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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不愧是个混迹商海的老油条,叶汲话说得半点情面不给,也没见眉头皱下。反倒瞟眼露在他兜里半截的登机牌,故作惊讶地说:“各位也是要去山城,巧了,咱们一个航班的。”他再瞄了一眼他们的座位,立即上道地说,“马上要元旦了,机票不好订,你们也是订的仓促吧!正好,我公司几个秘书也订了头等舱,我让他们和领导们换一换。”

叶汲懒洋洋瞅了眼二十米开外的贵宾候机室,专门绕到这来偶遇怪不容易的啊,假惺惺地说:“那多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

李阳见他终于有点愿搭自己台面的意思,连忙说:“不麻烦的,几个小年轻,闹腾得很,正好难得也让我清静清静。”

话说到这份上,叶汲“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到了登机点,拎起步蕨的小行李箱,悠悠哉哉地登入了头等舱。

上了飞机,李阳反倒很有分寸地没再上前讨热乎。叶汲不待见他归不待见他,但还是很欣赏他这点眼色:“现在像他这样识趣的人不多了。老二,你从哪里认识这么一号人物的?”

步蕨将装着岐布和沈元的行李箱安置妥当,才坐回叶汲身边:“去正一观那次碰上的,正好他遇上的骗子沈元认识,顺水推舟地帮他免了个破财之灾。”叶汲行事乖张,但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一个路人,步蕨低声问,“他有问题吗?”

叶汲耐人寻味地看了前方一眼,与他交头接耳:“暂时没有,可是我总觉得这人对你不怀好意。”

步蕨没发现两人现在的姿态亲昵地超过了某个限度,也许发现了他也没放在心上,一带而过。只是叶汲的话让他皱皱眉,显然他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值得李阳觊觎的地方。他对比了下叶汲和他,分析说:“我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的可能性会大过我。”

叶汲:“…”

步蕨口中的“不怀好意”显然是十分单纯的功利性目的,可听在叶汲耳中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他异常激动地步蕨说:“老二,这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那个李阳一看就和我一个属性,都是人上人!”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前方一眼,将步蕨往里边塞了塞,“老二,你脱离社会太久,太单纯善良好骗了!我告诉你现在的男人不比以前的淳朴善良了,没几个是以结婚为目的认真谈恋爱的!绝大部分就是想着一夜情约个炮,提上裤子不认人!”

他望着步蕨,郑重地指指自己:“除了我。”

“???”步蕨总觉得叶汲话里的“人上人”和他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饿了半天的宗家主听着前面两人尺度惊人的对话,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报纸,召来空乘要了一份丰盛的晚餐。

三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在叶汲对步蕨的现代社会科普教程中度过,撇去时而扯淡这一点,叶汲其实是个非常称职的老师。他独自一人在这个人间混迹了太久,从士族贵胄到贩夫走卒,无一不经历过。步蕨很诧异,以叶汲的脾性居然还在茶馆里跑过腿,打过杂。

在飞机降落的盘旋声中,叶汲的低笑声有着刹那的模糊:“那时候实在太无聊了,你知道的,老大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想法逮我错查办我。免得闲来找事,我就跑到茶馆里天天听南来北往的人胡诌瞎聊。”他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听人说说话就好了,不管说什么,只要有声音,有生气,就行。”

步蕨不知道他说的哪段时候,可又隐约能猜到。他想着叶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茶馆的角落里,看着世间百态,听着人声鼎沸,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叶汲轻笑了声:“我在想,要是你在那,听说书先生侃侃而谈《太清境艳闻录》里泰山府君和洞虚君间缠绵悱恻的兄弟情会是个什么表情?”

