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院长说是个女生。”

“那院长还挺八卦。”

“人一男院长,对漂亮女生当然稍加关注。”

“漂亮?”那是那院长没见过她龇牙咧嘴啃龙虾的样子,陆觐然失笑,“那院长眼光倒是挺特别。”

“宋姐约你的午饭你也赶不上了吧?”

陆觐然抬腕看一眼手表,已经12点多了,“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宋姐早就料到啦,”电话那头传来一丝笑意,难辨真假,“哦对了婚礼当天宋姐让你把你那朋友也带上。宋姐对你那朋友特好奇,就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能耐,能让你为了她连续爽约这么多次。”

陆觐然刚要开口,余光就瞥见有一抹身影刚从病房里出来。

扭头一瞧,果然是萧岸。萧岸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看样子是赶时间要走——婚礼近在眼前,确实片刻都不容浪费。

“宋姐那是瞎操心,就一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朋友。”陆觐然一边回着电话那头的宋栀,一边摸出备用房卡递给萧岸,做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什么问题立刻联系我。

这原本是为小脏辫备着的房卡,无奈小脏辫在他这儿信用度太差,他担心她一言不合又开溜,就迟迟收着没给。只不过她现在就算想溜,也有心无力了…

陆觐然这么想着,不由瞟了眼那空落落的病房门。

钟有时吓傻了——

本来刚醒那会儿,迷迷糊糊地眼皮特别沉,就只能闭着眼睛吸吸鼻子。可惜鼻子堵了,嗅觉视觉全部失灵的情况下,只能靠身.下的柔软度判断,她现在应该是在床上而不是在地上。

看来是哪位好心的服务生路过看见她晕倒,这才搀她到床上休息。

可钟有时刚松一口气,心尖又蓦地一紧——

她当时穿的可是长裙,摔倒的时候姿势优不优美?会不会露底?

她穿得可是条大妈底裤,万一真露底了…

画面太美不敢想。当然不容她继续乱想的,还有那随即响起的脚步声。

房间里竟然还有别人?

而且那脚步声分明离她很近,她都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有一阵微风拂动了她的睫毛——

那脚步声的主人分明朝她俯下了身。

继而,吻了吻她唇角。

那人一手抚在她脸侧,指尖的力道轻若无误,似乎怕弄醒她,手表的表带却只印给她一片凉意…

萧岸走后没多久,陆觐然也结束通话回到了病房。

也不知这小脏辫到底要昏睡到几时,正这么想着,眼前就无声地滑下一溜鼻涕——

睡着了都能流鼻涕?陆觐然不得不服,抽张纸巾,俯身准备帮她擦鼻涕。手还没碰着她就停了——

这女的突然间浑身僵硬,特别明显。

陆觐然一挑眉:“醒了?”

她睫毛一颤,分明听见了他的话,却迟迟没有半点动静。陆觐然就抱着双臂站床边,看她终于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睛。她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眼睛,陆觐然刚要开口,却发现她的视线又慢慢下移,径直看向了他的手表。

那只是手表,又不是洪水猛兽,何至于她眼底一点一点泛上惊恐?

陆觐然都被她看得心里发了毛,下意识的将戴表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另一手稍不客气地拍拍她的脸:“你干嘛?摔傻了?”

她立马捂住嘴用力摇头。

摇头就摇头,干嘛非得捂着嘴?陆觐然微微一眯眼,眼底满是不解。

这女的肯定是摔傻了。

开了点药她就能出院了,他好心搀她下床,手还没碰着她,就被她挥手挡开。陆觐然看着她匆忙趿上鞋、几乎是连蹦带跳地一路飞到病房门外,眉心微微一蹙。

到了停车场,他真是破天荒地好心为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除了宋栀,谁还在他这儿获得过此等待遇?她却只是瞅了一眼那敞开的车门,二话不说立马调头拉开后座车门,钻进后座。徒留陆觐然站在敞开的副驾门边,孤单寂寞冷,郁闷纠结恨。

陆觐然沉默地开着车,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透过后视镜偷瞄后座。可后座那人,一直闭着眼假寐,表情都不带变。

回到酒店已是下午,陆觐然那眉头就再也没解开过。

她哪像是刚晕倒过的人?走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陆觐然手揣裤兜跟在两步远后,走廊上铺着如此厚实吸音的地毯,却依旧能清晰听到她那越来越快的脚步,陆觐然倒也不急,就等着看她到底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果然,不出一会儿她便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房卡,怎么进屋?

只能在套房门外不甘不愿地等他。

待他也走到门边,她直接伸手,也不吭声,就这么不客气地向他讨要房卡。

陆觐然慢条斯理地掏出房卡,却不给她,只是问:“几个意思?你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摔坏脑袋了?”

“…”我在冒着生命危险跟一个潜在淫.魔一起工作,还要我给好脸色?

可要她放弃一个能秒杀掉萧岸的机会?她又不甘心…

钟有时只能以冷脸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伸手去夺他的房卡。可惜没他快,陆觐然拿房卡的那手背向身后,另一手抵墙,就这么将她牢牢困住。

钟有时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妈呀都对老子壁咚了,还说不是对老子有想法?

果然,淫.魔已经忍不住要挑明了警告:“你再这样不肯配合,就直接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配合?

怎么配合?

一想到那肮脏的画面,钟有时就气得直哆嗦。

看她那不明所以的眼神,不知所谓的反应,陆觐然心里默默叹口气——

这女的,多半是真傻了。

也不知怎的就心软了,换做平常恐怕真的要叫她收拾东西滚蛋,如今却是叹口气,再叹口气,最终只是抬起手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烧没退,烧傻了?”

