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大不小的院子,沈羡回了句“早”。

粥煮好了,师徒两人对坐在的小厨房的破木桌边吃早饭。沈元筷子划得飞快, 一碗粥下肚又去盛了一碗:“师父,你今天是不是要去看师祖呀~”

“嗯。”

沈元扒拉着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搁碗沿上,娇声娇气地喊:“师父~”

沈羡“啪”地一声搁下筷子, 冷眼看他。

沈元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直身子。

“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和叶璟学说话。他多大, 你多大?”

沈元愤懑又悲伤地控诉:“还不都是师父你那时候非要把小叶子扔给我带,

沈羡沉默了下, 举起筷子涮了一下他的头:“吃饭,”顿了顿说,“这次带你去。”

沈元瞬间变脸,喜笑颜开地又给自己添了一海碗粥。

沈羡看着他逐日增加的饭量,确实后悔把叶璟丢给他带了,师叔侄两个,好的不学,尽把缺点过度给对方了。

沈元洗了碗,扫了院子,转到道观正殿里给三清认认真真地上了香。对着紫薇帝的神像,沈元拜了又拜,念叨每日必备的台词:“师伯祖保佑师祖快点清醒过来,保佑二师叔早日修复三魂七魄去投胎,保佑我少挨师父的打。拜托拜托,今年元正给大师伯祖多上两炷特供香,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絮絮叨叨念完一长串,沈元趴在香案上拨弄了一下巴掌大的玉鼎:“二师叔,早呀~”

鼎里的雪白蜘蛛在蛛网里懒懒动了一下,朝他挥了挥前螯,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

沈元顿时乐呵了,隔着空气抛给迟乐一个飞吻:“我会替你向师祖问好的!”

一转身,沈羡已经等在门口了,沈元麻溜地将布施箱摆正,门也不关地跟上自家师父。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看正一观的牌匾:“师父,这块匾快被雨浇烂了,换一块吧。”

沈羡头也不回:“你出钱?”

“…”

到了燕城,师徒两人轻车熟路地到了叶汲四合院门口,敲敲门,没人应。

沈元奇怪:“不是提前打了招呼,我们今天来吗?”

话音未落,院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慢,要不是沈元耳尖,几乎以为家里真没人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有人从缝里警惕地往外看,看见他们时明显愣了一愣,轻声问:“你们是谁呀?”

“…”沈元一巴掌拍向自己脑门,哭笑不得地说,“师祖,我呀!沈元!咱们见过好多面啦,你又把我忘了。”

肤色雪白的青年直愣愣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渐渐的他似乎转过神来:“我们…好像是见过。你叫我师祖,那你…”

他看向沈羡。

沈羡无声地叹了口气:“师父,我是沈羡,你的大徒弟。叶汲呢?”他皱起眉,“怎么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叶璟呢?”

步蕨似乎找回了对他们的一些记忆,不好意思地给他们让开门:“叶汲他带叶子出门买酱油了,他说今天家里要客人,是你们吧。”

“老婆!谁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一个人在家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吗?!”叶汲张狂跋扈的声音响起在胡同里,“上次你被骗了两百块钱,心疼了一个礼拜,你忘了吗?叶子,去!看看你妈是不是又准备败家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飞快冲过来,看见沈羡他们一顿,叶璟抱着酱油惊喜地“哇”了一声:“爸爸!是大师兄和小师侄!小师侄,好久没见了呀!”

叶汲脸黑黑地过来,在步蕨嘴角亲了亲,一脸不待见的表情看向沈羡他们:“不是说晚上才到的吗?”

沈元一脸鄙夷:“叶老三,你特么金屋藏娇藏了几年还没玩够呢?”

步蕨懵懵懂懂地听着几人对话,看看叶汲又看看沈羡,最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叶璟立即将酱油一放,张开双手,两眼亮晶晶的:“妈妈!抱!”

“不是妈妈,”步蕨郁闷地纠正他,还是弯腰来抱他,“是父亲。”

“去去去!”叶汲赶紧一脚将自己儿子攮到一边去,“小子,让你妈抱之前上个秤看看自己有多重好吧?你妈身子才好没多久,抱什么抱,滚蛋!”

