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脚下一条狗

这个别的女人,指的便是秋意浓。

二十年前,秋意浓九岁,他十岁,过往朝夕相处的三年所积聚起来的感情,何等深厚。

他错以为,那是爱情。

然尔,再见秋意浓,他发现没有,他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他笑了。

他明白自己与秋意浓之间感情至深,但绝非爱情。

待想通之后,龙辰轩懊悔过。

他不该跟苏若离说那种话,可话都说出去了,他又不好告诉苏若离,其实从来都没有别的女人。

那样会觉得他矫情,而且他都能想到苏若离会如何讥讽他……

跟老娘有毛关系!

“咳!”秋意浓一声咳嗽,令龙辰轩神识归位。

只不过气氛,还是略有些僵持。

“皇上想这么久,自是不爱意浓了。”秋意浓舒了口气,“皇上既是不爱意浓,还要封意浓一个妃或是嫔什么的,这不是缺德么!”

“朕只是想弥补之前……”

“是意浓之前说的不够清楚?皇上没错,无须弥补。”秋意浓敛眸,摆出的神色从未有过的肃然,“还有就是,意浓有心上人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秋意浓说这句话的时候龙辰轩心底紧绷的那跟弦,倏的松弛下来。

“是谁?”龙辰轩狐疑问道。

“怎么,皇上想认识?”秋意浓抬眸浅笑,自她眼底流露出来的光芒瞬间柔和似月华。

“朕想封他做大官。”

龙辰轩真心诚意开口,换来秋意浓失笑出声,之后收敛笑意,“他不想做官。”

见龙辰轩还想说什么,秋意浓狠吁口气,“意浓的事皇上不用担心,倒是皇上,明明不喜欢凤银黛还要在她身下委曲求全,难为你了。”

龙辰轩又一阵脸红,“朕哪有……”

“还不承认,刚刚要不是意浓那盆冷水,皇上就要被凤银黛霸王硬上弓了!”秋意浓随即抿唇,“皇上喜欢的人是苏若离吧?”

龙辰轩无语,转眸看那一片碧湖荡漾。

他知道这么艰难的境况,不该想儿女私情,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你不想它就不来,亦不是你想,它就来……

对苏若离,他动过心,动着心。

但有一样,他不会对沈醉留情,若哪一日苏若离回到沈醉身边,他亦不会留情。

不是他狠,是他不能辜负身后那么多人的期望……

“算了,皇上心思都没在这儿,去锦鸾宫吧。”秋意浓索性起身,走下凉亭。

忽的,秋意浓突然止步,扭头看向龙辰轩,“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只要朕能办到。”龙辰轩郑重道。

“嗯……”秋意浓想了想,“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可我希望在我跟你开口的时候,你不要摇头。”

“朕答应你。”龙辰轩点头。

气氛过于肃穆,秋意蓦的一笑,“别紧张,或许这辈子我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呢!”

“朕倒是……希望你能开这个口。”龙辰轩浅笑。

秋意浓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纵身而去。

看着那抹身影没入夜色,龙辰轩眉目渐渐舒缓……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抻了抻懒腰,之后赖在床上开始想问题。

沈醉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算过分。

为了表示自己对沈醉的忠心以及对凤穆的愤慨,她今日便留在皇宫里闹闹事儿。

只是从谁开始下手呢?

这般辗转反侧,又过了半个时辰。

紫鹃素来知道自家主子好赖床但也没见赖到这个时辰,生怕出事,遂敲门而入。

“娘娘,该用膳了。”紫鹃没好意思强调,是午膳。

看到紫鹃的一刻,苏若离眼睛乍亮,“曹贵人这几日可去了教奴房?”

“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到曹贵人?”紫鹃一时没想起来,但见苏若离视线没有移开方才恍然,“娘娘千金之躯,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所以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苏若离起身拽过华袍走下床榻,“以后记住,像本宫这样的小人,千万不要得罪。”

苏若离朝着紫鹃坏坏一笑,之后拉着她的手,“陪本宫走一趟盛华苑。”

离开锦鸾宫,紫鹃一路小跑儿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也不知道曹贵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只怕她还不知道,就要天降横祸了……

相较于妃嫔的寝宫,曹贵人所居的盛华苑要偏一些,但若与同级别的贵人相比,算是极好的。

到底是太上苑的人,又是凤银黛在宫中的左膀右臂,待遇自然不会差。

之前凤银黛肃清国师府的眼线,曹贵人没少作孽。

铜镜前,曹贵人冷冷盯着那张风华正茂的容颜,眼底散出一丝不甘,“这半年来,皇上除了九华殿跟锦鸾宫,可还去过别人那里?”

