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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律在何途和周氏等人跟前将他之前的锋芒完全收敛了,很是谦卑的模样。

周蓁蓁挑眉,沈律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她心思一转,就想到了几日之后的乡试,他这是想玩哀兵必胜那招?随他去!

在何途的见证下,周蓁蓁带着人给还回来的犀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后她朝周海点了点头。

他们这样谨慎,沈衡冷哼。

这批犀角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沈氏用去了一部分,不多。但这一出一进的,周氏赚了三十万两。真是好大一笔进账!更别提这是从沈氏那里咬下来的肥肉了。

周海差点没忍住咧开嘴直乐,他甚至有种想摆上几十桌席面的冲动。

交割完毕,何途叮嘱他们周氏好好研制药墨,不要辜负了朝廷的支持。

这事一解决,登门拜访宗房的人络绎不绝。有来买鹿角胶的,有来买犀角的,谁让目前这两样东西只有周家坊有卖呢。

之前沈氏偷偷找他们时,他们不敢买,此时犀角明确了归属权,他们就敢了。还有鹿角胶,当初周蓁蓁在公堂上可是说了的,有需要的可以上周家坊购买。现在有周氏沈氏带头吃了螃蟹,他们这些家族也想研究研究药墨呢,可不得上门多交流交流。

案子结束之后,周蓁蓁狠狠地睡了两天。

醒了也不出门,就宅在蒹葭馆,整个人懒洋洋,坐靠在炕上,听着丫环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来的热闹事儿。

据说临近乡试前五六天,一份以镜水先生三大夫子名义的新乡试题选火爆起来了。

这份题选据说卖到了脱销,浩瀚书肆又刊印了两次才堪堪应付过来。

周蓁蓁让人悄悄地买了一份,看着眼前这份与她之前让人‘无意中’送到曾老夫子那份删改不多的乡试题选,她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周宪倒是每日傍晚放课之后都来这边,自觉让他姐检查他的课业,乖得很。

她不出门,在宗房作客的某人心情郁闷得很。

突然,他去码头接了一个人回来。

传信给周蓁蓁,她愣了一愣,然后总算从蒹葭馆的窝居出来了。

再次见到祝良,周蓁蓁感觉他变了,周身的气度给人的感觉像海,包容万千,无所不容。

“你的事我下山之后听说了,然后就立即动身赶回庐江,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过你人没事就好。”

对于她将‘四为句’后两句公布出来的举动,祝良并不怪她。面对王硕、贺家、沈氏三方压力,还是在逼入绝境的情况之下,她能撑那么久不说,已经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在五绝山上呆了一个月,所得太多了。

即使王硕一样得了‘四为句’的全四句,也并不妨碍他什么。

当然,他不需要是一回事,但她做到了她的心意又是一回事,他不能不承情。

祝良走时,确实不曾要求她为这四句话保密,他能想象得到周蓁蓁会面临的压力。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将‘四为句’死抓着在几个人手里。一货不卖二主,只是她对族长太爷的说法而已,一切都是为了她所有的计划服务。

周蓁蓁觉得他这声谢,自己当得起,自己还送了他一份大礼呢,现在就等定时炸弹爆炸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那些惊涛骇浪也会随着时间渐渐平静下来。

沈律就一直强调,“此番交手,过去就过去了,不要一味地沉浸在过去,我们需要往前看。”

“大哥,浩瀚书肆那边倒是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以镜水先生三大夫子名义的新乡试题选卖得很火爆,将客人抢回来了不少。”沈衡道。

这算是近段时间以来很罕见的一个好消息了。

这么长久以来,沈氏这边谋算的事因为接连失利,士气低落得很,尽管这个消息没激起他心中什么波澜,但他仍旧装作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鼓舞士气,“好!这真是个好消息,书肆那边从掌柜到小二,这个月多发半个月工钱。”

“看吧,我们沈氏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对了,离乡试没有几天了,今年参考的小子们状态怎么样?”

