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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地问:“老师父,你干吗不把它们弄死,还要把它们放到这边来,你是要喂养它们吗?”

老尼道:“蝼蚁虫蛇皆是生命,出家人岂可妄动杀念?何况它们也吃不了多少青菜,何不成全了它们。你看那些蝴蝶,是不是很漂亮?它们其实就是这些虫子变的。”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我是典型的食肉主义者,每日几乎都是无肉不欢的,不杀生,何来的鱼肉?不乱杀就好了。

老尼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点破,将桶筷放在一边,抖了抖僧袍同我一起走出菜地。我扶住她的手臂,直觉触手温暖,竟丝毫没有以为的冰冷之意,心里不由地又多了几分诧异。老尼走到水缸边,开始舀水浇地。我才这么点个头当然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站在一旁看她自然地打水浇地。

但见那满满的一桶水莫说是老年人,便是青年人也不可能提的这么轻松,这老尼却是如提空桶一般,另一手执瓢舀水泼洒,看似缓慢却只一会就浇完了一行菜,也不见她丝毫气喘。再看她随意泼洒出的水的弧度竟恰到好处,刚好覆盖住最外面的几株,我心中越来越疑惑,联想起一年前初见时,只是一垂头的工夫她就已飘出几米远,更觉眼前看起来老太龙钟的老尼不是普通人。

她一桶桶水的舀、打、泼,我就在一旁静候,仔细的看着她的步伐和手势,越看越觉得玄妙无比,她的每一步行走和每个舀浇的动作似乎都是浑然天成,毫不间断,那双僧鞋踩在湿地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直觉告诉我这绝对是个高人。

奇怪的是,家里头有那么多武林高手,我就从没想过要真正地拜哪个为师,顶多将来各学一点而已,但眼前这个明显已过古稀的老尼却让我兴起了强烈的拜师念头,如果她愿意收我为徒的话,我将来在武学上的成就肯定要远远高于原著里的朱七七。

第十七章 拜师

更新时间2006-12-18 8:22:00 字数:3379

可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个世外高人收我为徒呢?直到她浇完了水,放好了桶,又洗净了手,我还愣在原地思索着,浑然未觉她早已站在我的身边。

“施主?”

“啊?”我猛的抬头,却见老尼正站在我的面前含笑看着我,却突然想起自从我们见面以来,其间的对话虽然廖廖无几,可她似乎却从未曾将我当幼童看待,言行举止都似对待成年人,莫非她知道些什么?

老尼未等我回答,已举步往最边上的一间禅房走去,道:“老尼近日新做成二胡一把,施主可想听听音色?”

我下意识地应了声“好”,跟在她身后进了禅房。

这是间比静水师太那间还要小的禅房,陈设更为简单,竟连桌椅都没有,只有墙上挂了把二胡,隐隐地有一股松香的味道。

老尼取下二胡,脱去僧鞋,盘腿在床上的莆席上坐下,我爬上木床,也学着她的样子脱了靴子盘起小腿。

老尼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左手持琴右手运弓,两眼微闭,一股平静的乐声便流淌了出来。

我向来觉得二胡的音色本身就含有悲伤的成分,最适合演奏悲哀的曲子,前世时瞎子阿炳的一曲《二泉映月》不知勾出了多少人的眼泪,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打开电脑听上一段。

可这二胡经由老尼演奏起来,却完全不同,时而如涓涓轻流温柔地拂过水草,款款地蜿蜒而下;时而又如春风从田野上掠过,带起淡淡的花香,诱的三两只嫩黄的小蝴蝶翩然追逐。

没有跳跃的欢乐,也没有丝毫的忧郁,琴声似乎平淡无比,却又似诉出了和谐的自然之声,仿佛便是天上漂浮的云一般,舒心惬意。俗话说乐由心生,这便是她的心境么?平静的无喜亦无悲。

一曲已罢,满室寂静,只听到我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老尼张开了眼睛凝视着我:“施主觉得如何?”

