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儿

萧靖生了一双幽若古潭的眸子, 就在前一刻, 他风尘仆仆赶回府时, 眼底还映着星子,但转瞬间的失望,又让他本就冷冽的眸子平添了几分阴厉。

卫氏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靖儿!你既然回京,理应先入宫拜见你父皇!”

到了这个时候, 卫氏竟然还有些庆幸宋悠不见了,饶是她也看出了萧靖对宋悠迷恋已深。

萧靖环视一周, 梅老等人也先后赶来,他老人家眼神躲闪,好像在回避着什么。

当即, 萧靖眉头紧蹙,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萧靖在赶赴柔然的路上, 一直留意着洛阳的动静, 直至进入柔然腹地,心腹的消息才中断。

他心头不安,又问了一句,“母亲,我的侧妃呢?”

萧靖嗓音略显沙哑,仿佛是由长时间赶路而滴水未沾的缘故,锦袍上映着汗渍,衬出了他修韧有力的胸膛。

虽是面容稍见消瘦了些,但身形健硕依旧,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流狂野的气质。

他不像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天潢贵胄, 骨子里宛若透着一股不羁的邪性,一旦严肃起来,委实让人害怕。

卫氏感觉到了来自萧靖的威压,她挥退了所有人,“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对王爷说!”

卫氏身边的婢女,连同梅老等人很快皆回避了下去。

事到如今,卫氏也没有法子继续遮掩,她反过来控诉萧靖,“靖儿,你我母子二人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已经是委实不易,你倒好,竟然伙同宋家长女一道诓骗我?实话与你说过吧,她的确是不见了,这一次又不知是招惹了谁人,竟又一次在皇宫失踪!”

仲春的风微热,吹在男人早就炽烈的胸膛上,但此刻,他眼底的神色却是冰凉的厉害。

小儿.....

他的小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卫氏正要继续说下去,萧靖转身就往梅老所在了庭院走去。

梅老也是坐立不安,他前脚刚离开垂花门,萧靖后脚就跟了过来,梅老自是知道自家王爷此刻最想知道什么。

梅老虽是被萧靖尊为老师,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些害怕他。

他呼吸不顺畅,两撇山羊须左右晃动,忙道:“王爷,我等已在暗中搜寻侧妃的下落,只是唯恐会扰了王爷北伐之事,故而此前才没有告知您。”

其实,是卫氏特意交代过,加之梅老也觉得王爷对待宋悠已经到了着迷的地步,若是让他知道宋悠失踪,难免对战事有所影响。

不管是卫氏,还是梅老等人皆知,此番讨伐柔然是萧靖绝地翻身的最佳时机!

梅老觉得有一事务必要提及一下,“王爷,侧妃娘娘她离开之前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闻言,萧靖眸色一滞。

小儿,他的小儿当真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就知道!

萧靖火气盛旺,算着日子,小儿就快要临盆了,那大半年,他几乎是日夜与柔然抗争,回洛阳的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搁。

曾经小儿给他生七宝的时候,他错过了,没能陪在她身边。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陪着她生下他们的孩子。

“先生!本王此刻要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请先生事无巨细,立刻告之本王!”

萧靖态度明显狠厉,他此前在梅老面前从来就没有自称过“本王”。

梅老瞄了一眼萧靖紧攥的拳头,还有他高挺的鼻梁上溢出的汗珠子,便知王爷正当盛怒之中。

梅老不敢有所隐瞒,遂将一切交代了清楚,其中还包括陈朗与卫氏联手揭穿了宋悠身份的事情。

梅老话音刚落,萧靖已经转身大步离开,留着一阵衣摆带起的凉风。

梅老,“......”事情不妙啊。

这厢,萧靖走到了卫氏面前,从怀中取出了宋悠的玉簪子,“这种伎俩是母亲您想出来的好法子?!”

卫氏自诩问心无愧,“靖儿,你此番立了大功,加之辰王被抓,你的机会来了,因何偏要为了一个女子跟母亲置气?”

萧靖冷冷的看着卫氏,“母亲,小儿腹中还怀着我的骨肉!”

卫氏语塞,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只要成就大业,你还担心没孩子!眼下不是儿女情长时候,你听母亲一言,休要再念着她了。我已打听了消息,你父皇此番有意给你许两位侧妃,都是高门世家女,容色上佳,比起宋悠,不会逊色多少。”

萧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隐藏着某种暴戾,他强行压制住了盛怒,“母亲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子就先行告辞了,儿子还要去寻自己的妻儿,无心与母亲商榷大业!”

他言辞之中,好像甚是鄙夷卫氏,亦或是她口中所谓的大业。

在外人看来,萧靖就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雄狮,他这样的人对那个位置必定是势在必得的,可如今卫氏看来,萧靖并非是她满意的儿子,她需要的是一个冷血的复仇刽子手,而不是一个沉迷于男.欢.女.爱的多情人。

萧靖转身离去时,卫氏在他背后低喝了一声,“萧靖!你给我站住!”