步蕨:“…”

出机场时李阳热情依旧地邀请步蕨他们到他定的五星酒店下榻,步蕨以“已有落脚处”婉拒了他的好意。

李阳颇为遗憾,但也不强求:“这三番两次劳烦你们,也一直没给我个答谢的机会。下次,下次要是见面,不论怎么说,一顿便饭是一定要赏光的。”

客气成这样,步蕨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只好点头说好。

宗鸣一边打电话联系族中人,一边望着李阳带着公司人远去的背影:“这个李总,看着的确不是个简单人。”

叶汲憋了三个小时,终于能吃到烟味了,捏着根烟先沉迷地嗅了一遍,哼笑了声:“管他是人是妖,真要揣着个祸心,再见直接扒皮喂狗。”

步蕨将快闷成只死鸟的岐布放了出来透气,大庭广众之下岐布不敢叫唤,只能憋屈地缩在步蕨怀里,望着山城肤白貌美的小伙姑娘直流口水:“这儿的山水不错哈,怪养人的。”

叶汲吸了口烟,撺掇它:“吃啊!放开胆吃!大不了几道天雷,几百年后又是只好鸟!“

岐布:“…”

宗鸣摁掉电话,神色有些微妙:“接机的人要晚一点到,他们说家里来了位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还不算很短小~提前解释下叶汲带进候机厅保温桶这一块,他肯定是有办法瞒过安检,至于要是地勤来问也很简单,机场也有各种餐厅嘛。

这章很甜甜甜的呀,不要问为什么他们还不谈恋爱,现在不正是在谈嘛~只是二哥自己没发觉而已。

今天二哥的好感度+5

第三十四章

叶汲他们没等多久, 宗家的司机匆匆赶到了。司机宗旺是个皮肤黝黑、话不多的中年人,向宗鸣恭敬地问了声好, 帮他们放好行礼, 一句话也不多地闷头开车。

山城的雾到了晚间, 愈发浓得化不开。深深浅浅的雾气锁住江面两岸,整个城市如一座浮在茫茫海面上的孤岛, 四面寻不到出路。市区璀璨的灯光越离越远,黑色的轿车在高架上拐了一个长弯, 驶入一条安静得只能听见沙沙下雾声的道路。

可能已经到了远郊,路上车迹罕见,偶尔才有两盏昏黄的远光灯龟速与他们擦肩而过。步蕨擦去车窗上的一小块水汽,视界里雾蒙蒙、黑魆魆的一片, 他们正缓慢地往深山里驶去。

叶汲头头是道地点评:“湿气太重, 不适合养老。”

他一开口,车里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坐在副驾驶的宗鸣笑着说:“初来乍到是不太适应早晚这么重的雾气,但待久了也就习惯了。这里生活节奏慢, 还是很适合慢性子,没什么高追求的人生活工作的。”

叶汲咧着笑,坏心眼地在步蕨擦净的玻璃上胡乱画着圈搞破坏,嘴上却不以为意对宗鸣说:“可贵府不像是没追求的啊。”

宗鸣心跳乱了一刹, 叶汲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洞察到了什么。可当他状作不经意微微侧头看去时,叶汲正被冷着脸的步蕨抽得抱头鼠窜, 一看就知道又忍不住手贱了。

宗旺始终一言不发地开着自己的车,他车技娴熟, 稳稳当当地走在漫天大雾中,仿佛是闭着眼也能顺着条道开到头。

终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冒出一点两点灯光,宛如沧海里的珍珠,高高地悬在茫茫雾色里,眨眼连成明亮的珠链,绕在庞然的山体上。

宗鸣看了下时间,诧异地说:“今天升灯这么早?”

车速渐渐降了下来,宗旺踩住刹车,闷声闷气地回答他:“今天有贵客,家主让早点升灯。”

步蕨从宗鸣困惑的表情看出,有贵客和早升灯两者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和山城其他建筑相同,宗家的本家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灯光从山脚一路延伸向上,依稀可以窥见是个不小的建筑群。步蕨刚下车,即感受到干净醇厚的灵力涌动在四周,其中还包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力。

