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古婆婆!

“你去哪儿?”见苏若离变了方向,卫无缺当下问道。

“你先回和丰酒楼!”苏若离留下这句话后,身体倏然一跃,加快速度朝古婆婆消失的方向狂奔过去。

卫无缺担心苏若离,可他轻功不行,追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把人给跟丢了……

且说苏若离一路尾随古婆婆,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

她暗自匍匐在隐蔽处,静静看着古婆婆在一处坟墓前停下脚步。

除了那座坟墓,这山坳里至少还有几十座没有立碑的秃坟,乍望过去,有些瘆人。

坟墓前,古婆婆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搁到地上,缓慢打开。

“平之,我知你生前最喜欢南域的‘庆丰’,这瓶酒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头糟酒,你且尝尝。”古婆婆边说话,边从包裹里拿出酒壶跟烧纸。

她把酒洒到坟前,之后慢慢点燃烧纸。

夜风起,烧纸扬在半空打着旋儿的飞起来。

古婆婆在给谁烧纸?

苏若离仔细聆听,却根本听不到古婆婆在那儿嘀咕什么。

她想近一些,再近一些!

就在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背后骤凉!

苏若离本能翻跃,转身之际,分明看到三个身着黑袍,头带黑色毡帽的身影立在她面前。

“谁!”这时,古婆婆亦听到动静,猛然回身。

苏若离未理背后古婆婆,视线落在面前三人身上时,冷笑。

“苏若离?你怎么会在这儿?”古婆婆飞身过来,面露愠色。

苏若离没看古婆婆,而是紧盯着对面三人,“本小姐也想问问,三位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三人见身份暴露,索性摘下毡帽,“随便走走。”

说话的是下邳清河王,李玉。

“那我也是闲着没事儿,随便走走。”苏若离的话,算是回答了古婆婆的疑问。

“你倒是真随便。”古婆婆显然不信,冷声道。

“古婆婆你这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只许他们随便不许我随便啊!”苏若离扬眉,似笑非笑的朝那坟头望了望,“古婆婆这是给谁烧纸呢?”

“故人。”古婆婆脸色微变,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苏若离,你说话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呢!”对面,孟浪对苏若离的态度很不满意,冷叱一声。

“给你听!给你们三个没心没肺的畜牲听呢!”苏若离本就带着火,正愁没理由撒,孟浪这句话一下就把火给点着,这会儿孟浪都让苏若离那嗓子给吼愣了。

一侧,姜羽皱眉,“苏若离你不要太放肆!”

“我就是放肆!想打架?来啊!本小姐正想替紫衣侯打死你们三个不忠不义的畜牲!”苏若离音落之际,原本想要抄家伙冲过去的孟浪身形一顿,不由看向旁边两位老兄长。

三人一时沉默。

“苏若离,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三位王爷与你有何不同?”古婆婆下意识站在三王旁边,低声喝斥。

“当然不同,老娘背叛师门是因为大师姐,我好歹有理由。”苏若离欺身走向三位王爷,“你们又是什么理由?”

见李玉他们不说话,苏若离肆意冷笑,“当年你们打着忠臣良将的幌子,在龙御面前梗起脖梗换来忠肝义胆的名声,这会儿怕是全都喂了狗吧!”

李玉白眉紧皱,“苏若离,你说话别太难听!”

“师傅为了给前蜀紫衣侯正名,付尽半生。”苏若离眼眶略红,“你们不帮也就算了竟还落井下石,比起紫衣侯,你们更对不起师傅!”

想起沈醉,三位王爷心底皆愧,就连古婆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世上对不起沈醉的,何止他们……

“紫衣侯当年真是瞎了眼,竟会看上你们三个白眼狼。”苏若离嘲讽开口,转身离开。

直至苏若离的身影淡入夜色,李玉方才从无限愧疚中抽身出来,“她刚刚……听到什么没有?”