我如实地回答道:“听到师父的音乐,只觉得心情很平静很平静,似乎只需简简单单的感受万物之声,什么都无需多想。可是如果要问我是否喜欢,我却觉得短笛更好听。”

老尼嘉许的点了点头:“施主毕竟还是年轻,人生的许多滋味都未曾尝尽,自然不喜欢如此平淡的音调,而短笛之声,欢快活跃,如一天真稚儿,无忧无滤。”她话音突转,“施主来到人世已有两年了吧?不知日子过的还习惯否?”

这句话一出,惊的我几乎要跳起来,只是我身体还未动,就感觉迎面扑来一阵柔和的压力,正好制止了我的动作,我心中骇然,猛得抬头。老尼微微笑道,“朱施主不必惊讶更无须惊慌,知朱施主并非凡人的,恐怕此世间唯老尼一人而已。”

我更加惊的合不拢嘴,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知道-------”

老尼笑道:“两年前的一夜,贫尼偶尔见北方突然多了一颗星辰,闪亮了许久,令得群星失色,此等异象百年也难得一见,于是便细细推敲,始算的有异人入世。过得三日,朱家二夫人三夫人便因梦前来求签,贫尼就有所怀疑。后老尼在米店前遇见施主,见施主气质非凡,面相更是奇特地无从推算,便知这异象正是落在施主身上。”

“老师父你到底是谁?”莫非她就是引魂使者?可是引魂使者亲口说过他不会干涉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啊。我直盯着老尼的眼,可一迎上那两道充满睿智的眼神,我的心不知为何又平静下来。每个人世间总有个别能堪破部分天机的高人,何况这原来就是由小说繁衍而生的世界,尽管书中并未曾提起此类的人物,可冥冥之中,本就有无数的未知和玄妙,有老尼此类人物其实也不是很奇怪。

见到我这么快就恢复了自然神态,老尼的眼中多了些许赞赏,笑道:“老尼只是个长居山中不问世事的老不死而已。其实六道轮回之中虽有忘魂汤洗却前尘,但偶有遗漏记得前世的异人却并非也没有,施主恐怕正是此千百亿中难得的一位。不知施主来到此世,以后有何打算?”

原来如此,既然她认为我只是未喝忘魂汤之人就好办了,我还以为她知道我是托生的呢?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索性放开心态,也笑道:“七七其实并不是全然记得前世,只有片段而已,说实话,七七此生无大志,只希望能和家人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辈子。至于其它的,一切随缘。”

“好一句一切随缘,人生在世,本该如此。”老尼笑道。

我笑道:“七七能和老师父两次相遇,可算有缘否?”

老尼点点头,静待我的下文。我转了转眼珠,狡猾地问道:“那老师父能不能收七七为徒啊?”

老尼道:“施主是想跟贫尼学习佛经么?”

我急忙摇头:“不不,佛经博大精深,七七素来顽皮心性不定,哪里适合研习?七七想学的是老师父的一身绝学,不知道老师父可否愿意叫教我?”

老尼不答反问:“施主家中富可敌国,府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家院也非同寻常,足以护卫施主的安全,不知施主为何要学武呢?”

为什么?记忆中的那一夜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或许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这个念头了吧。

那时候我刚才学校里出来,独自一个人跑到这杭州城里打工,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手头的经济又紧张,日子过的十分窘迫。有一日接到一个面试通知,可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过土气,怕会因此而影响了面试的印象,便去夜市想买件衣服。

没想到刚买了一件新外套,就被迎面而来的三个男人撞的一个踉跄,中间那个男人似乎喝了酒,非但没有向我道歉,反而破口大骂我这个乡巴姥挡了他的路,还趁着酒意突然把我一脚踹倒在地。我当时年轻气胜,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自然要试图评理反抗,但哪里敌得过一个酒醉的大男人,非但没有出得了气,反而又被踢了几脚,连新买的衣服也被他的烟头烫破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得意扬扬的离去。

那一刻的屈辱我一生都未能忘怀,回去的时候我专拣靠边阴暗的地方走,不想让人看见我一身的狼狈和满脸无能的泪水,那日我整整哭了一夜,却无人可以诉说,无处可以寻求安慰。从那时起,我就有了要让自己变强的愿望,我不要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时,我依然是那个只能被欺负的弱者。

