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君马上道“那就多住几天!”

这个阿渔可不敢轻易答应了,腼腆地笑了笑。

徐老太君慈爱又和善,待阿渔与自家孙女一样,一顿饭下来,阿渔与老人家相处时已经没了先前的拘束感。

饭后徐老太君要去瞧瞧儿子,让三个小姑娘先留在这边,等她回来大家一起听女先生说故事。

阿渔心中一动,但矜持让她咽下了险些脱口的话。

徐瑛却与她想到了一处,对徐老太君道“祖母,五叔病了,我也想去探望探望他。”

曹沛紧跟着点头。

阿渔这才面露关心。

孩子们有孝心,徐老太君岂有不应的道理?

两刻钟后,步伐缓慢的徐老太君领着三个小姑娘来到了儿子的春华堂。

两辈子阿渔都是第一次踏足春华堂。

她好奇地看了几眼院门上方的牌匾,春华,有点像女眷会用的院名呢,但徐潜的气度与容貌均与女气毫不沾边。

见她盯着牌匾看,徐老太君慈爱地解释道“阿渔是想知道你五表叔为何用这个院名吧?”

阿渔点头。

徐老太君笑道“是他单独开院的时候我给他起的,你们五叔生于春日,我希望他能修身律己,君子端方,如春日之繁华为人颂扬。”

老人家一说,上辈子徐潜对她的诸多维护便一件一件地在阿渔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一直都是君子,即便心中有她也始终以礼相待,直到她设局试探,主动勾引。

“您真会赐名,怪不得五表叔会这般端雅。”阿渔诚心地道。

徐老太君微愣,她还是头一次听个小姑娘夸赞自己的儿子。

通常来说,小姑娘们都只会敬畏儿子。

徐老太君忍不住多瞧了阿渔一眼。

阿渔心虚,笑笑就佯装好奇地打量周围了。

而此时的徐潜正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

昨晚之事,他只记得自己被人劝喝了很多酒,剩下的全忘了。

吴随说他半夜开窗才导致冷风灌进来着了凉,但徐潜不信,更怀疑是吴随忘了关窗,担心被他责罚才推脱到他头上。

“五爷,老太君来看您了!”吴随突然在门外大叫道。

徐潜更头疼了,一场小病而已,何须惊动母亲?

他咳了咳,掀开被子试图下床。

“行了,跟我客气什么?”透过被吴随挑开的门帘,见儿子还想起来,徐老太君立即一戳拐杖阻拦道。

徐潜抬头,第一看见的自然是母亲,只是门外好像还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往里望,没等他看清脸就缩回去了。

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还是他眼花了?

思忖间,徐老太君已经来到了床边。

徐潜只好平躺回去。

徐老太君摸摸儿子的额头,确定儿子没有发热,她神色缓和了很多,一边帮儿子掩被角一边数落儿子不懂事“这么大人了,还当五叔呢,竟连几个侄子都不如。”

徐潜抿了抿唇。

徐老太君唠叨完了,这才道“你派人去传话时正好瑛姐儿、阿沛、阿渔都在,她们关心你,跟我一块儿过来瞧你了,你躺着别动,我叫她们进来。”

因为儿子与三个小姑娘差了一个辈分,徐老太君自觉无需避讳什么。

徐潜还在震惊母亲居然带了旁人来,徐老太君已经唤人了。

徐潜眉峰微蹙,旋即又平展开,换上一副冷冰冰的威严表情。

徐瑛、曹沛、阿渔前后走了进来,再在徐潜的床头、徐老太君身侧一字排开。

“五叔,您好些了吗?”徐瑛最先开口道。

徐潜朝侄女扯了扯嘴角“一点小病,并无大碍。”

曹沛第二个发言“五舅舅,现在早晚还冷着呢,您记得多穿点。”

徐潜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握成拳,一边将对母亲这番安排的不满压下去,一边还算客气地道“好。”

说完,他略带不耐烦地看向离床头最远的曹家四姑娘,等着她的唠叨。

阿渔却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许是生病的缘故,徐潜还没来得及打理,鬓发略显凌乱,头顶的发髻也有点歪了。但他五官清俊,便是身在病中这样躺着,在阿渔眼里,他依然俊美无双。

关心的话两个姐姐都说过了,阿渔不知还能说什么,对上徐潜幽深的眼眸,阿渔脸上一热,慌乱地低下了头,小手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的香囊。

徐潜……

是他会错意了,还是这个小丫头真的害羞了?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羞什么?