古婆婆见李玉问自己,一时心慌。

“要不要杀人灭口?”姜羽音落,立时收到李玉反对的目光。

“她是沈醉最在乎的徒弟!”李玉的话得了古婆婆认可。

若非如此,沈醉不致于拿神兵交换,堂主也不会由着苏若离活到现在。

“这么远的距离她应该听不到,权当她没来过吧。”古婆婆终是开口,无论如何,她不想让沈醉那孩子太伤心。

三王点头,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倘若沈醉知道神沐堂堂主就是紫衣侯,还不知道要怎样难过。

此时,三王已随古婆婆走到季平之坟前。

“平之,他们来看你了。”古婆婆尤记得季平之死时一幕,红了眼眶。

三王齐跪坟前,重重磕头。

“这里每一位旧识,都是我埋的……”古婆婆抬头,望向周遭几十座荒凉坟墓,“若我有这一日,便劳烦三位动动手,也将我埋在这里,我想永远陪着他们。”

“你别胡说,侯爷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就要胜了。”李玉起身,安慰古婆婆。

古婆婆只是一笑,没有反驳。

第八百一十九章不再往来

筹谋半生,侯爷终于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不安。

她无法预见在这条复仇之路上,还会有多少像季平之这样的旧识倒下去……

此时的苏若离,已经回到和丰酒楼。

她没去找卫无缺,只一个人默默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身体有些发抖。

她看到了!

就在三王发现她的那一瞬间,有张烧了半截的冥纸从她眼前闪过。

而她亲眼看到冥纸下方写着的名字。

季平之!

古婆婆怎么会给季平之烧纸?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么!

季平之明明是害秋意浓跟楚林琅失去亲人的凶手,按道理该是神沐堂的敌人。

而且今晚三王明显不是‘随便走走’那么简单,如果她料想不错,三王当与古婆婆是约好的。

三王是去祭拜季平之?

这种事想想都滑稽,他们之间八竿子打不着……

南域跟邺城对峙的第十天,龙辰轩带着雷宇暗中离开,赶往齐都。

除了沈醉,没有人知道眼下留在邺城驿馆的龙辰轩是假的。

且在龙辰轩离开邺城的第二日,沈醉找到龙朝夕四人,郑重请求郑潭出山。

房间里,郑潭听过沈醉提议之后,陷入沉思。

四人之中,龙朝夕最先开口放弃表态的权利。

接下来是庄奴,“眼下这种局势,你若不出山,怕也没人能与神沐堂的风婆婆一较高下。”

沈醉十分赞同点头,“依照寒子念与劣徒形容,风婆婆行事经商的手段与岭南上官玉极为相似,若真如此,当世除了郑老,怕是没人斗得过她。”

一侧,傅金花拍案,“老郑,机会来了!”

郑潭知道傅金花指的是什么。

当年他在紫衣侯手下主财,与龙御手底下的上官玉斗的你死我活,那真是你方作罢我登场,精彩至极!

就算后来紫衣侯突然失踪,他仍坚守。

最终因为紫衣侯一封密信,他被迫放弃,令上官玉不战而胜。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如果当年没有那样的变故,他应该不会输!

郑潭缓慢起身,看向沈醉,“今日若是别人来求老夫,老夫死都不会再出山,毕竟侯爷在给老夫的密件上曾写明,让老夫隐姓埋名,不再涉足其中。”

没给沈醉开口的机会,郑潭继续道,“但你不一样,你是侯爷的徒弟,侯爷既是把讨伐龙氏江山的使命交给你,便说明侯爷不甘,侯爷不甘,我们亦不甘!而且这始终是龙氏皇族与侯爷的恩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神沐堂插手。”

沈醉眼前一亮,“郑老答应了?”

“此番出山,郑某必追随国师,倾尽所能。”郑潭答应,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他已经浪费了一个。

除了郑潭,龙朝夕,庄奴跟傅金花皆表态,誓与沈醉同进退,与神沐堂斗到底。

就在当日,沈醉用最隆重的礼节将四人抬入邺城驿馆,并在争得寒子念的同意下将淮南所余钱财交到郑潭手里,加上郑潭之前的家底,足够稳住时局。

与此同时,郑潭希望寒子念能来帮他,对于这位后起之秀,郑潭是真的喜欢。

结果就是,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不错的顾如是被晾到一边儿,连翻看账本的机会都没有!

