避开了汤氏的碰触,方才他扯谎了,汤氏从未提前在他面前知会过此事。

但宋严不知为何,偏生不愿意承认此刻内心的不安与难以忍受的憋闷。

“好,为父依你。”宋严应了宋媛一声,一如既往的慈爱。

这时,他看向宋悠,“阿悠,你也快出阁了,这园子你留着也无用,不如让给你二妹。”

宋悠被眼前的一家三口刺的眼疼。

她猜测,这大概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在作祟。

“父亲这话当真好笑,园子是我祖父命人修葺的,里面的一切也是我母亲的,我为何要让出去?夫人此前嫁过人,这一点父亲不计较,女儿还能说什么?我母亲走了,您可曾念过一句?”

“不念也罢,母亲想来也不在意。”

宋悠冷笑了一声,鼻头微酸,这感觉甚是不妙,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突然涌上这种情绪。

在宋严陷入一刻的错愕时,宋悠又道:“父亲同意又如何,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动这座园子!”

卫国公已经抵达洛阳,这件事,宋严是知晓的。

他曾是卫国公的女婿,却是迟迟不敢去拜见卫国公老人家。

王氏也曾名动一时,是冀州出了名的才女,才色双绝,若是非两家乃世交,而且早就定下婚事,王家也不会远嫁女儿。

结果,女儿却是郁郁而终了,这叫卫国公如何能放得下痛失爱女的心结?!

宋严又怔住了。

这样的长女是他从未见过的,她这脾气倒是随了王氏。

“放肆,为父已经应允,你还反了不成!”宋严爆喝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就在汤氏暗暗得意时,老国公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放肆的人是你!”

老国公爷身经百战,宋家数百年来并非没有被撼动过,宋家能有如今的煊赫,也是老国公爷履立战功之故。

至于宋严,他无非只是袭承了祖上的功德罢了。

宋悠见祖父来了,她上前搀扶了老人家,“祖父,孙女让您操心了,这事不该惊动您。”

老国公爷轻拍了宋悠的手背,以示安抚。

这厢,汤氏知道不妙,她一直盼着老国公爷西去,当年若不是宋严非她不娶,以她的身份根本就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她知道老国公府一直不曾承认她。

“父亲,您仔细着身子。”汤氏连忙上前福了一福。

老国公爷视而不见,也不让她起身,对宋严道:“你这个荒唐的东西!要宠你的人,你滚回去宠,这里的一切都是阿悠说了算,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对宋家嫡长女不敬!”

老国公爷是个传统的武将,狠起来什么话都骂的出口,当年王氏还在病中时,宋严就等不及的暗中去私会汤氏。

此事让老国公爷知晓后,愣是对他军法处置。

若非宋家只有宋严一个嫡子,宋家爵位都不一定能落在他头上。

宋严面色微赧,“父亲!我......”

他哑口无言。

汤氏见势,知道今日此事不能继续下去,若是让老国公爷对宋严大发雷霆,也会影响他夫妻二人的情义。

“儿媳知错了,万不该动姐姐的东西,阿媛这头疾的毛病还得好生医治,既然不能搬来这座园子,那儿媳再另行法子。”

汤氏巧妙的寻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

她做这一切无非只是为了宋家二小姐,并非惦记着先夫人的东西。

宋严将她拉到身侧,虽是胸口依旧堵闷,却是无法对汤氏心怀意见。

在他看来,汤氏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温柔善良的女子。

老国公爷看到这对夫妻就来气,“都走吧,休要扰了我孙女的清净!”

汤氏与宋媛面色尴尬。

这么多年了,老国公爷眼中也只有一个孙女,好像宋媛并非是宋家女儿一样,从不得老国公爷的看重。

锦瑟园离着海堂斋很近,两座园子之间仅隔着一条甬道,此前宋悠之所以没有来过,也是因为宋严下令封锁了这里。

既然今日解封了,宋悠趁机道:“祖父,这园子孙女先留着,日后出阁了,还望祖父您帮孙女照料着点。”

老国公爷,“好,祖父都依着你。”

宋严,“.......”怎么好像他这个爹当的里外不是人?

***

宋悠今日回府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见外祖父。

吩咐了几个可靠的婆子守着锦瑟园之后,宋悠就乘坐马车去了外祖父暂住的来福客栈。

雨虽是停了,但地面坑洼,马车行至半路上,车轮陷入坑洼,一时间难以前行。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若不咱们今日还是先回去吧。”墨书道了一句。

宋悠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她能出来的机会很少,今日务必要见到外祖父与表哥不可,就在她准备下马车时,从长道上迎面来了几人。

宋悠第一眼就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萧靖,而与此同时,萧靖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他眉目清冷,冷冽的五官尤为力挺,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孤冷气势。

“.......”

这样的萧靖有点让她陌生,他还是昨天夜里潜入她的卧房,偷亲她的萧靖么?

