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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你就不会同意了啊。”步蕨回答得理直气壮。

“…”噌的一下,叶汲头顶地火苗烧成了熊熊大火,作势就要逮他摁在桌上修理。

步蕨不慌不忙地一闪,叶汲捞在手里的衣角兜了一丝风滑走了,他淡眉淡眼地说:“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说,你说!”叶汲不怒反笑,翘起一条腿搁桌上,“哥看你能说出朵花来。”

“花是说不出来了,”步蕨看了一眼小食堂的闹钟。

叶汲发现这是他第三次看时钟了,他像在等待一个时间,又像在等待一个人,隐隐不安地问:“你为什么带我回到这里?”

步蕨从容不迫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到第四办公室这里报道的第一天吗?沈元在门口发现镇邪的地砖,这儿镇得不是别的,而是最后一处黄泉眼。”他双手交叠摁在杯子上,“这一点我需要澄清一下,第四办公室选址在这里和我没有关系,只能说命运妙不可言。”

叶汲锋利的视线从步蕨脸上刮过:“所以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底下藏着黄泉眼?”

“是。按照我当年封印的顺序,这里应该是第四处黄泉眼,泰山府殿才是最后一个地点。我本来是打算将你带回泰山府殿,那儿阴阳交界,更适合给你更换地心。”步蕨有些无奈地揉揉指节,“回到这里是计划外,但好处是小食堂里可以开火,我们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吃上一顿丰盛的早午饭。”

叶汲挑挑嘴角:“你认为你我现在这样算是心平气和吗?”

步蕨干巴巴地说:“至少我们目前没动手不是吗?”他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咖啡,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唐晏把天地跟传承给你,一部分是我的请求,另外一部分是他大限已至。至于,他为什么提前进入天人五衰的状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犯下弑父的大罪,本应该每过五百年受天劫大雷一次。当初我神身粉碎也是想借此逃过天雷,可天地根比我想象得聪明,它没放过我。所以唐晏默不作声地代替我受罚了,亏我还以为自己瞒天过海,骗过了它。”

叶汲蓦地扬起手,巴掌扬到一半在半空停滞了几秒,缓缓放下。他冷冷地看着步蕨,讽刺地笑道:“老二,有时候我怀疑你这人是不是根本没长心。”

“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步蕨缓缓叹息,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处,低低地说,“我是那个人手中的造物,本该无魂无魄,是地心赋予我灵识。作为赦免亡灵的地官,我需要有不可动摇的信念和意志。可实际上,我的心志越坚定,内心却迷茫。我不断地询问自己,没有一个真正神魂的人,能否主宰天地间的无数生灵。越是质问,我就越是矛盾,直到我在三生镜里看到未来的自己。”

他睁着幽黑的眼睛,看着叶汲:“你也看到了吧。你不用找别的解释,那就是我。毁天灭地的人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我的体内有炎魔的四十九根骨头,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液,我注定继承他的一切极端的劣根性。”

叶汲冰冷地打断他:“所以你想做什么?唐晏把天地跟给我,他自己离家出走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死。你也想效仿他,把这一坨烂摊子丢给我,和我掏心掏肺地说了这一通,然后自个儿去死。”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真聪明。”步蕨微微倾身,似是想奖赏他的一个吻,离他的双唇只有半厘米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不易察觉地一僵。

叶汲没有发现他这个细微的异样,反而自己懒洋洋地向后避开,冷笑道:“步蕨,你把我当什么人?说爱就爱,说睡就睡,说甩就甩?我他妈花钱在天上人间包个鸭子,还对我一心一意,知冷知热知个好歹。你摸摸自个良心,我心甘情愿把这个心掏给你,你就这么对我?”叶汲语气冷厉,眼圈却微微泛红,“老子凭什么做你的接盘侠,替你管这破地盘?你和你爸尽管父子相残去,就算杀得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又管我屁事。”

步蕨一皱眉,抓住重点:“你包过鸭子?”

“…”叶汲一个呛气。

步蕨严肃地审视他,那种目光就像一个妻子看着出轨的丈夫一样饱含着无声的谴责和痛心。

居然…谴责得叶汲心虚起来,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哪里对不起步蕨…

对不起个屁啊!

