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追了上去,二十三岁的新郎官,精力无限。

阿渔有限,昨晚醉酒晕晕乎乎多少回都随他了,今晚却是不行,方才都有些勉强的。

拦住他的手,阿渔小声道“明晚吧,您让我歇歇。”

羞答答的声音,徐潜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要歇什么。

“嗯,睡吧。”缩回手,徐潜平躺好,一动不动了。

阿渔松了口气。

她累得慌,很快就睡着了。

徐潜听她呼吸越来越轻,知道今晚真的就到此为止了,这才默默思考军营大事,转移心思。

睡得好,翌日徐潜起来时,阿渔醒了。

窗外还很黑,阿渔困倦地问“您去做什么?”

徐潜已经在穿鞋了,闻言回头,道“我习惯早起,去练会儿功夫,你继续睡吧。”

天黑,阿渔看不清他的脸,可她想看,鬼使神差地道“那我陪您一块儿去。”

去了就能见到了。

徐潜很意外,但小妻子有心,徐潜便同意了“好,我叫丫鬟们进来。”

阿渔很清楚身边丫鬟们起来的时间,这么早,她们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可睡呢。

“不用了,您点上灯,我自己穿衣。”她可是个怜惜下人的主子。

徐潜“也好。”

他先穿好再去掌灯,红纱帐一边挑起一边垂着,她坐在挑起的这头,低着头系中衣扣子,娴静美好。

徐潜看了会儿,去衣柜前替她挑了身里头夹棉的衣裳,再拿了件厚厚的斗篷。

阿渔穿好衣裳站起来,徐潜便要替她披上斗篷。

阿渔躲了下,瞅着梳妆台道“我还要梳头呢。”

徐潜便提着斗篷继续等。

阿渔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梳头,没好意思太过打扮,简单通通发便绾到脑后,用簪子定住。嫁了人就不兴蓄刘海儿了,阿渔摸摸额头再摸摸脸蛋,小声问那边的男人“是现在洗脸,还是回来再洗?”

灯光柔和,她的小脸莹白光滑,徐潜道“回来再洗吧。”

阿渔便笑着站了起来。

徐潜替她披上斗篷,然后夫妻俩静悄悄地出门了。

前头陈武、吴随等也还没起。今日主子要陪夫人回门,而不是摸黑上朝,既然主子没有特别的吩咐,前院的下人们也都睡起了懒觉。

跟在徐潜身后,阿渔莫名有种做贼的感觉。

到了前院,徐潜往内室走,阿渔没有多想,也跟了进去。

徐潜点灯,阿渔好奇地打量一圈,再转身回来,就见徐潜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宽宽松松的练功服出来。

猜到徐潜要换衣裳了,阿渔低下头,细声道“我去外面等您。”

徐潜犹豫了下,点点头。

阿渔就退了出去,而且远远地站到了次间门口。

等啊等,阿渔开始觉得不对,换衣裳有这么慢吗?

她疑惑地看向内室。

里面,徐潜还在犹豫。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想做什么,甚至早上醒来都是被那种念头诱醒的,见她睡得香才要离开,未料她巴巴地跟了过来。天黑人静,听着她细碎的脚步声,徐潜好几次都想转过去将她推到墙上。

可真的那么做了,她会怎么想他?

“五爷,您没事吧?”

帘外突然响起小妻子关心的询问,徐潜神色一凛,道“没事。”

说完,他利落换上练功服,出去了。

心中有火,徐潜这套拳打得虎虎生风,仿佛对面真的有个敌人。

阿渔捧着小手炉站在廊檐下,既仰慕丈夫的神勇,又被丈夫想杀人的眼神惊到了,她也见过父亲兄长练武,都不是这样啊?

或许这是徐潜又一个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么一想,阿渔就从容了。

丈夫沉迷练武,小妻子陶醉地欣赏,陈武、吴随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阿渔还没洗脸呢!

她慌不迭地回后院去了。

陈武、吴随低下头,等夫人离开了,吴随才嬉皮笑脸地对停下来的主子道“旁人都是红袖添香,今日夫人来给五爷红袖助威,怪不得五爷这套拳都比往日打得有力。”

徐潜冷冷看他一眼,进屋去了。

陈武斥责吴随“平时你调侃五爷就罢了,夫人面前不得放肆。”

吴随嗤他道“你懂什么,五爷不是气我乱说,是气咱们一来惊走了夫人。”

陈武皱眉,真的是这样吗?