“呜~”叶璟假哭,却还是乖乖地自己站好。

“都是你教的。”步蕨无奈地谴责他一眼。

叶汲笑嘻嘻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我还不是心疼你吗,亲爱的。”

步蕨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元被他两腻歪得不行,捂住胸口悲伤地说:“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在车底。我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吃狗粮吗?”

吵吵闹闹地进了客厅,比上一次他们来时客厅里的生活气息更浓郁了,焕然一新的地毯台布,皮沙发被布艺沙发置换掉了,大捧的野花在花瓶里开得热热闹闹。

上一次他们来时,步蕨还在床上半睡半醒,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

“师祖可真贤惠啊~”沈元感慨。

步蕨指指叶汲:“不是我,是他。”

“…”沈元吞下后面的话,眼神奇异地看向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收拾茶几的叶汲,真心实意地说,“师公真人不露相啊。”

步蕨给他们泡了茶端来:“他自己说的,要成为一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挣得了钱,打得了怪,做得好饭,管得好家。”

沈元顿时肃然起敬:“师祖调/教得好。”

步蕨淡淡笑了笑。

沈羡挑眉看了看步蕨,默不作声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好几年的功夫,叶璟的个子依旧没蹿上去多少,饭量倒是依旧惊人。

叶汲已经开始适当地控制他的饭量,叶璟不敢忤逆他老爸,越过小碗里的菠菜山药泪汪汪地看向步蕨。

步蕨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软如水,想说什么,叶汲严厉地看了叶璟一眼:“你还记得昨天你想找胡同口的莉莉玩,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叶璟:“…”

“说,说什么了?”沈元好奇地问。

“妈!”叶璟惊叫。

步蕨给叶璟又添了一筷子苦瓜,平静地继续说:“胖,矮,丑。”

叶璟被这三字一击必杀,沈元捧腹大笑。

沈羡呷了口酒,又看了步蕨一眼。

饭后叶汲自觉担负起居家旅行必备好男人的重任,进厨房去洗碗,唯一的小辈沈元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也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师公啊~”沈元帮着打下手。

叶汲叼着烟,斜了一眼他,口齿不清地问:“干嘛?”

“你说你现在已经是三界最牛的神祇了,不该带着我们师祖去过骄奢淫逸、挥金如土的生活吗?”沈元麻利地刷着锅,“师祖吃了那么多苦,你也不带他过好日子?”

叶汲顺手用汤勺在沈元脑袋上刮了一下,刮得他嗷嗷叫唤:“你也知道你师祖吃了不少苦,平时没事少来烦他!尤其带着你那糟心师父,离得远远的。”

沈元不以为然地撇嘴:“想过二人世界直说呗,你说你把师祖藏在这小破院子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腻师祖也该腻了。什么时候带师祖来正一观住一段时间,呼吸一下纯天然无污染的空气,有利于调节身心。说不定师祖心情一好就好了呢?”

“他现在这样也挺好。”叶汲咬着烟蒂,“天天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就算有转头也忘了。这几年他笑的次数快赶得上几千年加起来的了。”

“你真这么想的吗?”沈元轻声问,“看着师祖这样,你心里不难受吗?”

叶汲沉默了一会,哂笑一声:“说不难受是假的,但他自个儿开心就好。我嘛,他乐呵,我就乐呵。”

沈元不说话了,安静地洗着碗,过一会问:“你和师祖在泰山崩塌后到底去哪里,发生了什么?”