萧靖对身边的裴冷与花莲说了几句,很快这二人带着小厮上前,“宋姑娘,我家王爷让我等过来帮您,还请宋姑娘先下马车。”

花莲还是头一次见到宋悠的真容。

他自诩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儿,没想到还有更好看的女子!

而且这人还是王爷的未婚妻!

花莲多看了几眼,倒是不敢再继续偷看。

宋悠没想到会遇到萧靖等人,她有点怂,只是微微点头,言行举止皆十分留意,万不能叫萧靖看出一点破绽出来。

墨书扶着她下马车。

就在这时,萧靖的视线落在了宋悠扶着车壁的手腕上。

夏日穿的少,随着宋悠的动作,菱花纹络的衣袖下滑,露出了一小段洁白如玉的细腕,那上面的红痕隐约可见,是萧靖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痕迹。

“......”萧靖骤然眸色一眯。

这一瞬间,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长留:这下总该看出来了吧?

萧靖:本王内心激动,简直不敢相信。

宋悠:马甲君...你还好么?

马甲:.....被读者姑娘们觊觎已久,我倍感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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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作者已经回来了,今天晚上9点的那章给大伙写赠文哦,^_^,么么哒,留言前十有红包。

☆、第五吻

此时天色将晴未晴, 日头躲在云层迟迟没有出来,雨已经停了, 到处都是雨季湿润的气息。

萧靖目光所及,是妙龄女子身姿纤袅的模样,饶是隔着几十丈之远, 也能看清她肤光胜雪的美艳。

那日在长生池中,萧靖抱着宋家长女游到了彼岸, 他早就近距离的看过她楚楚动人的模样。

此前并未心动, 多半是因他心中已有小郎君。

他这辈子在意的人很少,但只要上心了,便是一心一意,没有那么多滥情分给旁人。

但.....梦中无数次, 小郎君一转身就变成了宋家长女的模样。

如此, 萧靖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莫名悸动的情绪。

小女子那双墨玉眼水光潋滟,她身着雪白色交领中衣,将细长的脖颈裹的严严实实,叫人无法看清修项秀颈的光景。

但饶是如此,萧靖仿佛隔空也能感受到宋悠身上的香软馥郁。

他好像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是与他的卫辰小儿身上一样的玉簪花开的香味。

萧靖没有回避,也不打算回避,他踢了马腹, 驱马上前。

这厢,宋悠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月白色团金万代葫芦纹的缎袍时,她骤然之间紧张了。

而且, 方才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手腕处的红痕。

萧靖昨天夜里抓着她的手腕摩挲了半天,不可能没有发现她手腕上的痕迹。

宋悠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在一处青石上站立,她双手很自然的垂落,被广袖轻掩。

她淡定的站在那里,内心却是急切的思量着对策。

须臾,萧靖已经上前,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姿态静怡的女子,嗓音情绪不明的道了一句,“宋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哼,用不着提醒!

宋悠内心叫嚣着,她总感觉自己是一只被困山林的小白兔,而萧靖则就是伺机藏在暗中,就等着她自投罗网的猎人。

近日,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

不知是她多疑,还是怎的回事,被人看穿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宋悠没有戴面纱,也没有戴人.皮.面.具,肤色突然由白皙转为粉润,这种转变十分明显,萧靖自是也看在眼中。

但她绝对不是因为看到未婚夫而羞涩成这样。

纯粹是吓的!

没了人.皮.面.具.的掩护,宋悠感觉时刻会在萧靖面前露馅。

萧靖跳下马背,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宋悠面前的光线,宋悠顿觉威压逼仄。

她抬眸看着他,声线平缓,乍一看还当真是性子懦弱温顺的宋家长女,“王爷,真巧啊。”

萧靖盯着她的墨玉眼,真想抓着她的手腕,当场看个究竟,然后将她抓回府,直接“严刑逼供”。

这世上能如此欺骗他萧靖的人恐怕也只有他的卫辰小儿了!

萧靖唇角微微一动,这表情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悠内心极度不安着。

见裴冷与花莲很快就将陷入坑洼的车轮抬了出来,宋悠道:“今日多谢王爷了。”

“无碍,不过是举手之劳。”宋悠话音刚落,萧靖便直接接话。

他心痒难耐,既不想打草惊蛇,但又急切的想撕开最后一层面纱,他倒要看看能让他牵肠挂肚,日夜肖想的人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宋悠淡淡一笑,佯装出了一丝娇羞,“我要告辞了,王爷您也慢走。”

萧靖却是突然一个前腿迈了出去,挡住了宋悠的去路,他的视线灼灼,像盯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豹,只等着最后的伏击。

萧靖的视线落在了宋悠的耳垂上,那上面也没有耳洞,他亲吻过的耳垂,他自是不会记错。

是她么?

好一个卫辰!

好一个宋悠!

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萧靖没有当场揭穿,而且他此刻都不太笃定了,宋家长女就是他心念的卫辰小儿?!

宋悠吓了一跳,定在原地一动未动,看上去依旧是镇定坦然的模样。

“王爷,您这是要作甚?王爷看可别忘却了你我当初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