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桌案上的奏折,建元帝微笑着去了中宫。

曹皇后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她已经猜到自己又怀上了,今日太医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而已。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曹皇后并没有意外。

当年她生女儿生的艰险,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曹皇后便告诉自己,不要再生了,否则她真走了,一双儿女怎么办?

于是,曹皇后随身佩戴的香囊里,一直都藏了一副避孕的药,宫里的其他妃子曾用这味儿药去争宠害人,曹皇后只用在了自己身上。

太子出事后,曹皇后故意去掉了那味药。

春天令人喜悦,是因为漫长寒冬过后春日的盎然生机令人振奋,现在建元帝正在为死去的儿子伤怀,如果她能再送他一个孩子,建元帝老来得子,定会十分宠爱,看徐老太君对徐潜的态度就知道了。

伤怀的建元帝照样是个男人,是男人,该要的时候还会要。

“皇上。”看到建元帝,曹皇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难为情。

建元帝笑她:“又不是第一次怀,害羞什么?”

曹皇后摸着肚子,轻叹道:“温宜都快当娘亲了,我这把年纪还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真是……”

建元帝握住她柔嫩的手,哄道:“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就这把年纪了,当年老太君生守时都快四十了。”

曹皇后更愁了:“守辈分大,老太君千挑万选才选到的阿渔,若我这胎生个公主,我担心她将来的婚事也艰难。”

建元帝笑:“放心,朕的女儿,绝不愁嫁。”

曹皇后看看肚子,无奈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将来给她挑驸马的事就全靠您了,我可懒得费心。”

建元帝算了下,这胎真是女儿的话,谈婚论嫁也要十五年后了。

他还有下一个十五年吗?

但建元帝看得出来,曹皇后是真心想与他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他轻轻将依然年轻的皇后拥到了怀里。

如果真要立老四,那曹廷安与徐潜,两个都得留着,一起为老四稳固朝堂,同时又互相制衡。

只是,如果害死太子的真是曹廷安……

建元帝眯了下眼睛。

便是曹家要留,曹廷安也得死在他前头!

平阳侯府。

曹廷安还不知道宫里的妹妹又怀孕了,他只知道女儿给他生了个小外孙女。

高兴之余,曹廷安忽然很不爽。

徐家又添丁了,自家三个儿子还都是光棍!

炽哥儿还小不必考虑,曹廷安直接给江氏下了命令:“端午之前,你给我两份贵女名单,我要从里面挑出两个儿媳妇!”

江氏头疼。

可她是嫡母,操持世子、二公子的婚事确实是她的分内之事。

江氏只好请兄弟俩过来喝茶,再询问两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曹炯很配合,他喜欢温柔小意又貌美动人的。

江氏期待地看向曹炼。

曹炼还算客气:“母亲先帮二弟挑,待我遇见喜欢的女子,便来请母亲做主。”

江氏松了口气。

正文 094

阿渔的奶水不多, 听说老鸡汤、鲫鱼汤下奶,阿渔便每顿饭都要喝上一大碗。

连着喝了两天,奶水没见涨, 第二天夜里把她给疼醒了, 随手一摸,一边一个肿块儿。

阿渔吓哭了。

徐潜起身, 神色凝重地帮她查验一番,只是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扬声吩咐外面的丫鬟去请郎中。

“没事,郎中看过再说。”

替阿渔穿好衣裳, 徐潜握住她手道。

阿渔好慌。

上房的动静惊醒了耳房的乳母, 三姑娘睡得香,乳母让小丫鬟守着三姑娘, 她匆匆穿好衣裳过来打探情况。

宝蝉、宝蝶、宝蜻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怎么了。

阿渔还在月子里, 乳母主要要伺候三姑娘,但天天陪在阿渔身边, 乳母也充当了阿渔月子里的贴心人。请宝蝶帮忙通传后, 乳母低头进来, 在五爷冷冽的目光下小声询问阿渔的病情。

阿渔便说了自己的情况。

乳母松了口气, 笑道:“夫人莫怕, 您这是堵奶了, 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吃得好, 油多久容易堵奶, 等会儿三姑娘醒了叫她使劲儿吃吃就消了。”

乳母说得那么轻松,阿渔总算没那么怕了, 对徐潜道:“叫人回来吧,别惊动郎中了。”

徐潜马上派吴随去喊陈武回来。

乳母抱了阮阮过来, 今晚就由徐潜、阿渔亲自带阿渔了。

半夜阮阮醒了,阿渔赶紧喂女儿。

阮阮在娘亲肚子里赖了很久,出生时有七斤重,长得白白胖胖的,吃东西也吃的很卖力。阿渔一边喂一边检查,喂完左边,那个肿块儿居然真的被女儿吃没了。

她惊喜地看向徐潜。

徐潜跟着放下心来。

阿渔继续喂右边,但阮阮吃饱喝足又睡了,阿渔的肿块还是没有消。

她重新叫了乳母过来。

乳母摸了摸,有些担心地道:“明早再让三姑娘试试,若还是不行,就得我替您揉散了。”

徐潜皱眉:“请郎中能治好吗?”