叶汲恼羞成怒将桌子一踹:“步蕨!我把话放这,我不是你。”他面容英俊而冷漠,“我只管我的江海湖河,你把地心给了我,我原样还你。”他说着真得抽出军刺,“从此以后,我不欠你。”

步蕨脸色一变,他没想到叶汲竟然固执到这个地步。

而此时,叶汲突然发现被踹过去的桌子竟然与步蕨的身体微妙地重合在一起。

他来不及细究,三层小楼的所有玻璃咔地一声齐齐碎成齑粉,庞大而恐怖的威压突然降临,压迫得叶汲面前的视野竟然扭曲变形。

步蕨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喝着他的咖啡,好像外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叶汲,眼中藏着叶汲从未见过的深情与眷恋,浓烈得让他胸腔里那颗心脏痛苦地皱了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叶汲似乎预感到什么,猛地弹跳起来,抓向步蕨,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不顾一切地说:“老子不怪你了,行了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和步蕨伸出的手穿透到一起,隔着虚无的空间,步蕨“握住”他的手,说:“走吧,别怪我。”

叶汲倏地一攥手,只攥到冰凉的空气,镜像???

他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喝:“步蕨!你他妈还算计我?”

步蕨的身后出现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这是叶汲第一次与那个人正面相遇。那个人像是没有看到他,与步蕨有七分相似的双眼和蔼慈祥地看着他:“我的小蕨菜,终于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快如闪电地穿透步蕨的左胸膛,鲜血高高溅起,他深深叠起眉头:“你把我赐给你的地心弄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最后一部分!!!啊!总算要杀大BOSS了,杀完回家种田养孩子。

第一百章

2月开头, 位于北方的燕城仍然沉睡于冗长的冬季里,但某些不起眼的细微之处已能窥见初春的影子。

譬如石台边沿的嫩草, 又譬如屋檐上掠过的燕影, 又或者格外赏脸的午后阳光。

叶汲交叠双腿躺在藤椅上, 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搭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蒲扇,左手捞着个紫砂茶壶, 右手随意垂落在腿侧,一台不知道从哪个旧货市场角落里淘出来的老式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腔调婉转的京剧。

一唱就是半天, 要是有人走进来,看着半天纹丝未动的这个人,准以为躺在椅子上的是具帅气逼人的尸体。

四合院的铁门咯吱响了一声,兔狲背着大包小包磕磕绊绊地滚进来, 欲言又止地看着藤椅上的横尸:“三大爷~中午吃红烧牛肉面, 还是鸡肉焗饭呀~”

男人慵懒沙哑的声音从蒲扇下传出:“你是不是吸雾霾吸坏脑子了?一个快两千岁的妖精吃个屁的饭,装得和个人似的。”

兔狲被训得眼观鼻鼻观心,抱着食材原地磨了半天爪子, 小声说:“二大爷以前常说,在人间过日子就得像个人…”

蒲扇嗖地一下,快如飞刀削向它的脑袋。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惨叫声。

叶汲不爽地睁开眼,阳光炫得他眼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兔狲身后站着的是步蕨,白衣翩然, 只不过缺少了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

可见师徒到底是师徒,耳濡目染久了, 气质总有几分相似。

沈元帮兔狲提着个袋子,站在沈羡旁边,一手还抓着蒲扇,好奇地打量这座违背自然规律的四合院。对上叶汲冷冰冰的双眼,朝气蓬勃地打了声招呼:“师公!好久没见呀!”