“师父,你和叶汲失踪的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羡透过玻璃窗看着叶璟追着他的遥控小飞机满院子撒野。

步蕨捧着杯茶,安静地坐在那,带着淡淡的微笑追随叶璟的背影。过了一会,他才像听明白沈羡的问话,迷茫地看向他。

沈羡注视着他的双眼,看了一眼厨房,低声试探着问:“师父,你已经想起来,好了吧。”

步蕨眨眨眼,没说话。

沈羡一头黑线,配合地点点头:“好吧,您老开心就好。”

毕竟耍着叶汲玩对他来说,也是件喜闻乐见的事。

步蕨笑了笑,继续惬意愉悦地看着叶璟。

叶汲洗完碗,像只猛犬甩去手上的水迫不及待地一把将步蕨扑倒:“老婆~”

步蕨摸摸他的脸:“辛苦了。”

叶汲幸福地枕着他的小腹,掷地有声:“为老婆服务,不辛苦!”

沈元和沈羡:“…”

被肆无忌惮撒狗粮的夫夫两人伤害到的师徒,忙不迭地逃离了这座粉得冒泡的四合院,打算去冬无衣那再混顿晚饭。

叶璟玩了半天小飞机困得自己爬上床睡午觉去了。

叶汲没骨头似的赖在步蕨身上,步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下巴,把他挠得直往他怀里蹭,蹭得步蕨憋了满脸笑意,轻轻拍他一下:“别闹。”

“老婆~”叶汲翻了个身将他罩在下方,“想不想出去旅游呀?包个大游艇,扛一箱红酒,摆张三米三的水床,我们环游世界去。”

步蕨眼神又亮又软,含笑问:“那小叶子呢?”

叶汲严肃地说:“他是个大孩子了,该学会独立自主了。”

“…”步蕨将他掀翻到一边去,“滚蛋。”

叶汲牛轧糖似的又黏上他,悲愤地说:“老婆~自从有了儿子,我们都没有二人世界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把沈羡那几个小牛犊子随便放养的吗?”他突然沉默了一秒,“不对!你刚刚骂我那声滚蛋感觉很熟悉。”

步蕨的手指从他坚硬的腹肌滑到他的胸膛,被他一把按住。两人的视线无声交融,步蕨问:“还痛吗?”

叶汲一根根亲吻他的手指,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点痛算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步蕨抚摸着那里的伤痕,俯身轻轻吻了吻:“谁让你分我一半的,多管闲事。”

叶汲吻着他的发顶:“谁让我爱你呢。”

“我也爱你。”

叶汲笑着说:“我知道。”

“那爸爸妈妈还爱不爱我呀?”抱着枕头出现的小叶子哭唧唧地问,“你们出去旅游都不带我,是不是不要我了哇!”

叶汲和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你怎么哪里都有你这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番外~流水账小甜饼,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啊!还是要推一下现耽新坑!《我不正常,你害怕点》,都市灵异悬疑,第三人称!

第104章 番外二

艰难困苦地考试周终于熬过去了, 燕大的学生狗三五成群要么找到烧烤唱K,要么拖着行李箱奔向火车站。

叶璟也是行李箱大军中的一员, 他脖子上挂着耳机, 懒羊羊地一手拖着个粉红色的行李险, 一手划过通讯录精准地停留在“老妈”的名字上。拨了过去,电话通了但立即被人按掉。

叶璟熟练地又拨过去第二遍, 响了三声又被按掉。

他叹了口气,平峰般笔直的眉拧成一团, 习以为常地准备再拨第三遍。

“叶璟,回家了呀。”旁边路过两三女生,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和他打了个招呼,指指前方校门, “要不要一起拼个车去车站?”

叶璟迅速调整表情, 嘴角微微一勾,痞气又温柔:“不了,有人接我。你们快走吧, 今天车不好抢。”

“哎,那好吧。”女生遗憾不已,又为他这个笑容心跳加速,双颊微红说了声再见, 迅速回到同伴那。

叶璟没再那群女生欲语还休的羞涩目光,低头给自己老妈打了第三遍电话。这次电话通了, 他刚喊了声“妈…”,就听见里头一阵杂音, 似乎有人试图争抢手机,叶璟无奈地改口:“爸…是你吧。”

“嗯哼~”叶汲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干嘛,生活费用完了?你妈不是刚给打了吗。交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了?上次和你说了,没打算结婚不要带回来给我们过目。好了,挂了,忙着呢。”

“爸!我放假了!不是说好今天来接我回家的吗!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叶璟赶在他挂电话前一气呵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但是杂音没断,叶汲自言自语:“都放假了,这么快这小兔崽子又回来了?”