“没有。”身侧,雪柳正替曹贵人盘起飞云髻,“除了皇后跟华妃,皇上这半年不曾临幸任何妃嫔呢!”

雪柳是想安慰自家主子,除了那两个不可攀越的人,皇上没有对谁格外恩宠。

可这话落在曹贵人耳朵里,分外刺耳。

“那本宫算什么?”曹贵人搭在梳妆台上的手猛的攥紧拳头,眼底妒意鼎沸。

同为女人,她把所有的年华都押在皇宫,结果呢!

除了是凤银黛脚底下的一条狗,她还算什么?

“娘娘……”雪柳低声唤着。

“罢了,这皇宫里如我一般的何止一二,我当庆幸自己还被太上苑赏识,还能替凤银黛出些力,否则……境遇更糟。”曹贵人叹了口气,“换个梳法儿,都看腻了。”

“奴婢遵命。”就在雪柳重新握起木梳的时候,苑外传来木门吱呦的声音。

“驾到——”

第二百三十五章那是毒药

随着紫鹃的声音传入内厅,曹贵人让雪柳胡乱绑好发髻,走出内室相迎。

“臣妾叩见。”曹贵人俯身之际,雪柳亦跟着跪在身后。

苏若离脚步未停,搭眼从曹贵人身边走过,径直上了主位。

但见主子瞄过来,紫鹃心领神会,“都起来吧。”

“雪柳,还不给沏茶!”曹贵人起身后,低声吩咐。

“茶就免了。”苏若离仰身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掀了掀眼皮,“本宫之前从教奴房经过……”

曹贵人闻声,与雪柳相视一眼,主仆二人复又跪地,“明鉴,我家娘娘近日染了风寒,便是如此,我家娘娘仍强撑身子起来梳妆,欲到教奴房……”

“真是这样?”苏若离懒散的抬起手腕,莹洁玉白的指尖在空中翻了两翻,“既是得了风寒,那本宫可要请御医好好瞧瞧。”

“不……不用,只是小病……”曹贵人不傻,之前凤银黛趁苏若离不在,折了不少国师府在皇宫里的眼线,不过半月,她手里的人命何止十条。

眼下苏若离无端来她盛华苑,没长脑子的人也知道她是何来意,“雪柳,还不下去给沏茶!”

如果之前是真沏茶,那么此刻曹贵人瞪向雪柳时,明显是要她去求救兵。

未及苏若离摇头,雪柳急急俯身,逃命似的飞奔出去。

紫鹃回头看向苏若离,略有些紧张。

苏若离不以为然,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必须要有重量级的观众才行,她还怕雪柳不跑出去呢。

“小病也马虎不得,幸而本宫从大师姐那儿学了些皮毛医术,你且过来,本宫给你瞧瞧。”苏若离说的那么认真,就好像她是真想给曹贵人看病一样。

“臣妾不敢劳烦,真的只是小病,已无大碍。”曹贵人战战兢兢守在一侧,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嫌本宫医术粗浅,瞧不了你的病?”苏若离音色渐寒,眸间溢出冰冷,整个盛华苑的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曹贵人骑虎难下。

过去?她死都不信苏若离真心给她瞧病。

不过去,平白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

横竖都是一刀,曹贵人索性浅步走上台阶,如此也好拖延时间,只盼着雪柳能早点儿把凤银黛给找过来。

“嗯,坐下,把手腕搭在桌上。”苏若离煞有介事吩咐。

曹贵人一闭眼,落座时撩起袖袍,将手摊在桌案。

苏若离不急不缓,徐徐伸手过去,指尖叩在曹贵人手腕的位置,眼皮朝上翻两下,像是十分认真。

“娘娘……”曹贵人噎着喉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皇宫,死人是太常见的事了,贵人算什么,妃嫔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朝下掉。

她很清楚,苏若离既是来就不会空手而归。

此时此刻,曹贵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凤银黛身上。

“还真不是什么大病。”苏若离将手移开,抹了抹指尖,之后抬眼看向紫鹃。

紫鹃当下自怀里取出一个青蓝色的瓷瓶,上前几步搁到桌边,“这是我家娘娘给贵人配的药,冲水服用,一剂便好。”

看着桌上的药瓶,曹贵人都想骂娘了!

