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不是因为有谁会听到,是因为当你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也就跟着变了。

再不是心如止水,而那一丝丝涟漪到底会在未来掀起多大的波澜谁也不知道。

沈醉明白龙朝夕对师傅的尊崇跟忠心,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想让龙朝夕涉入其中。

这件逆天之事,有他替师傅完成就够了……

龙朝夕微怔,深邃黑眸紧紧盯着沈醉。

“沈某的意思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老王爷就不要再想了,慢走。”沈醉说话时,微俯身,拱手相送。

龙朝夕终是无语,迈步离开书房……

且说龙朝夕既敢到国师府来,便没打算隐瞒。

所以自其离开后,几乎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来过。

适夜,苏若离正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想来想去都不觉得龙朝夕身上有可疑之处,偏偏他的表现又是那么的可疑。

莫名的,苏若离甚至怀疑龙朝夕会不会是神沐堂的堂主。

别怪她脑洞大,这个世界变化大呵。

就在她百思不得解之际,翡翠玉桌下面突然传出动静,待她弯腰,分明看到玉桌底下的青石板渐渐松动,然后那个身为一国之君的龙辰轩就从里面钻出来了。

苏若离表示无语,你好歹也该注意一下身份,就不能来的体面一点儿么!

龙辰轩也很无奈,他倒是想从正门来,这不是怕被看到么。

“你来的倒是快,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没听到。”苏若离仿佛已经猜到龙辰轩来的初衷,当下浇了他一盆冷水。

她不是不想偷听龙朝夕跟沈醉在聊什么,可自己尚还在沈醉怀疑的名单里,稍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很有可能被沈醉彻底怀疑上。

不管前世今生,这都是她最怕的。

听到苏若离这样说,龙辰轩的确有些失望。

但好在他来的目的并非如此,他是来看苏若离的。

这么些年,从未领悟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真正含义的龙辰轩,终于在他快到三十岁的时候,深深感受了一次。

原本同在皇宫,吃住都在一个屋檐下还不觉什么,这会儿苏若离跑回国师府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儿,龙辰轩心都跟着长草了。

尤其昨晚一起睡过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忍受与苏若离长久不见的分别之苦。

原谅他这么一个做大事的人,会在如此紧要的时局下儿女情长了一把。

爱情果然是个能让人着魔的东西。

当然,龙辰轩打死都不会说自己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想见苏若离,那样搞不好会被暴揍一顿。

“朕怎么都没想到,皇叔会在如此敏感的时期,三番两次挑战朕的底线。”此刻坐在桌边的龙辰轩,端起茶杯,状似深沉道。

但他说的,也是真话。

龙朝夕的确已经超出他容忍的底线。

纵然他不怀疑龙朝夕的动机,但朝中却颇多说辞。

毕竟三王的出现令沈醉与当年前蜀紫衣侯的关系扑朔迷离,龙朝夕又在紫衣侯手下当过差,且是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龙辰轩不怀疑,不代表朝中那些官员没有想法,尤其是那几位经历两朝的元老尤甚,他们今晨已经向自己谏言了。

除了收回龙朝夕手中一切权力之外,更希望他能对三王动手,以绝后患。

“我也没想到一向低调的闲王近两日会表现的如此高调。”苏若离手搥香腮,亦对龙朝夕怒刷存在感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

如果他是神沐堂堂主,不更应该窝在一旁看热闹才对么。

“差点儿忘了,朕给你送东西来了。”龙辰轩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张密笺递过去,“最好的临摹师,保证邢弈看不出来。”

苏若离接过密笺,上面的内容与之前邢弈所写一模一样,唯独不一样的,便是用朱笔划掉了一味草药。

至于邢弈亲笔写的那张密笺,她留下了。

临摹这玩意,就算再怎么像也还是有破绽可寻,沈醉便是这方面的高手。

所以她把原来那份真迹握在自己手里,待时机成熟,演一场好戏。

就在苏若离收起密笺时忽觉某人正盯着她看,那眼神儿,好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看什么呢?”苏若离狠瞪龙辰轩一眼。

“今晚回锦鸾宫吗?朕好早做准备。”龙辰轩无比期待的看向苏若离,薄唇勾起,露出洁白皓齿。

诚然昨晚苏若离解释自己迷路了,但龙辰轩却认为眼前这个女人必是与自己存的同样心思。

第七百三十九章透心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于是苏若离就呵呵了。

你当老娘跟你玩过家家呢?