本以为这个愿望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没想到阴差阳错我会来到这个武侠小说的世界,当我得知自己就是朱七七的时候,我就发誓这一生我一定要好好利用现有的良好条件,好好地学一身武艺了,以后好不再受人欺负,同时也可以诓扶正义,帮助弱小。本来我已经计划好到了三岁就要求老爹请家中那些高手教我,但今日我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似乎垂垂老已的尼姑更适合做我的师父,不仅是因为她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更主要是因为我相信她必定有一身绝世的武艺。

从回忆中退了出来,我淡定地看着她:“因为我不想成为弱者,也不想靠家人的保护,还因为,这是个江湖的世界,如果我有一身好武艺,说不定我可以多帮助一些人。”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改变,而迎接我的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何况那种处处受制于人的屈辱滋味,我可不想在这一生重复。

老尼深深地注视着我,道:“学武,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虽有根骨,但若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必须承受的起比常人更痛苦的磨练,你可想好了?”

我坚定地道:“我很早就明白了所谓旁人眼中认为很苦的事情,其实只要习惯了也就不是苦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下去的!”如果我不能坚持,我就不配成为朱七七!

老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果施主能受得了每半月的清淡之苦,想学老尼这一点薄技倒也不难。”

我惊喜地瞪大眼睛,问:“老师父的意思是,只要七七愿意住到庵里,师父就肯教我?”

老尼微笑不语。

要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山上啊,那岂不是会很寂寞?我歪着脑袋一想,而且恐怕娘亲老爹那里也通不过啊。但家里虽然高手如云,可基本上都是些大男人,他们总把我当作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的,让他们教我练武,学个花架子还行,但若要倾囊相授,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老尼是世外高人,我自然不可能要求她放弃自己的清修跟随我回家,我决定了,留在山上就留在山上,更何况每次只有半个月而已,我若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还谈什么拜师学艺?想到此,我立即改坐为跪,恭恭敬敬地朝老尼磕了三个响头:“徒儿朱七七拜见师父!”

老尼微笑道:“起来吧。”她手轻轻一拂,我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抬了起来。

相视一笑,从此,我也有自己的师父了,一个真正的师父!

第十八章 习艺

更新时间2006-12-18 18:20:00 字数:2612

几天后,娘亲再次带着我来到静水庵求见静水师太,捐献了一大堆的香火钱后,才将来意道明。

言道那日还愿回去后,我便连续三夜梦见观音菩萨点化,要我到庵中带发修行十年,荫泽佛恩,百年之后便有机会修成正果,朱家也会因此得佛祖庇佑,因此今日特来请求静水庵收留我做带发修行的小弟子,得以伺候于观音菩萨跟前,可是只因我年纪实在太过幼小,希望静水师太可以答应每半月就放我下山和家人团聚。也即是说让我每月都来庵中修行半月,其他半月依然做我的俗世中人。

我乖乖地依偎在娘亲的身边,不时地点头配合娘亲的说辞,其实心里早就笑翻了天。这个谎言其实错漏百出,但只因说谎的人是自己才两岁的小女儿,再加上我出生时那支灵签,娘亲因此深信不疑。至于老爹,既然娘亲都同意了,他更是巴不得赶紧将我这个尽会惹事闯祸的小魔星送到庵中,指望通过在佛门中的生活能将我的性子改一改。

静水师台想是早得到了师父的特别关照,佯作考虑了一番后,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但看向我眼神之中却微微有些责意,我暗暗地吐了一下舌头,赶紧低头。

娘亲一再地叮嘱我一定要听静水师父和庵中各师姐的话,又反复地拜托庵中众人多多照顾我,这才恋恋不舍的下山去。

我被安排在师父的隔壁房间,由于我的坚持,娘亲才没有把我平日里用的物事全都搬上来,只留下了些最基础的日用品,但饶是如此,我的房间已比其他任何人的房间不知华丽了多少倍,床上的铺盖也是柔软的丝绸锦棉,而非其他人的粗麻薄被。

娘亲走后,我尴尬地要求静月师父帮我换成庵中的平常物品。师父却笑道:“你不是出家之人,无需刻意地遵守佛门的清规。这些身外之物,不必太过在意。”