“好着呢,都说这次一定要努力考好,为族长为族里争光呢。”

俗话说,哀兵必胜。沈氏中,所有参考的学子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就等着乡试到来了。

临近乡试,周蓁蓁去了一趟铜门巷,一来是去看看马冬梅他娘的病情好转得怎么样了,二来是委婉地劝说马冬梅不要参加乡试。马冬梅问原因,她推说不方便说。

周蓁蓁做了该做的事,至于他信与不信,端看他自己怎么权衡了。出来马家的时候,她若有所感,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等她看过去,又没发现人。

她低头垂下眼睫毛,掩饰眼中的若有所思。

某天,周蓁蓁眉染轻愁地来到宗房,进去没多久,但等她离开的时候,面上的愁容不见了。

这一幕正好被周寄撞见,他眼中若有所思。

康靖二十七年的乡试,周氏这边参考的秀才公们约十二人,由周氏统一安排了车驾遂到安庆府的考场,并且统一安排了食宿,所有人提前一天到达安庆府。

这一年,周氏一族的考生特别不顺,开考前,有夜里不小心染上风寒的,有吃错东西拉肚子拉到脚软走不了路的……每一个的情况看着都挺严重的。找大夫看了,也说怕是连考试第一天都熬不过来。

总之,最后稳稳当当进入考场的只有两人,周寄以及一位他在族中玩得好的同伴。

随着考场大门的关上,十位因意外进不了考场考试的周氏少年郎们哭了。

 

第79章

十个少年郎或病或脚软得走不进考场, 他们或红着眼睛或抹着泪, 这一幕看得人心酸又难过。这次错过, 又要等三年,谁知道三年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的,特别是认出他们都是出自庐江周氏一族的,和周氏不对付的,都将这一出当成了笑话传回庐江。

周宥由着书童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马车上放了恭桶, 他们一直腹泄,不就近放一两只恭桶, 恐怕就要出糗了。

他看了一眼关上的考场大门, 手脚还是无力, 心中自嘲,死心吧,不死心难道让人抬着进考场吗?即使他乐意, 考官也不愿意啊。

“都收拾一下情绪,咱们这次是着了道了, 回去禀报族长太爷他们。”

“宥哥,你说这事有没有可能和阿寄他们有关?”有年纪小的迟疑地问出来。

周宥沉着脸, “回去再说。”

此时的周家坊一派平静,还不知道他们这一年的考生遇到了那么大的麻烦。

那日周沈两族犀角交割完毕,次日何途就下达了他们周氏药墨被选上贡墨的消息。

周氏制墨坊扩招了不少工人,这些人都是从族人里挑的。手艺好的才能选进贡墨组做工, 手艺一般的,只能在外围。即使这样,周家坊也焕发出了生机勃勃热火朝天的一面。大家伙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又正逢乡试,难免会憧憬起考生们考完后能有多少人考中举人。

但周宥他们的提前归来,打破了这片平静。

“不好了,宥哥儿他们回来了!”

周宥他们的马车一驶进周家坊,就有人跌跌撞撞来宗房报信。

周海一听这消息急得不得了,“这个时候回来?发生什么事了?谁送他回来的?”周宥功底扎实,是周氏今年极有可能考中的希望之一啊。

下人道,“不止宥哥,几乎都回来了。”

“什么?!”周海腾地站了起来,他觉得头有点晕,十二个考生参考考,十个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他这样,旁边的族长太爷暗暗摇头,还是不够稳重啊。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以周宥为首的十个他们族里的考生一个个由着下人搀扶着进入了大厅。

下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宸听到后,连忙从屋里出来。他虽然没有参加今年的乡试,但看到族里那么多同伴都因意外垂头丧气地回来,心一沉,也在大厅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这这都是怎么了?”

这一个个的,忒惨烈了。

见了族中长辈,甚至有些还见到了亲爹亲爷也来到宗房了,都忍不住红了眼。

“倒是有人说说怎么回事啊。”

周宥收敛了一下情绪,说道,“族长太爷、海太伯、三叔伯、五叔公,事情是这样的……”

在周宥的诉说下,他们总算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周海越听,心越沉,周氏今年估计要丢大脸了。本来十二个考生参考,考中三四人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现在,参考的人只剩下两人了。也就是说今年周氏一族极有可能出不了几个举人老爷,进士就更甚了!

