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问到了重点——喝酒的声音都停了。陆觐然等了半晌才等到他开口:“我被甩了。”

这答案陆觐然可没料到。

还以为是chaimfong和风投闹得很不愉快,才导致他情绪失常,原来竟是因为男女之间那点事。

“可这不是你第一次被甩。”方程过往的恋情长则两三年、短则一两周,甩过人也被人甩过,哪一次不是过往不究、奋勇再战?

这么字里行间都透着郁郁寡欢,这还是人生头一遭。

方程自己也很苦恼,甚至不解:“我现在一闭眼就想起她。这是怎么回事?”

陆觐然其实不太会安慰人,琢磨了半天,也只琢磨出一句官话来:“你只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失败,暂时走不出来而已。等你想明白了,一切就好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

“这不是宋栀带克雷泽回国那次,我陪你喝酒的时候劝你的话么?”

陆觐然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不置信地笑笑:“是么?”

方程却俨然印象深刻:“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喝到吐。直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陆觐然也会那样。”

这个陆觐然倒是有印象。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蹲在路边吐得那么狼狈,甚至难受到都已经分不清是胃痛还是喉咙痛,抑或心痛…

笑容止了又起,声音却沉了几分:“我已经想明白了。也祝你好运。”

陆觐然挂了电话,抬眼一瞅,也见钟有时刚收起电话,正朝他这边返回。

她的笑容和脚步一样欢快,此情此景在前,陆觐然的耳边却恍然响起挂电话前,方程最后那句话里饱含的不可置信:“你真想明白了?”

你真想明白了?

钟有时刚一走近就特别自然地挽住他胳膊:“老秦说有个博物馆特别有意思,就在第五大道连着27街那块,待会儿去逛逛?”

陆觐然敛了敛眉目,尽可能表现得感兴趣:“什么博物馆?”

钟有时却是笑得极其讳莫如深:“不知道,就说特别有意思。”

她可要好好当她的纯天然无公害无知少女,怎么可以告诉他那是个性博物馆…

半个多月的悠长假期终于结束的时候,刚落地首都机场的钟有时,就被拦下开箱检查。

钟有时那一箱子小玩意,可是震慑住了一众安检。

这些小玩意全是在老秦强烈“推荐”的博物馆里买的。

安检们当着钟有时的面,把盒子一个一个,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这些玩意一字排开在桌上,俨然为所有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陆觐然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抱着双臂在一旁欣赏自己女朋友面红耳赤、有口难言的样子——谁让她当时在博物馆里买了那么多,简直跟进了玩具店似的,只不过这些可都是成.人玩具。

这边厢,陆觐然眼角都笑出纹了,嘴角却硬是紧紧抿着。毕竟当着安检的面,还是板着一张脸比较好。

那边厢,钟有时局促地绞着手指杵在一排玩具面前,已经不知第几次迎来安检们复杂的目光了。

她真的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这些东西我只是买来收藏,真的!绝对!一次都!没有用过…

实际上却只能一言不发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纯天然无公害无知少女人设,在众人面前彻底崩塌。

当然这一段小插曲钟有时这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对外人道,连老秦也绝不告诉。

这个秘密,她要带进坟墓…

其实老秦也没空听她说这些,她回国后也就见了老秦一面,老秦便启程去了巴黎。而钟有时也迎来了新的赛程。

这是开赛以来的第一次单人赛,第一名甚至有额外奖励——

模特将穿上第一名的设计登上时尚风行下一期的副刊封面。

“好好珍惜这次机会,这次的赢家不是内页,而是直接登封,而且我们已经请到了著名摄影师KritzerMiller亲自掌镜。”

这个额外奖励,连一向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罗淼都甚为心动,勾着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反观前一刻还跃跃欲试的钟有时,却在这时莫名地偃旗息鼓。