山上的生活自然与我这两年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天差地别,但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虽然单调朴素,但我还是很快就适应了,毕竟我也不是这辈子都要呆在山上,而且我前生就是农家女儿出生,从小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因此心态特别好,有时候反而觉得比在家中更为自在。

静水师太和众师姐并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原以为我顶多住个两三天必定会哭闹着要回家,没想到我除了开始两天还有些不习惯外,接下来的日子就完全把庵堂当作了第二个家,还脱掉了一身华服,换了一身小僧衣,若不是头上那几根随意梳起的小辫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小尼姑了。

其实我只所以适应的这么快,有一点特别值得庆幸,那就是庵中的伙食并非如我所想象的难以下咽,这些野菜素食在妙缘师姐的巧手之下,竟十分可口,每每令我食指大动,一吃就是一大碗饭,胃口竟比在家里还好。我的捧场顿时赢的妙缘师姐的欢心,从此,她便经常想法子改善伙食,甚至偶尔还会做些素点心给我吃。

师父的教学方式很开明,从不强迫我全天侯的练功,更不要求我跟其它的师姐们念经,甚至有时还鼓励我出去玩耍一会。早在第一天正式开始授艺时,师父就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了一句道理非常粗浅易懂的话:“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任何的技艺都是如此,你若真想学并想学的好,就只有自己努力,并且遇到任何困难都不放弃,否则即便是再好的天赋和师父,都是无用的。”

我认真地点点头,这个道理我前世学习的时候就懂了,经过在社会上的多年磨练,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既然我托生到这个江湖的世界里,我若不想在以后闯荡江湖时处处受制于人,我就得时刻鞭策着自己,好好地学一身武艺。

练功的日子果然很苦,而且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全是实打实的基本功,一天外功练下来,我的身体总是酸痛的不像是自己的,晚饭吃过后,恨不得倒头就睡。可想起原著里朱七七那和真正的高手的差距,硬是咬咬牙坐了起来,开始运行师父所教的明月心法。

如此每日不断,整整坚持了一年之后,我终于发现师父所传心法的奇妙之处,每次修炼的时候我总能感觉身上暖洋洋地舒服的紧,白日里即便再疲劳,练完功后也能一扫而光,体重明明在持续的增加,但身体却反而日益轻盈了起来。

静水庵中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平日无事时也互不干涉,再加上庵中香客稀少,因此每个人都有很大的修行空间。我尚年幼,庵中的大小事务自然不会安排我去做,我除了偶尔帮师父浇浇菜,便一心一意地练习师父所传,有时候也会跟随师父到附近山林中打坐,在山中一坐就是半天,倾听林中的每一个细小的动静,直至感觉自己如同生来就是这山林的一部分。到后来,便是连我平日玩耍时被我欺负过的松鼠都敢爬到我肩膀上来了。

而有的时候,我也会和师父什么都不做,寻一处山涧,就地拾菜煮壶清茶,闻着茶香,完全以成人的口吻漫无边际地闲聊着,抑或是师父拉琴而我静听沉思,这样的感觉让我异常地放松,更令我经常有所收获。

山中的日子习惯了之后,山中的半月时光常常是一晃而过,若不是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小小的孩童身躯,我似乎都要以为我还是那个江采采,只是生活的环境改变了而已,因此每次下山见到那华丽的马车时,听到仆人恭敬地叫我“小姐”时,我反而有点难以适应了。

不过每次马车一过西湖,我立时就变回了那个疯玩疯动的小魔女,这个绝世武功要学,那个人生也要尽情享受嘛。再说了,以我的条件,有得玩干嘛不玩啊!

起初爹娘还十分担心才两岁的我一个人无法根本适应山上的生活,每日都差人前来询问,若不是怕观音菩萨降罪,只怕早已在静水庵边上盖起房子,专门派人来照顾我了。每次到了我该回去的日子,娘亲更是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我一下车就立刻扑了上来四处检查,看看我瘦了没有,黑了没有,是否会被单调无聊的生活给熏呆了?到了后来,见我不仅没变瘦,身高反而更见长了,性情也依然活泼,总算慢慢地放心了。

说来也怪,山上的粗茶淡饭和整日的练功习武,竟丝毫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粗糙的痕迹,我的皮肤一如婴儿般的白皙嫩滑,有时候我轻抚着自己身上的皮肤,也会惊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身毫无瑕疵的皮肤竟然是属于我的。

还记得前世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选择心理测试题,说如果三个愿望摆在你面前,而且只能选了一个就要放弃其他两个,你会选择哪一个?我还记得我毫不犹豫地在“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和“健康的好皮肤”中选了最后一个。而最后的测试结果说,我是很注重内在而忽略外表的人,倒有些道理。

可这一世,我不用选择,已经拥有了其中的两个,至于魔鬼的身材,嘻嘻,现在还看不出来啦!