乳母摇头道:“郎中也没有办法,这个只能靠揉。”

揉?

一听就不靠谱。

徐潜还是倾向于请郎中。

阿渔让乳母先退下,瞪他道:“这种事请郎中,我以后还能见人吗?还是你想让郎中碰我?”

生完女儿的小妻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徐潜肯定不想让郎中碰小妻子那种地方,可……

阿渔叹道:“明早再说吧,如果阮阮吃不通,乳母揉了也不管用,再去请位女先生过来。”

深更半夜的,只能这样了。

徐潜扶阿渔躺下。

阿渔怕压到右边的,面朝左躺,里面躺着小小的女儿。

看着女儿吃饱喝足的样子,阿渔心里一暖,渐渐忘了胸口的事。

天亮后,阿渔再次喂奶,结果右边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徐潜请了徐老太君过来,因为徐老太君也支持乳母,徐潜才勉强同意让乳母为妻子揉。

揉的时候徐潜退到了次间。

没多久,就听里面阿渔痛苦地叫了起来,哎哎呀呀的。

徐潜挑起帘子就跨了进去。

床边乳母连声劝阿渔:“夫人忍忍,不用力气挤不出啊。”

阿渔忍呢啊,只是她太疼了,疼了还不许她叫吗?

她泪光盈盈地望着徐潜。

徐潜想拦住乳母,徐老太君瞪他道:“你出去,别再这儿碍事。”儿媳妇是可怜,但为了快点好,这顿疼必须忍。

阿渔听老太君训斥徐潜,怕老太君也嫌弃她爱哭,忙抓紧被子,把疼都咽到了肚子里。

乳母卖力挤了好久,终于帮阿渔挤通了。

阿渔舒服了,徐老太君、徐潜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事后,徐老太君纳罕道:“当年我当了三次娘,也没有堵过,奇怪了。”

乳母见得多,解释道:“个人的体质不同,您年轻的时候经常练武强身,五夫人柔弱,自然没有您事事顺利。”

阿渔听得认真,徐潜忽然问:“这个堵一次就好,还是会经常堵?”

乳母哪能说得准。

那便是还有可能堵了。

晚上夫妻俩独处了,徐潜直接对阿渔道:“断了吧,请乳母便是不想你受累,万一再堵,你还要受苦。”

阿渔很喜欢抱着女儿喂她的感觉,舍不得。

徐潜这次态度却罕见的强硬:“明日便断。”

别说,晒黑脸的徐五爷比白脸时威严更甚了。

阿渔不敢再反驳。

第二天徐潜去当差了,阿渔再偷偷地喂,阮阮没吃饱再交给乳母。

但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没几天,阿渔又堵了。

再次吃了一通苦头,面对徐潜冷冷的脸,阿渔彻底吸取教训,决定断奶。

阮阮满月的时候,阿渔也终于无奶一身轻了,吃得好睡得好,小脸恢复了怀孕前的白皙细腻,而且因为怀孕最后一个月的身心疲惫,孕中期长得肉都瘦回去了,对于阿渔来说,生完女儿的她身段居然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依然是曼妙少女。

因为还在太子的丧期,阮阮的满月没有设宴,只有江氏带着炽哥儿来国公府看女儿了。

“阮阮好小啊。”炽哥儿开心地坐在外甥女身边,一会儿戳戳外甥女的脸蛋,一会儿拉拉外甥女细细的手指头,看得目不转睛。

阿渔逗弟弟:“炽哥儿觉得,阮阮长得好看吗?”

炽哥儿点头:“好看,像我。”

刚刚娘亲就是这么说的,说外甥女有点像他刚出生的时候,他好看,那外甥女肯定也好看。

炽哥儿很是骄傲地道。

阿渔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瓜。

江氏无声地观察女儿,见女儿神采奕奕,就知道女儿这个月子坐的不错。

“娘,家里一切可好?”