徐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对母亲道“我这屋里全是病气,您先带她们回去吧。”

隔得远,徐老太君没瞧见阿渔的神色,倒是看懂了儿子的脸色不欢迎、烦。

“好好好,我们走了,你安心养病,我们自去听说书。”徐老太君半是赌气半是炫耀道。

徐潜一脸平静。

徐老太君哼了声,打头走了,三个小姑娘尾巴似的跟着。

要分别了,阿渔终于想起她此行的名义了,看眼前面的堂姐,阿渔不禁放慢脚步,待距离稍微拉开了,阿渔才一歪身子,悄声对床上的男人道“五表叔,醉酒伤身,以后您少喝点。”

怕被徐老太君或两个姐姐发现,阿渔飞快说完,连徐潜的神色都没来得及看,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徒留徐潜愣在了床上。

刚刚,曹廷安的小女儿是在管教他?

急慌慌赶上堂姐的阿渔脸红心跳的,没注意送客的小厮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吴随、陈武都是徐潜身边的红人,吴随主要负责打理他的内务,陈武则随他出门当差。

偷瞄阿渔的便是吴随。

待客人们离去,吴随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陈武,兴奋道“刚刚走在最后面的姑娘是谁?”

陈武见过阿渔,平静答道“平阳侯府的四姑娘。”

吴随眼睛一亮“五爷的飞絮就是送她了?”

陈武点头。

吴随心里的小算盘自发地拨动起来,再次拉住无心闲聊的陈武“你跟我说说,送马那天咱们五爷对四姑娘如何?”

陈武……

都两年前的事了,他怎么记得?

古怪地看眼吴随,陈武一甩胳膊,走了。

跟他问不出来,吴随在院子里待了会儿,直接进去找主子了。

他先倒了一碗热茶,殷勤地端到床前“五爷,喝口茶吧?”

徐潜确实渴了,靠到床头,接过茶碗连灌了半碗。

放下茶碗,见吴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神秘又欠揍的笑,徐潜皱眉问“何事?”

吴随嘿嘿笑“五爷,刚刚四姑娘跟您说什么了?我瞧她出来时脸红红的,倒像害羞了。”

徐潜端着茶碗的手一抖。

吴随竟然也觉得她在羞?

“什么都没说。”徐潜淡淡道,将茶碗还给吴随,他长腿一抬,坐到床边穿鞋。

吴随急道“您要去哪儿?老太君嘱咐了叫您好好养病。”

徐潜“闭嘴。”

这点小病就动不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吴随熟知自家五爷的脾气,也不再劝了,只歪着脑袋意味深长道“五爷,四姑娘长得真好看,您当年送她飞絮真没白送。”

徐潜抬头,皱眉问道“何意?”什么叫没白送?

吴随指了指自己的脸,笑得更不正经了“小姑娘只有看到喜欢的男子才会脸红,我看啊,四姑娘对您……”

他没说完,徐潜一脚踹了过来“放肆!”

那丫头每次见面都乖乖地唤他“五表叔”,尊敬有余,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踹完之后,徐潜厉声惩罚吴随去找陈武自领十大板子。

吴随“五爷,我错了!”

正文 034

徐老太君现在过的就是颐养天年的生活,国公府专门养了说书的女先生、弹琴唱曲的歌姬,全都是伺候徐老太君的,几位爷反而对歌姬们兴趣寥寥。可惜十来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歌姬,刚进府时都暗暗期待能得到哪位爷的宠幸摆脱贱籍,没想到最常见的却是位老太君。

平阳侯府就没养这么多闲人,所以这会儿坐在徐老太君身边,一边吃着美味儿的糕点一边听女先生绘声绘色地讲故事,阿渔还挺享受的。

准太子妃徐琼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老三小和乐融融听书的画面。

别人也就罢了,徐琼看见阿渔就觉得刺眼。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父母疼她兄长们都很照顾她,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便是两年前讽刺阿渔不该觊觎飞絮的那次。事到如今,徐琼都不认为自己有错,明明错的是阿渔这个厚颜无耻的小庶女。

现在阿渔变成嫡女了,日子肯定会过得越来越好,徐琼想想就堵得慌。

尤其是,阿渔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曹溋居然还成了太子侧妃,下个月就要先她一步进宫去伺候太子了!虽说太子妃成婚晚是为了彰显东宫迎娶正妃的隆重,可徐琼只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未成婚丈夫便先与两个侧妃颠鸾倒凤了,她能痛快才怪!