当我傻?

才把过脉药都拿出来了?

曹贵人相信这药的确是给她配的,但绝对不是治病。

苏若离这是想毒死她!

“……”曹贵人慌乱起身,跪在苏若离面前,“臣妾自知这段时间略有疏怠,臣妾这就去教奴房把之前欠下的板子全都补齐……”

“谁让你补齐了,本宫让你吃药。”苏若离抖了抖袖子,云淡风清。

身侧,自有紫鹃过来将瓷瓶里的药倒在碗里,掺了少半碗温水,“曹贵人请。”

“不……不要……”若能活着,谁想死!

曹贵人跪着朝后退,退来退去没注意身后台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滚下去,滚到了凤银黛的脚下。

“华妃……华妃救命啊!”曹贵人抬眼见是凤银黛,顿时泪流满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何意?”凤银黛未理地上抱大腿的曹贵人,美眸凝视座上苏若离,音色寒蛰。

“轮到你管了?”苏若离樱唇浅勾,似笑非笑。

“华妃……药……毒药……”曹贵人腾出抱在凤银黛大腿上的手,朝向桌案上的药瓶,指尖抖成了织布机。

“敢问曹贵人犯了何罪,要赐她毒药!”在宫里,凤银黛是太上苑所有眼线的主心骨,她未必与曹贵人私交多好,但势必要想尽办法保住曹贵人,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谁说我赐的是毒药?”苏若离笑了,她哪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什么?”凤银黛指了指桌上的瓷碗。

“雪柳说曹贵人病了,本宫给她配的药啊。”苏若离深吸口气,翘起的二郎腿落在地上,随手端起瓷碗,一步一步,缓慢走下台阶,“曹贵人,你这样就不好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华妃娘娘,那是毒药,臣妾不喝……”曹贵人泪流满面,凄楚抬头,尽是乞求。

“曹贵人有病,有自御医院的御医过来诊治,不劳。”凤银黛拉起地上的曹贵人,将她挡在身后。

苏若离笑了,转眸看向紫鹃。

紫鹃略有犹豫,却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走到宫门处,将两扇朱漆木门阖起来。

“你干……什么!”凤银黛回眸之际,竟被苏若离封了穴道。

“不干什么。”苏若离绕过凤银黛,朝着曹贵人端了端手里的瓷碗,“既然你找了华妃替你出头,本宫也不为难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喝,要么,她喝。”

第二百三十六章他不爱你

“苏若离……你,你竟敢在后宫行凶?”曹贵人万没料到苏若离这般大胆。

倒是她天真了,自苏若离入宫,她做的那些大胆事儿何止一二。

“我数到十,你不喝,我便灌给她!”苏若离将碗塞给曹贵人,转回身,落座。

看着手里的瓷碗,曹贵人眼泪如柱,身体颤抖的不能自已。

“一,二,三……”苏若离翻转着掌心,边欣赏紫鹃给她挑选的纯金护甲,边数着数。

曹贵人感觉自己快疯了!

苏若离给她留的好路!

若按她自己,明知是毒药她自然不想喝,可她又怎么把这碗药推给凤银黛?

如此她现在是活了,只怕走出盛华苑的下一秒,就会被乱刀砍死!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就算自己喝,也万不能把这碗毒药送到凤银黛的嘴边儿。

终究一死,她拼了!

眼见曹贵人欲将手里的瓷碗砸碎到地上,苏若离忽的闪身,仿若凌流般欺身近前,单手接住几欲掉地的瓷碗,看也不看曹贵人一眼,转身走向凤银黛!

“这可不是本宫要你喝的,她自己选的!”