弟弟跟着乳母去院子里玩了,阿渔单独与母亲聊了起来。母亲并不知道那件大事,阿渔也不打算告诉柔弱胆小的母亲。

江氏笑道:“好是好,只是你爹爹让我在端午之前替你选好两位嫂子,我上哪去给他找去。”

阿渔想到了家里的两位哥哥,大哥跟徐潜同岁,今年二十五了,二哥也二十二,都不小了。

“国丧期间,您便是挑了也得等,爹爹现在着急也没有用。”阿渔替母亲支招道。

江氏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如此她就多了半年时间慢慢挑选了。

“阿渔当了娘,越来越像位夫人了。”江氏欣慰地道。

阿渔看着母亲明媚的脸,越看越不舍。

现在她嫁给了心上人徐潜,如愿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女儿,家人也都安好,日子太舒服,阿渔好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继续舒服下去。

但今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按照前世,四月初西北便会传来战报,父亲与大哥也会出征。

没几天了。

果不其然,四月初二,西北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胡人率四十万铁骑南下,欲夺大周江山。

建元帝与内阁商议后,派出三队大军,其中东北大军由曹廷安、曹炼父子统领,中央大军建元帝御驾亲征,西北大军由徐潜统领。京城前朝交给二皇子简王与内阁理政、曹皇后管理后宫。

除了太子理政换成了简王,一切都如前世。

阿渔再次送走了徐潜,但她更担心的是远赴东北的父兄。

六月里三路大军分别传来捷报。

阿渔并没能放心,因为上辈子父兄便是在大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出的事,而那发生在寒冷的冬月。

下午的时候,空中突然乌云密布。

阿渔有点担心女儿会害怕打雷。

宝蝉一边关窗一边忧虑道:“这会儿宝蝶应该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不知她有没有带伞。”

宝蝶的老家在京郊,每月都会回家一次。

阿渔忙让吴随派人去接应宝蝶。

宝蝶可是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吴随反正也闲着,自己赶车去了。

刚出城,瓢泼大雨便哗啦哗啦落了下来。

从宝蝶老家进城就一条土道,吴随披着蓑衣赶车,大雨如雾,路上经过的车马都在狂奔,少见行人。

吴随猜想宝蝶可能会寻个能避雨的地方,便专门盯着土路两侧的亭子看。

瞧着瞧着,旁边忽然疾驰过一辆寻常无奇的马车,只是车跑得太快,擦身而过时,车帘飞起,吴随正好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子歪歪地靠着车板,有个男人正在脱她的衣裳。

这画面太过震惊,吴随愣了一下,才忽然反应过来,那女子是宝蝶啊!

“站住!”

吴随暴怒,一边大叫一边解开马绳,丢车骑马朝刚才的马车追去:“住手!那是国,那是我家丫鬟,前面的人你不想死就给我住手!”

马车中的男子正要一逞兽欲,听到追赶声,他微挑起帘子,大雨瓢泼认不出车后的人是谁,但主子吩咐此事必须隐秘,现在追赶的人分明是国公府的,而且极有可能是五爷身边的人,男子迅速穿好裤子带上黑色面巾,从前面车厢出去,对赶车人道:“事情有变,撤。”

车夫闻言,也戴好面巾,与同伙同时跳下马车,分头冲向雨雾。

马车还在疯狂前冲。

吴随哪个都不能追,只能先去救宝蝶。

骑马更快,吴随跳上旁边的马车,勒住马绳将车停到路旁。

面前停稳,吴随立即探进车厢。

没有人扶着,昏迷的宝蝶已经倒在了地上,衣衫凌乱,露出上半身大片肌肤,但裙子尚在。

吴随别开眼,一边用衣衫裹好宝蝶,一边将宝蝶扶正,冷静片刻,吴随低头去掐宝蝶的人中。

他掐了几次,宝蝶才疼醒了。

看到吴随,宝蝶面露迷茫,下一刻,她忽然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突然下雨,她跑到最近的凉亭避雨,亭中就她一人,一辆马车疾驰过来,宝蝶以为他们也要避雨,不想车上跳下来两个蒙面之人,宝蝶逃跑失败,被其中一人抓住捂住嘴,后面的事……

“我……”宝蝶面露绝望,攥紧了领口处的衣衫。

吴随双手握住她肩膀,声音坚定:“你别担心,我来的还算及时,贼人并未得逞。”

宝蝶心中稍定,试着感受了下,底下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只有后颈挨了贼人一掌,以及被吴随掐疼的人中。

吴随见她不慌了,松开手,恨声道:“竟敢在京城地界抢人行凶,若非救你要紧,我定饶不了他们。”

宝蝶怕他报官,恳求道:“我在夫人身边做事,求吴爷保全我的名声。”

吴随还没有那么蠢,就算不为宝蝶为了夫人,这事也不能声张。