如果周寄他们也没考上举人,那乐子就大发了。试想,等放榜后,各族都摆流水席庆祝族中这一年考中了多少举人,而他们周氏静悄悄的。一想到那个结果,周海脸皮就抽搐。尽管事出有因,别人只看结果,才不会管你因为什么原因一族人都考不出来一位举人呢。

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小辈,三伯公将桌子拍得乒乓响,“这事一定要查清楚!”

“会不会是沈氏干的?”

“太爷,阿寄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毕竟十二个考生,十个中招,两个没有,怎么看都很怪啊。

大家没有出声。

“不要胡乱猜测。”

等他们说够了,族长太爷才道,“事已至此,你们不要想太多。”他顿了顿说道,“此事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闻言,周宥等考生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即使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呢,这一年的乡试终究还是错过了。

现在这样想的人,再过一段时间,却无比庆幸自己错过了这次乡试。不过这是后话了。

族长太爷点名,“阿海,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爹,能不能将蓁姐儿请来啊。”

“请她来做什么?”

“她脑子活泛,”比他强。

他话还没说完,族长太爷就瞪他,“你是少族长还是她是少族长?啥都指着她还要你干嘛?”

好吧,周海垂头,他近来确实有些过于依赖她了。

族长太爷走后,周海和族中叔伯商量了一下,他觉得一定是内鬼所为。

三伯公和五叔公两人在族长太爷走后,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然后又各自在心里琢磨开了,至于琢磨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俩一致决定将查真相这事交给周海全权处理。周海认为有内鬼,就按他的思路走,他决定将这几日陪同周宥他们去安庆府考试的仆人拘禁起来,就按他说的来。

随着周宥等人的归来,周氏一族的考生因为风寒腹泄生病等原因也传到了各族的耳朵里。

沈氏宗房,听了这出笑话,沈衡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和他大哥分享这消息,一起乐呵乐呵。

“你说周氏那边的考生都回来了?”沈律问。

“差不多吧,就两人进了考场。想不到他们周氏也有今天?我估计是近来他们周氏过于得意忘形了,应该是不小心着了道了。”

沈衡只觉得看到周氏倒霉,他胸口的那口恶气总算松了。

沈律没有说话,他在周氏一族的事上不会轻易下结论。对方有点动静他首先要先确认一下真假以及有没有陷阱。用后世的话说,周氏的阴险狡诈都快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但在这事上,想破头也没能想出其中有什么蹊跷。

“大哥,等放榜就有好戏看了。希望子桐他们争气点,为我们沈氏大大涨一回脸。”

不提周家坊这边,安庆府考场那里,考生们都拿到了卷子,等他们将卷子扫第一遍时,许多人都瞪大了眼,呼吸急促,这题这题有一部分好眼熟啊,他做过的!

乡试考三天,想提前交卷也可以。

这十月的天,已经开始冷了,考生们还是穿着单层的衣服,并不如何保暖。许多考生在考场里也是苦苦熬着。

庐江的考生们多数都已经做完了题,甚至还检查了几遍,对答案已经不想再作更改,但他们迟迟没有交卷,因为没有人带头。

最终裴盛决定提前交卷子,能带进来的碳早就烧光了,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挨冻了。

于是裴盛挥出了小旗,很快就有维护考场秩序的衙役过来。得知他要交卷子,先是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帮他糊名。

交了卷子,裴盛拎着考篮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考场。

考官看他这样,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这位考生考得不错。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陆续续,提前交卷的人还挺多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庐江的考生。

考官的眉头微微一拧,这一届考生是怎么回事?卷子他看了,不容易,怎地提前交卷的人还这么多?且每个都是从从容容的,不像是不会答的样子。

出了考场的裴盛,难掩兴奋,坐上来接人的马车,等着同族的考生都上来了,就催促着家去。

书童看大家有说有笑,一脸轻松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公子心情很好,是考得不错吗?”