第十九章 西湖

更新时间2006-12-19 8:24:00 字数:3236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春光明媚,杨柳轻垂,黄莺恰恰,一色的湖光中帆影点点,此刻的西湖,燕归草长,杨柳成阴,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湖边和两堤已到处可见三三两两前来踏青赏湖的游人,波光粼粼的湖面更是停泊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游船。 春阳虽已西悬在群山上空,却还有一时半刻才到黄昏,但因回城尚有一段路程,游人们已陆续开始散去,湖边不时传来辘辘的马车离开声。

南岸苏堤尽头,从中午时分就停在树下的一辆华丽的马车却依然未有丝毫动静。马车前的湖岸柳树下,简单地系了两只小舟,四只船浆整齐的摆放在舟上。车华贵,马神俊,马车两旁分别伫立着的四个少年,更是气宇非凡。

他们似乎已在马车旁守了一个下午,脸上却无半点疲怠之色,他们灼灼的目光,除了不时警戒的扫视四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停留离湖岸不到百米的一只精致的画舫之上。似乎根本未曾瞧见面前如诗如画的景色,便连怀春少女的不时投注过来的爱慕眼波,也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只一心的关注着画舫之上的动静,仿佛只要画舫之上稍有异样,他们立时便可以纵身跳入舟中赶往画舫。

画舫之上,却是另一派风光,只听琴声叮咚,如高山流水,珠溅玉盘,一派悠然。

夕阳的余辉漾在波光摇晃的湖面上,仿佛如千万条金蛇在一起游动,连那画舫,也似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雅致地不象是人间的船只,更象是天河中仙女们游玩用的天船。

画舫的船头甚是宽敞,稳稳的摆放着一只绣凳,一个琴几,一张锦榻,一张小桌。几上端放着一架古琴,桌上却放了几盘糕点水果。一位身着粉衫的女子背对着湖岸端坐在琴前,纤指起落不停的拨弄琴弦,看来,适才那些动听的曲子应该就是出自她手。

若是有常去青楼的风流名士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只精致的画舫正是藏香楼的当红花魁——水烟姑娘所有。说起着这水烟姑娘,早已是杭城烟花之地中数一数二的才女,极其擅长歌舞,若非因为生性清高、坚持卖艺不卖身,早已容登花魁。近一年来,她的风格突然大变,不仅所跳之舞充满了别样的风情,所弹唱的曲子更是闻所未闻的动听之极,从而一跃而成藏香楼的头牌,现在她的曲子早已是千金难买了。

此刻这位高傲的水烟姑娘居然一曲接着一曲又弹又唱,毫不知倦,真叫人很是好奇那锦塌之上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是花魁青睐如此?

又一曲罢,那榻上忽举起一双小手,拍起掌来,有声音欣然赞道:“姐姐的琴艺是越来越高超了,让人听的如痴如醉,难怪千金也难买一曲了。”这声音清脆的似黄莺出谷,悦耳之极,可分明却是一副童声。仔细一看,那锦榻上庸庸懒懒躺着的竟一个六岁左右的男童。

斜阳的余辉照在他如玉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琼鼻秀挺,唇红齿白,竟是说不出的诱人可爱,只怕是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也要逊他几分了。 这男童年岁虽小,讲起话来却是一副大人模样,更奇的是,这名妓水烟竟也不把他当作幼童看待,态度更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冷若冰霜,温柔的倒似对方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

只见水烟鄢然一笑,道:“我的琴声便是最动听,也比不得你做的曲子啊!前几日你差人送来的曲子我已基本会了,要不,我现在就弹给你听听,也好给我指正指正!”

