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尔,直到苏若离双腿都迈出清风馆,亦没等来齐淙的挽留……

方府别苑,正厅。

主位上,方玉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已经半个时辰了,厅内老管家默声不语,身体却紧绷的好似有根弦,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断了一样。

终于,方玉开口了,“那个丢脸的还没回来?”

老管家一愣,哪个丢脸的?

“我是问方飞雪那个臭丫头还没回来?”方玉容不得老管家慢慢想,突然咆哮,大发雷霆。

老管家不由的哆嗦一阵,垂眸看向外面小厮,见那小厮摇头,心底暗自舒了口气,“回少爷,大小姐还没回来……”

亏得是没回来,他就奇怪家主死板板坐在这儿等什么呢,感情是等大小姐回来好扒皮,老管家暗自唏嘘。

“岂有此理!怎么全天下就只有齐淙一个男人?没有他我方家大小姐就嫁不出去了!”只要想到被齐淙反将一军,方玉顿时气血上涌,五官狰狞。

老管家只垂首闭眼,不说话。

“该死的齐淙,感情是在这儿等着我的呢!他有本事冲我来,敢当众让我方家大小姐难堪,看我让你怎么死!”这一次,方玉是气极了。

“你,去把城东赵家的老太爷给我叫过来,让他带着地契一起来!”这些年,方玉纵然撂下话,让整个洛阳城的百姓排挤清风馆,可也仅是如此,并未有更过分的举动,然尔这次不同,他是动了真章。

不管为自己,还是为了妹妹,他都觉得,洛阳城里,不能再有清风馆这三个字出现,盼了五年,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适夜,洛阳行馆。

房间里灯火微亮,香熏袅袅。

苏若离无比颓废的趴在桌上,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烛火发呆,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龙辰轩实在看不过去,提壶倒了杯水推过去,“你真不打算替齐月心解‘冰美人’的剧毒了?”

“怎么可能。”苏若离接过龙辰轩的茶杯,“我是这样的人么!我只是气不过,齐淙有什么理由不娶方飞雪?我已经这么逼他了。”

“朕倒是觉得……如果不爱娶也就娶了,若是爱,就很难说。”龙辰轩抒发已见。

苏若离挑眉,“何解?”

“男人么,若不爱一个女人,娶了睡了都不会在乎……”

“就像你?”苏若离勾起唇角,嘲讽意味甚浓。

龙辰轩黑线,是不是不想听?

“说说说,我等着听呢!”见龙辰轩幽怨瞪眼,苏若离陪笑之余抬抬手,示意其继续。

“如果朕是齐淙,在与方家有着不解之仇,且自已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娶方飞雪。抛开男人的自尊,他拿什么养着这位方家大小姐,又凭什么给她幸福?”

“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不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吗?跟别的有关系?”苏若离挑眉,不解。

“那是女人,譬如朕,就现在而言,朕便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告诉她,因为朕现在只是傀儡,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若哪一日朕成为大周真正的皇帝,必定以江山为聘。”龙辰轩脉脉含情,郑重其事开口。

第三百五十一章就是要赶尽杀绝

苏若离点头,“秋意浓真幸福。”

龙辰轩后脑滴出冷汗,自己明明是对着眼前这个女人说的,她怎么就想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秋意浓?

“朕只怕沈醉也是这样想的。”龙辰轩眸色渐暗。

“呵,皇上放心,沈醉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的是什么。”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抬起头,微微一笑。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龙辰轩似是无意问道。

“择一处终老,遇一人白首,换一帘幽梦,许一世倾城。”苏若离难得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文采,事实是,这是她从清风馆里偶然看到的,觉得十分切和她的心境,便借鉴过来了。

龙辰轩点头,与他倒是不谋而和。

择一人深爱,等一人终老,痴一人情深,留一世繁华……

这,过的极为平静。

任谁也不知道,今夜过后,明天又会有怎样的精彩。

翌日,苏若离与龙辰轩难得坐在一起用膳,不想精彩突如其来。

“皇上,不好了!”桌边,龙辰轩与苏若离都看中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水晶肘子,原本龙辰轩先一步下筷,已经快要成功了,不想被雷宇这一吼,水晶肘子立时被苏若离夹起来,嘴里。

“什么事?”龙辰轩颇为不悦。

“方玉刚才带人从方府离开,据说他昨晚连夜买下了清风馆所属位置的地契……”雷宇未及音落,桌边苏若离突然猛咳。

如果不是龙辰轩及时过去抬掌朝她后背狠拍两下,苏若离有可能就被噎死了,“你……你说什么?”