邺城酒楼,顾如是在雅间里疯狂灌酒。

她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寒子念跟在郑潭身边,那个人不管对她还是对国师府都充满了恶意。

雅间房门开启,邢弈浅步走到桌对面,“师妹这样酗酒对身体不好。”

“你滚!”顾如是猛然抬头,狠戾咆哮。

许是没想到顾如是这样激动,邢弈微顿,原本想要迈过去的脚步,悄然落回原处,“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关心!这世上我最不需要的人就是你!”顾如是冷冷看着邢弈,“我恨不得你死。”

邢弈皱眉,“你还放不下师傅?你该醒醒了,师傅喜欢的人是小师妹,为了她师傅连神兵都可以交出去,换作他人,你觉得师傅可能么!”

“呵!师傅才不喜欢苏若离那个小贱种,否则师傅也不会把她逐出师门!”如果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里,唯一一件能让顾如是作梦都能笑醒的,只有这一件。

邢弈却不这么觉得,“师傅把苏若离逐出师门,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们便不再是师徒关系,他日师傅真与苏若离在一起,也不会被世人嘲笑,你不明白么!”

身在局外,往往更能明辨事非。

邢弈的话好似醍醐灌顶,让顾如是瞬间泪崩!

“不会的……”顾如是下意识握紧酒壶,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邢弈终不忍见顾如是流泪,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却被冷不防抛过来的酒壶砸中额角,“我叫你滚——”

鲜血漫过眼睑,滴答落在地上,邢弈愕然看向顾如是,眉压一线,“你真这么恨我?可如果不是你算计苏若离,她又岂会反过来利用我来算计你!”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那一晚是顾如是的恶梦,是她自以为辉煌人生中唯一的败笔。

就在邢弈再欲开口的时候,顾如是腰间软剑陡闪,狠狠戳进他的肩胛骨,“我说过,我恨不得你死!”

邢弈低头,看着冰冷剑芒穿透自己身体,所有希望在这一刻覆灭。

他走了,生生拔出顾如是的软剑,扔到地上。

临走时他答应顾如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那夜之后,苏若离带着卫无缺在南域醉生梦死了三四天,直到卫无缺撑到吐她才舍得回神沐堂。

不想在拐角处遇到了熟人,还是两个。

她出现时,秋意浓正拿剑指着楚林琅喉颈。

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冲到楚林琅面前,挡开秋意浓的剑,“你干什么!”

“苏若离?”秋意浓微怔,片刻后收神,“原来外面传言是真的,你当真成了神沐堂的人。”

第八百二十章谁屠了两门

“我非但成了神沐堂的人,我还知道神沐堂的规矩,同门不许互残。”苏若离肃然看向秋意浓,她一直敬佩眼前这个女人,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秋意浓伤害她在乎的人。

在苏若离心里,不管她与楚林琅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外人面前,她们永远是一体的。

“难怪你能跟凤银黛相处的这么好。”秋意浓剑尖重新指到苏若离背后,“但我不是你,仇人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你让开!”

“若离……”楚林琅不想苏若离替她出头,正欲开口却见苏若离同样抽出破羲。

剑尖相对,苏若离漠然看向秋意浓,“你的仇人是季平之,是龙御,跟林琅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他父亲百晓生将假消息卖进朝廷,秋氏一族根本不会灭门!”秋意浓愤怒开口,眸色如霜。

“我却以为,是你们秋氏一族害了林琅满门被屠。”苏若离冷冷看向秋意浓,“龙御早有杀谋臣之心,就算没有季平之跟百晓生,秋氏一族也免不了被灭的结局,至于龙御选择谁只是过程不同而已,相比季平之,整件事里最无辜的,难道不百晓生!”

秋意浓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你凭一句话就想替她脱罪?”

“这是事实!若我是林琅,不找你报仇已经算是宽厚,若无朝堂之争,何致牵扯到江湖!”苏若离字字冰冷,美目寒凉。

彼此对峙数息,秋意浓缓慢放下寒剑,眼底覆起一层薄雾,“你说的不错,我们……互不相欠。”

见秋意浓转身离开,苏若离却不甘心迈步过去,“你不会再找林琅麻烦了是吗?”