罗淼挑眉觑她一眼,压根没读懂她此刻的心声——

KritzerMiller…

宋栀的前未婚夫…

第60章

乍一听克雷泽的名字,钟有时或许还只是震惊;可接下来一听赛程安排,钟有时几乎要厥过去。

设计师大赛至今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输线上那几档最火的真人秀,台前有口碑甚笃的时尚风行,幕后更有徐子期那样的背景人士坐镇,加上然栀基金的加盟,很多品牌都很乐意赞助,第一期的演唱会、第二期的时装秀都是大阵仗,当然这得感谢幕后的创意团队,很好的把握住了商业性,这第三期更是把广告植入做到了极致——和高端花艺品牌野兽派合作,让选手挑战鲜花礼服。

广告植入和比赛的新意都兼顾到了,可钟有时半点也不想拍手称快,其实开赛前大家都猜到总有一期比赛会让选手挑战非传统物料,毕竟这可以大大提升节目的可看性,但这鲜花…

光是想想钟有时就已经鼻子发痒。

忍不住搓一搓。

因为这次是个人赛,时间较之之前的团体赛大大缩短,只有两天,两天要搞定一件礼服或许不算难事,但如何结合鲜花和布料?光是画草图钟有时就已经花掉了平常的两倍时间,考虑到要与鲜花做搭配,一般礼服常用的几种面料都不能用了,比如她最爱用的缎面一类的坠感布料,垂坠感的布料根本负载不了鲜花的重量,容易让礼服失去廓形。

女人为什么要爱花?那玩意说白了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钟有时草图画着画着,只想放下笔仰天长叹。

罗淼的工作台就在她隔壁,冤家路窄不说,她这边脸色微微一沉,他那边就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怎么?这次是单人赛,没有队友罩着你,怕啦?”

钟有时觑他一眼,没作声。

直到所有选手都在布料厂选完了布料,又移步去野兽派的旗舰店里挑选花材,罗淼才知道这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店外的花艺橱窗到店内的格局布景,俨然是莫奈名作《睡莲》中的意境,所有人身处其中,多多少少都被勾出了点浪漫情怀,罗淼也不例外,可他刚拿起一束保加利亚玫瑰,就被一记响亮的喷嚏打断。

被打断的自然不止他一人。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就见钟有时捂着鼻子,打着喷嚏冲出了店。

不会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罗淼已经跟了出去,一拐出店门就看见她靠着橱窗搓鼻子。

“你花粉过敏?”

回答罗淼的,是一记更响亮的喷嚏。钟有时赶紧示意他把手里的玫瑰扔掉:“你这是谋杀啊大哥!”

罗淼这才记起自己手里还有支玫瑰。至于吓成这样么?罗淼故意把玫瑰往她鼻子底下送,没想到她反应真这么大,眼看就要朝着他的脸打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罗淼赶紧一把捂住她嘴。

她这喷嚏好歹是憋回去了,罗淼可不敢再逗她,赶紧把玫瑰扔得老远。

等他再放开手,她整张脸都憋红了——不对,她的脸何止是泛红?明明已经又红又肿。

“你的脸…”罗淼皱着眉没再说下去。

钟有时扭头往橱窗一看,果然玻璃映照出的脸已经起了过敏反应。

她恶狠狠地看向罗淼,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罗淼看来也自知理亏,朝她抱歉地笑笑。

幸好回到设计之家第一步是先做礼服内衬,暂时不用跟花打交道,可即便钟有时全程戴着口罩,脸上也痒得不行,甚至隔着口罩都隐隐感觉到嘴也肿了。

罗淼可能真是良心发现了,时不时就飘过来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钟有时头都不抬,只隔着口罩恶狠狠地咬牙:“耽误我进度,好把我淘汰,你就清除了最有利的竞争者,美得你…”

“最有利的竞争者…你还真会拐着弯夸自己。”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罗淼一伸手就把她口罩摘了,果然她正恶狠狠地咬牙。

只是嘴都肿成这样了还要摆出此等恶形恶状,怎么看怎么逗,趁她上手要抢回口罩前,罗淼憋着笑把她的口罩挂了回去:“你现在这副样子被那谁看见,他恐怕要跟你分手咯。”

钟有时一愣,“你怎么知道…”

差点就说漏嘴,工作桌上的摄影机还架着,钟有时赶紧噤了声。

“我姐不是找了你么?你该不会猜不到我跟你家那位很熟吧?”