“方玉怕是要逼齐淙关门了。”雷宇据实开口。

于是下一秒,苏若离砰的摔了筷子,纵身飞出行馆。

原地,雷宇愕然不已,他甚至没感觉到苏若离从自己身边经过,这种轻功会不会太变态!

“随朕过去!”自知道齐月心还活着之后,龙辰轩就暗暗的替方玉捏了一把汗,这会儿看,方玉只怕在不久的将来,会后悔了。

即便是清晨,大街上已然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道两侧的商铺多半已经打开,清风馆算是最早的一批。

这五年来,即便清风馆只迎来了一位客人,齐淙却从未懈怠,这是姐姐的心血,他定要坚持。

忽然,一阵嘈杂之声后,整个大街上的人突然分致左右,顷刻在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不为别的,那顶由东而来的金轿已然昭示了它主人的身份,那是洛阳城神一般的存在,没人敢去挑战。

一众百姓看到轿子停在清风馆门外,便知有好戏看了。

昨日齐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方玉的脸,今日方玉这是收尸来了。

“把里面的掌柜叫出来。”轿帘,方玉自里面踱步而出,紫色锦缎的长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衬的那抹容颜尊贵高雅,不可侵犯。

管家听罢之后,差身侧小厮过去。

那小厮十分机灵,过去之后直接推门,“掌柜的,我家公子由请。”

清风馆内,齐淙见是方玉,不由搁下手中准备摆放的松烟墨,绕过柜台,走出门外,“何事?”

方玉不开口,侧目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领会其意,上前一步,抬手自怀里取出地契,“眼下你这清风馆所属地段的地契已经归方家所有,没别的,我家家主觉得这里若建一座酒楼,或许会更合适……”

因为知道方家与齐家对立的根源,老管家言辞之间说的极是委婉,直到最后,那句话也很难开口。

“咳!”方玉轻咳一声。

“所以,请齐掌柜今日午时之前,务必将清风馆里所有东西腾出去,我们要拆了这里。”老管家得了指令,不得已开口。

齐淙无语,清冷明眸顿时滚动滔天怒浪,狠狠盯着对面男子,薄唇紧抿一线。

“不想搬也可以,依照擂台规矩,入赘方府。”方玉冷冷开口,他敢说,就是相信齐淙一定会拒绝。

“当年家姐与赵老太爷签的租赁契约是百年,若有人中途毁约,定要十倍赔偿。”齐淙噎喉,字字冰冷。

“钱?”方玉微抬下颚,“你现在是跟我提钱吗?”

方玉说话的时候,早有下人将三百万两的银票呈了过去,方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方玉,你真要这么做?”齐淙双手握拳,眼底满覆寒霜,还有隐隐的恨意。

“在你上了擂台又拒绝入赘方家的那一刻,就该想到后果,你们真以为我方玉是这么好欺负的?任谁都能把我当猴儿一样耍的团团转?”方玉眸色转凉,意态绝然。

“由始至终,我齐家没人对不起你!”齐淙狠戾低吼,眼眶略红。

“没有人?真不知道你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你们齐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方玉愤然开口,戴在拇指上的扳指儿倏然断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到底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将扳指儿生生捏碎。

齐淙悲愤至极,终是一笑。

眼见齐淙转身走进铺子搬出一把木凳搁在牌匾下面,方玉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境,他知道,那牌匾是当年齐月心亲手写的,也是亲自挂上去的。

他亦知道,这清风馆是齐月心一辈子的心血,可是那又怎样?