别说黄泉眼附近那种澎湃浓郁的煞气,方圆十里之内,连一丝一毫的阴气都没有。

叶汲跺了跺脚下松软的泥土,他和步蕨的感受一般无二,只不过落入他双眼的东西要更为细致明晰,分毫都没错过。他满脸似嘲非讽:“都说玉枢院那小子在没飞升入太清境前,在巴蜀受过你家祖辈救命之恩,看来传闻不假。”他拍拍宗鸣的肩,“光他亲手设下的这一个护山大阵,就不枉你们把他当祖宗尽心尽力地供着。”

宗鸣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实际上道门里大部分家族、门派都会供奉太清境的一位神官。神官需要信徒的香火与信仰,信徒则需要他们的庇佑。当然,之前也曾有过某家的神官心情大好,托了个梦下来,赏了那家三年利市红运。这种几率很小,但不排除有。所以哪怕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今社会,道门各家各派对于神官的供奉从不曾怠慢过。神明的一点恩赐,对于凡人来说,都是毕生求不得的大运。

玉枢院君是宗家供奉的神官,宗鸣对于他的印象只在于宫观里高高在上的那座金身神像。对于他个人来说,这位神官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步蕨抱着打盹的岐布,对宗鸣说:“不要介意,他不是针对你们玉枢院君一个,”他顿了顿,神色有点无奈,“他是针对太清境所有的神官。”

宗鸣:“…”

作为前任家主,远道归来的宗鸣并未得隆重热情的接待。宗旺将他们的行礼提到门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的马扎上,专注地低头看书。听到动静,她飞速地将书收到马扎下,局促地站起来,张开双手无声地朝宗鸣比划了两下。

宗鸣对此完全是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点头说:“我知道了,走吧。”

叶汲观摩此景:“我总算知道,冬无衣那么挑衅他都没被打死的原因了,敢情这宗家前任家主就是个实打实的受气包。”

“受气包”宗鸣额角狠狠抖了一下,装作没听见,撩起半高的挂帘低头而过。

步蕨感兴趣地抓住晃动的挂帘一角,厚实的绸布上精细的绣片光亮艳丽,即便是在黯淡的灯光下也流转着栩栩如生的光泽,针法细腻到几乎察觉不到针脚的痕迹。他留意到,从门楼到穿过的每一处房屋弄堂里随处可见这种昂贵的刺绣,或挂或铺,又或仅仅是门口一块脚垫。

大片鲜艳的织缎和宗家低沉庄穆的基调十分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就像附着在石头上的苔藓,步蕨心想。

“老二,喜欢?”叶汲扔溜溜球似的晃着装沈元的箱子,顺着他视线望向那些静静垂在夜幕中的花团锦簇,奇道,“我记得你以前品味没这么俗不可耐啊。”

步蕨看了他一眼就受不了地移开目光,很担心沈元还没熬过疫疠就先一步死于他的折磨之下。偏偏叶汲死活不肯将箱子给他,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虽然步蕨私以为他只是抓准机会公报私仇而已。

“俗不可耐?”他反问。

叶汲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富贵雍容。”

步蕨眼中浮起点点笑意,那是种很真实而愉悦的笑意,没有平时的克制收敛。那一眼,就看得叶汲心动了。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心动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更为怦然紧张,每一眼都比上一眼让他更为眷恋不舍…

叶汲听见自己绷得发紧的声音低低唤了他一声:“二哥。”

步蕨站在半高的台阶上回眸看他,山间的晚雾浮动在他眉眼前,却遮不住他眸光里的温柔:“嗯?”

叶汲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下,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握出满满的汗,压抑了几千年的感情在这一刻疯狂地想要破笼而出:“我…”

骤然响起的哭叫声惊起山间的倦鸟,乌压压的黑影划过檐角,落下几片不祥的黑羽。引路的女孩惊恐地睁大双眼,倏地蹲下来牢牢塞住耳朵,眼泪从剧烈颤抖的脸庞上急速滑落。

宗鸣一把按住她拼命摇动的脑袋,迫使她抬起头:“他们又让谁去了!是二姨还是你妈妈?!”