一个搞不好咱俩都得透心凉!

“滚!”苏若离无比简洁明了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热脸贴了冷屁股,龙辰轩顿时变得特别委屈,“你就不想朕么!”

苏若离也想,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人从脑海里浮现,但她更想活下来。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活着谈情说爱总比做一对亡命鸳鸯更令向往。

“说实在的,朕就从来没见过你像对沈醉那样对朕!”在被苏若离拒绝后,龙辰轩恨恨道。

苏若离都不知道龙辰轩在羡慕什么,“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眼见苏若离脸上果真笑出一朵花来,龙辰轩莫名有些冷,好似后颈有小凉风飕飕刮过,惹的他没来由的哆嗦一下。

这一刻,龙辰轩忽然想到昨夜里,苏若离睡梦中落下的眼泪,隐隐呓语还问了许多次为什么。

到底伤有多深,才致她如此心心念念,连做梦都不得解脱……

龙辰轩视线凝结在苏若离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心疼,莫名的手随心动,指尖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触到了某人白皙间泛着绯红的脸颊。

‘啪—’

犯花痴犯到老娘头上了!

在被苏若离打落手指之后,龙辰轩非但不觉尴尬,反尔极为严肃的站起身,“不管你以前受过多少苦,跟着朕,我会让你幸福长安。”

真的,这应该是苏若离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好像自跟着龙辰轩至今,她没死也扒了几层皮,这会儿说幸福长安,你确定你吃药出来的?

又是谁给你的自信呵。

龙辰轩走了,被苏若离一脚踹进密道里。

拿苏若离的话说,你能把你的命保住,老娘就已经烧高香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可是老娘知道……

翌日,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龙朝夕在金銮殿上自贬为民,交出手中所有权力,即便原本就没有多少权力,但他还是一样不留。

除此之外,闲王的封号也被他摘掉,如果不是龙辰轩坚持,龙朝夕甚至要搬出闲王府。

那些阴谋论者对此十分担忧,甚至惊恐。

想当初龙千绝造反之前,就是这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结果呢,大周差点儿变了天。

跟龙千绝相比,龙朝夕明显更加彻底。

御书房内,龙辰轩让王公公给龙朝夕搬把椅子,却被婉拒了。

“草民现在无官无职,实在不敢造次。”龙案前,那位面露沧桑的老者一身素朴的褐色褂子,头顶银发以木簪攒在脑后。

这么多年来,这是龙辰轩第一次看到自己皇叔无比轻松且快意的站在面前。

过往龙朝夕虽也表现出不问世事,混沌度日的样子,但龙辰轩看得出,他并不轻松。

“皇叔何必……”

“草民惶恐,皇上就……不要再叫皇叔了吧。”龙朝夕谦谨拱手,越发低头。

龙辰轩沉默,片刻后让王公公退出去,殿门紧闭。

“值得吗?”这里没有外人,龙辰轩只求一个明白。

许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龙朝夕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值得。”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龙辰轩握在扶椅上的手微微攥紧,“一时的主仆情谊,当真比血统还重要?”

没给龙朝夕回答的机会,龙辰轩声音渐重,“皇祖父对你,是格外开恩的!”

“草民明白……但人活在这个世上,多多少少都该为自己想要坚持的真理或是义气努把力,如此在闭上眼睛的一刻,才敢说问心无愧。”

龙朝夕见龙辰轩神色依旧浓重,惨淡抿唇,“皇上为君,自然不懂得为人臣子的那份赤胆忠心,草民承认自己辱没了‘龙’姓,但好在未失了‘忠义’二字。”

龙辰轩终是开口,“所以皇叔用自贬为民的做法,支持沈醉?”

