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琛做饭的手艺只能是过得去,但一家人还是吃得很开心,不过大晚上的,也都没什么胃口,几个菜都没吃了,倒是那个不被看好的糖醋鸡蛋,一点儿没剩。

饭后肖伊依收拾完厨房,给她爸拨了个电话,说明天年三十儿不回家过了,在家和宇琛、丫丫四个人一起过。

他爸乍听说年三十儿不回家,啧了一声,还没及说什么,听了后半句,又把话咽了回去:“啊?啊……哦,那行吧……那什么,家里有饭吗?不行让他们一起来这儿吃……”

肖伊依答说:“不用了,买了很多菜。”

肖国成应得很痛快:“哦,行,那你就甭带阳阳过来了。”

晚上九点,肖伊依给梁千雅放了水让她自己泡澡,自己去肖沐阳房里叫他洗。肖沐阳正拉着梁宇琛在自己房间陪他插乐高,央着不去,说跟爸爸说好了,一会儿让爸爸陪着他洗。

因肖沐阳下午睡得太久,肖伊依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了,便由得他去,只是等丫丫和她都洗完了,父子俩还在坐在地板上玩儿,便下了最后通牒。梁宇琛这才哄着肖沐阳把乐高收到盒子里,带他去洗澡。

父子俩洗澡时,母女俩就躺在肖伊依房里聊天儿,不一会儿,阳阳洗完澡披着条浴巾跑进来,随手把浴巾一甩,光溜儿地跳到床上:“光屁猴儿来喽!哈哈哈!”

“怎么光着出来了,赶紧钻被子里去,着凉了!”肖伊依呵了一声,去他房里拿衣服。

肖沐阳不理,年纪小小的,玩儿闹起来就没了羞臊心,先还捂着裆,被妈妈一说,反而闹起来,在床上嘻嘻哈哈地滚来滚去:“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小核桃?”

“什么小核桃?”

“就是一冷,小蛋蛋就缩起来,变成了一个小核桃。”肖沐阳大方地站起来给姐姐展示,“你看,就是现在这样。”

梁千雅被逗得直笑,肖伊依进来正看见这一幕,无奈训说:“你怎么这么不羞啊,妈妈不是给你说过,隐私部位不能随便给人看吗?更不能随便给女生看。”

肖沐阳嘿嘿一乐,趴到被子上,抓了个被子边儿从这头咕噜噜滚到那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别裹了,快出来,抹油穿衣服。”

“爸爸给抹完了。”

“那就赶紧出来穿衣服,听没听到,快点儿。”

肖沐阳被妈妈从被子里挖出来,监督着穿了衣服,刷完牙,在床上蹦跶说今晚要和姐姐妈妈一起在这儿睡。

梁宇琛这会儿也洗完澡进了屋,问说:“你们把爸爸的地儿占了,那爸爸睡哪儿啊。”

“我们四个一起睡啊。”肖沐阳给家人安排位置,“妈妈睡这边,姐姐睡着边,我睡中间。”

“那爸爸呢?”梁宇琛问。

“爸爸睡这儿。”肖沐阳指着床尾,三个人脚下的位置,“你看,正合适。”

梁宇琛笑:“我才不要闻你们的臭脚丫。”

肖沐阳故意把脚丫凑到他脸上,坏笑说:“不臭,你闻闻!”

“好臭!”梁宇琛趁机抓着肖沐阳的小脚丫挠他的脚心儿。

“哈哈哈哈!”肖沐阳笑得憋红了脸,“姐姐救我,哈哈哈,救救我,哈哈哈……姐姐……”

梁千雅上去抱肖沐阳救援,反被梁宇琛另一只手上来抓她腰侧的痒痒肉。

姐弟俩笑成一团,肖依伊看他们父子三人玩闹,在一旁笑了一会儿,只肖沐阳年纪小,闹起来没顾及,偏生劲儿还不小,怕他张牙舞爪起来没轻没重地踢着梁千雅或梁宇琛,便见机拉了笑得直蹬腿儿的肖沐阳,劝说:“行了行了,别折腾了……”

肖沐阳从梁宇琛怀里挣脱出来,对肖依伊说:“妈妈,你批评爸爸,爸爸老欺负我和姐姐。”

肖依伊装模做样地对着梁宇琛说:“听到没?批评你!不许咯吱我们了。”

“挨妈妈批评了,不欺负你们了……”梁宇琛放了姐弟俩,却忽地抓了肖依伊的脚,“欺负妈妈!”