叶汲:“…”

“你们滚过来做什么,找死吗?”叶汲笔直地躺回藤椅上,光从外表看,男人打理得清爽整洁,甚至潜移默化地受到某人影响,收敛了刚从部队出来的兵痞气,乍一看像个悠闲度假的成功人士。但他躺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冰雪一样冷漠的气息覆盖住他全身,仿佛将他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地隔绝,如同一截没有生气的死木,浮动在自己的深海上。

沈羡没有理他,和兔狲抱着食材径自去厨房。很快,厨房里响起了噹噹噹的剁肉声,成为这个死寂的家里唯一鲜活的声音。

沈元厚着脸皮地绕着院子打了个转,拨弄拨弄地小池塘里的荷花,逗逗肥得快游不动的鲤鱼。大概是狐狸的天性作祟,在看到肥嘟嘟的锦鲤时他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爪子无意识地在鲤鱼背上滑来滑去。

“爪子不想要了,尽管抓”

沈元吓得缩回了手,腆着脸蹭蹭地挨到叶汲的藤椅旁,小心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师公~”

“…”叶汲闭着眼沉默了几秒,“滚。”

沈元脸上摆出个“QAQ”表情:“师公你好凶~”

“…”叶汲被他酸得毛骨悚然,一声不吭劈手为刀,斩向沈元的脑袋。

这一斩,吓了他一大跳。

手下软乎乎的触感绝对不属于人类,他变刀为爪,抓起毛茸茸的一坨。

冷厉的视线落在小狐狸的脸上,沈元立即乖巧垂下双耳,缩起前爪,冲他甜甜地“喵”了一声~

“…”叶汲冷冷地看他:“好好的狐狸,装什么猫?”

沈元怅惘地说:“谁让现在流行吸猫呢,会喵的宠物最好命。”

叶汲的神情难以形容,甩手将它扔了出去。不想,没扔成功,沈元四爪并用牢牢抱住他的胳膊。叶汲危险地眯起眼:“滚开。”

沈元委屈巴巴地又“喵”了一声,见叶汲神情不对,马上摆正脸色:“师公!”

叶汲堪堪刹住将它十八般吊打的手,扬起一边眉峰,整张脸充满了不耐烦的暴躁。

沈元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师公,你这样我们很担心。”

“你们?”叶汲嘲讽地笑笑,“担心我抑郁过度,憋在家里玩自杀吗?”

“不是…”沈元耷拉着耳朵,对对爪子,“冬无衣说他怕你被刺激过度,产生反社会人格,出去危害社会公共治安。”它飞快地瞄了叶汲一眼,“他还说你有前科,所以才让我们来看看。师公啊,其实我不担心你会反社会,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师祖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叶汲一言不发地坐在葡萄架上,深刻的五官看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过了很久,他将沈元抛在地上,握着茶壶往书房走去,淡淡地说:“别想着套我的话。”过了一会,男人的嗤笑轻不可闻地飘来,“他才不会。”

叶汲回来得很突兀。

从他被步蕨出其不意地带走后,冬无衣他们在过度震惊后逐渐接受事实,铺垫了许多心理准备。

比方说步蕨其实有某种苦衷,借此脱身而出,和叶汲避世隐居去了;又比方说,步蕨囚禁了叶汲,每天对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把他当炉鼎吸干了;最惨不过是步蕨不堪受辱,兽性大发一刀捅死了这个每天把他压在下面的三弟。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以上三种猜测都搭了一些边。

在叶汲突然出现在小别墅后,躲起来的天地统一战线成员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可当叶汲沉默地在二楼他和步蕨房间待了半天后,他抱着那把名为载川的琴回到自己的四合小院。

之后冬无衣想尽办法都没撬开他的嘴,得知步蕨的下落。

天地陷入一段短暂平静的时光,之前惨痛的种种仿佛随着复苏的大地烟消云散,连同步蕨那个人的存在。

叶汲愈发深居简出,冬无衣他们来看他时,他就一个人睡在葡萄架的藤椅上,一睡半天。

外界的任何动静都引起不了他丝毫的注意,他像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梦魇里。

梦魇里反复重播那一天的画面,他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站在画面之外,以一种冷静到残忍的表情看着发生的一切。

一张桌子的距离,步蕨站在他对面,无声地朝他微笑。大股的鲜血从他胸前喷涌而出,空洞的伤口里只有绞断的血肉和肋骨,没有原本应该存在的心脏。

他恍然大悟,步蕨根本没有和他换心。这一切只是一场单纯的馈赠,而不是交换。

步蕨把地心与他的心脏融合在了一起,完完整整地赠与了他。

没有找到地心的炎魔雷霆震怒,不知是怒自己的后裔戏弄自己,还是怒步蕨自始至终的漠然。他掐住步蕨纤细的脖子,迫使他屈下身腰朝向他,手指沿着胸口的伤口慢慢挑动卷曲的筋肉,亲昵地说:“宝贝儿,你真要和爸爸作对到底吗?我可以容忍你一次的大逆不道,就当你是青春叛逆期了。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包容你的任性了,把地心交出来,或许我会考虑再原谅你一次。”