龙朝夕摇头,“关于沈醉与三王的关系,老夫见过三王亦见过沈醉,他们的说辞完全一致,与紫衣侯无关,所以老夫所作所为,便与沈醉跟三王无关。”

这只是一种态度。

既是如此,龙辰轩还能再说什么呢。

“皇叔就真的不担心,朕会丢了龙氏一族的江山吗?”龙辰轩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周,他能信得过的亲人,不多了。

龙朝夕沉默。

犹记得当年,紫衣侯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你就真不担心有本侯在,这天下终究姓不了龙吗?

可这天下与我何干?

龙朝夕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出御书房的一刻,他顿时觉得这么多年萦绕在整个皇城上空混浊到令他呼吸不畅的空气,新鲜了……

且说国师府内,连续三天的诚惶诚恐之后,邢弈终于在第四天得到答案。

药方有问题,多了一味四方草。

因为自己收到的回信里,那味四方草被勾抹掉了。

如此可以证明,沈醉在怀疑他!

但也只是怀疑,若有确凿证据,自己有可能早已身首异处。

原本邢弈以为神沐堂堂主应该会想到这一层,且安排他接下来的行动。

而且奇怪的是,他之前朝神沐堂发回去的密件,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说明什么?

现在神沐堂堂主又似乎不想除掉苏若离了?

倘若邢弈够聪明,他现在就该离开国师府,沈醉怀疑他,苏若离又时不时的吓唬他,留下来除了等死还有别的下场吗?

但他没有。

因为他接到了五师姐顾如是的来信……

此刻药室内间,邢弈正将自己准备好的药材,一样一样扔进雾气氤氲的木桶里。

随着药材被热水浸润,木桶里水的颜色愈渐深暗,不时还会有浓重的草药味儿飘际出来。

这时,房门开启,一身素白的沈醉自外而入,清绝淡雅,宛若嫡仙。

“徒儿叩见师傅!”见来者,邢弈立时搁下手中药材,恭敬拱手。

沈醉瞄了眼木桶,又看了看刚刚被邢弈搁在旁边的四方草,薄唇浅抿,“无论从哪方面讲,锻体术最重要的还是基本功,药澡只是辅助,并不能作为主要提升功力的手段。”

“徒儿明白。”邢弈重重点头,国字脸上半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虔诚至极。

第七百四十章怀疑邢弈

沈醉没有立时离开,而是上前两步走到木桶前,把手探进水里微微运气,“以内力搅动,可以加速药物吸收,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也要稍稍释放出一些内力,懂吗?”

邢弈点头,之后将刚刚被他搁在桌边的四方草捡起来,扔进桶里。

至此,沈醉终是相信,自己多虑了。

而引起自己怀疑邢弈的原因,便是那晚苏若离的一番说辞。

即便此刻印证邢弈没有嫌疑,沈醉也未将责任推到苏若离身上,她那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是爱,让人连最基本的警惕心也没了。

沈醉出去之后,邢弈暗自狠吁口气,原本他只是想拿四方草做做样子,不成想沈醉竟然没有离开,那会儿他若不把四方草放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的问题是,这药澡到底泡还是不泡?

答案是肯定的。

谁能保证沈醉一会儿会不会回来。

至于药效,他只须自封周身几处大穴不让药汁浸润到身体里,便无大碍。

结果他没盼来沈醉,倒是把苏若离给盼来了。

且说某人进来时,邢弈正在木桶里泡澡,上身赤果,下身穿的也不多!

“苏若离你干什么?出去!”眼见苏若离明明看到自己在泡澡还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邢弈怒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难听点儿,你丫可是嫁过人的!

就算没嫁人,你一个黄花大姑娘看到男人洗澡不知道避一避吗!