肖依伊不防备被梁宇琛抓着脚腕挠脚心,瞬间笑倒。

“妈妈!我来救你!”肖沐阳站起来抓了被子蒙到梁宇琛身上,紧接着自己也趴上去,兴奋地笑,“姐姐快来!一起消灭这个大怪兽!”

梁千雅笑说:“压着他管什么用,咱们得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我们也咯吱他!”

说完姐弟俩掀了被子,一拥而上,反击回去。

父子三人在床上笑闹折腾了半天,才在肖依伊的“批评”下偃旗息鼓,只姐弟俩都玩儿得很兴奋,谁也不想回屋睡觉,一家人便按照肖沐阳安排的位置趟在床上聊天儿。

肖伊依给儿女讲自己小时候过年的事儿:“那个时候年味儿足,尤其是住在农村那几年,过年的时候炮仗从年三十儿一直放到正月十五,晚上大人们在屋里打麻将,我大概就阳阳这么大吧,就跟着你们大姨和大舅抱着吃的看电视熬夜,那时候可盼着他们大人打麻将了,因为不管谁赢,都会给我们钱去村口的小卖部买吃的……”

“初二的时候回娘嫁,你们姥爷骑着个平板儿三轮儿拉着我和你们姥姥,怕我冷,车上会铺一床被子,我穿得暖暖和和的躺在被窝儿里,你们姥姥坐在我旁边,车上还放着年货,每次到你们太姥姥家的时候,最热的那个肯定是你们姥爷,骑了一身的汗,脑袋上直冒白烟儿……”

提起儿时的幸福时光,肖依伊难免感伤,梁宇琛歪躺在她脚下,伸手到被子下握了她的脚,一下一下地揉捏摩挲。

梁千雅听了却觉得艳羡:“真好,什么时候咱家也这样啊,就好像这张床就是三轮车,咱们三个盖着被子,让我爸骑着三轮儿拉着咱们。”

梁宇琛笑:“算了吧,你们娘儿仨加起来两百多斤,赶上一头老母猪了,我可拉不动。”

梁千雅啧啧道:“您可真是我爷爷亲儿子,张嘴就是猪,每年回我奶奶家过年三十儿,我爷爷保准提他当年养猪劁猪的事儿,今年不回了,我也没逃出去这老母猪去。”

肖依伊和梁宇琛都深有感触地笑了笑,肖沐阳问姐姐:“为什么要‘敲’猪啊?”

“你想啊,猪那么肥,肯定很大劲儿啊,不在给它脑袋上咚……”梁千雅在弟弟头上比了个敲头的姿势,“来一下子,敲晕了他,怎么宰啊。”

“哦……”肖沐阳拖着长音,表示学到了。

梁宇琛笑了笑,问梁千雅:“你自己知道什么是劁猪吗?”

“啊?”梁千雅愣了一下,“不是我说的这个意思吗?”

梁宇琛笑而不语,肖依伊给女儿解释说:“劁猪不是那个敲脑袋的‘敲’,就是给猪做绝育手术的意思,就像宠物医院给小猫小狗做手术一样。”

梁千雅多年认知被颠覆,一脸震惊:“什么?我一直以为是敲晕了呢,我之前还一直纳闷儿呢,为什么宰猪要兽医来,敢情我爷爷是干这个的?太残忍了吧。”

梁宇琛笑:“那你那个给猪敲晕了再杀就不残忍吗?”

“可是为什么要做绝育啊?”

“做了绝育的猪才好长肉。”

“可是做了绝育怎么生小猪啊?猪场不就赔了吗?”

“会留种猪啊。”

“那被留下的种猪真的太幸运了,得长得多膘肥体壮的才能有这待遇啊。”

肖沐阳听不太懂爸爸和姐姐的话,一个劲儿地追问:“什么啊?是什么意思啊?”

梁千雅逗他:“比如你是小猪吧,为了让你长胖点儿,就把你的小核桃敲碎,以后你再到处光屁猴儿就这么对付你,看你还敢不敢随便光屁股瞎蹦跶了。”

肖沐阳捂着裆扎进妈妈怀里:“不要……我舍不得它……”

肖依伊和梁宇琛相视一笑,忍俊不禁。

梁千雅和肖沐阳到底还是在肖依伊房里睡下了,开心的时候舍不得走,等困了累了又懒得动,关灯后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最后渐渐都没了声音。肖依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侧身躺着,困得眼皮子打架,梁宇琛一直躺在床尾,握着她的脚按摩揉捏。

夜深,肖依伊被肖沐阳翻身时踹醒,摸了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两点多了,身边睡着一双儿女,梁宇琛不在房里。她起身把肖沐阳抱正,怕他翻身再踢着一旁的姐姐,便在两人之间摞了两个枕头隔开,悄声出了房门。

去女儿和儿子的房间都看了一眼,未见梁宇琛,猜他大概去客房睡了,便下楼去找他,才下到楼梯口,便见得客厅亮着夜灯,梁宇琛独坐在沙发上抽烟,幽暗的光线笼在他身上,透着几分寂寥。

他不是爱抽烟的人,多是疲惫时提神,又或是有心事。

梁宇琛听到动静看过来,掐了手里的烟:“怎么起了?”