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住手!”就在齐淙欲摘下牌匾的刹那,苏若离飞身而至,落在方玉面前。

“?”方玉挑眉,象征性拱了拱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方家主一定要赶尽杀绝吗?”苏若离知道方玉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这么绝决。

“说的哪里话,方某此举可是合理合法的,地契在我手里,赔偿的银子已经摆在他面前了,眼下方某只是想清风馆能换个地方开,怎么了?”方玉摊开口,十分的无辜。

第三百五十二章一个巴掌拍不响

“倘若清风馆换个地方,你就不会穷追不舍?”因为知道齐月心的用意,所以面对方玉这般举动,苏若离本能流露出一丝失望。

“那要看换在哪里。”方玉所言,出了洛阳城,他管不着。

“少爷……”就在苏若离再欲开口时,老管家轻唤了一声,苏若离闻声转身的瞬间,清风馆的牌匾已然被齐淙摘了下来,抱在怀里。

心,忽的一痛!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方玉心痛的感觉,绝对不会比任何人轻。

“先别走!”苏若离想要挽回,疾步过去拉住齐淙,继而转眸,“方玉,你确定,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不会!对于今日之举,方某决不后悔!”明明已经后悔了,方玉却死撑着,且不断说服自己,是齐月心对不起他,是齐淙对不起自己的妹妹,自己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仁慈了!

“你可知……”

“苏姑娘,牌匾已经摘下来了。”齐淙及时打断苏若离,“从此以后,清风馆永远不会出现在洛阳城。”

苏若离无力松手,她知道齐淙在提醒她,她亦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将齐月心的事说出来,时机并不对。

看着齐淙漠然离开的身影,苏若离叹息不已,之后走到方玉面前也没说什么,只是十分悲悯的摇了摇头……

方玉讨厌这种明明天下弃我,却像我弃天下的感觉,索性转身回了轿子,且在临走之前命管家在这里守着,务必在午时之前,拆了清风馆。

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管家,是因为方玉相信管家最清楚该将里面的东西如何处置……

深巷里,卫无缺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才解开方飞雪的穴道,不想下一秒就被方飞雪甩了一巴掌,“为什么阻止我!”

卫无缺欲哭无泪,“我不阻止你,难道还放你过去丢人现眼啊!你说你能干什么?”

“我能阻止哥哥拆清风馆!”方飞雪泪水急涌,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不哭的缘故,眼泪一旦流起来,就特别多。

“你能吗?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你哥哥不会听你的,齐淙也不会领你的情,你过去,只会让大家看笑话。”卫无缺也不想刺激方飞雪,可他说的都是实话。

“呜呜……那我该怎么办!”方飞雪颓然堆坐到地上,失声恸哭。

卫无缺不得已蹲下身,“是不是没有齐淙,你就活不下去了?”

现在的方飞雪,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

作为朋友,卫无缺十分痛心。

“是啊,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呜呜……”方飞雪哽咽开口,伸手扯着卫无缺袖子,狠狠抹着鼻涕。

于是乎卫无缺没再劝下去,你丫还知道脏了用别的人衣服擦,说明没啥事儿啊!

由始至终,龙辰轩都没有现身,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出现也于事无补,如方玉说的,他左手有地契,右手有银票,朝廷法度怎么了,他又没作奸犯科。

大街上人群散尽,这一出一出的好戏对洛阳百姓来说只是看个热闹,谁又在乎戏中这些人真正的喜怒哀乐,谁又关心?

齐淙离开洛阳大街之后,转了好几圈儿方才回到那座冷清的院子。

不想在房间里,碰到了刚来不久的苏若离。

“你……怎么在这里?”齐淙皱眉,那日他分明是从密道里带苏若离过来的,除了走密道,她应该找不到这里。

苏若离不想解释,作为一个行医高手又轻功了得,想在这院子里留下点儿什么以便寻找,其实不难。

“医治齐姑娘的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除了一味‘雪胆’。”苏若离亦未再提大街上的事,只是目光多在齐淙怀里的牌匾上,停留数秒。

“可是我们必须搬走。”齐淙将牌匾交给旁边的小霜,正色开口。

“你有地方?”苏若离明白,方玉正在拆房子,如此他很快就会知道清风馆里有密道,继而找到这里。

齐淙摇头,是他失算,万没料到会有今天。

“我有。”苏若离轻吁口气,“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将齐姑娘搬去洛阳行馆,一来方便我替她医治,二来行馆属官家,方玉应该猜想不到。”

齐淙犹豫。

“又或者你有什么想法?”苏若离试探开口。

“我想带姐姐……离开洛阳。”齐淙沉思之后,正色抿唇。

苏若离愕然,“你不想我替她医治?”