萧靖步子不曾停顿片刻,直至高大的身影消息在了长廊深处。

这时,陈朗走了过来,对卫氏道:“表姑母,事已至此,您看开些,萧靖他会想明白的。”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根本无需加以揣测。

他萧靖.....难道就是独一份的存在?陈朗是不信的。

卫氏只好愤然,“哼!就算是人找回来,那又如何?谁都大半年过去了,谁知道她在外面遇到过什么事!”

陈朗眯了眯眼,大约已经知道宋悠是被谁掳走。

但冀州守备森严,尤其是冀侯府,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根本无法打探消息。

这一点,冀州的确是厉害。

对陈朗而言,不管是冀侯,赵逸,亦或是萧靖,他都不信这些人没有称霸的野心!

***

萧靖很快召集了心腹,得知长留也与宋悠一道失踪,萧靖稍稍松了口气。

裴冷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王爷,如今之计,若不您先入宫拜见皇上,待告假之后,属下等人再陪同王爷去寻人?”

萧靖心急如焚,不亚于是心尖上的一块肉被人割了,他还见不着摸不着,此刻一旦想象着小儿临盆的画面,他恨不能将整个冀州都踏平了!

“不必,即刻启程赶赴冀州!”萧靖眼神坚定。

梅老等人吓坏了,萧靖此番班师回朝,理应先去皇上面前请封,而且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萧靖倒好,非但不将军功当回事,连承德帝的面都不见一次就直接去冀州?

梅老问:“王爷,您如何能确定侧妃娘娘一定在冀州?”

萧靖自是能笃定。

能从皇宫掳人,且堂而皇之的掳走骁王府的人,就只有赵逸了!

众心腹劝说一番无果,萧靖当日就准备带着自己的人赶赴冀州。

却在这时,汪泗好巧不巧的来了骁王府,萧靖这次立了大功,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看承德帝对待萧靖的态度。

若非是勘宗司的人来报,承德帝根本不知萧靖已经入京。

汪泗是个人精,自是知道眼下承德帝更偏向谁,他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啊!皇上知王爷今日回京,特让杂家过来请王爷入宫,另设庆功宴。”

汪泗传达的是承德帝的旨意,虽是没有携带圣旨前来,但皇帝口谕,也绝非一个亲王可以视而不见的。

萧靖眉宇阴沉,握着马鞭的右手上伤痕醒目,寸许长的刀疤,一看就是此番与柔然交战落下的。

汪泗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萧靖,心里有点摸不准。

骁王爷如斯骇人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谁得罪了他?!

“王爷,请吧!”汪泗虚手一请,又道了一句。

待他刚站直了身子,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意,按理说....三月的洛阳已经开始燥热了.....

“王爷!”萧靖身后一众人齐齐俯身,声音近乎哀求。

入宫一趟也不会耽搁多久,可若是当即离开洛阳,皇上他会怎么想?

这厢,就在汪泗等着萧靖上马车时,他却是迈开大长腿,直接跨上了他的“踏雪”,手中马鞭高高扬起,朝着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心腹无法,只得纷纷上马,随后跟上。

汪泗站在原地,半天也没晃过神,他问骁王府门外的小厮,道:“你们家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小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王爷从回府直至此刻出府,全程加起来不过才三刻钟。

天知道,他们家王爷这是怎么了?

日头炽热,长道上扬起阵阵灰尘,汪泗呛了几口,正要准备回宫,卫氏从府门走了出来。

卫氏毕竟是先皇后,甭管她将来造化如何,汪泗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还算恭敬,“夫人安好。”

卫氏点头,从婢女手中拿了一块上等的美玉,悄无声息的塞进了汪泗手中,“汪公公,此事还望你能在皇上面前解释一番,王爷他这是....痛失侧妃,一时想不开,过几日就会回京的。”

痛失侧妃?

想不开?!

汪泗自然是不信的。

如今萧靖立了如此大功,别说是区区一个曹侧妃了,就算他开口要十个曹侧妃,承德帝也会允诺。

***

此番北上讨伐柔然的三军尚未回京,萧靖是提前回来的。

但饶是如此,既然承德帝召见他,他就该奉旨入宫,而不是突然不辞而别。

乾坤殿内呈现一片诡异的安静。

这件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好在汪泗并没有携带圣旨前去,否则承德帝极有可能治萧靖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宋媛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果盘里的吐鲁番的葡萄,拾了一颗递到了承德帝的唇边,温声细语道:“皇上莫要动怒,骁王爷是个奇人,曾也为了臣妾的姐姐而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又为了寻曹侧妃,不惜违抗皇恩,皇上切莫与骁王爷置气。”

承德帝闻言,原本还念及着萧靖的军功,不打算当真置气。

但宋媛此话一出,不知为何,承德帝满腔恼怒。

“混账东西!朕原以为他是个顾大局的!”