由曹溋迁怒而来的新仇加上她与阿渔本身的旧恨,徐琼都决定今日要好好教训阿渔一顿。

“祖母这边好热闹。”跨进厅堂,徐琼笑着道。

宫里早派了教习嬷嬷指导太子妃礼仪了,所以此时的徐琼仪态端庄,已隐隐有了几分太子妃的雍容。

徐老太君赞许地点点头,招手道:“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大孙女身份不一样了,每日都要跟着教习嬷嬷学东西,徐老太君便没派人去请她。

徐琼扫眼三个堂妹或表妹,故作吃味儿地道:“我再不来,祖母都要忘了我这个孙女了。”

徐老太君哈哈笑,命芳嬷嬷在她身边添把椅子。

她左边坐的是徐瑛、曹沛,右边坐的是阿渔,椅子肯定要添在右边的,阿渔识趣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徐琼走过来,好奇般端详阿渔一番,惊讶道:“许久不见,阿渔表妹出落地越发秀美了。”

她语气亲昵,但阿渔深知徐琼为人,只恭敬地垂眸道:“您过奖了。”

这种态度,是已经把徐琼当太子妃对待了。

徐琼很满意,笑着坐到了徐老太君身边。

听了半个时辰,说书的该歇歇了,徐老太君也要去整理昨日收的寿礼了,对四个小姑娘道:“这会儿天气正好,你们去花园里玩耍吧,晌午都过来陪我吃饭。”

四女齐声告退。

离开松鹤堂,姑娘间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徐家只有两位姑娘,徐琼是东院嫡女,徐瑛的西院嫡女,但西院两位爷毕竟只是徐老太君的侄子,这样便让徐琼的身份高了徐瑛一筹。

平时堂姐妹俩关系还算可以,说笑玩闹都能凑到一处,但徐瑛能感觉到堂姐骨子里的傲慢。

因此,徐瑛更喜欢表妹曹沛,连带着对阿渔也不错。

知道徐琼与阿渔不对付,徐瑛便想两帮人各玩各的。

“姐姐要回去了吗?”站在松鹤堂院门口,徐瑛笑着问道。

她以为徐琼不待见阿渔就会不屑与她们同行,未料徐琼却亲热地挽住她胳膊道:“花园里景色这么好,我回去做什么,走,咱们一块儿赏花去。”

说完,她先挽着徐瑛往前面走了。

曹沛看看阿渔,咳了咳,遗憾似的道:“大表姐、二表姐,我身子不大舒服,你们去玩吧,我跟阿渔先回去了。”

徐琼闻言,停下脚步,关切地问她:“表妹怎么了?要不要我让祖母派人去请郎中?”

曹沛摇摇头,递给徐琼一个姑娘都该懂的眼神:“没事,只是身子惫懒,想回去躺躺。”

徐琼笑了:“行,那你回去休息吧,不过我们俩逛园子太冷清了,阿渔留下好了。”

曹沛一惊,徐琼居然主动留阿渔?

想也知道徐琼肯定不是因为喜欢阿渔才留她的。

但曹沛不便再说什么了,面带微笑地看向身边的堂妹。

阿渔客气道:“大表姐留我,我本不该拒的,只是家里先生留了课业,我得回去练字了。”

徐琼挑眉:“课业晚上再写也来得及,我看阿渔表妹似乎不太高兴陪我的样子,莫非还在因前年我的冲动之言生气?怎么,需要我向你赔个不是吗?”

阿渔心中一沉。

如果徐琼只是徐家嫡女,那她无需顾忌什么,偏偏徐琼是准太子妃,不能得罪死了。

自从选秀结果出来后,就连徐瑛、曹沛也不敢公然与徐琼叫板了。

认清楚形势,阿渔笑道:“大表姐说笑了,儿时戏言我怎会当真。”

徐琼哼了声:“既然没怪我,那便陪我逛逛园子吧。”

阿渔乖乖点头:“嗯。”

徐琼满意了,拉着徐瑛继续往前走。

曹沛担忧地看向阿渔:“妹妹,你……”

阿渔握住她手,轻声道:“姐姐放心,我会注意的。”

不管徐琼什么身份,她注意不落下什么把柄,难道徐琼还敢无缘无故地责难她?

叫堂姐先回去,阿渔领着宝蝉跟了上去。

曹沛懊恼地跺脚,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编身子不适的借口,留下来或许还能替妹妹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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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近十分暖和,镇国公府花园里的红梅、海棠都开了。

徐琼做主,领着徐瑛、阿渔来了海棠林。

才赏了会儿花,徐四、徐五、徐恪三兄弟突然寻了过来,三兄弟年龄相近兴趣相投,经常形影不离的,徐恪要来找阿渔,徐四、徐五就跟过来看热闹了。

徐恪十六岁了,习武的少年郎个头似乎长得都很快,现在的他比阿渔高了足足一头,修长挺拔,玉树临风的。

看着渐渐走近的徐恪,阿渔不得不承认,徐家这六位公子中,徐恪容貌最为出众。

但若把徐潜也算进来,徐恪便要退一位了。

“阿渔,你们来赏花了啊。”少年姑娘们聚到一处,徐恪非常自然地走到阿渔身边,笑如春风。

他刚说完,徐四突然嗤笑:“你这不是废话吗,阿渔都来海棠林了,不赏花难道赏地上的草?”

徐恪被他笑得俊脸一红。

阿渔往徐瑛那边凑了凑。

徐恪喜欢她,在场的人应该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