女孩满脸都是泪,嘴唇抖得发白,无声地朝着宗鸣蠕动。突然她不知道从来的力气,猛地掀开宗鸣拔腿就跑,瘦弱的身影眨眼消失在了五彩斑斓的刺绣中间。

女人的叫喊声是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的,刺破重重雾气,落进步蕨他们耳中依稀可听见声嘶力竭的几句:“我不去!!我死也不去!!!”再之后就变成山城本地的方言,又乱又杂地和某人争辩什么。

步蕨他们听不懂,但是宗鸣稍作分辨,脸色瞬间铁青,一句话也没说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叶汲和步蕨交换了个眼神,很有默契地同时提步向上。

才走出十来步,叶汲突然扬臂拦住步蕨,不用他拦,步蕨本人也倏地驻足。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摔在他们面前的石板上,砸起的暗红血花飞溅而起,恰巧落在绣在门帘上的金龙眼中,好似点睛一笔…

而躺在地上的人,双眼却再也无法亮起。

猛烈的撞击伤,从颅骨裂开到她眼眶,血水混着白花花的液体慢慢渗出,像一条条细密的绣线爬过她原本姣好的脸庞。她睁着无神的眼静静地看向步蕨他们,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里残留着他们一点点的光影,突然那点光影左右晃动起来,像有什么要从她眼睛深处慢慢爬出来。

栖息在檐角的乌鸦高亢地啼叫,引来此起彼伏的叫声,哗啦啦连成一片和宛如报丧一般。

叶汲朝前跨了一步,重重一踩又一碾,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眯眼看向山上某一处,似乎发现了什么,嘴角挑起玩味的笑,转头在步蕨耳边说:“老二,这宗家比我们想象得有意思多了。”

步蕨摇摇头,让他不要再说话,上前对宗鸣低声道:“节哀。”

宗鸣面对着女人的尸体沉默地站在那,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伸手抚上女人的双眼。他的手掌才离开,那双眼睛突然又刷地睁开了,不再聚焦的瞳孔依旧死死盯着他们。

从她死亡的那刻起,步蕨没有感受到魂魄的存在,也没有看见勾魂的阴差。这个人死亡了,就好像真正地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死亡的瞬间,有什么在他和叶汲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她的魂魄。

突然步蕨发现她的视角有些奇怪,并不是正对着他们,他向旁边偏了两步,顺着她不可瞑目的眼睛看去。发现她盯着的其实是他们背后的那片门帘,或者说门帘上的蜀绣…

空气里飘下来淡淡的焦糊味,那种味道修行的人都很熟悉,符纸烧过的味道。

一众人从石阶上鱼贯而下,走在前方的一人秀雅清正,风姿冷冽。

“沈道君,尸体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汲:几个意思??就不能让我好好告个白???我娶个媳妇容易吗???

第三十五章

两方人马迎面撞个正着, 步蕨循声不意间地一抬头,看清上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时当即愣在了那里。

那个人同时也看到了他, 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 沈羡鲜少有波澜的脸庞上露出微微愕然和困惑的表情。没等他弄明白那种困惑从何而来, 他注意到了叶汲提着的小行李箱,顿时神色冷峻地快步走下来。

刚触碰到行李箱一角, 叶汲已横手作刀劈下,硬是逼开了沈羡的手指。叶汲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地勾着箱子, 黑色皮靴有力地蹬在右斜的台阶上,修身衣裤包裹下的肌肉紧实而充满张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他戏谑地看了步蕨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瞥向高处的沈羡:“哟, 哪位这是?上来就动手, 土匪窝里出来的?”

整个道门里能被称作沈道君的只有那么一位,叶汲存心找茬的心思不能更明显。

沈羡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他,满脸厌恶毫不加掩饰:“叶汲!”