男童拍掌道:“好啊,好啊!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别人唱这首歌曲了,今日总算有耳福了!”

随着水烟如葱玉指的轻轻拨动,湖面上泛起优美的旋律,竟是二十世纪流行一时的《梦里水乡》,而随着玉唇的轻启,动人的歌声便随着悠然的琴声在湖上缓缓回荡。 春天的黄昏 请你陪我到 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 在薄雾中飘荡 不要惊醒杨柳岸 那些缠绵的往事 化作一缕轻烟 已消失在远方 暖暖的午后 闪过一片片 粉红的衣裳 谁也载不走 那扇古老的窗 玲珑少年在岸上 守候一生的时光 为何没能做个 你盼望的新娘 淡淡相思 都写在脸上 沉沉离别背在肩上 泪水流过脸庞 所有的话 现在还是没有讲 看那青山 荡漾在水上 看那晚霞吻着夕阳 我用一生的爱 去寻找那一个家 今夜你在何方 转回头 迎着你的笑颜 心事全都被你发现 梦里遥远的幸福 它就在我的身旁 曲婉转,歌甜美,意绵绵,特别是这独特的词句,衬上这春日的湖光山色,贴切的仿佛就是这西湖的一部分。那琴声似乎不是传自画舫,而是起自这西湖的烟波之上,起自青嫩的春草丛里,起自娇艳的桃花的花蕊中,那歌声也似不是直接传入双耳,而是从经由空气呼吸进人的心脾,再散至四肢百骸之中,无处不在。

一时间,苏堤上晚归的游人纷纷驻足倾听这天籁之音,似乎这漫天的晚霞都化成了姑娘含情的眼波和羞涩的笑容。

少女们聆听着,面上渐渐泛起红晕,仿佛自己就是那歌中的女子,站在柳树下,含羞带怯的等待着那玲珑少年走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地将手中的红盖头覆在自己的头上。而那些男子,却是痴痴地看着湖中唱歌的女子,浑然不觉自己身边女伴的娇嗔,恨不得时光倒转,自己还是那年少的模样,好去追随歌中穿着粉红衣裳的少女!

那男童起初还微笑着聆听,听到后来,眼神却渐渐有些迷茫,口中也低低地相和起来,只是他的歌声却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之中更透出与年龄远不相符的成熟和茫然,似乎要穿透这春日的天空,射向遥远的九天之外。

这男童不是别人,正是投胎转世的江采采,这一世的朱家七小姐——朱七七是也。

时光任冉,不觉间,我来到这世界竟已有六年了。

为了不使前世的种种记忆随时光的流失而渐渐湮灭,两岁时我便开始用鹅毛笔以简体记录了我前世的生活,珍藏在箱底。过去的虽然已不可再追回,但至少我依然能拥有回忆,等我这一生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再把它们取出来,仔仔细细地再读一次,不知道到时候面对两生的记忆,我将会有怎么的感慨?

大哥三年前成婚了,对方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长相清秀,极善解人意,拥有一手刺绣的好工夫,他们的媒人就是一副《苏堤春晓》的刺绣,目前已育有一子,生活的和谐幸福。有着优秀经商头脑的大姐,年前也被苏州一经商世家给挖去了,听说不久后就成了当家女主人,忙的几乎都没空回来看我们。而个性成稳的二姐,我原以为她会继续扮演她那模范闺秀,却不料她受了我的影响,充分利用了自己对饮食独特的天赋,在城里开了一家品鲜楼,主营细致的菜肴和饭后甜点。而且她还计划着以后要在全国开十家分号,也成了同大姐一样的女强人,让我不禁怀疑朱家的人是否都有点经商的天赋。

十二岁的三姐和九岁的四姐还在学堂里读书,而已经十四岁的五哥,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出门远游了,去执行他那“读万券书,行万里路”的人生格言。我心里羡慕的很,只可惜我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学艺又远未成,无法跟随而去,只得做罢,真不知何时我才能实现我的江湖梦,尽情的踏遍大江南北。

还有一件喜事,那就是三娘又有喜了,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她怀的应该就是以后那个捣蛋朱八。至于我自己,这六年的生活却不是一时能说得完的。

尤其是后来的四年,我的日子过的是异常的充实,在主学师父所传的同时,我还不时地从清平院那帮闲人口中掏点好东西,因此所学甚广。而且,我还根据自己的爱好,在回家的日子里安排了另一些科目,乐理便是其中的一项,书法我可以不会,棋画也可以不精,但这乐理不可以不学,因为我向来都认为音乐是人类最好的抒发感情的途径之一,更何况我前世就极爱唱歌的,现在有机会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怎么可以浪费呢?