裴盛矜持地笑笑,“是考得不错。”

裴氏的其他同族考生也陆续搭话:

“咱们庐江的考生都应该考得不错,我的号子靠近大门,继盛哥之后,看到不少庐江的考生都提前交卷了。”

“是啊,镜水先生仨这一次的题目选得真好,盛哥你们不知道,我看到策论题时,吃了好大一惊,久久不能回神。”

“岂止是你?大家都差不多吧。”

“真是多亏了镜水先生的试题选是在庐江刊印的,这真是咱们庐江学子的福气啊。”

周蓁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丫,想着刚才传回来的消息,微微一笑,一切终成定局,

裴氏那边的考生考完后有说有笑地回到庐江,沈氏这边的也不遑多让。

沈衡眉开眼笑地走进来,“大哥,子桐他们回来了,有说有笑的,都说这次考中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沈律闻言也露出开怀的笑容。

沈衡接着道,“不止子桐,咱们沈氏的考生都说这次考中是没问题的。”

沈律疑惑,“怎地如此肯定?子桐火候到了,考完后心里有数不奇怪。子杼我记得考试前都是忐忑极了,没怎么有把握的啊。”

提到这个,沈衡就乐了,“其实这次真是多亏了镜水先生他们仨第二次刊印的试题选了。”

闻言,沈律心一突,他连忙问,“怎么回事?”

“这次乡试,考试的内容有一半以上都是出自那试题选。大哥,如果这次真如子桐他们所言,我们沈氏怕是要一次性出十三位举人啊。”沈衡想想就觉得激动极了,“到时我们力压周氏——大哥,你的脸怎么那么白?!”

沈律深吸一口气,“你去浩瀚书肆,将那镜水先生仨给我请来!如果不肯来,绑也给我绑过来!”

“大哥?”他发现他大哥的手在抖。

“祸到临头了,快去!”沈律催促,就差没跺脚了。

周氏这边,周海下狠手查了两天,才发现罪魁祸首是他挑选过去照顾这些考生饮食起居的厨娘徐氏。查到她头上,徐氏对一切罪状供认不讳,问她原因,她也说了。

就是有点可笑,竟然是因为记恨他婆娘曾经对她男人的一顿奚落,所以才会趁此机会,在周氏众考生的晚饭和早饭里都下了大量的巴豆粉。

说实话,面对这可笑的真相,大家都有些接受无能,特别是那十个考生。

族长太爷特意出来安慰了他们几句,末了,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可是这真相对他们而言还不是最大的打击,最大的打击就是考试结束后,考生回来说起这次乡试的题目时。

当他们得知今年的乡试和镜水先生仨所出的第二册 试题选的题目相似重合度高达五成时,周宥他们是崩溃的,这次秋试他们庐江占优势的啊,就这样让他们错过了。

沈律用了手段,从镜水先生和曾老夫子那里得知第二份试题选竟是曾老夫子无意中捡到的,他当时是崩溃的。

中计了!而且这一局对方早早就布下,天要亡他沈氏!

面对一头雾水模样的曾老夫子,沈律什么都不想说,挥挥手让人送他们走了。蠢货!什么东西都敢捡都敢用,猪脑子,坑死他们沈氏了!

沈衡再笨,看到他大哥如此焦虑发愁的模样,此刻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周氏那边,十位考生因上吐下泄进不了考场,周氏宗房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说法?”沈律需要再确认一下。

沈衡低低地回道,“说是照顾考生饮食起居的厨娘因记恨周海婆娘对她男人的一顿奚落,心生不愤,故而在周氏众考生的晚饭和早饭里都下了大量的巴豆粉。”

“那厨娘呢?”

“打了一顿,被远远发卖了。”

“一家子吗?”

“对!”

“好一招障眼法!”说完这句,沈律坐在那久久不说话。

“大哥,到底怎么了?我们沈氏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做不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头上那把刀落下。

他就说,没那么巧,去考个乡试,周氏的考生就倒下了九成,生生错过了今年的乡试……

周氏啊周氏,服了,他服了。前面的那些交锋算什么?这招釜底抽薪才叫狠呢。

 

第80章

沈氏宗房

“大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弟弟我笨,猜不着。但你这样, 让我看了, 感觉就像是天榻了。”看他大哥这副模样, 沈衡感觉自己快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