“叶汲!”步蕨的怒喝响起在他的声音里。

叶璟松了口气,他妈脾气真是太好了,居然憋到现在才发火。

叶汲被吼得屏气凝神,不情不愿地把电话还给步蕨,哼哼唧唧地说:“这小子又不是没断奶,让他自己滚回来就好了。”

“滚开!”步蕨显然动怒了。

叶璟听见那头他老爸发出声痛哼,明显遭受到了家暴,叶璟小朋友心里暗爽不已,委委屈屈地向电话里的老妈撒娇:“妈~你们还没来呢,我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呀~”

“我日,”叶汲难以忍受地插嘴,“儿子啊,你回来是不是还准备睡摇篮啊?要不要亲爱的爸爸给你准备奶嘴奶瓶?”

“你闭嘴!”步蕨将叶汲搡到一边去,对叶璟无奈地说,“我和你爸去昆仑了,我通知沈羡来接你。这个暑假你去正一观吧,我们尽快赶回来。”

叶璟似真还假地悲号:“妈,你又和爸去度蜜月了,你们度了十几年蜜月还没度够了啊!”

步蕨沉默几秒:“说了多少遍,叫父亲。”

叶璟撇嘴:“太迟了,改不过来了。罪魁祸首是我爸,你去揍他吧,他不敢还手。”

“放屁!”叶汲一把夺过电话,怒道,“小叶子你翅膀硬了是吧!老子有段时间没给你抻抻骨头了,来来来,滚来昆仑我好好教教你尊老爱幼。”

叶璟仗着步蕨给他撑腰,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是祖国的花朵呢!老爸你要爱我啊!”

“我看你就是祖国的枯枝败叶!”叶汲骂道,“三岁就会调戏胡同口的莉莉,五岁敢牵幼儿园同学的小手,上了小学居然敢拐人家小姑娘去私奔!我和你妈的优良基因一个都没继承到!”

“…”叶璟觉得和自己老爸的天是彻底聊死了,“爸,你把电话给妈啊!还有,我那不是私奔,是春游!”

“不给!”叶汲那头显然在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

“你不要仗着自己现在是三界老大就欺负妈好不好?”叶璟绝望了,“那你和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的想你们了…”

叶汲默然片刻:“行行行,知道你没断奶。乖儿子去找你大师兄玩吧,你妈说会给你带礼物。”

“谢谢爸妈,”叶璟干巴巴地说,“我不要昆仑的土,也不要昆仑的空气。您二老好好重温恋爱的初始地,不用挂念我的死活。”

“把电话给我!”步蕨终于夺回了自己电话的使用权,微微喘着气说,“叶子。”

“哎。”叶璟稍稍收敛起和叶汲的贫嘴劲,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妈”。

步蕨低低的笑声传来:“我和你爸爸也很想你,等我们找到你大伯就回来。你要是暑假闲得无聊,可以去帮少司他们。他们事务所听说最近很忙,案子接了不少。”

“好的父亲,”叶璟乖巧地朝电话飞吻了一声,“祝你们旅途愉快。”

“这熊孩子被你惯坏了。”叶汲捂着一边眼睛忿忿不平地说,昆仑山上的寒风将他的发型和风衣刮得一塌糊涂,从远处看就像个大号的破布口袋,“从小就喜欢闲撩,上高中我都不知道被他班主任告了多少状。”

“像谁呢?”步蕨不痛不痒地问。

叶汲和他对视片刻,掰过步蕨的脸无比肃穆地说:“老婆,我这个人臭毛病很多,但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对感情的忠贞不渝。”他自豪地挺起胸膛,虽然在狂风中他的造型十分可笑,“我可是在婴幼儿时期就对你一见钟情,从此终生不忘!对,就在这!”

“了不起,感动。”步蕨没什么诚意地夸奖他,一样的话年年岁岁重复个千百遍,再感动也麻木了。

叶汲望着他,他也看着叶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