他的手挨着她的脸,手表的表带印给她一片凉意。

皮肤的记忆甚至甚过头脑,只是这一星半点的凉意,便顷刻间将钟有时拉回到一个多小时前——

那温柔的、不着一物、却深刻如烙的吻。

钟有时这回是真傻了。

以至于一旁的套房门吱呀一声拉开,她却丝毫没听见。

直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她余光里。

从套房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岸。

陆觐然先一步反应过来,下一瞬已退开,但显然门边发生的这一切,萧岸已尽收眼底。

谁的手指,瞬间僵硬得不能自已?

谁的目光,深深压抑着某种不可置信?

又是谁的眼里,带上了一丝肯定、以及更多的疑惑?

套房门外的三个人,两两相望,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走廊上安静如死。

第12章

钟有时还挺佩服自己的,明明全程懵逼,竟还能安然走进套房,安然听着陆觐然讲述他的合作想法,甚至萧岸的助理设计师一一自我介绍时,她还能友好地握住对方递来的手。

当然,她更佩服此刻站她对面的萧岸,真真半点异样都无:“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可能需要一些磨合期。沟通对我们来说尤其重要,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提出来。”

第一次合作?

他当年的毕业设计是和谁一组完成的?看来他是忘了…

萧岸此次米兰之行早有准备,带来的都是顶级面料,钟有时手指拂过案板上放着的刺绣和水晶纱,手感绝佳,这可比陆觐然临时订的强多了。

婚纱自然是越重工越美,只是时间是否还来得及——

钟有时不由得回头,两位设计师助理已经在重新制板,因为萧岸团队带来的材料比钟有时的既有材料要厚0.13;另一位设计师助理已经在根据钟有时已经完成的花瓣拖尾的纸样开始了车位定点。

至于萧岸,正在扫描她的原稿,导入立体成效机,一台巴掌大的机器,她早前也想入手来着,可惜看了价格果断放弃。

他们才是一个团队,而她明显是个外人。这种落差感一点也不美妙,她宁愿自己一针一线用最老旧的方法完成她的设计,而不是现在,只能看着他们忙。

钟有时即将溺死在这种落差感中,身后传来的声音适时将她解救——

“你们认识?”

陆觐然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显然已经观察这帮人多时。

钟有时蓦地收回目光,一扭头就看见了陆觐然那张深究的脸。

钟有时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这号人物了,“我认识他。”

“…”这么坦荡?陆觐然不禁一扬眉梢。

“可他不认识我。”

这急转直下的话锋令陆觐然刚扬起的眉梢硬生生僵在半道,略显滑稽。

“我这种无名小卒,他那种大设计师,当然只有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份。”她笑得那么没心没肺,陆觐然险些就要当真。

陆觐然收拾好所有表情,既然当事人都三缄其口,他也没必要再深究,只要别因个人原因影响工作——

陆觐然的视线在这俩人之间来回游弋了一遍。这小脏辫确实有些不在状态,但反观萧岸,当时开门撞见他与小脏辫时,萧岸那脸色简直铁青,如今却十分放松,仿佛已来到自己主场,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我在隔壁开了间房。这间就留给你们当工作室用。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过去找我。”

陆觐然说完,拍拍她肩就走了。反正他只要结果,小脏辫和萧岸的团队需要如何磨合,不在他的关心范畴。

只不过陆觐然没想到,凌晨时分自己睡到一半,竟然能被隔壁划破天际的争执声吵醒。

他皱着眉不满地睁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2点07——

是谁?大半夜的如此歇斯底里?

等陆觐然走到大门边,只需拉开一道门缝,便一切尽晓——

走廊上,一个气得僵住了背影,另一个烦躁地快速来回踱步,不正是萧设计师与他的临时拍档么?

萧岸的语气很冷,显然经过了上一轮的争执,他已经筋疲力竭:“只能改成直裁。斜裁是好看是更符合整体设计,但是在没有鱼骨支撑的情况下,斜裁很容易让裙摆走形。”

钟有时却当仁不让:“我完全可以靠纱的密度和叠层来支撑,只不过这需要时间,需要一步步测试多厚的叠层才能支撑起所需的弧度。你说改成直裁就改成直裁,那就不是我的设计了。你对我的设计没有起码的尊重,这点我完全不能接受。”

萧岸眼里忽闪过的一丝厌恶,陆觐然是收到了,“别什么都上升到不尊重行么?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需要互相妥协,你的设计稿不合理,就得改!关键是我们没有时间去做你所谓的测试。我不需要满分!我只要按时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

显然,这丝厌恶钟有时也接收到了,不然也不会突然口不择言起来:“你他妈就这点追求?一个设计师,只知道处处妥协,连自己都不能做到对作品百分百满意,你怎么去满足客户?”

“钟有时,是你更了解客户还是我更了解客户?如果你真的比我了解,你会混成现在这样?”

“…”

“…”

半小时后。

钟有时站在完全陌生的街边,又抽了两口烟。

可惜肺早已忘记了尼古丁的味道,依旧呛得她泪眼汪汪。

连肺都忘记尼古丁的味道了,脑子怎么就偏偏还忘不掉那些糟糕的过去?

愤而又吸两口,憋着气死后不让自己再咳。

却在这时,突然有人狠狠拍了下她的肩。

钟有时吓一跳,拿烟的手都在抖——

不会碰上警察查身份吧?

她可没带任何证件。

怂得缩着脖子,心惊胆战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