“你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睡的时候有点儿饿,吃了点儿东西,吃完反而睡不着了,坐会儿。”

知道他的心事多半与己有关,肖依伊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有些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开口,便摆弄起他的手,抚摸他手背上的青筋,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坐了片刻,梁宇琛起身去了门厅,回来时拿了一个首饰盒递给她。

她疑惑地接过来,打开,还是上次的耳环,不是一只,是一对。

“不知道你那对耳环是从哪家店买的,我拿着那只耳环问了几家店,都说不清楚,所以我找人照着原来那只定做了一个,我仔细看了看,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肖依伊拿起来看了看,放回去,浅浅地弯了弯唇角:“谢谢。”

梁宇琛看着盒子里的耳环说:“找到这只耳环的时候我们刚离婚,其实也可以让丫丫带给你,就是……想给自己留一个见你的借口吧,一直没拿给你。”

提起过往,肖依伊垂了眸子。

梁宇琛凝了她片刻,又道:“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宋嘉离职前跟我道歉,说如果想挽回你,可以试试解释一下你们那个一样的包,说你可能误会了。我当时觉得既然离婚了,那有没有别的误会也不重要了,后来是想,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而且,咱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从来与别人没关系……”

梁宇琛叹了一声,问说:“除去我们离婚后那一年多,你还记得你最长一次不理我是多久吗?”

肖依伊垂眸不语。

“八十七天。”梁宇琛述道,“再之前这么久不理我,还是阳阳刚开始学说话,第一次叫我爸爸,你躲了我两个月……那次八十七天不理我,是丫丫钢琴比赛得奖,我们一起去吃饭时,碰到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过来跟我打招呼,问你是不是我太太,我当时没否认……那次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冤的,人家看我们带着孩子,叫你妈妈,叫我爸爸,当然觉得你是我太太,我能说什么呢?如果说这是我前妻,甚至说这是我朋友,更让人觉得奇怪吧?不过是生意场上认识的一个人,自然是敷衍过去,结果回去你就又开始躲着我,电话不接,人不见,将近三个月只发了十几条信息,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个字……”

肖依伊当然记得那件事,只是不记得她那次躲了他那么久。

“那次,我真的想过,就这样吧,也许我们就注定只能做朋友,做亲人,也挺好,也是一辈子,至少你不会再躲着我……可心里又总有一个声音执拗地不想放弃,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再试一试,也许明天你就会接我的电话,又或者后天……”

梁宇琛执了肖依伊的手,握住,“这几年,我就像在手里捧着一捧沙,握紧就会从指缝间流走,松手,又会被风吹散,可不论怎样,就是不想放手,想着也许是下个月,又或是下一年,总有一天你能接受我,就是这份割舍不下的偏执,让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你……这次你不过离开十几天,我们每天都通电话,我甚至知道你也在想我,可我心里还是很慌,比那八十七天还慌……”

肖依伊心中酸楚,这些年她确实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她用各种理由麻木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付出,一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是靠近,越是彷徨,越是依赖,越想要逃避,听他提起这些往事,才恍然发觉,居然有这么久了,怎么一晃,就是几年光阴。

她吸了下鼻子,忍住眼眶中的酸涩:“对不起……”

他摇头:“是我的错,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没能让你足够信任……那时候觉得自己给不了你热烈纯粹的爱情,所以即便动心了,也压抑着,克制着,其实很多次想抱你,吻你,想这样握着你的手……直到后来才明白,爱情不一定是奔放的,激烈的,也可以是温柔的,流淌的,彼此依赖,彼此信任,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温存又持久,不会随着激情的消散而燃烧殆尽,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久弥深,变成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依伊……”他深深地凝着她,“我就是这样地爱着你,会一直这样爱下去,所以,你不用纠结,不用害怕,你可以放心来爱我。”

心口的酸涩溢至喉咙,细腻又缠绵的情感不知如何出口,只是化作泪水,汩汩而下,肖依伊啜泣着点头,被梁宇琛揽进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亲吻她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