因此,这四年我的长进还真不是一点两点了,倘若顽劣的脾气收敛些、古怪的言行少一些,简直就成为老爹心中理想的才女了。

只是我为何会与这青楼名妓相识,还相处甚欢呢,这就要从一年前说起了,其实本来故事情节非常老套,可是这主角换成了幼龄的我就显得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

第二十章 水烟

更新时间2006-12-20 8:34:00 字数:3171

去年九月初一,又到了去静尘庵静修的时间。半路上,我的马车经过灵隐寺外围一僻静处,却见一纨绔子弟正在调戏一名容颜秀美的女子,她身旁虽还有两个仆从,却早已躲在一旁哆嗦,哪里还敢挺身护主。

我前世就最痛恨这种无耻下流之徒,当下不由分说,立即叫身旁的护卫三下两下就把那家伙和他的随从们打的哭爹叫娘,屁滚尿流的跑了,只因要赶时间去见师父,我未曾出车见她,只随手派了名护卫护送她回去,过后就忘了。

半月后我才回到家中,就听下人面色古怪地通报说是藏香楼的水烟姑娘求见。

青楼女子怎会专程登门拜访我这个六岁女童?看看一旁的爹娘却是一副早已见怪不怪的了然于心的神情,显然这个女子已不只一次求见了,偏偏爹娘不肯告诉我,只说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晕,我做了什么事啦?我满头疑惑,这半个月来我可是呆在山上一步都未曾下山啊,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又闯祸了?更别说我什么时候和青楼的花魁有过关系啦?

等见了水烟,我才想起半月前的随手一援。

水烟虽然出身风尘,却是容颜清丽,毫无俗媚之色,言谈举止当中,又丝毫不卑不亢,我不由的有些好感。后来得知她的舞艺超群,一时心血来潮,表达了要跟她习舞的念头。水烟起先还有顾虑,但见我父母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便欣然允诺了。从此,她成了我家的常客,只要我在家,便每三日来教我一次。

一日她偶尔听到我在哼唱现代歌曲,顿时惊为天音,我见她喜欢,顺手教了她几首。水烟学会以后,自己谱了曲弹唱给客人们听。没想到,现代的曲子在这个时代竟出乎意外的受欢迎,我也就乐的多教她几首,反正我肚子里没有千首也有八百首现代歌曲,甚至戏曲我也能来个几段,有时也顺便将自己想起的一点现代舞蹈姿势告诉她。

水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很快就能举一反三,不仅将我教的歌曲演绎的尽善尽美,还在舞蹈中加入了一些现代的舞姿,令得她的舞曲充满异样的魅力,藏香阁中的寻芳客有绝大一部分都是为听的一曲或看的一舞而来,也带动了藏香阁的生意不知比别的青楼好了多少倍。

水烟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随着身价的水涨船高,相对的自由也越多,出门和选客也不再受诸多限制。

“七小姐?七小姐?”

“啊?”我猛得回过神来,原来一曲已罢,水烟正含笑着看着我,等待我的评价。

“呵呵,不错不错,把曲中的韵味都唱出来了。你瞧瞧苏堤上那些人,都听呆了。明日,城中又要大街小巷地传遍水烟姑娘的新曲了。”

水烟笑道:“这哪里是我的新曲?若不是七小姐执意要我保密歌曲的出处,只怕贵府的门榄都要被前来拜访的人给踏破了呢?不单是其他楼院,便是连我们藏香楼里的姐儿们,她们可都想尽法子的探听我的名师是哪个呢?只是她们哪里想到我的名师居然是你七小姐呢?水烟能有今日,多亏了七小姐您,您的恩德水烟这一生只怕都无法报答了。”