果然…

既然提到自家那位,钟有时这人没被的毛病,就是护短,对于罗淼的上一番论调,她可是极尽鄙夷之能事,嘴都给撇歪了:“他可没你那么肤浅,就知道看脸。”

罗淼作一副思考状,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这才笃定地点点头:“有道理。”

竟然赞同她?稀奇…

果然紧接着他就补上一句:“他如果肤浅的话,怎么会看上你?”

“…”

在拐着弯骂人的这件事上,他明显比她技高一筹。钟有时差点被他这句话憋出内伤,刚要张嘴反驳,就被开门声打断。

设计室的门被推开,主持人走了进来。

主持人身后还跟着摄像大哥、节目助理等浩浩荡荡一行人,在场的设计室们都和主持人很熟了,一边忙着一边零零落落地打起了招呼。

主持人也同大家调侃:“你们怎么见着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可是给你们带了份大礼。”

说到这儿,所有人才放下手头的活。当然也包括钟有时。

主持人神神秘秘地请进来一个人。

是个棕发碧眼的老外。

在场的设计师不一定都知道克雷泽长什么样,反应并没有上回萧岸和刘培出场时那么大,主持人见自己这份大礼并没有引起想象中的轰动,只能又将笑容刻意地扬起几分:“这位是KritzerMiller。”

众人这才此起彼伏地惊叹起来。当然除了钟有时。

克雷泽虽然长居幕后很少接受采访,但他的作品还是很出名的,为美版vogue主刊封面掌过镜,也为众多知名奢侈品牌拍摄过lookbook。

为了加码,主持人末了还特意强调:“这次的双刊封面都会由他掌镜。”

克雷泽只听得懂一点点中文,但看现场这架势,也明白是该他发话了,“嗨!”

钟有时可一点儿也不嗨。

情绪降到谷底还差不多。

幸好有口罩挡着,没人看得到她脸上现在就写着倒霉俩字。

克雷泽虽然不是设计师,但审美显然高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由主持人陪着来到每个设计师的工作台前,多多少少都对对方的设计图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所有人对克雷泽的意见都可谓是如获至宝,毕竟他是这场比赛的特邀评委之一。当然这也并不包括钟有时——她真恨不得克雷泽快点消失。

可克雷泽终究还是走到了她的工作台前,甚至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你好”。

钟有时真是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要知道去年底她才和他过了招,还被他用照片的裱框误伤。可能中国人在老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吧,更何况她还戴着口罩,钟有时总算放心。

克雷泽很快光顾下一家的罗淼去了,钟有时刚松了口气,就听罗淼对她说:“钟有时,你口罩掉了。”

钟有时下意识赶紧一捂口罩。下一眼即见刚走开不远的克雷泽脚下蓦地一停。

克雷泽猛地回过头来,那眼神…

她本来都已经躲过一劫了,是谁?!暗地里补枪?!恶狠狠的目光下一刻已瞪向罗淼。

罗淼就这么莫名其妙挨了一记眼刀。他刚才透过摄像机的可视框见她口罩掉了,未免她在观众面前丢脸才好意提醒她一下。

可显然她并不想领他这个情,反倒更想千刀万剐了他。

克雷泽就这么去而复返,问她为什么戴口罩。

虽然不知道克雷泽知道她叫钟有时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以钟有时这些年应对各方牛鬼蛇神的经验来看,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肯定从宋栀或者谁口中听说过她这点更是肯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现在假装听不懂意大利语,还来不来得及?

主持人见她没回应,真以为她听不懂意大利语,还特地为她翻译:“你怎么戴着口罩?”

“我…花粉过敏。”

主持人又如数翻译给克雷泽听。

克雷泽打量打量她的脸,目光又短暂地移到她额角那道疤上——

这道疤可是被他用裱框磕的,看来他是想起来了,但钟有时总觉得他这道目光不止这一层含义,至于这其它深意…

钟有时还来不及细想,克雷泽的目光已重新移回她的脸:“Poor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