“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你不相信,我能医好她。”苏若离明白齐淙的意思,想来这五年里齐淙没少暗地里找大夫,否是也不会有草乌跟茯苓的配方,那的确是上乘大夫可以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如果我能保证呢?”苏若离决然开口时,齐淙眼底闪出一丝希翼,却又渐渐的暗淡下去。

“我不会娶方飞雪。”这是他的底线。

苏若离些许无奈的抿了抿唇,“那便不娶了,等我去叫马车。”

齐淙惊诧,“就算我不娶她,你还是愿意帮我?”

“我只是想帮她。”苏若离转眸,瞧了眼床榻上的齐月心,自己虽不算什么好人,但她偶尔,也会做些好事。

像是齐月心这么好的女子,值得更好的对待,老天爷既然让她在最紧要的关头遇到自己,便是天意使然……

方府,正厅。

自清风馆回来,方玉再一次仿若石雕般坐在厅里,目光冷冷的望着正对的府门。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或者,期待着什么。

他觉得或许下一秒那个女人就会从府门外面冲进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为什么要毁了清风馆?

也好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我们分手吧

只要她能出现,怎样都好!

然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盼到自己期待的场景。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突然就觉得,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砰——’

桌上茶杯倏然飞起,落到地上摔成无数碎片,方玉紧紧握拳,眼底恨意滔天。

齐月心,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府门处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方玉整个心都似悬起来一样,眼底光芒四射,然尔在看清跑进来的人时,那抹悸动,骤然消失。

“何事?”方玉敛眸,冷声质问。

“回少爷,那清风馆……”老管家气喘吁吁。

“清风馆怎么了?”方玉再不想听到这三个字,脸上流露出些许厌烦。

“那清风馆里有密道!”老管家总算说了出来,彼时他正吩咐下人将里面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小块松烟墨都好生包起来,也不知是哪个下人触动了机关,一个偌大洞口就这么突兀出现,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方玉陡然起身,目光如炬,“你说什么?”

“是密道!老奴这会儿正派人守着,没敢叫他们胡乱进去,少爷……”老管家还没说完,方玉已然疾步走出正厅。

一路无话,方玉赶到清风馆时,下人们正守在密道外面,任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眼见方玉二话不说就要钻进密道入口,随后赶回来的老管家想要劝说,还没等开口,自家主子已经跳了下去。

老管家一时情急,当即命旁边护院一并跟下去保护主子。

阴暗潮湿的密道里没有一丝光亮,方玉磕磕绊绊的朝前摸索着,脑海里尽是与齐月心往昔的温情画面。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终于明白,即便过去五年,五十年,甚至五百年,他永远也不可能把那个狠心的女人在自己心里剔除掉,他做不到!

他希望,在密道的尽头可以看到齐月心,哪怕她不爱自己都没关系,他只想知道这个女人过的怎么样!

终于,在看到外面一丝线光亮的时候,方玉停下脚步。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他却畏缩着不敢打开。

“少爷?”身后随他一起奔过来的护院亦跟着停下来,轻声唤道。

方玉暗自平复自己的心境,慢慢走过去,推了推挡在出口的那扇铁门,幸而铁门没有上锁,阳光顷刻射进来。

众人本能捂眼,方玉却已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方玉一片茫然。

整个院子看起来十分荒凉,到处都是破败的旧物。

忽的,方玉将视线锁住对面一处简陋的药炉,黄泥砌成的灶坑上摆着一个有些泛黑的沙锅。

方玉下意识走过去,蹲下时伸手去摸那个沙锅,竟是有温度的!

不仅如此,那股浓重的药味儿让方玉心脏陡然悬起,是齐淙?

可齐淙之前不似有病,而且这沙锅明显不止熬过一次药,那被熏烟燎黑的锅底说用了一年也不为过。

方玉不敢往下想,陡然起身走向屋子。

眼前这间屋子看起来十分简陋,窗棂上有许多纸糊的补丁,方玉推门进去,在院中闻到的那股药味儿,越发浓郁的让人连呼吸都觉困难。

随着内室房门被打开,方玉大步冲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方玉紧噎着喉咙,慢慢走到桌边去摸桌上的茶壶,温的!

还有床榻,虽然那套被褥素朴了些却很干净!

所有一切都表明,这里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