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跟在后面,还在想着刚才那莫名腾起的感觉,再看无忧时,她已经趴在白夜的肩上睡着了。也只有在看她睡觉的时候,才觉得她是个正常的小孩。

“你在叹什么气?”白夜忽然问道。

我看了看他,说道:“如果无忧不是白瞳之眼,那该多好。”

白夜顿了顿,笑道:“我看天下的母亲,也只有你会这么想。”

“天下的母亲应该都会这么想。”我摇摇头,“这种天生的灵力在我看来,实在很危险。我怕有人会垂涎无忧的力量,对她不利。”

白夜默了片刻,笑道:“没有人可以动我的女儿。”

我抬头看着他,越发看不透他,我很想问他无忧并不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可以这样待她。只是无忧在这里,我不能问他。忍了忍,压下了这个疑问。

无忧自出过一次王宫之后,便再也不想窝在这冷清的王宫里。她要出去的时候,只需要跟白夜说一声,我便带她出门。

她喜欢跟狐族的小孩玩,也喜欢红纱,但是最喜欢的,竟然是绿木叔公。

“无忧,幸好你不是狐狸,不然像你娘一样,南海又要不得安宁了。”

听见叔公对无忧这么说,我忍不住将无忧拉了过来,说道:“不要听你太叔公说,他才是只爱闯祸的狐狸。”

红纱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再这么说下去,无忧只会觉得你们都不是让人省心的狐狸了。”

我们一听,忙闭了嘴。无忧睁着眼睛看我们,好似在笑。

叔公教无忧控制白瞳,不可随心而用,若对方没有敌意或是敌意稍轻,尽量不用。免得自己先动了手,对方为了自保,也会狠命抵抗的。况且现在无忧还不能完全使对方的灵气尽散,如果控制不好,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你知道最适合无忧的主人是谁吗?”叔公忽然问我。

我愣了愣,说道:“无忧可是没有灵兽丹,也没有一点灵气的灵宠。”

“的确如此,所以这世上适合做她主人的,也只有一个人。”

“谁?”

“落伤。”

我意外了下,叔公缓缓说道:“落伤有破瞳之眼,能看穿对方的幻术和洞察对方的想法。对方有没有敌意,他一看便知。而无忧只能凭本能判断这点,因此两人若是配合得好,就算是神,也没有办法动他们半分。”

我心中没有惊异,也没有欢喜,反而有些忧愁。如果能选择,我真的只愿无忧是个普通的灵宠,至少这样,她一生便真的无忧了。

红纱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小七,你不要想太多。无忧是王族的孩子,至少在南海上,没有人会伤她。”

我苦涩一笑,心中的酸楚又无法告诉她。看向无忧时,她已经爬到叔公的身上,趴着睡着了,看着她安静的模样,才安心了些。

“小七,王还不打算跟你大婚吗?”

我看了看红纱,自己倒忘了这件事。那年只是订亲,还未行大婚之礼。虽说南海上订亲跟成亲也差不多,只是白夜是王,南海的人也的确会比较看重。想到成亲,我又想到了青魂,想到那晚铺在桌上的凤冠霞帔。心里又泛起疼痛,竭力不再去想。

红纱见我脸色微变,以为是戳了我的痛处,忙说道:“其实现在大家都认定你是南海王后,即使不行礼也没什么。”

我笑了笑,这头衔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叔公好似也已经睡着了,两人的呼吸声都很均匀。红纱站起了身,拿了件衣裳盖在无忧身上。叔公忽然微睁了眼,四目一对,便又立刻躲开了。

我歪斜着脑袋看红纱,她见我看她,脸上更红。我忍不住想笑,轻声喊道:“叔婆。”

红纱一听,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连耳根子都红了。叔公好似轻笑了一声,却假装没醒。

我怕吵醒了无忧,不敢笑出声来,这时无忧似在梦中呓语一般:“太叔婆。”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再看红纱,她已经跑出屋外去了。叔公倒是悠悠的睁开眼,抚着无忧的头,又看向我:“无双,南海王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是他并不能算是个太博爱的君主。若是以后他有什么野心,你要及时阻止他的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他这才又闭上了眼睛。