“好啦好啦,怎么又提起这些破事,还用起尊称来了!主要还是你的嗓子好人又聪慧,否则一般人哪里唱的出这些歌曲的味道。况且,我每月可都在拿你的花银提成啊!”我嘻笑着坐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大懒腰,瞟向岸上的马车和四个少年,“他们还真是尽职啊,竟连这么优美的歌声都充耳不闻,看来回去后我要好好教教他们,怎么享受生活了。”

水烟抿嘴道:“我的姑奶奶,你还是饶了他们吧!你若要他们到我们楼里去,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干脆。”我叹道:“是啊,这四个家伙自从两年前跟着我后,一直就是这副模样,平日里如何我如何捉弄他们,他们依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真是好没趣味!我看他们啊,名义上虽是我的护卫,实则就是我那个小气老爹的眼线,就生怕我把这个家败光。”

水烟捻了块糕点喂到我嘴边,笑道:“这大江南北谁不知道你朱家家资丰厚,便是几辈子也是花不完的,更何况你朱七小姐花钱向来都有分寸,便是那开心坊,各项开支不也是你自己负担的么?朱老爷又怎会担心?他只是怕你在外面不安生,又给惹出什么是是非非来。”

“咦?我有那么恐怖吗?呵呵,没那么夸张吧?”

“怎会没有?我虽说身在风尘,可早几年我就听说朱家有个七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生就一副闯祸性格,远的且不提,我们先说说近的,几个月前是谁让城东的林财主的宝贝儿子当着众人的面给卖菜的妇人磕头赔罪?让他到现在还抬不起头来?”

“那是他活该,在大街纵马,踩到了人还侮辱别人挡他的道,良嫂被他抽了一鞭,我没回敬给他几鞭已经算客气了。”

“还有城南的张家,明明下聘的是城西梅村的李家姑娘,怎么洞房花烛之时却便成了李家寡妇?你可不要说不是你动的手脚。”

“那张家的儿子和李家的小寡妇本来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是那个顽固的老头一定要拆散鸳鸯,逼自己的儿子取人家的小姑子的,我也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建议李家把媳妇认为干女儿而已,张家自己的花轿抬错了人,怨得了谁啊?”

“那将别人的酒葫里的酒换成了马尿呢?”

“谁让那个酒鬼为了喝酒,居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抵押给酒楼,枉费他女儿小小年龄就得日夜织绣,养家糊口,这样的人也配当人家的爹,我看连禽兽都不如!”

“可是那外地的客商总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你干吗要在别人的饭菜里下泻药啊?听说他可是整整地拉了三天,还起不了床。”水烟抬袖掩住了嘴笑道。

“这个嘛——谁让他运气不好,长的一副欠扁的样子,本小姐就是看不顺眼。”我抬高下巴哼道,其实有个原因我没有讲出,那就是这个家伙实在太象我前世的一个肥猪老板,就是连那小气苛刻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我不整他整谁啊?不过,那家伙的体质也太差了些,我不过就下了拉一天的份量,谁想到他居然会拉了三天?

“你啊,总是什么都有理!”水烟轻轻在我脑袋上戳了一下。我笑嘻嘻地故意捉住她的玉手,色色地摸了几下,赞叹道:“人人都道藏香楼水烟姑娘的一双玉手无人能比,果然如春葱一般娇嫩比玉透明,的确让人爱不释手啊!”

“好啦,别闹啦!”水烟娇笑地抽回了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小小年龄就这般国色天香,莫说是男人,便是我们女人都移不开眼,以后长大了不定要迷死多少人呢?”

“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道,“拜托,水烟姐,我才六岁哎!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你说说,你若不是怕这容貌太招惹人,干嘛要穿男装?”想起每次来串门的那些贵妇的在我身上溜来溜去的眼神,我不禁有点儿心虚:“穿男装主要是为了方便嘛!”

水烟也不点破,笑道:“是啊,是啊,方便方便嘛!”只是我怎么总觉得她这笑,笑的很兴灾惹祸似的。

岸边的游人等了许久,见画舫上不再有动静,也无琴声歌声再起,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转眼间,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暮色四起,远山也开始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