步蕨的身体无法遏制地微微抽搐,双颊青中泛白,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里漫出。他没有躲避炎魔的眼神,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露出咧开满嘴的鲜血,露出一个微笑:“去死吧你。”

炎魔也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探入他胸口,生生地折断了一截肋骨,连骨带肉地从他身上扯下来。

剧烈地痛楚让步蕨咬碎嘴角,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极为缓慢地转过头,看了破碎的镜像最后一眼,他无声地张张了嘴。

叶汲透过泪水,看见他说:“再见。”

再见,我亲爱的弟弟。

再见,我亲爱的恋人。

你泅渡过时间的长河,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牵着我的手从泰山走向这灯火人间,予我爱与陪伴,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叶汲自虐地放任自己沉沦在离别前的那一幕噩梦里,只有在梦中他才能看见那张他深爱的脸,那个他深爱的人。无数次,他想冲上前去揪起他质问,既然你爱我,既然你想起了丢失的那段记忆,那你怎么狠得下心留下我一个人?

他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梦中的步蕨沐浴着阳光坐在藤椅上,朝他安静温柔地微笑。他声嘶力竭的质问,激烈燃烧的怒火,触及不到他分毫。最终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许多次两人在精辟历经的性/事后他经常做的小动作一样,依恋温存地吻了吻他的鬓角:“再见。”

嘭,滚烫的鲜血溅入他眼中,世界被染成殷红,步蕨的身影缓慢地沉入这片殷红中,沉入到他无法抵达的遥远之境…

“哐哐哐”的敲门声惊醒了叶汲的噩梦,他看着抓向前的手掌,五指僵硬地伸缩两下,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在门上:“滚!”

惊天动地的一声响,世界安静了。

半分钟后沈羡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在门外:“吃饭了。”

书房的门冷不丁地拉开,叶汲高大的身影刚一出现,一个拳头带着风砸向沈羡的脸。

以叶汲的正常速度沈羡躲开这一拳几乎是不可能,沈羡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但没想到叶汲的怒火正无处发泄,倒霉的他自个儿送上了门当了炮灰。

于是,端汤上桌的沈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在半空飞过180度,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沈羡被一拳捶了半天才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拍去裤子上的泥土,依旧平静地说:“吃饭了,师爹。”

这一声“师爹”让叶汲坐在餐厅里。

从步蕨走后,这是他第一次踏入餐厅。

步蕨在这座房子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但奇异地处处留下了他的痕迹。藤椅边紫砂茶壶,书房里的古籍,餐桌上的长颈玻璃花瓶,花是粉色的,没有步蕨神力的加持后枯萎得只剩下几片干巴巴的花瓣。

叶汲盯着枯黄的叶子,想起古久以前民间对于步蕨传闻,道是只要念诵泰山府君的名号,便能令竭水涌泉,枯木生花,万病千殃,传言即愈。事实上当然没有这么神奇,但是步蕨确实经常运用神力点缀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他说他没有真正的心脏,流淌着炎魔的血液,将会是毁天灭地的元凶。

叶汲半个字都不信,他明明那么温柔尽心地爱护着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灵,包括爱着他…

“吃饭吃饭。”沈元将碗筷布置好,欢快地说,“这还是我和…”

他声音戛然而止,叶汲出神地抚摸花瓶中枯萎的花枝,绿莹莹的光点无声渗入叶脉,颓靡的枝叶迅速挺拔昂首。

这回不仅是沈元,连叶汲都微微惊愕地看着眨眼间滴着新鲜露水的鲜花。

“师父…”沈羡低低地说。

这是只有泰山府君才独有的神力,叶汲拥有了地心,继承他的神力并不意外。但是…

叶汲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步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将神力一点点不动声色地灌入他体内。他想起那些夜晚里在床上热情得不同寻常的步蕨,禁不住握拳抵着额头抽着冷气发笑,这种融合神力的办法亏他想得出来啊,别出心裁得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他都叹为观止。

步蕨亲吻,拥抱着他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数着这是他们仅剩的第几次床上运动,还是算着和他离别的日子?