“我就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才勉为其难走进来的好么!”苏若离佯装无辜走到木桶前,说话间就要伸手。

“出去出去!”邢弈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泡药澡这种事呢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人在旁边伺候着,不时拿木瓢朝你后背上浇,不然后背泡不到,效果就会很不理想。”苏若离根本没理邢弈那双杀人鞭尸的目光,直接伸手抄起摆在木桶旁边的水瓢,堂而皇之的把手伸到木桶里。

哎我去了!

邢弈被气的差点儿就从木桶里跳出来,可又觉得与其让某人看到上半身,也总比全都看到要好。

“苏若离,你简直无理取闹!信不信我把师傅叫来!”邢弈整个人落荒游到木桶对面,与苏若离拉开最大距离。

某人闻声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叫啊,把师傅叫来我还省事儿了呢。”

邢弈当然不会把沈醉叫来,他不会让苏若离碰他的身子却没办法拒绝沈醉,一旦被沈醉发现自己暗封几处大穴,结果还是一样。

邢弈怒了,“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苏若离本就没想多呆,这会儿手指沾染到药澡,也就够了。

“瞧你,我只是想帮你,却弄的我好像要害你一样,师兄妹这么多年,这点信任都没有啊?”苏若离貌似娇嗔的把木瓢朝邢弈扔过去,之后转身离开药室。

师兄妹这么多年,邢弈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如此可怕……

回到房间之后,苏若离二话没说自旁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而后将瓷瓶里的白色药粉倒在自己手上,药粉变成蓝色。

所以药澡里有四方草,邢弈并没有避开那味药材,而沈醉先她进去,亦未发现任何异常?

该死的!

苏若离狠狠搁下瓷瓶,美眸冰冷如霜。

她只怕邢弈是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上了,竟然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那么问题来了,怀疑对象一共就两个,邢弈若洗脱嫌疑,她的嫌疑简直不要太大。

而且怀疑邢弈跟怀疑自己性质也不同。

怀疑邢弈,沈醉便会相信邢弈背后有高人指点,那个指点的人很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如此他或许会与龙辰轩暂时性握手言和,至少暂时不会互相厮杀。

怀疑自己,那自己背后的高人除了龙辰轩还会有谁?

加上小师妹的仇。

于公于私,苏若离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大周皇城里阴霾暗伏,大燕皇城却是歌舞升平,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两个月前,燕王最喜爱的小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定情郎,今日便是燕无忧大婚的日子。

单看名字,就知道燕王有多喜欢她。

这场大婚可谓盛况空前,整个皇城百姓都加入到庆祝的行列,锣鼓震天,彩旗飘扬。

当年燕王登基也不过如此。

然尔,就是这么个大好日子,新郎自杀了。

此时燕皇宫里,数十名御医皆跪在白玉石台外面瑟瑟发抖,院令程老则在殿里倾尽毕生所学才将新郎那条命给捡回来。

床榻旁边,一身大红喜服的燕无忧突然转身,恶狠狠瞪向躲在角落里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卫无缺,眼睛哭肿的像对核桃,“卯宿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公主明鉴好吧,是他自己不想娶你,吞了冠帽上所有珠子,我拦都拦不住……”卫无缺身着一袭冰蓝色长袍,雌雄难辨的容颜上,满是委屈。

“你还有理了?叫你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何用!”蓝无忧气的跺脚,转身就朝卫无缺暴走过来。

哎我的妈!

卫无缺正待绝望之时,床榻上的卯宿儿突然咳嗽一声,算是醒了过来。

蓝无忧闻声,立时转身回到床榻旁边,水嫩娇艳的小脸蛋儿紧张时泛起两抹绯红,“你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御医再给你把把脉?你放心,要是他们敢治不好你,本公主就杀他们全家!”

“你……”床榻上,容颜惨白的卯宿儿当真是半刻钟也不想看到眼前女子,吃力抬手,指了指房门,“出去……”

“你现在这样,本公主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陪你啊!”蓝无忧果断摇头,小嘴微嘟着,确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