“喊你三大爷干嘛, 磕头请安?别吧,离过年还早,红包我还没准备呢。”叶汲站着的地势较低,但谁都能看出在道门人人敬畏的沈道君面前, 他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甚至那张狂跋扈的势头还盖过了沈羡。他瞟了步蕨一眼, 忽然笑道:“真想跪,那就跪吧。你三大爷对小辈一向宽和。”

步蕨像终于从怔忪里清醒了过来, 低喝一声:“叶汲。”

叶汲笑容满脸地回头,嘴唇几乎贴着步蕨的耳垂:“怎么了,老二,心疼了?”

沈羡的脸色一刹那苍白得可怕,他再一次看向叶汲背后陌生的年轻人。面容、身形、声音,无一和他记忆里的隽挺身影有相似之处。可当他对上那双平静中夹杂着无奈的眼,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并抖得越来越厉害。

“师父…”他沙哑地低低唤了一声,过于颤抖的声音几乎无人听清。

可步蕨清楚地听见了,从他知道沈羡还活着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两人终将有重逢的这一天。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得要早,而现在的沈羡也给了他很大的意外,他将人好好地端详了一遍,欣慰地说:“你长大了。”

冷眼旁观的叶汲脚下一滑,连带着沈羡嘴角也古怪地扭动了下。

围观了半天狭路相逢戏码的宗家人终于逐个醒过神来,现任家主宗瑛一眼看到宗鸣,失声叫道:“大哥!”

蹲在女子尸体旁的宗鸣一直沉默不语,宗瑛刚走过去被他当头揪了起来,谁都没想到斯文有礼的宗鸣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怒气。他揪起宗瑛,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指着地上的尸体:“你还记得我将家主交到你手上时,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是你的妹妹!”

他那一巴掌极狠,打得宗瑛脑袋里嗡嗡直响,也震住了想要劝架的宗家人。

叶汲搭着步蕨半边肩,啧啧称奇:“你说咱们风尘仆仆,跋涉千里,就是为了看这一出八点档家庭伦理惨剧?”

宗瑛极其缓慢地抹去嘴角血迹,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喏喏地说:“对不起,大哥。”

那一巴掌也像发泄完了宗鸣所有怒气,他慢慢松开手,还替宗瑛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拄着拐杖不愠不火地说:“宗鸣,有外人在,你适可而止。”

叶汲朝着步蕨无辜地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俊脸:“外人说的是我?”

步蕨屈起他的手指,淡定地说:“是我们。”

叶汲将步蕨那句“我们”反复在舌尖滚了好几遍,笑了起来。

步蕨的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沈羡。

但是叶汲理所当然地将沈羡这号人物剔出了自己人的范围之内,按照他的思维方式,沈羡甚至不能算个人。那就是个光着屁股蛋满山跑,有事没事就嚎两嗓子找师父和他抢人的小王八羔子。

在叶汲的世界里,我们,从来只有他和步蕨。

宗兰的尸体迅速被收敛了下去,地面被冲刷了两三遍,血迹淡得已经看不见了,只是空气里残留着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尽。门帘上,溅在绣片上的血迹已变得黑红,干巴巴的一点。众人离去后,那一点黑红突然跳动了一下,缓慢地渗入金龙的眼珠里…

叶汲他们被宗家人客气地请去了客房,至于尸体如何处理,是报警还是自行火化,这是宗家的内部事宜。叶汲插不上手,即便插得上他也懒得去管。

宗家这种盘踞当地长达百年的地头蛇,氏族观念非常之重,对于他们而言有时甚至高于法律之上。叶汲倒不是怕管了这桩闲事会被怎样,绝大部分凡人对他来说就是蝼蚁,一捏一个死,但蝼蚁抱团咬人还是有点痛的。尤其现在的步蕨比蝼蚁也就稍微强那么一点,宗家人对付不了他,但万一在背后对步蕨下黑手,到时候还真不好说。

“家里出了事,招待不周,叶哥你们今晚就先在这休息休息。”客房就在宗兰刚刚跳楼的木楼里,修行的人对这方面没什么忌惮,或者说对于宗家来说,刚刚枉死的一两个厉鬼根本不值得忌惮。