秋意浓止步,却未回头,“我不会找她麻烦,若她遇到麻烦,我便见了也不会帮。”

“多谢。”苏若离暗舒口气,收剑拱拳。

直至秋意浓离开,苏若离方才转身。

此时的楚林琅,泪流满面。

面对昔日挚友,苏若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擦肩而过时,楚林琅拉住苏若离,“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所以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苏若离拨开楚林琅握在自己臂上的皓腕,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苏若离背影淡出视线,楚林琅眼泪决堤。

她是没做错,可与苏若离把神兵交给神沐堂相比,她看轻了自己与苏若离之间的友情。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那日她定不会对龙辰轩说那样绝情的话,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她却选了最不该选的那一个!

背后传来脚步声,楚林琅蓦然转身,看到来者时,抹净眼泪。

“你就是楚林琅?”凤银黛美眸微眯,上下打量眼前女子,的确是绝色。

楚林琅不语,但见其柔荑上爬着的黑色小虫便知来者身份,“凤银黛。”

“没错,就是我。”凤银黛身姿摇曳的走过去,似笑非笑的从楚林琅身边经过,“听说你的仇人是龙辰轩?”

“与你无关。”楚林琅警觉转身,面对凤银黛。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你想龙辰轩死,我也想他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你愿意,你我联手定能让龙辰轩死无葬身之地。”凤银黛缓慢抬手,黑色蛊虫顺着她手指弯曲的方向到了指腹。

‘啪——’

那只蛊虫被凤银黛狠狠一捏,绿血迸溅,再无生息。

“你知我与龙辰轩有仇,却不知我视赵柔为姐妹,你杀了她,我若有机会,便会杀了你。”楚林琅冷冷看向凤银黛,决然开口。

凤银黛蹙眉,“又是赵柔,她只是个奴才!她的命怎么能跟我的命比!楚林琅你最好想清楚,机会不是每天都有!”

“你的命?”楚林琅并未多言,只万分不屑的反问一句。

凤银黛当即震怒,挥手间,数只蛊虫疾飞出去!

‘唰——’

忽有一抹黑色身影挡在楚林琅面前,月牙刺左右斩出,蛊虫尽灭。

凤银黛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且待卯宿儿收起月牙刺,楚林琅已然走到他身边,“若离……”

“我看到了,之前因为苏若离过来我才没现身,她还像以前那么在乎你。”卯宿儿轻声开口,然而楚林琅却似根本没有被安慰到,眼底越发落寞。

卯宿儿心知自己说错话,便再不敢多说话,只默默跟在楚林琅身后,回了房间……

此刻,长廊里发生的事正丝毫不差的传到冷夜耳朵里。

他很意外秋意浓没跟苏若离动手,亦没想到楚林琅竟没有答应凤银黛的提议。

换作他是秋意浓,楚林琅必须死,而若他是楚林琅,定然不会拒绝凤银黛的好意。

成大事者,心要冷,要硬,要无情,显然除了凤银黛,其余三个人都没有做到。

凤银黛虽然做到了,可惜她却没有成大事的脑子。

冷摇了摇头,视线重新落在案前摆放的十大神兵上,“宝藏?呵,你觉得龙御真的会有宝藏吗?”

一侧,古婆婆神色肃凝,“以龙御以往的作派,即便没有宝藏,也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藏于其内。”

古婆婆言外之意,龙御并不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本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冷夜音落时,举手拿起太极弓,双手用力叩住弓柄,太极弓随即变了形状,自弓柄处延伸出一个偌大圆盘!

紧接着是天诛,太虚,贪狼斧……

直到冷夜将十大神兵悉数变换形状之后,呈现在他与古婆婆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乾坤盘。

“龙御当真有几分能耐。”冷夜微俯身,仔细端详乾坤盘上的纹路,半晌后在自己选中的那条纹路里灌注水银。

水银一路向前,急速奔涌,却忽在一处一分为三!

“怎么会这样?”依照冷夜猜测,水银流淌的纹路便是宝藏地图,但水银却偏偏在流过贪狼斧时出了问题,往后的那些线路显得杂乱无章。

“是龙御故弄玄虚?”古婆婆狐疑问道。

“又或者是……贪狼斧都经过谁的手?”冷夜将盛放水银的琉璃瓶搁到一边,眸色肃然。

古婆婆略想了想,“贪狼斧原是川蜀唐门之物,经唐玉之手送至国师府沈醉手里,不过唐玉书在去往皇城的途中遇到过龙千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