我满怀心事的走出屋子,看着天上的乌云,这几天天气不太好,雨却是欲下不下,气流也有些停滞不前,闷热得很。

无忧在叔公那里,我放心的往外面走去。走到河流边洗了个脸,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我坐在石头上,看着河水有一瞬间的恍惚。锁灵链原本一直在裂开的缝隙,这一年来竟又慢慢的愈合了。想着如果拿回记忆应该会更痛苦,便没有再去理会它。今天仔细一看,附着在它上面的那层青光,也已消弱了些。

我正想得出神,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身上的湿感让我极不舒服,幻化了一片大叶子,顶在头上往回跑。

雨势越来越大,我躲进一个树洞中,看着外面湿润的地面,已是极不舒服。可惜自己没了灵兽丹,不然筑起灵力墙,也可以雨水不沾的回到家里。

雨下得更大了,几乎看不清楚百米外的东西。正想着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眼睛却是一定,还闻到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

我眨了眨眼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浑身都是血,雨水冲洗到地面,连地都漂浮着血水。我瞪大了眼,看到他身后跟来已然化形的麒麟,才蓦地想起他就是跟落伤一起成为最后两个星宿子的一人。

我刚想出去,身子却一抖,后面又跟来一人,挥剑砍下麒麟的头颅,又一剑刺入他的身体,那星宿子顿时气绝。我看着那将灵力之剑刺进他身体的人,已是愕然。

落伤。

那脸上的慵懒之色,还有从雨中隐约传来的气息,分明就是落伤。

我捂着嘴不敢动弹,全身颤抖。这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落伤,可是又的确是他。他杀了星宿子做什么?为了成为天人吗?我想到他那日所说的话,又摇摇头,不可能,他绝不会是那种人。

落伤收了那灵力之剑,四下一看,我忙缩回身子,藏在树洞中。等了片刻,感觉到他的气息退去,才颤颤的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踉跄着跑到那星宿子身旁。

我看着满是血的他,又看了看那惨死的麒麟,颤抖得愈发厉害。残留在他身上的灵力之气,确实是落伤的。

我想将他们化入灵力球中,带回两仪馆。刚念了咒术,便听见后面一声怒喝:“孽障!杀我弟子!”

我诧异的回过头,已见一个灵力球击了过来,胸口顿时裂痛,人已被甩到树上。喉中一甜,已吐出一口鲜血。

我愕然的看着那人,看装扮,应该是两仪馆的神官,但是又跟神官不同,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仪馆的馆主。本是在百米之外的他,瞬间到了面前,将我的灵力扣住,一掌拍来,我人便晕了过去。

第十章 囚禁

我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门,好似是一个密封的地方。再看我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下了床,地面冰凉。

我正困惑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便见那本是没有门的墙,突然消失了,只见外面走进一个华服男子,见了我,便是冷哼一声:“又是你。”

我皱眉看着他,不知何意。他身后的巫女们立在一旁,却未看我。他见我神情惘然,说:“五百年前伤星宿子,五百年后杀星宿子,看来你完全没有把两仪馆和星宿厅放在眼里。”

伤了星宿子?杀了星宿子?我愕然,说道:“我没有杀星宿子,我只是想将他们带回两仪馆。”

那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又走进一人,说道:“东皇你说这种话,惹得白夜王不满,怕又要杀一个馆主了。”他嗤笑一声,又说道,“当年她只是一只小狐狸便惹得白夜王翻脸,现在她已经是南海王后,东皇你若说错了话,我们西皇也难做。”

那被称为东皇的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不如你来问。”

“问是要问的。”西皇面向我,说道,“昨天傍晚,你为何会出现在迷雾林中?”

我见他问的正常,答道:“闲逛到那里。”

“你去到的时候,星宿子以及他的灵宠,是否已死?”

我顿了顿,摇摇头:“昨天突然下起雨,我就躲到树洞里。后来见那星宿子跑过,然后出现一个人,把他杀了。”

西皇眼神微微一顿,问道:“杀他的人是谁?”

我抿着嘴,绝不能说是落伤。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如果我说了,他必死无疑。我摇摇头,我不能这么轻易确定那就是落伤,而且也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东皇见我这番神色,又是冷声道:“你看到了却不说,是在包庇谁,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人?”