宗瑛亲自将人送到,又吩咐人准备了饭菜,转头对叶汲他们说,“之前大哥让我们查的关于图腾那件事暂时还没有眉目,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将那人带过来交给你们。至于宗兰,”他踯躅了下,有些为难也有些痛苦地说,“她爸妈给她订了门亲事,她不乐意,一个冲动就…”

身为家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宗瑛逗留了片刻就被人给叫走了。宗鸣从一开始就跟着宗兰的尸体离开了,可能是帮着准备后事,可见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相当不错。

至于沈羡…

“别看了,老二。”叶汲强行勾着步蕨的脖子,将人从门边扯回来,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孩子大了,就要让他学会自由翱翔。你看你不在这些年,这小子不是混得人模狗样嘛。就是心肝黑了,见了亲爱的师父连跪都不跪。”在挑拨步蕨和沈羡的师徒关系上,叶汲一直不遗余力,他越说越带劲,“枉费你当初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穿女装哄他睡觉。来来来,喝口热水,晚上没准还有场硬仗要打。”

步蕨一个手抖,杯子从掌心滑了下来。

叶汲完全没发觉,靴尖一垫一踢,杯子稳当当地落在他手心里,纳闷地说:“老二?咋了,怕了?”

他还没抬头,只听见步蕨一个深呼吸,肩膀突然被人极其有力地一把抓住。咚的声闷响,叶汲连退两步,撞在了墙上,他懵逼地望着步蕨:“老,老老二?”

木楼里步蕨的眼睛黑得隐隐生光,他没有表情,胳膊死死抵着叶汲的胸膛:“你刚刚说什么?”

叶汲嘴快起来就话不过脑,眼看步蕨这么激动,连忙慌张地回想方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逐字逐句想了半天,直到倒数第二句时脸色一变,他镇定地对步蕨:“老二,你冷静点。你坐飞机时不是一直说耳鸣吗,你听错了,真的。”

步蕨胳膊肘向下重重一捣:“不说实话,嗯?”

叶汲吃痛,身不由己地弓了弓腰:”卧槽,老二!你是要谋杀亲…弟吗?”他及时将话拐回来,“我真不是故意趴在房梁上偷窥你变女身,哄那几个小崽子睡觉的!我这不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收了个徒弟嘛…”眼神落在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指上,他忽然笑了笑,嘬了下唇,“别说,老二,你扮女装挺好看的,比太清境那几个仙娘美多了。”

“…”步蕨脑子里的弦“啪”的一声断开了,忍无可忍地对着叶汲噼里啪啦一顿抽,“你给我闭嘴!”

叶汲被他抽得似真还假地嗷嗷叫唤,突然余光瞥了瞥门边,出其不意抓住步蕨手腕,向墙上一压。两人瞬间对调了个位置,他宽挺的肩膀将步蕨的视线挡了个干净,膝盖有力地抵制住他的反抗,叶汲低头勾着笑,语调狎昵:“老二,别那么生气。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至于那个第三人,叶汲冷哼一声,迟早找机会让他“意外”身亡!

步蕨冷眼相对,叶汲又向前逼近一步,这已经是个很危险的距离了。叶汲的眼神也开始暗潮起伏,他的指尖慢悠悠地滑过步蕨凌乱的掌纹,一点点扣入他的五指间,紧紧相贴。

“二哥。”叶汲声音微微发哑,情不自禁地低头,唇线若即若离地擦过步蕨的鼻梁,他又唤了声,“二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饱含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欲/望,清晰到步蕨已经不能再忽视下去。他复杂地望向叶汲的眼睛,在他注视下叶汲发热的脑袋慢慢冷却下来,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收敛。他放开步蕨的手,所有的轻佻浪荡从他脸上褪去。扣着步蕨的那只手不甘地蜷起又张开,最终缓缓松开:“我失态了…”

被松开的那只手忽然反过来抓住了他,叶汲的心跳骤然停止,还没缓过来…

“叶汲,你滚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