想一想,叶汲的心一阵阵抽着疼。

沈元衔着筷子胆战心惊地看着叶汲一会怒一会笑,小声对沈羡说:“师父,师公是不是痛心过度,得失心疯了?要不要和赵朗他们打声招呼,这么凶残的人形核武放出去,太可怕了。”

“可怕你个头。”叶汲一筷子甩在他头上,敲得沈元嗷嗷叫,“吃饭!”

吃完饭后沈元和兔狲自觉进厨房去洗碗,叶汲和沈羡在院子台阶上各蹲一方默默抽烟。

沈羡会抽烟,只是收了徒弟后自觉要做个好榜样,所以不常抽。

但又被师父再次丢下的他心情烦闷,于是主动找叶汲要了一支烟。

叶汲看了他一眼,没揍也没骂,大方地分享了他一支,还借了他火。

烟雾袅袅里,叶汲眉眼氤氲,深深吸了一口:“你师父曾经丢失过一段记忆。”

沈羡弹弹烟灰:“我知道。”

叶汲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心平气和地和这小子蹲在一起抽烟聊天,但他心里憋了太多的事。他不是步蕨,做不到像个没有底的宝箱似的守着那么多秘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逼得他快发疯了,他又抽了一口:“那段记忆是他封印蛟龙时候的,那条蛟龙说起来和我还有点关联。它在海中修行了近万年,一直本本分分,我就没当回事儿。结果有天我喝大了,在个山窝里醉了几个月没回海里看看,就让那长虫找到机会出来兴风作浪。从东海淹到大陆,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据说亡灵差点把泰山苦倒了。你师父正好闭关出来,二话没说抄家伙杀过去了。”

沈羡听他师父说过这段经历,但他师父对于自己的丰功伟绩经常是一带而过,从不多提。现在想想,可能是害羞吧,虽然害羞这个词和步蕨挂不上边。但自从他师父跟了叶三后,倒是偶尔面红耳赤,不堪调戏的样子。

妈的,便宜叶老三了,沈道君千年爆了一句粗口,表面上八风不动地继续充当叶汲的树洞:“然后呢?”

叶汲回忆往昔,神态沧桑又禁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然后你师父大概是历五百年大劫没多久,一时大意被那个蛟龙逮住机会伤到了他。当时他元神受损,忘记了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

沈羡微微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汲腼腆而得意地屈指一弹烟灰:“我想说,在此之前你师父就对我表白过了,只不过他忘了。”

“…”沈羡冷冷地扔下烟蒂,鞋底碾了碾,“你假酒喝多了吧。”

叶汲冷哼一声:“就我说得喝大了那次,是我和你师父一同喝得酒。你师父的酒量不行,几坛子下去就醉得不知人事,只管抱着我不放一个劲地笑。我当时吧,没忍住就啵他一口。”

“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拎着从泰山府殿一路日到了黄泉眼,断了我二十八根骨头,差点连眼珠子都被他摁在黄泉水里烧没了。”叶汲点了根烟,肋下的骨头仿佛还隐隐作痛,“你说有这么日天草地的圣母嘛?”

沈羡内心放声大笑,面上淡定如初:“你活该,”他了然地看着叶汲,将信将疑地问,“你就只亲了他一口?”

叶汲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眯着眼回味了下不太确定道:“可能还薅了他下边一把?”

“…”沈羡觉得只断了他二十八根骨头实在太便宜这货了…

叶汲笑了笑,一缕轻烟绕过他的眉眼:“他揍完我后突然愣住了,凑上来亲了我一口说‘老三,你真好看’。你知道他那个人很少说好听的话,就这么一句,我心想,栽了。”

沈羡听着他师父和师爹的情史感觉很怪异,像是看喜剧,然后突然曲终人散,满场笑声散尽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