阿渔并不知道这两人的猜测,她梳洗打扮了一番,没多久,徐潜神色如常地过来了。

白日的他冷峻威严,阿渔都习惯了,安安静静陪徐潜吃过早饭,夫妻俩前去给徐老太君请安。

徐老太君见小儿媳妇气色红润,放了心,笑着嘱咐道“阿渔啊,守不善言辞,去了侯府他若嘴笨,你在你爹娘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好让他们放心。”

守是徐潜的字。

阿渔瞄眼徐潜,羞道“好,儿媳记下了。”

徐老太君笑眯眯道“那就快去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阿渔与徐潜同时行礼告退。

到了国公府门前,阿渔先上了马车,徐潜进来时,阿渔本能地盯着他看,却见徐潜神色冰冷,落座时还刻意与她保持了距离,两人中间都还能挤下一个人呢。

阿渔不由想到了自家父亲对徐潜的态度,猜测徐潜是抵触去侯府,阿渔扯扯袖口,小声道“我爹脾气是不太好,但他应了咱们的婚事,说明他还是很欣赏您的,还有我娘,她虽与您不熟,却很喜欢您,常与二婶、三婶夸赞您的。”

徐潜终于朝她看来,疑惑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阿渔瞅瞅他,问“您不是误会二老的态度,才抵触去侯府吗?”

徐潜皱眉“谁说我不想去?”

阿渔抿唇,委屈道“您这脸色,哪里像想去了?”

徐潜顿了顿,才一边缓和脸色一边澄清道“我另有心事,你别误会,侯府是你的娘家,我怎会抵触。”

阿渔松了口气,又问“您在担心什么?”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徐潜本来就憋了一身火,刻意疏远她就是为了静心凝神,可小妻子左一句右一句的来撩拨,徐潜再不做点什么,他怕到了侯府也是这副难看脸色,曹廷安怎么想无所谓,害柔弱的岳母误会却是罪过。

他在担心什么?

徐潜突然移过来,霸道地将小妻子压在了马车角落。

阿渔……

镇国公府与平阳侯府离得不远,马车忽的颠了下,转弯了。

徐潜很熟悉这段路,直到快到侯府了,这才强迫自己停下,盯着大口喘气的小妻子警告道“下车前别再与我说话。”

给阿渔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啦!

等徐潜重新坐到了长椅另一头,阿渔才一边整理发簪,一边偷偷瞄向徐潜的衣摆。

瞄了一眼,阿渔就赶紧背过身不敢看了。

脸上的温度渐渐下降,再仔细回想今早的一切,阿渔偷偷笑了。

原来他脸色那么臭,是因为昨晚没吃饱。

“五爷,夫人,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恭敬地道。

阿渔还没来得及打量徐潜平静了没,身边红影一闪,徐潜迅速出去了,紧跟着阿渔听到他吩咐宝蝉来扶她。

阿渔恍然大悟,上车时徐潜没扶她,也是怕一扶就窜火吧?

好笑之于,阿渔开始有点心疼自己的丈夫了,能把徐潜逼到这种地步的火,忍得必定十分辛苦。

下车后,阿渔刻意不再看徐潜。

夫妻俩相敬如宾地来到了曹廷安、江氏面前。

徐潜清冷如常,阿渔粉面含春,乖巧地行礼“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曹廷安便是人前冷人后贪的人,江氏并未因女婿的冷脸心寒,见女儿羞答答的,小脸也红润,她就放心了。

寒暄过后,江氏急着带女儿去后院说贴己话了。

偏袒小白脸女婿的妻子、女儿都走了,曹廷安这才斜了徐潜一眼,哼道“以前叫你小五你还不爱听,非要跟我装平辈,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喊我一声爹?”

徐潜心想,他叫的是岳父。

曹廷安一看女婿的眼神就知道臭小子在想什么,又哼了一声“行了,过来坐吧。”

江氏的位置空了,但徐潜还是自发坐到了曹廷安下首。

曹廷安打量他几眼,到底是武将,想说什么就直说了“我也年轻过,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过阿渔年幼体弱,你以前当表叔的,得怜惜她,别只想着自己。”

徐潜……

他淡淡点头,端起旁边的茶水,因为曹廷安耍了一阵下马威,茶水已经凉了。

凉茶败火,正好。

正文 074

女儿出嫁, 江氏最担心的不是小两口的感情,而是女儿能否应付镇国公府的那一群女人。

阿渔便向母亲捋了一遍徐家女眷的性情为人。

“容华长公主自恃身份傲慢嚣张,二夫人惯擅笑面逢迎挑拨离间, 三夫人善良却喜欢攀比, 四夫人宽和大方,四位嫂子,三夫人四夫人都好相处,二夫人好面子, 明面绝不会与我针锋相对, 这样我就只需提防容华长公主就行了。可她只是我的嫂子, 老太君还健在, 她能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儿?五爷有官职有身份, 我手里有嫁妆有闲钱,不求她便无需敬她。”

女儿侃侃而谈, 江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你才嫁过去两日,就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阿渔笑道“娘怎么糊涂了, 我嫁过去之前也去过国公府多次啊, 见得多了就有所了解了,更何况这两日五爷也嘱咐了我很多。”

提到徐潜,阿渔眼睛都在笑。

江氏见了, 便知道女儿是真的嫁对了人。

握着女儿的小手,江氏欣慰道“阿渔比娘想的还厉害, 看来娘是不用瞎操心了,只盼你快点给五爷生个儿子, 老太君这把岁数,肯定盼着五爷这边再抱一个孙子的。”

阿渔……

她说了那么多, 本以为母亲能满意,结果母亲又开始惦记快点抱外孙了?