我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两皇对视一眼,便出去了。他们一走,这里又成了一个密室。

我抱腿坐在床上,心乱如麻。刚才瞥见门外的那些侍卫,忽然觉得很是熟悉,好似以前也来过这里般。

这几天除了送食物来的巫女,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过了五天,那墙又被打开,起先我以为是巫女,睁眼一看,却是白夜。

他见了我,笑道:“瘦了点,看来这里的确不可以再住下去了。”

我翻了他个白眼,说道:“我没杀星宿子。”

“他们无法证明你杀了星宿子,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你没杀。一直在僵持着。”白夜坐在一旁,看着我说道,“那个杀星宿子的人,一定是你认识,而且是你很熟络的人。”

我又闭上了嘴,盯着他不说话。

白夜蓦地一笑:“你瞪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杀的。”他又说道,“小白这几天都在找你。”

我心里一抽,问道:“无忧好好吃饭没?睡得安稳吗?”

白夜瞟了我一眼:“那个人该比小白重要,要不然你怎么会闭口不言。我想你要是再在这里待几天,小白走路都没力气了。”

我一顿,看着他说道:“你不许吓我。”默了下又添了一句,“她向来很听你的,你就骗她说我去玩了,过几天就回去。”

白夜摇头一笑:“无双,你如果不说出那个人,可能要在这里关上数十年。难道我能骗她那么久?”

我心里一凉,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动摇。想到落伤,又猛地摇摇头。

“她若不说,恐怕不是只关数十年这么简单。”

东皇和西皇走了进来,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从她的样子看来,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肯说。”

白夜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淡笑道:“你们这是想要杀了她,杀了我白夜的妻子?”

“南海王你不要欺人太甚。”东皇怒目圆瞪,“五百年前你无法救她,五百年后也不行。若不是当年槿烟大人回海,她早已死了。”

五百年前,又是五百年前。我对这个时间忽然万分厌恶,听得几乎要吐了出来。

白夜耸耸肩,脸上却还是淡笑:“你们可以试试。”

我看着白夜,虽然身上一丝灵气也未露,但是却能感觉得到那股压迫感。东西两皇身子一顿,似乎在承受着什么。

西皇见状,勉强一笑:“此事仍需再彻查一番。”

“我要出去。”我起了身,说道。

东皇冷哼一声:“要逃了么?”

我瞪了他一眼,白夜已说道:“无双说,她要出去。”

两皇又是相觑了一眼,心下似乎在衡量什么。默了许久,才互相点了下头,脸色却是十分难看的。

跟着白夜出来,回头一看,原来这里是星宿厅。出了大门,走了没几步,白夜步子一顿,侧转过身,说道:“再走一步,死。”

后面仍是毫无动静,至少我未察觉出来。只是白夜又往前走去,也没有再停,估计他们没有再跟上来了。

白夜见我走得急促,问道:“小白在你母亲那里,不必担心。”

“我急着找落伤。”我猛地一顿,看了他一眼,他已是满脸的笑。我心里暗暗后悔着,他现在一定觉得我就是个白痴,他如果想不通,那他就是个白痴,不管怎么想,都是我更笨些。

也不理会他是否猜到了什么,既然他不问,我也就不说。

到了两仪馆,没有看到落伤,却见琴无艾站在门口。她看到了我,本以为只是看一眼,她却慢慢走了过来。

她神色依旧是那样冷艳,开口道:“你若知杀星宿子的是谁,为何不说?”

我微微一顿,没有答话。她又说道:“那个星宿子一死,嫌疑最大的便是落伤。如今整个南海都认为是他杀的,对他冷眼相待。你既是他朋友,为何不说出真相?”

我避开她的目光,不知该说什么。正僵持着,就见落伤从里面出来。我看向他,又想起那日手持灵剑,挥手砍去灵宠头颅,一剑将星宿子杀死的水墨色长袍男子,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总不愿承认,也不想去相信,可是却想不到疑点。

琴无艾一见他,已迎身上去,定定的立在他一旁。

落伤顿了顿,说道:“我已说过,不会收你做灵宠。我今日已是半罪之身,无继任的可能,你又何必蹉跎时光。”

琴无艾不语,好似未听见般。落伤说完这话,也不多言,见了我,走过来说道:“星宿厅放你出来了?”

“嗯。”我点点头,“不过应该还在派人看着我。”我四下一看,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拉着落伤走进小树林中,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时,才说道:“那日我藏在树洞中躲雨,看到那星宿子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然后被人杀了。”

落伤眉头一皱,问道:“是谁?”

“我看到的,是你。一模一样,连灵气也一样。”

落伤微愣了片刻,似在沉思什么,却问道:“你不怀疑那或许就是我?”