一旁的汪泗察觉到了,这位陶美人果真是厉害的,能留住皇上的心不说,三言两语就让皇上对萧靖改观。

宋媛笑了笑,继续喂着承德帝吃葡萄,可内心深处,她竟然有些嫉妒。

不管是宋悠,还是曹侧妃,她都很嫉妒。

为什么没有一个男子肯为了她不顾一切?!

承德帝问道:“可知萧靖去了何处?”

汪泗收了卫氏的好处,再者他也不敢得罪了萧靖,遂只说了一半真话,“回皇上,骁王爷说是去寻曹侧妃了,可....曹侧妃是在皇宫失踪,这....这要去何处寻人?”

承德帝语塞。

上回宋家长女在皇宫失踪了一次,这一次又是曹侧妃。

皇宫守卫森严,怎会让人无端消失?!

承德帝摆了摆手,叹气道:“且随他去吧!”

时至今日,承德帝几乎开始相信,萧靖与其他皇储不同,他当真不惦记着皇位。

***

冀州为九州之首,地处偏北,这个时节,各种花卉才将将盛放。

王蔷帮着宋悠归置着婴孩出生时所需的东西。

这些事本可以由下人来做,但宋悠还是想亲力亲为。

王蔷看着女儿就要再次当母亲了,她心里五味杂陈,虽是不舍她离开自己,但还是问道:“你可想回去?”

宋悠自然想回洛阳,她眼眸明亮,对王蔷并无怨恨,抓她过来的人是赵逸,与旁人无关,她总觉得侯夫人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道:“夫人可否帮我?”

王蔷没想到她会直接提出要求,但见女儿临盆在即,四处奔波也是危险,“且等你生下孩子,待身子调养好,我就与侯爷说,让人护送你回洛阳,赵逸这次委实过分了,他寻常不会这般胡闹的。他....赵逸可曾欺负你?”

王蔷很担心这一点。

一个是她亲手养大,又敬她如嫡母的继子,另一个是她的亲骨肉。

若是赵逸真的欺负了宋悠,她会好好跟赵逸算算账!

这阵子,赵逸倒是老实,宋悠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畏惧她,至于究竟为什么,她便不知了。

此时,赵逸就站在红漆雕木的屋檐下,他看见日光斜斜照入屋内,落在了女子明媚的脸上,她的真容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阵子一直在调理,宋悠面颊总是泛着浅浅的红晕,比上好的天宫巧还要滋润。

赵逸看着她的侧脸,只闻她轻笑道:“夫人且放心,两年前他奈何不了我,如今也一样。”

赵逸笑了。

他只不过....不舍得对她如何而已。

曾经以为她是一个有趣之人,若是养在身边当谋士,就算她只是一个少年,也能给自己解闷。

可如今.....想要占有的心思愈发强烈,他不愿意去想象宋悠睡在萧靖强健臂弯里的样子,那会让他着魔。

听着宋悠自信调侃的话,赵逸好看的唇角微微一扬,当真后悔那时候对她“手下留情”了,否则还有萧靖什么事?

早知如今,当初还当什么君子?

他这辈子所求不多,一出生就是冀州世子爷,将来必定要袭承冀州侯位,统领数十万兵马,辅一方之政,虽不是帝王,却也算得上是土皇帝,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的想占有某样东西,他甚至去忽略宋悠隆起的腹部,将来....将来她也会给他生一个像七宝那样古灵精怪的孩子。

其实,宋悠腹中的孩子,他也暗自想过除去它。

但,那样的话,以宋悠的性子,定会跟他拼命,更别提让她真心跟了自己。

(往下翻,作话里面给大伙写了一章赠文)

作者有话要说:【赠文】

动作迟缓的宋悠,没了棱角,脸上丰腴润红,仿佛是即将绽放的夏日荷花.苞,处处精致光彩。

赵逸从来不知有孕的妇人会这般吸引人。

从他的角度去看宋悠,斜阳将她整个人罩住,她宛若氤氲在一片无限华光之中,赵逸头一次虔诚的对待一个孕妇。

他眼神痴迷,直至王蔷发现了他的存在,这才唤醒了他,“赵逸,你是几时过来的?”

赵逸是个嘴皮子甜的,微微挑眉时,一笑生花,“母亲竟这般对她好,我可要是吃醋了。”

王蔷微僵。

她的身份.....终归是不宜外泄,她更是无颜面对宋悠,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赵逸兀自进屋,毫不避讳,宋悠拿他没有办法,她眼下生产在即,当真有点担心若是惹毛了赵逸,她会一尸两命。

遂表面上并没有如何的贞烈,“逸公子,夫人惯是喜欢乖顺的,你如此顽劣,夫人自是不喜欢你。”

赵逸唇角抽搐,他自幼时起,就无人说过他顽劣。

王蔷笑了笑,突然有些不舍,倘若宋悠坚持要回洛阳,她便难以再见到她了。

冀州地处偏寒,临窗修了大炕,赵逸的视线落在了大炕矮几上的一小碟子桂花糕上,上面还撒了糖霜,他随手拾了一块塞进嘴里,道:“你也不怕甜伤了。”

反正他此前是从来都不吃桂花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