“我不跟您说了。”阿渔小声嗔道,挣开母亲的手,去找弟弟玩了。

曹炼、曹炯都去当差了,晌午吃席时就曹廷安夫妻、阿渔小两口再加上炽哥儿,五人同桌。

女婿上门当岳父的怎能不备酒?

若非顾虑易醉的女儿,曹廷安一定会准备更辣的烈酒,而非这寻常黄酒。

丫鬟们摆好酒壶,刚要替两位爷斟酒,曹廷安忽然瞪了那丫鬟一眼。

小丫鬟手一缩,站旁边去了。

曹廷安再看向徐潜,用老岳父等女婿孝顺的眼神。

江氏无奈地嗔了他一眼,阿渔则有些担心地看向徐潜。

徐潜冷而知礼,很懂规矩地拿起酒壶,起身替曹廷安斟上“岳父请用。”

曹廷安终于笑了“算你小子识趣。”

徐潜重新坐正,视线移向身侧,看见小妻子垂眸夹菜,嘴角翘着,不知在笑什么。

曹廷安与女婿连喝了三盅酒,还想再喝,江氏温声道“好了,吃菜吧,下次你们翁婿俩单独吃席时再喝个够。”

曹廷安瞅瞅斜对面的女儿,终于罢休。

江氏再劝女婿“吃吧,都是一家人了,喜欢什么夹什么,别客气。”然后又嗔怪女儿“阿渔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守夹夹菜啊。”

徐潜马上道“岳母客气了,我自己来便可。”

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两样菜过来。

江氏继续朝女儿使眼色。

阿渔脸红红的,想起徐潜爱吃辣,她扫眼桌上的菜肴,从父亲面前的菜盘里夹了一块儿辣子鸡给徐潜。

徐潜正色道“多谢夫人。”

阿渔耳朵都变了颜色。

江氏看得欢喜,曹廷安哼了哼,真是没良心的女儿,有了丈夫就忘了孝敬他这个老子。还有江氏,既然知道提醒女儿伺候女婿,她怎么没给他夹菜?

不怪妻子不怪女儿,都怪女婿!

曹廷安故意吃的很慢,然后见妻女吃的差不多了,他叫娘仨先退下,单独与女婿拼起酒来,而且直接用大海碗拼,小酒盅是做样子给妻女看的。

徐潜看着丫鬟抱来的酒坛子,脑海里迅速闪现几个念头。

不能喝,回去坐在一个马车里,她闻了他身上的酒气会醉。

可是,前面的两晚,醉了的小妻子与没醉的小妻子反应完全不一样,前晚的她胆大且配合。

“怎么,不敢喝?”

酒都倒好了,见女婿盯着酒坛子发呆,曹廷安嘲讽道。

徐潜回神,看眼岳父,他端起酒碗。

翁婿俩拼了足足一个时辰的酒,阿渔都在后院歇完晌了,还是江氏担心女婿被丈夫灌醉,才亲自过来打断了二人。

曹廷安还能再喝,徐潜也毫无醉态。

“行了行了,阿渔他们该回去了。”江氏不悦地对拎着酒坛子还想倒酒的曹廷安道。

曹廷安还在犹豫,徐潜站了起来,垂眸对江氏道“小婿贪杯,失礼了。”

江氏笑靥如花“不怪你不怪你,都是侯爷灌你的。”

曹廷安……

江氏懒得理他,叫灵芝去请女儿过来。

曹廷安只好跟着妻子去送小两口。

到了门前,曹廷安冷脸对徐潜道“我就阿渔一个嫡女,你给我好好照顾她,不然别怪我不给老太君面子。”

徐潜“小婿谨遵岳父教诲。”

曹廷安心想,说说敢情容易,可这个时候,他也没法让徐潜立下字据。

“你也是,别太傻了,受了委屈什么都不用忍,直接回家来。”曹廷安又对女儿道。

阿渔哪能答应?

她为难地低下头。

曹廷安先是一愣,跟着更心酸了,什么女儿啊,连女婿都不如,嘴上哄哄他都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