“我喝!”

此时的苏若离,单手嵌住凤银黛下颚,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瓷碗已然抵在凤银黛唇边位置。

听到曹贵人的声音,苏若离还颇有些舍不得的松手,“本宫可没逼你喝哟。”

“臣妾自愿的……臣妾求赐药!”曹贵人绝望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痛哭流涕。

“既是你有这样的要求,本宫成全你。”苏若离随后将瓷碗递过去,曹贵人颤巍巍的接在手里。

“我喝……我喝……”一侧,雪柳亦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

主子尚且性命不保,她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温热的液体自口中狠灌,却似烈焰灼伤喉咙,肺腑一阵绞痛。

曹贵人喝净了毒药,扔了瓷碗,身体颓然跌坐在地上,双手紧捂住喉咙,很疼。

“娘娘……”雪柳跪趴过来,恸哭。

就在苏若离凤银黛穴道的下一秒,某人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凶狠冲过来,“苏若离,你好大的胆!”

奈何凤银黛火气是大,武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掌风突袭,苏若离眸如深潭,倏的上前,寒光骤闪,一柄短刃赫然抵在凤银黛雪颈的位置,“知道本宫大胆,还敢动府的人?”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凤银黛迫不得已收掌,美眸瞄向搭在自己颈项上的匕首,声音略有些颤。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藏着掖着!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倒是毫不客气,生生断了府十几条眼线,这后宫里被你弄死的宫女太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苏若离抹着手里的匕首,紧贴着肉,一步一步,逼的凤银黛走下台阶。

“本宫没你那么毒,刚刚碗里下的不是毒药,不过是让曹贵人永世不能说话的哑药。”苏若离瞧了眼趴在地上装死的曹贵人,冷嘲着将视线转到凤银黛身上,

“但你听好,从现在开始,但凡皇宫里头府的人再有万一,哪怕只是小小磕碰,我苏若离便能让这皇宫半数人从此再不能言,想想还挺壮观的。”

“你……你把匕首拿开……”凤银黛脸色惨白,美眸紧盯着苏若离的手腕,生怕她一个手滑自己小命不保。

“今日算是警告,但我希望,你能听本宫这警告,否则……”苏若离轻蔑甩了手里的匕首,磕到天青色的理石上火花迸溅,“紫鹃,我们走。”

“苏若离!”凤银黛将将缓神,转眸怒吼,“昨晚皇上被秋意浓带走了,不管你怎么争抢,他都不会爱你!”

“呵!”苏若离都不知道凤银黛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以为自己会跟她一样没正事儿么。

情情的东西,最是害人。

“苏若离!”凤银黛最讨厌的,就是苏若离那股子万事如浮云的清高劲儿。

只是不管她如何叫嚣,某人却根本不屌她,直接走出盛华苑。

“华……唔唔……唔唔唔……”只待苏若离的身影淡出视线,地上曹贵人突兀扑到凤银黛脚下,双手指着自己的喉咙,眼泪肆意流淌。

凤银黛心里烦躁,顺手一拂,“雪柳,还不把你家主子扶到房里休息。”

“唔……唔唔……”曹贵人不求凤银黛能替她出头讨回公道,可她万没料到凤银黛竟连御医也不给她找一个,这不是让她自生自灭了么!

“你好生休息!”凤银黛硬是曹贵人拽在自己袖袍上的手,嫌恶似的跨步,走的一派潇洒。

曹贵人挣脱雪柳追上去,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地上,手臂与理石摩擦,鲜血渗出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娘娘……”雪柳心疼过去,想要把曹贵人搀扶起来,却被其狠狠推开。

“唔唔唔!”曹贵人突然发狂似的举起拳头狠砸地面。

她后悔了……

深秋的御花园,满目凋零。

苏若离在盛华苑发了一通飙之后,心情颇为舒坦。

事实上,她给曹贵人下的哑药不是无解,但曹贵人是不是能有命走到她面前索求解药,就要看她跟凤银黛的道行,谁高谁低……

忽的,苏若离止步在白玉拱桥桥头,转眸示意紫鹃先回去。

紫鹃领命走上拱桥,苏若离则回身,视线落到了临湖凉亭里的那抹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