我摇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落伤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说道:“我未做过这种事。你大可告诉他们真相。”

我皱了皱眉,问道:“星宿子被杀的那天,你在哪里?有人看到你在了吗?”

落伤默了默,我便知当日他并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试探着问道:“琴无艾总是跟着你,她总该知道吧?”

“南海的人都知道她一心要做我的灵宠,即便她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顿了下,又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我做的,你说了也无妨。现在他们要给白夜王三分薄面,一旦两仪馆闹了起来,星宿厅还是会再将你抓回去。”

我看着他,摇头道:“我说了,你会死。我不说,最多也是被他们关起来。”

落伤似叹了一气,却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两人慢慢的往回走,没有再说这件事。

我们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无忧是你姐姐的孩子?”

我点点头,这种事瞒不过他。

“但凡有眼术的人,都会天生嗜杀。无忧还小,你要好好教她。”落伤似沉入了什么遥远的记忆中,许久才道,“我儿时也曾嗜杀,若不是碰到槿烟大人将我带到两仪馆,又碰上青烟师傅,想必我现在也早成了邪灵。”

我心里微微一颤,点头道:“我不会让无忧变成那样一个人的。”

“所以你不能被囚禁在星宿厅,更不能死,你若死了,无忧待在白夜王身边,很有可能会变成嗜杀者。”

我一愣,他竟还想着要我说出实情。我不知是气还是难过,我想保护无忧,但是若要我用落伤的命去换,却绝不可能。

落伤脸上已出现一丝苦意,他知道劝我不动,也不再开口。即便我被关的时候他出来说了,也没有用,还有可能两个人都会死,他若真的那样做了,我也算是白为他而死了,他总不至于那么辜负我。

我们回到两仪馆,白夜和琴无艾还在那里。落伤进了两仪馆,琴无艾仍犹如定身般站在门口。

白夜说道:“我们去接小白。”

回到狐族,族里的人见了我,眼神都怪异冷漠。白夜丝毫不在意,拉着我往里面走去。

无忧已经睡着了,我看着她脸色略显苍白的脸,有些心疼。

“闹了一夜,刚睡着。”母亲轻轻关上房门,将我送出门外,看我时眼里却多了一份漠然,“已经是做娘的人了,却还是跟个孩子一样,你怎么照顾好无忧?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到底要给族里添多少麻烦才甘心?”

我垂着头,听着母亲训斥的声音,心里难过至极。

“我当初真不该生你。”

母亲嗫嚅一句,我抬头看去,只见她眼眶已经红了。

第十一章 取灵

晚上无忧醒来,族门已经关了。

在王宫里,我和白夜住在两个院子里,现在在族里,自然不可能分房而睡。我抱着无忧在床上,他也在一旁逗她玩。夜一深,他便起了身,去了外面。族门关不关,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阻碍,来去自由。

我搂着无忧睡至半夜,好像感觉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看,白夜正坐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我们。见我醒来,脸上蓦地有了笑意,伸手示意噤声。

刚才他那神情,我从未见过,看得心中有一些忐忑。我想就算他对我再好一百年,我对他莫名的恐惧,也不会消失的。我睁眼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他见我瞪大了眼,好似忍不住笑了笑,起身跃上房梁,看样子是要在那上面睡一晚。

第二天带着无忧去了一趟红纱家里,免得她担心我。接下来几天,都在王宫里陪无忧。我担心有一日星宿厅真的抓了我,便再也不能陪着她了。

忐忑着心过了两个月,星宿厅已派人来了。

两仪馆向星宿厅请命,查出真凶。因为那星宿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代天人,东西两海也是极为重视。两个月未找到凶手,便自然而然再怀疑我。

看到那些侍卫的时候,我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白夜盯着这些人,对我附耳道:“你这一去,怕是要被囚上百年。如果东西五皇想杀鸡儆猴,你有可能会死。你一死,小白便孤苦伶仃了。”

我知他是要我说出凶手,但是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落伤死。他见我不回答,轻叹一气,说道:“我会照顾好小白的。”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巫女们已过来带我走。

我又回到了星宿厅冰冷的密室中,不知会被囚禁多久,只知道要再出去的可能性很小。若是囚禁百年,我倒还可以忍受。只是那东皇似乎对我极不友好,而且从那日的语气听来,我应该是跟他五百年前就有什么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